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拜師訓練
下午我仍是靠在椅上看書,過了幾時甫一擡頭,只見錦裂已支着額睡了過去。我見他那樣不妥,便想将他移到屏風後的卧榻去睡,剛走近為他整理了一下案上公文,他便醒了。
“睡一會吧。”我輕聲道:“你昨夜那樣晚歸,憩一會不打緊。”
錦裂睡眼迷蒙,眼中已隐隐泛紅,我甚是心疼,不料他迷糊之間抱住了我的腰,枕上了我的腿,呢喃着:“那就憩一會,一盞茶後叫我。”
我無奈一笑,即使再昏睡,他也從不會這樣子,怕是……
我拿出懷中香囊,拈一粒香丸撚成細粉,回手散盡狻猊口中,狻猊抿了抿嘴,吐出一縷輕緩香氣。
及至日暮,夕陽柔暖,軒窗外雁字成行,偶有鶴鳴清唳,三十二仙山晚鐘斷斷續續傳入耳畔,提醒這天上熙攘仙人歸家時辰。我低頭輕輕抽去他束發玉冠上的玉簪,看着他安然清俊的側臉。
年歲正好,來日方長。
我不知何時竟睡了過去,緩緩睜了眼,入目是山河萬裏,仙階無極。微光透過,青白的玉屏剔透無暇。我從榻上下了來,繞過屏風,見他玉冠工整,執筆游龍。殿中四方柱上各墜了顆拳頭大的夜明珠,将室內照的通亮。再向窗外看去,天已黑盡了。
我輕手輕腳走近,忽聽門外有叩門之聲,便徑直飛去殿門。拉開門,見竹枝站在外面,手中還挽了個食盒。
“姑娘今晚沒回,我料着您怕是和帝君在這用,便将飯食送了來。”竹枝連忙奉來,我接過。
“姑娘,不知您今晚留到幾時?要不要小仙在此等候?”
我回頭看了看仍在忙碌的錦裂,對他輕聲道:“你先回吧,在院門口留盞燈便好,叫你姐姐不必等我。”
“不必了。”忽聞身後錦裂低聲說道,我回頭,見他置了筆站起身來:“今日早些回吧。”
我倒甚是歡喜:“看完了?”
錦裂走近,搖了搖頭:“公務是理不完的,今日便偷個閑,否則明日你撒了歡,倒把我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我撇撇嘴,轉身對着竹枝道:“那一并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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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枝忙接過食盒,“嗳”了一聲,先走引路去了。
錦裂掩了門,與我一同走了出去。門外蹲着的麒麟獸打了個響鼻算是招呼,錦裂颔首,拉着我駕了一片雲。
行至太清境旁,我問道:“這太清境當真只有你與大司命才可去?”
錦裂目色一頓:“是。”
“規矩好嚴。”我暗暗記下,想着千萬不能去那裏:“還有哪些地方是我去不得的?”
錦裂釋然一笑:“也就只太清境一處,別的,去哪都可。”
我點點頭:“不知最近都有些什麽有趣的去處?”
錦裂一頓,無奈一笑:“我這些時日都在三清天,倒沒聽說哪處可去。”
一直在前引路的竹枝倒是回過頭插了一句:“說下面容華上仙十日後選座下弟子,有些熱鬧可瞧。”
“哦?”我來了興致:“怎麽個選法?哪裏有趣?”
“既是選弟子,不過就是文試術試了。文試你是瞧不到了,術試你倒可去湊個熱鬧。”錦裂緩聲說:“應試仙童比試法術,勝者可為座下首席,其餘被上仙看中的,也可收為弟子。”
“哦……”我點點頭,饒有興致,忽看見竹枝偷着瞄我們,便道:“竹枝,可想去試試?”
竹枝連忙轉過頭去,佯裝專心引路:“小仙是服侍姑娘的,怎可随意參加比選?”
我向錦裂使了個眼色,錦裂便忽的正色道:“若是姑娘允了,也無不可。”
“真的?”竹枝一激動,險些閃身落下雲頭。
“哎?我說我允了麽?”我逗着他:“要我允你,可是有條件的。”
“什……什麽?”竹枝轉過身來,目光灼灼:“姑娘盡管說。”
“你這修為不深,術法也不像正兒八經升上來的仙童那般好。若是貿然前去,可是丢了你們帝君的臉。若是你可在五日之內将妙法蓮華經背會,并接住我三招,我便允了你。”
“啊?”竹枝眸中星光瞬間暗淡:“就五日?”
