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相愛相傷
走的時候還是正午時分,現在已經入夜,我落到忘川河畔,大聲呼喊河伯。
“怎麽了?”河伯幽幽升上水面,沙啞的嗓子在夜裏頗為刺耳。
“河伯,我想問你一件事。”我氣喘籲籲:“如果我性命垂危,或者法力衰微,那麽我還控制得住忘川嗎?”
他搖了搖頭,枯長的脖子吱吱嘎嘎響:“孩子,若是你的法力壓制不住水中這些躁動的怨靈,它們便不會再受你的制約了。”
我心中一沉。
“你怎麽了?受傷了?”河伯關切地打量着我。
“沒事,沒事。”我扯着嘴笑了笑。
連道別都忘記,我又駕雲飛了回去。
再次回到玉清境,天都亮了。我連忙進了清微宮,桃葉和汐正在正廳中撐着頭睡着,被我吵醒。我拉着汐出了門,桃葉想跟上來,我對她使了個眼色,她退了回去。
走到一處僻靜之地,我對汐道:“你把我體內的鲛珠取出來試試。”
汐還沒緩過神來,木然點了點頭。
“但是,若是你感受到我靈力減弱的厲害,就停手,千萬不要再動作了。”我握住她的手:“拜托你了。”
“好。”她扶着我坐下。
我閉上眼睛,沒過多久,五髒翻騰,我又不争氣的失去了意識。
“阿浣?”聽見汐的聲音,我醒了過來坐了起來。
“不行嗎?”我看着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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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浣,實話實說。”她欲言又止:“若現在取出鲛珠,你可能,活不了了。”
我愣了愣,眼前模糊了起來。
“你是說,如果沒有這顆鲛珠,我會死?”
“嗯……”汐為難的點了點頭:“不過你別難過,這鲛珠會為你續命的,沒關系的。”
“原來,沒有鲛珠,我已經是個死人了啊。”我滴出兩顆眼淚。
“也就是說,錦裂要想長命百歲,我就必須死。”我茫然看着她:“可如果我想好好活着,他就要帶着病怏怏的身體,掌管這神仙兩界?”
“阿浣……”
“怎麽會這樣呢……”我搖搖頭。
我們,注定沒有緣分嗎?
我茫茫然回去,看到景迢在門口等着我,見我走了過來,便忙問道:“如何?你……”
“抱歉……”我對他掀了掀嘴唇:“我幫不上什麽。”
“你說什麽?”景迢死死拉住我的胳膊:“你若想活命,我可以為你度法力。你難道不想救帝君嗎?”
我擡頭對上他的眼睛,咬咬牙:“可我想好好活着,像正常人一樣。而不是依賴你施舍的法力,仰人鼻息!”
“你!”景迢氣急,大聲道:“你竟如此忘恩負義!帝君這一身傷病,究竟是為了誰?帝君這幾年形銷神損,究竟是為了誰?”
他甩開我的胳膊,在廳中踱來踱去,腳步沉重,一下下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倘若我、幾位天尊有其他辦法,也不會此時對你低聲下氣!”他轉過身來指着我的鼻子痛罵:“這偌大個神界,還需要他來主持大局!那造反的老混蛋,還需要他來發落!他不能倒下,不能有半點差池。”
我看着他咬牙切齒望着我,心中懊惱,傷心,無力一起湧來,我彎下腰深深吸了口氣,又立刻直起身子。
我能說些什麽?說我不能受傷,我血祭忘川,我保護好我這條命都是因為,我的哥哥要攻打你們神仙二界?
到時候,錦裂可還能安穩養傷?神仙二界可還能如今日一般穩定有序?
而重傷的帝君,帶着一群兵荒馬亂的臣民,究竟是可以力挽狂瀾,還是玉石俱焚?
拿誰的性命賭啊?
我擡頭,輕笑一聲,朗聲道:“你們神界的事,與我何幹?我的性命也就只這一條,我想好好活着,健康安樂地活着,有錯嗎?”
“你!”景迢沉聲怒吼。
“罷了……”景迢身後傳來一沙啞男聲,我雙腿一抖,險些沒有站穩。
景迢回過頭,我才看見他身後不知站了多久的,錦裂。
“不願,就不願吧。”他臉色浮白,墨發散亂,一身月白長袍好似挂在他身上。他一只手撐着牆,無力到擡不起頭來,卻掀着眼睛看着我,噴出這樣幾個字:“我做這些事之前,也沒有問她願不願意。”
景迢揚眉冷笑,嘆道:“所謂情深,不過如此。”
錦裂仍舊撐着身子,一步步挪着,回去了。
景迢坐在椅子上,冷笑不止。
汐攙住了我的胳膊。
而我深吸一口氣,莫名笑出了聲。
為什麽別人的謊言,都漂亮圓滑,而我的,卻苦澀傷人呢?
“怎麽了?”桃葉端着藥碗走了進來,見一室沉默,氣氛冷寂。
我看着她,走過去接過藥碗,默默往樓上去。
走到景迢身邊,他忽的站了起來。我頓了頓,以為他要阻攔我,結果他卻健步飒飒,離開了。
上了樓,推開門,他已經睡去。面朝裏側,呼吸均勻。
我将藥碗放在桌上,坐下,看着他,等。
“憐憫我嗎?”他說了句話。
“沒有。”我輕輕回着。
“歉疚?”
“不是。”
“那你為什麽不走?”
“我……”我用瓷勺攪了攪,吹散了藥的熱氣:“我想看你好起來。”
“是不是我好了,你就會走?”他聲音沙啞,聽着讓人心疼。
“嗯。”我不經意間,回了一句。
“那你把藥端過來吧。”他慢慢翻過身,支起手,坐了起來。
我把藥端了過去,坐在床邊。他接過藥碗,一飲而盡。我收回藥碗,欲言又止。
“我好了,你走吧。”他目光略過我,看向窗外。
“我說了,等你好了,我再走。”我看着他的樣子,心好痛。
他轉頭看向我,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扯過我的手,啞聲道:“看來報複不算,你還想羞辱我?”
他眼神淩厲,是我從未見過的冷酷尖銳,我吓得說不出話,只搖了搖頭。
他忽的冷笑,咬破舌尖,猛然将我向前一拉,将血喂進了我口中,而後雙指一動,在我胸前畫了個符咒。
胸中一蕩,他放開了我,伸手将嘴邊的血跡揩掉,他唇上染了血色,笑容中一派邪異:“那你就別走了!”
我方才明白剛剛他做了什麽,猛地站起身子,藥碗被我掀翻在地,碎裂之聲清脆驚人。
“從今日起,你出不了這清微宮了。”他擡頭,那熟悉的暖笑,目光中卻一片冰涼。
“你瘋了?”我驚道:“你竟以自己身體做結界,只為将我困住?”
“是啊,”他咯咯笑着:“你若是狠得下心,破了這結界也無妨。”
“反正你也不在意,不是嗎?”他聳聳肩,一派輕松。
我立刻轉身跑下樓去,桃葉看我一片詫異,而我徑直走到門前,伸手向外,感到一股氣浪将我推了回來,那大敞的門,門外的樹,草,花,近在咫尺,卻無法觸及。
桃葉上前,我拉住她的手,輕笑道:“我被囚禁了。”
桃葉眸中閃過一絲詫異,汐邁步走了出去,又走了回來。
我看着她們,無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