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被看上了
第二日一早,晨鐘還未響,我把竹枝從餐桌上扯将下來,拉着他順風而去一躍而下。及至落到了二十八天內,我才緩了落勢,尋了片空地站下。他吓了一跳,早起的混沌俱散了去,不過也腿軟無力,已堆坐在地。
我擡頭望去,雲海層疊,已是望不到來時之境,方覺天宮浩瀚。看着太陽從東方升起,斷得此處是北方妙成天,我拉起竹枝,向前走着。未想這碧樹垂縧,芍藥灼人,一路是紅肥綠漫,豔光熠熠,方才想起這翰寵宮中居着的是幾位花仙。我想着偷藝本是不對,偷窺這樣美貌的女上仙更加不妥,還未等竹枝反應過來,朝着日出方位又往下躍去,約是到了文舉天,這才停了下來。
這下方男上仙較多,顏色也果真是清淨了不少,除了清藍的天幕和象牙色的瓊階,倒是沒什麽旁的惹眼之處了。竹枝又走了一遭,趕緊扶着旁的玉欄緩神,我倒是四處尋着這些小仙童的去處,辨明了元明宮的方位。
“姑……姑娘,您這一大早的可真是吓煞我也。”竹枝扯了扯我的衣袖,我看他額上虛汗也密,就順手替他擦了去。
“今日,我可不是什麽姑娘。”我撫了撫他的後背:“叫我姐姐就好。”
“啊?”竹枝似懂非懂,圓目睜得厲害:“為什麽呀?”
“不為什麽。”我壞笑一下:“今日我帶你來這,是來偷藝的。這件事可不甚光彩,若是被發覺了,你的面子可就丢盡了。所以等會記得機靈一些,該偷的時候多偷些,該跑的時候跑快點。”
“這……這不好吧。”竹枝一臉懼色:“要不咱不偷了,回去吧。”
“這哪兒成啊!”我搖搖頭:“你若是不聽我的,我便不允你應試了。”
竹枝連忙告饒:“好好好,姑娘,小仙聽你的,聽你的。”
我伸指彈了彈他飽滿的腦門:“叫錯啦!”
“哦哦……”竹枝連連點頭:“姐姐。”
我捏捏他的小圓臉:“不錯,挺乖。”
說罷便向着元明宮摸去。
元明宮秩序井然,應是元明宮的上仙治下有方,我心中叫好,想着此處定是偷藝的好所在。
我予我二人誦了個隐身訣,翻身坐在那宮牆頭看着一衆小仙修煉,一個個門路純正,根基紮實,吐納也頗有訣竅,想着自己若不是在夢回之中于青鸾上神讨教了一些,如今怕是還趕不上這些小孩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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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上神……距她仙逝已有四百年之久,不知她那一處院落如今可還在,得了空真該去看看。
我晃蕩着腿正想着,側目過去那竹枝小娃眉頭虬結,定是那些仙童把他打擊到了。
我悠悠啓口:“這些仙童既已被收入了門下,自然是受過師傅教誨了,比你強些也在情理之中,你倒無需太過害怕,此番讓你來竊技也只是見你根基不穩,讓你來學學這些入門之法罷了。欲與你比試的其他仙童,可并非這種水準,你且放寬心琢磨自己的去。”
竹枝這才眉目舒緩,卻也不說話,只靜靜看着。
一日下來,我是将元明宮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瞧了個遍,竹枝倒是沉得住氣,在牆上直直坐着學習。
“該回了,走吧。”我拍拍竹枝的肩膀,他才緩過神來,怔怔點了點頭,起了身。
回了玉清,他仍是一言不發,徑直走回院子,而後在那棵梨樹下面發呆。我搖了搖頭,轉身進屋。
桃葉見我回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繡活:“姑娘今日可好?竹枝并未惹什麽麻煩吧。”
我對她安然一笑:“你放心吧,我們都好。竹枝很認真,你當欣慰。”
桃葉眺目透過窗看去,只見竹枝在樹下一邊自語一邊比劃着,杏眸一亮,丹唇彎彎轉過來,聲線微顫:“小仙這就去做飯。”
我看着她輕盈的裙角,很是開心。
一眨眼四日已過,這四日中不需我督促,竹枝将妙法蓮華經背的滾瓜爛熟,每日也不再偷懶,細細琢磨修煉,所以這第五日,我并不打算再督着他。不過也照舊拉他下了來。
竹枝擡眸問着:“今日去哪?”
