第82章 相思相望
身體又虛弱了起來,我便足不出戶,安心養傷。
沒過多久,我便收到請帖,是謝盡詠的。
他升了官,做了禮部尚書,是大通迄今為止最年輕的尚書。
看着請帖,我心中竟然為他高興。
或許他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厲害,是我之前低估了他,是我不懂他。
“公主要去嗎?”妙妙低聲問道。
“不去了。”我搖搖頭,将請帖遞還給她:“把那塊父皇賜的白玉環送去吧。”
妙妙看了看我,終究點了點頭,退下了。
自此以後,他沒再來看過我,而我也沒去找過他。
冬季對于身體虛弱之人最是難熬,妙妙小心侍候着,我的病才沒有複發,只是人怕冷,不願外出。
每日消遣除了看會書,看看雪,便是想辦法偷偷聽一聽侍女的壁角,看看現在還有哪些趣事,一日……
“不是說謝尚書馬上就要迎娶那位姑娘了嗎?”
“是啊,本來說過了年就成親,旨意都請好了,可偏偏謝尚書病倒了,說是勞損過度,哎,也不知能不能趕上成婚。”
“那是肯定不能的了。不過他成不了婚你嘆什麽氣啊?你沒忘咱們公主對他多麽好,可結果呢?人家幾次把咱們公主氣病了,現在還虛着呢……”
“雖說公主是對謝尚書挺好的,但是人家謝尚書有青梅竹馬未過門的妻子啊!若是他真為了公主毀棄婚約,那還算得上是個君子了嗎?那還能抵得上咱們京都中人稱他為‘百年難得’的才子了嗎?”
“更何況他那未過門的妻子賢惠溫柔,與謝尚書站在一處那可真是一對璧人。咱們公主是好看,天下沒人能比她再好看,不過若是她和謝尚書站在一起,難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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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免就顯不出狀元爺的清姿了,那叫什麽來着?平分秋色。”
“平分秋色不好嗎?”
“好啊,只不過天下哪個男子願意被女子搶了風頭啊?”
“也是……再怎麽說,女子總是要站在男子身後的。”
“世道如此,沒辦法啊……”
聽到這,我沒憋住咳出了聲。
她們先是一驚,然後通通跪地磕頭,我啞着嗓子道:“起來吧。”
她們這才顫抖着站起身來。
“去将陳醫官請去謝尚書府為他看病吧,但別說是我請的。”
說罷我轉身離開,回房去了。
之後聽聞,謝盡詠的病情漸漸好轉,雲衣卻因為侍疾病倒了,我囑咐陳醫官也留意一下雲衣,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其實生病之後,想的東西也就多了起來。我開始想起自己來人間的初衷便是找那三魄,上了公主的身之後便貪戀人間,想活得更久,活得久了就想喜歡一個人,喜歡了他便想愛上他,愛上他之後就會想得到更多更多。
其實最開始的我,只是連魂魄都不全的游魂野鬼罷了。我在人間做的這些事,便像是攪屎棍一般的存在,我還在想到時候我真的死了回到了鬼界,大司命會不會說我擾亂人間秩序。
所以我努力讓一切回歸最初的樣子,謝盡詠有他的雲衣,老野有他的清音,五哥有他的皇位,而我,只要任何人都不再招惹,等着死就好了。
就這麽簡單吧。
過了年,又是開春了,五哥大刀闊斧鏟除異己,朝堂上一片腥風血雨,人心惶惶。但是顧相和李尚書那兩個老狐貍涉及甚廣,枝幹被砍掉之後仍舊深深紮根在朝堂之中,權力盤根錯節,難以清除。
這時候,我送出去的那幾人總算有了些眉目,他們說,那兩個老狐貍可能與梁國有關系,我心下一動,叫他們好好搜集證據。
雲衣的病本以為只是勞累過度,結果聽陳醫官說竟是水土不服加上多年體弱,來勢洶洶。我叫陳醫官費了些心,好好看着,他也領了命。
這三月中,草長莺飛,我在家裏感嘆春日正好,便聽說老野來了。我趕忙出門去看他,他滿面愁容,還有些氣憤。
“怎麽了?是誰敢惹咱們韓校尉?”我坐在他旁邊,問道。
“是清音。”他灌了一大杯茶進去,有些急躁。
“清音怎麽了?你們倆可是從不吵架的啊。”我納悶道。
“我想娶她,她不同意。”老野将茶杯拍在桌子上,差點沒把我這桌子拍碎了,我連忙陪着小心。
“哎呀,女孩子總是害羞嘛,你也不要太較真啦。”
“我和她提過好多次了,她就是不願意!她會不會不喜歡我?還是嫌棄我只是個小小校尉?”老野這個憨直的漢子顯然是不懂女孩子家的心思。
“她并非那樣的人。”我平靜說道,見他不為所動,又問道:“那我問你,與你同是校尉這些人,他們的妻子都是些什麽人啊?”
