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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 (1)

他們終于回到了京城。

天氣嚴寒,但雷天羿的表情更冷,因為又要面對最不想見到的人。

冬昀不是不能體會他的心情,可他們一家三口無法抛下一切,從此隐姓埋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他,陪在他身邊。

三輛驢車駛進國公府的側門,府裏的奴仆連忙過來請安、伺候,把車上的行李都搬回潇湘院。

夫妻倆先回房洗去一身的疲憊,又換了套衣裳,從頭到腳煥然一新,這才前往正院請安。

「相公終于可以見到生母了,應該高興才對。」冬昀對他笑道。

聞言,雷天羿緊繃的臉部線條這才放松了些。「高興是高興,不過又怕那個女人會故意刁難,不會這麽輕易就讓我和她見上一面。」

冬昀只能鼓勵他,給他信心。「不要馬上就往壞處想,咱們都乖乖回來了,我相信她不會不讓你們見面的。」

有了妻子的保證,雷天羿這才興起期待的心情,腳步也輕快多了,夫妻倆來到正院,經過通報,這才踏進廳堂。

長公主端坐在主位上,随着他們前往延平府的兩個婢女也在裏頭,似乎在向她禀告一些事,那兩個婢女發現冬昀正在看她們,不禁心虛地垂下頭,趕緊退到角落。

雖然冬昀早就猜到她們是長公主派到自己身邊的眼線,不過前腳才剛進門,後腳就來打小報告,還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浪費。

「孩兒回來了。」雷天羿上前見禮,冬昀也跟着上前福了下身。

長公主笑容很淡。「一路辛苦了,昭兒呢?」

冬昀忙道:「昭兒睡了,等他醒來媳婦再帶他過來請安。」

「嗯。」長公主兩眼直往她身上打量,想到方才兩個婢女說得繪聲繪影的,也不知是真是假,總之可以确定她們不敢欺騙自己,必定是有所本,心裏也就更納悶這個媳婦何時有這等本事。「親家都還好吧?」

冬昀嚴陣以待。「是,一切都很好,多謝婆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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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母親,孩兒想見的人呢?」雷天羿面無表情地問。

「本宮自然是先把「她」安排在別處,不用擔心,就在京裏,只等你們回來,」長公主冷冷一笑。「難道你還怕本宮出爾反爾嗎?」

他半垂目光,隐忍地回道:「孩兒不敢。」

長公主一臉諷笑。「不要心急,這兩天就可以見到面了。」

「多謝母親。」他抽緊下颚回道。

「本宮方才倒是聽到你們這一趟去延平府的路上發生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像是光看一眼就說人家會生兒子,結果被那些無知村民說成是仙女下凡,還幫官府抓到強盜,甚至連六皇子都相信菩薩會藉由你的口來傳達天意,想知道誰會當上皇帝,真是越說越玄了。」長公主可是壓根兒不相信。

「那些只不過是湊巧……」雷天羿張口駁斥,才說到這兒,袖子突然被拉扯了下,不禁狐疑地看着身旁的妻子。

冬昀朝他搖了搖頭,要丈夫先別說話。

「婆母信是不信?」她望向口氣滿是譏刺的長公主。

她哼笑一聲。「自然不信,就算菩薩要找個凡人來傳達天意,也該挑個得道高僧或是造橋鋪路的大善人,而不是你。」

「婆母說得是。」冬昀也覺得很有道理。

長公主喝了口參茶,不知想到什麽,笑了一聲。「要是老天爺當真選上了你,本宮倒也想問問看到底誰會是下一任皇帝。」

「媳婦不知下一任皇帝是誰……」

聽到冬昀這麽說,長公主逸出一聲冷笑,早就知道她沒這個本事。

「不過媳婦卻知道婆母的前世曾經是後宮的妃嫔之一,還生下一位皇子,可惜在三歲那年出痘死了。」冬昀道出接收到的訊息。

她認真想過了,要化解對方心中的執念,還是得把前世今生說明白,才能解開這個結。

雷天羿俊臉倏變。「娘子!」

「沒關系。」她決定遵循自己的想法,而且……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時候似乎已經到了。

當事人顯然覺得很可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冬昀直直地盯着長公主,其實是看着對方的靈魂。

「你渴望母憑子貴,能夠成為皇後,甚至當上皇太後,可惜事與願違,親生兒子死了,失去一輩子的依靠,更得不到寵愛,最終孤獨而死。對于前世得不到的東西,今生也就更加執着……你該學的是如何放下,不要再折磨自己,不要再抓着那些虛幻……」