我抱臂點了點頭:“嫌多?嫌多便別去了,上仙的比試都過不得,日後也難有作為。”
“不不不,不多,我學,我學。”竹枝連忙點頭,而後乖巧引路,愁容滿面。
回頭看着錦裂的目光,縱容滿滿。
進了玉清境,又走了會,見桃葉靠在梨樹上看着月亮,眸子比月還圓。
“姐姐,帝君和姑娘回了。”竹枝老遠便叫着。
桃葉先是一怔,又忙見了禮:“小仙這就備飯菜去。”
說罷轉身跑開,竹枝也就随她回了去。我瞧着桃葉剛才那神色,怕是在對月懷着誰。平日她一直忙上忙下,我倒也沒這想法,今日一見,有些思量。
我牽着錦裂的手走到桃葉方才所站的地方,也看着碩大的月,輕輕念着:“之前你不在的時候,我也愛看月亮。”
錦裂緊緊回握住我的手:“以後,玉蟾會在,我也會在。”
從前那些寂靜無事的夜,縱時移世易,那一輪婵娟一如既往,遙遙挂着。我常在想一個人的心中究竟是裝着一個親密卻不知何時歸來的人好,還是揣着一個每每總能看見,卻無法觸及的人好。
每當想到這裏,就很想抓住些什麽,或是一成不變的月光,或是溫暖寬厚的手掌。而此時,當兩者都在的時候,我竟更貪心的,想要一個緊緊相擁的懷抱。
然後我這樣做了,與身邊的他,抱個滿懷。
他先是怔愣一下,又将我緊緊擁在懷裏。溫熱的鼻息噴在我的發頂,有力的心髒在我耳邊跳動不停。他這樣真切,毋庸置疑。
孤獨是件餘韻悠長的修行,也多虧有它,才顯得相聚彌足珍貴。
“不行,你到底有沒有好好修煉?”我看着竹枝癱倒在地,微皺眉頭,語氣偏冷。
“姑娘……這才三日,您無需這樣急迫吧?”桃葉應是心疼了,扯扯我的衣袖低聲詢問着。
“三日如何?”我未看桃葉,厲色掃着趴在地上,眸中頗為不滿的竹枝,朗聲道:“根骨中乘,悟性中乘,只體力還算好。這樣的仙童在這兒只配灑掃打雜。他人哪管你修煉三日還是三百日,敗了就是敗了。若你想出人頭地,贏是無二法門。不過你若是想放棄,也無不可。這千年萬年,便只給我守這一方院子吧。”
這樣的重話我聽過無數遍,一百年中日日聽,夜夜聽,聽的時候也會不甘,會羞惱,會埋怨。可當我第一次徒手擊斃一只發狂的魔獸時,卻又無比感謝能有人将曾經那個一無是處的我暴屍荒野,讓我變成了這樣一個堅強果敢的自己。既不生為珠玉琳琅,便只能命裏铿锵。憐惜這樣的詞,不應該出現在一個搏命之人身上。
尊上,我承認我是個白眼狼,是不是就不用逼着自己面對你?我隔着衣衫,摩挲胸口玉牌的形狀。
“姑娘……”竹枝咬着牙起身,鼻青臉腫,滿身土塵,眼中卻生機勃勃,幾分向往,幾分惱怒,幾分不甘:“我繼續練。”
我心下一軟:“別練了,去背書吧,午後再說。”
轉身進了房,心中頗為糾結。
未幾,腳步輕輕而來,我擡頭見是桃葉,她放下手中午食,對我彎彎一笑:“姑娘別發愁了,竹枝愚笨,但也不是不明事理。您這樣做甚好,無需自責。”
我扯嘴一笑:“桃葉,多謝你了。我一遇到這些事情便較真得緊,是我過激了。”
“姑娘這一身法力,可是這樣練來的?”桃葉将吃食一一擺好。
我無奈一笑:“有過之而無不及。”
“姑娘這瘦瘦弱弱的受得,竹枝自然也受得。”桃葉語氣輕慢,卻隐隐帶着幾股硬氣,我看着這個不愛說話卻細致入微的姑娘,有幾分欣賞。
“嗯。”我如釋重負一般,舉箸吃了幾口,又忙放下:“忘了給錦裂送了。”
“姑娘別急。”桃葉将我又按回凳子上:“我已遣竹枝去送了。”
“那怎麽行?他已是很疲累了,再……”
“沒事的。”桃葉似是漫不經心:“總是做一件事,他會悶。”
我安心一笑。錦裂眼光不錯,這兩姐弟縱使仙道修為有限,卻是不可多得的人情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