“都是名門出身的閨秀。”他沒好氣。
“這就是啦,她覺得自己只是一名歌姬,若你娶了她會讓你丢人,所以才不願意嫁給你的。”
“是這樣嗎?”他騰地坐直了身子,看了看我,有些懊悔道:“可是人家都是貴族出身,自然娶的是貴族妻子,我一介江湖草莽,何必呢?”
“你不怕面子上沒光是一回事,她怕你面子上沒光又是另一回事。”我搖搖頭,無奈道。
“那……那怎麽辦?”他忽的站了起來:“不行,我得跟她解釋解釋。”
“你別!”我忙拉住他:“既然她不願嫁你,便表明她是個要臉面的姑娘,你這樣說出來,不是讓她沒面子嗎?本來歌姬就經常為王公貴族唱曲,你若是娶了她,只怕會成為朝中的笑柄,若你那時反悔埋怨她,又當如何?”
“我不會的,老子不是那樣的人!”他拍着胸脯保證。
“你這麽保證沒用,要慢慢讓她看到你的決心。”我挑眉笑笑:“女孩子最吃細水長流這一套了。”
“真的嗎?”他迷惑:“那就算她相信我不會瞧不起她,她也還會覺得自己身份低微啊……”
“你別慌,我幫你。”我笑道:“只要你忍得了三年,三年孝期一過,我就跟皇上說收她做義妹,到時候就沒人議論了。”
“是嗎?那多謝!”他連忙彎腰行禮,我趕快将他撈了起來。
“事成之後,再謝不遲。”我笑道:“快去跟人家好好說說。”
“好嘞!”他憨笑着快步走開,又回頭對我笑道:“公主你夠朋友!”
“那是自然。”我笑着,看着他漸漸走遠。
果然,這人活一張臉,什麽人都是要面子的。
我沒一直糾纏謝盡詠下去,也算做了件好事。
慢慢磨着時間,六月時節,我接到那幾人的消息,說已經掌握了顧相與李尚書通敵叛國的确切證據。我看了那些文書,想着這兩棵大樹,終究是要倒了。
我拿着證據去了狀元府,半年多沒見,也不知他究竟怎樣。
去了之後,我站在門口等着通傳,沒過多時便見他穿着一身官服便走了出來。現下是深紫色官服,更是貴氣逼人。半年不見,他眉目之間多了幾分硬氣,少了幾分文弱。
他見我站在門外,眼神深邃,看着我的眼睛,我的臉,一眼萬年。
我躲開他的目光,他忙上前行禮,而後道:“快進吧。”
我随他進了門,他讓我坐在上首,我沒過去,随便坐了個位置,低聲說着:“許久不見竟這樣拘束了。”
他愣了愣,僵硬着走到我身旁的椅子上坐好。
“我這次來不為別的,有一件東西想給你。”我從身後妙妙手中接過那幾份公文,謝盡詠狐疑着,卻也接過去看了看,第一頁還沒看完,便面色凝重,再擡眼看我時,眼中透露着欣喜。
“你從哪裏弄到的?”
“大約一年前,我找了幾個人潛入他們府中探查,這才有了些有用的消息。”我自顧自飲着茶,因為這樣,我只需要看茶杯就好。
“你為何……”他皺着眉頭詢問道。
“何必多問呢?”我淡淡笑了笑,轉開話題道:“官字兩張口,一張吃錢,一張辦事。皇帝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水至清則無魚。但通敵叛國這件事就另當別論了。”
“這次真該多謝你了。皇上早就懷疑這二人,奈何他剛剛登基勢力還不穩。你将這證據找出,可省他不少時間精力。”謝盡詠對我拱手一禮。
“不必謝我,我又不是為了他。”我冷聲說着,說完卻是一愣。
他也是頓了頓,看着我的眼睛,我避開,道:“雲衣身子好了嗎?”
“入了夏,好多了。”他聽此連忙又冷了面目,不再看我:“公主要去看看嘛?”
這次換我訝異了起來,他這才發現不妥,卻不知如何挽回。
“不了,她舊病纏身面容憔悴,定是不願讓我見的。”我站起身子道:“該回了。”
他也忙站了起來,想出門相送。
“謝尚書不必送了,快去照看雲衣姑娘吧。”我疾步走出了謝府,沒聽他的腳步聲跟了上來,不知是什麽滋味。
一切都結束了,我可以安心過我的太平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