「住口!」長公主大聲喝斥,明知她是在胡說八道,但每一句都像針般紮在自己的心口上。

在場的人除了雷天羿之外,全都驚疑不定地看着冬昀,好像她臉上多了個鼻子。

冬昀定定地瞅着她。「婆母難道沒想過為何胞宮會不好?那是因為你最在乎的是權勢,而非身為女人的自己,子女不過是枚棋子,這些都會反映在用來孕育孩子的髒器上頭……」

「不要再說了!」長公主将茶杯摔在地上。

冬昀告訴自己要鎮定。「你不聽不行……」

「住口!住口!」

長公主憤怒地要撲上去甩冬昀耳光,雷天羿見狀,眼捷手快地将妻子拉開。

「你……本宮看你是瘋了,才會滿口前世今生!」她張牙舞爪地瞪着冬昀。

「來人!把這個女人趕出去!」

雷天羿立刻把妻子護在身後。「誰敢動她?!」

長公主尖聲嚷:「你就由着她胡言亂語嗎?:」

「她沒有胡言亂語,是真的可以「看到」。」既然妻子決定這麽做,他只好舍命陪娘子。「她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在場的奴仆聽國公爺這麽說,立刻引發不小的騷動。

「真的?呵呵。」長公主笑聲泛冷。「有什麽證據?」

冬昀偏頭想了想。「婆母既然是皇室中人,應該可以查到族譜,不過媳婦不确定當時的封號,只「看到」是後宮的妃嫔,看穿着打扮也還是大豐王朝的時候,年代應該不會太久遠,或者也可以查查唯一的親生兒子是不是在三歲那年因為出痘而夭折。」

聽她說得言之鑿鑿,長公主臉色有些發白。「你別以為本宮會相信,到底是誰教你的?目的又是什麽?」

冬昀願意一遍一遍地說給對方聽,但也要對方能夠接受才行。

「媳婦只是希望能化解婆母心中的怨恨和不甘,因為這一世婆母依然得不到想要的東西,這份痛苦還會延續到下一世……」

長公主高聲斥喝:「你憑什麽說本宮得不到?!」

因為你會死在相公手中!可惜這句話冬昀不能說出口。

「我就是知道。」她說得很肯定。

「本宮不相信你說的話!」長公主氣壞了,大聲嘶吼,身邊的兩個老宮女連忙上前攙扶搖搖欲墜的主子。

雷天羿實在看不下去,對妻子說道:「你已經盡力,也做得夠多了,真的夠了!還是放棄吧!」

「我以為婆母這次可以聽得進去。」冬昀苦笑回道。

他兩眼酸澀,神情透着疲憊,而他相信妻子也是一樣。「咱們走了那麽多天的路,也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冬昀看着被扶到椅子上坐下的長公主。「婆母不妨親自去求證,便知道媳婦所說的都是真話。」