我笑笑:“今日不學了,你陪我游玩游玩。”
“這……”竹枝面有難色。
“你且安心。這幾日你很是勤勉,我看着已然不錯,也不差這一日。況各宮各君法門各有不同,看得多了,反為其所擾,不如放開手來比試。”
竹枝略有所思,繼而點點頭:“那不知姑娘想去哪裏游玩?”
我接口道:“當然是容華所在的何重天。明日你去比試,何不提前去看看?”
竹枝還是少年天性,拊手叫好。
到了何重天,見碧水繞境,飛瀑直下凡間,其間菡萏點點,仙鶴錦鯉,鴻鹄燕雀,競相游樂。清明宮居正中位,朱牆鬥拱,飛檐璃瓦。玉階幾十,延着一片演武之臺,臺邊赤幟高張,上書飒沓二字。
“飒沓臺……”我喃喃着。
“好生氣派,倒像極了人間的武場。”竹枝目瞪口呆。
我扯了扯他束發的巾帛,他看看我,才回了神。他倒是很喜歡這地方。
“要不要去清明宮內逛逛?”
“啊?可以嗎?”
“怎麽不可?”我搖了搖今日帶出的纨扇:“凡上仙之上,皆可入二十八天各宮參賞。”
“可你我……”竹枝搖搖頭。
“這天上仙者,少說上千,我就不信這容華會一一認得,若是遇見了,裝裝樣子便能過去。”
“那……”竹枝面上糾結,一則期待一則惶恐。我不由分說,拉着他便進了清明宮。
清明宮門外那兩位小仙童午後困頓,各自打起盹來。我二人便暢通無阻,大搖大擺從前門進了去。
前殿旁殿不好入內,我二人繞至後院去,院中倒不像外面景色雅致,除那半畝方塘并一池白蓮外,實是沒什麽好觀的,無非就是水鷗是一口吞了那錦鯉,還是兩口吞了那錦鯉。
我尋了處陰涼,就近坐在石凳之上,搖着團扇,道:“看來建此宮之人有些奇致,傳到現在,品位是越發不濟了。”
竹枝似懂非懂點了點頭,忽的躲至我身後,我順着他視線看去,竟是兩位仙君談笑而來,我猜想其中一位必是容華上仙了,便低聲提醒竹枝道:“怕甚?之前教你裝出些氣勢,你都忘了?”
“不……不是啊。姑娘,那着青袍那位是省言上仙啊!他認得我和姐姐的。”
我連忙看過去,那清和形貌之人,便是将桃葉和竹枝帶上界來的仙君了。我稍有惶惶,想着跑是來不及了,不如裝下去。
我忙将纨扇半掩了面目,站起身來将竹枝擋在身後,想了個窈窕姿勢立着,目光偏不看向他們,只餘光瞄着,待他們近前來見了我,我才儀态萬方轉過頭去,禮數周到,柔柔輕道:“小仙辨位不明,迷了路途。見此處景致絕佳,便入內歇腳。打攪之處,寬恕則個。”
那着灰袍的容華上仙連忙回禮,也是謙謙:“仙友不必客氣,既入了我清明宮,便是仙緣。若不嫌棄,可同我與省言上仙一同辯辯。”
我心中一抖,想着經文總共也沒看幾本,上哪辯去,便微微搖頭:“原是清明宮的容華上仙和太明宮的省言上仙,久仰大名。此處既是清明宮,那也真真是機緣。小仙義弟遙慕容華君之高義,聞君明日擇選座下弟子,便央我帶他來看看。不想我迷失了路途,卻仍舊進了這清明宮,您說,可謂機緣?”
容華一笑,面上一派得意,拱手道:“女君謬贊,容華愧受。”
“不知女君可否将纨扇放下,待在下瞧清面目?”一旁的省言冷冷開口。我心中一頓,想着果真不是憐香惜玉之人。
“這……”我眉頭緊擰,面有難色。
“省言仙友,君可是唐突了。”容華提醒着。
省言不理,仍舊冷冷看着我:“恕某唐突,某遠遠觀着,女君與令弟,頗為眼熟。”
身後竹枝一抖,我側身接着擋過去:“舍弟年歲還幼,羞于見生。我這面目,也無甚稀奇。仙友怕是看錯了。”
我不敢再遮遮掩掩,只得将扇子放下,眉目低垂,羞赧半分。
那容華先是一愣,繼而目光烈烈,向我投來。那省言倒是垂下眸去,不再審視于我。
“仙……仙姑不知仙居何處?某似是從未見過。”容華又是一禮。
“我……”我對他這目光甚是厭惡,便棄了客套,直直望向他,又覺不妥,将聲音緩了緩,溫軟道:“本仙明日還會攜弟來游,那時仙友再問不遲。”
容華這厮更是目光直白,逡巡在我臉上,全數沒了方才的穩重謙持。我不悅,低咳一聲,他方才緩過神來,正色道:“好。那某便敬候。”
我點了點頭,不待片刻,連飛身也不顧,扯了竹枝直接用了個神行術逃出宮外。看着那清明宮遙如星點,才拉着扇子冷靜冷靜,去去晦氣。
“姑娘,那容華,明明是個色胚。”竹枝倒是憤憤,圓目微睜。
我被他逗得一笑:“哦?何以見得?”
“他看了姑娘的臉,那眼便跟黏在姑娘臉上似的,惡心的緊。”竹枝噘嘴,明顯也是不悅。我看連這小娃都看得出他的心性,這容華的資質,也是不好。
“那多謝你為我義憤填膺喽。”我捏捏他氣鼓鼓的臉:“不過你明日還是要來這比試的,莫為這點晦氣傷了心情。”
“我不來了!”竹枝滿目嫌棄:“我才不要拜在色胚門下。”
“誰說你要拜在他門下了?”我擺弄手中的團扇:“我不是說了嗎,日後我求帝君幫你求個天尊師傅。”
“真的?我……小仙之前還以為姑娘是在說笑呢。”竹枝喜不自勝,臉頰都憋紅了。
“自然是真的,不然我說它做什麽。”我拿扇子給他的小紅臉扇扇風:“但你明日還是要來。”
“為什麽!”竹枝頗為不解。
“自然是為你日後累下經驗了。上場比試不比平日切磋,技法是一,心态又一。”
“哦……”竹枝自這幾日後對我信任甚篤,唯我之命是從。
“好了,回吧。”我說着轉身要走,又轉回身來:“咱們這事,你與桃葉自然說得,對帝君可只字都不許提。”
“這……哦。”竹枝面有疑惑,又不好再問,只得應下來。
“你是不是很想問為何?”我對他笑道。
竹枝看我面色,點點頭。
“那你須先告知我,這省言上仙與你姐姐,有何牽扯?”我狡黠問道。
他頗為不解,仔細思索,眼珠轉了幾圈:“沒什麽牽扯啊……”
我心頭恹恹,看來他還是個孩子,不懂這風月□□啊。
“無事啦,走吧。”
“那姑娘,帝君……”竹枝靈動問了句。
我搖搖扇子,輕道:“你們帝君啊,可是個醋缸呢。”
況我的桃花,自然自己來擋。
我一飛而上,竹枝還未反應過來,在我身後喃喃“醋缸”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