「滾!」她咬着牙喝道。

「走吧……」雷天弈拉着妻子離開。

過沒多久,發生在廳裏的一切便傳遍這座國公府,奴仆們對于夫人居然可以看到別人的前世今生,不禁議論紛紛。

冬昀睡了一天一夜,其間還是有起來親自喂昭兒。雖然楊氏還留在府裏,夜裏都是她在照料,不過昭兒越來越大,老愛黏着母親,她只好辛苦一點。

喂完之後,她倒頭又繼續睡,直到傍晚終于被餓醒。

「夫人吃慢一點,又沒人跟你搶……」桂花輕聲斥責,反正夫人也不在意自己這種不遜的态度。

冬昀吞下口中的面條,又喝了幾口湯,直到湯碗見底,這才有空說話。

「昭兒呢?」

桂花倒了杯茶讓她漱口。「在爺那兒。」

「長公主……之後有說什麽嗎?」她幾乎睡死過去,什麽都不知道。

「長公主進宮了。」

冬昀怔了怔,旋即露出喜色。「你說進宮?她真的進宮了?」

「今天一早就進宮去了。」桂花很确定地說。

「太好了!」只要能證明自己所說的事是真的,長公主說不定就會改變想法。

「好什麽好?」桂花一臉沒好氣。「夫人就這麽不顧後果地說出來,也不怕長公主惱羞成怒,又把你關起來或是趕出去?」

她笑嘆一聲。「我無法忽視自己所「看到」的,也做了該做的事,剩下的就看上天的安排。」

聞言,桂花嘆了口氣。「這可就苦了奴婢,已經有好幾個人偷偷來問,希望夫人能指點迷津。他們想知道自己的前世是不是幹了什麽壞事,否則為何今生要為奴為婢,這麽苦命。」

「只要多做善事、心存善念便會有福報,你可以這麽告訴他們,就說是我說的。」冬昀無法幫到每一個人,但是只要有一顆善良的心,不要想着去害人,一定可以扭轉命運。

話才說完,雷天羿就抱着昭兒進房了。「你娘醒了。」

昭兒馬上伸出小手讨抱。「娘……」

這一聲「娘」是他們在回京的路上,兒子突然叫出口的,讓冬昀當場哭得唏哩嘩啦,也讓雷天羿有些吃味,他要兒子叫「爹」,兒子怎麽也不肯。

桂花收拾好桌上的東西,退了出去。

「聽說婆母進宮去了?」冬昀想知道更多的細節。

雷天羿把昭兒交給妻子。「就算證明你所言不假,又真的能改變她嗎?」

「不試試看怎麽會知道?」冬昀固執地說。

雷天羿嘆氣。「好了,先不說這個,皇上方才派人來傳口谕,要我即刻進宮,多半是跟六皇子造反的事有關。」

「那你快去吧。」冬昀道。

「我很快就回來。」那個女人不在府裏,他不用擔心有人會對妻子不利。

雷天羿換了衣裳後便出門了,而冬昀睡飽了,養足了精神,就在房裏逗兒子玩。

「……不要推我……夫人都已經這麽說了……你們這些人煩不煩?」這時,桂花不耐煩的聲音從門外傳到屋內。「去去!不要聚在這兒!」

她抱起兒子走出內房。「在吵什麽?」

桂花煩不勝煩,連忙推門進來。「外頭那些人一直要夫人幫他們算命……」

「算命?」冬昀臉上滑下三條黑線,看着半敞的房門外圍了一群人,全都是府裏的奴仆,有男也有女。「你們搞錯了,我不會算命。」

奴仆們個個局促不安,但還是巴望着夫人能夠為他們解惑。

「奴才們聽說夫人可以看得到前世今生,所以想來問一些事……」

「求夫人幫幫奴婢!」

「求夫人幫忙!」

冬昀看了桂花一眼,桂花也瞪了回去,表情像是在說「你看吧!」

「看是可以幫你們看,不過不是免錢的,一次二十個銅錢,要的人先來跟桂花登記,再安排時間。」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若是不收錢,總會有人得了便宜還賣乖。冬昀自認收費低廉,這些錢還可以用來做善事。

奴仆們欣喜若狂,馬上一擁而上,纏着桂花,想要搶頭香。

「夫人這是在給奴婢找麻煩!」桂花抗議。

「誰教我能依靠的婢女只有你。」冬昀笑嘻嘻地回道。

這句話讓桂花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夫人別害死奴婢就好。」

冬昀哈哈大笑。「不會的!不會的!」

當天傍晚,雷天羿才從宮裏回來,得知妻子居然做起生意,嘴角不由得抽搐,非常無言。

他會不會太縱容她了?雷天拜不禁這麽問自己。不過妻子也是抱着助人的心态,并不是壞事,若天意如此,他也只好認了。

當晚,夫妻倆關起門來說話。

「皇上打算如何處置六皇子?」冬昀問。

雷天羿吹熄燭火,鑽進被子裏。「現在還在等岳父将更多的證據呈上來,好讓蕭德妃等人無話可說,雖不至于将六皇子處死,卻有可能眨為庶人。而左右參政膽敢假藉藩臺的名義私造兵器,恐怕也是六皇子所授意,六皇子大概是想萬一事跡敗露,就推到岳父身上,說是岳父自作主張。盡管岳父是被栽贓陷害,但沒有事先察覺下屬的叛離之心,也是難辭其咎,若能将功贖罪,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說得是。」冬昀很高興救了何府一家人。

靜默了一會兒,他才又繼續說:「這次我的生母來到京裏,絕不能再讓那個女人把她帶走。」

雖然知道之前她都把人藏在昌州府集集縣,可難保不會更改地點,到時不知還能否再見得到面。

冬昀倏地睜開眼,撐起上半身,看着躺在身旁的丈夫。

「你打算怎麽做?」

他聽得出妻子語氣中的焦慮。「我答應過你不會殺她就不會殺她,只能跟她交涉,想辦法把生母留在府裏,讓我能盡孝道。」

「是該這麽做。」她吐出口氣,又躺下來。

雷天羿冷冷地瞪着帳頂,心裏卻想着萬一那個女人不肯答應,他只好使用武力,先救下生母把她帶走,再到皇上面前請罪,将一切全盤托出,唯有如此,才能奪回自己的人生。

「……娘子?」他輕聲喚。身旁的妻子沒有回應,顯然是睡着了。

看來只有這麽做了!雷天羿當下便作出了決定。

三天之後,長公主回府了,府中上下噤若寒蟬。

雷天羿夫妻依照規矩前去請安,誰知長公主卻以身子不适為由,将他們拒于門外。

「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冬昀問着眼前的老宮女。

這名老宮女看她的眼神似乎多了幾分意味不明。「長公主只是老毛病犯了,已經喝過藥,不礙事。」

「那麽咱們明天再來。」說着,冬昀轉身就要跟在丈夫後頭準備離去。

「夫人究竟是如何知道別人的前世是什麽樣的人?」老宮女連忙開口,顯然老早就想問了。

「自然而然就「看到」了。」她知道每個人對這種事都很好奇。

「那……奴婢的也能看得出來?」老宮女問得別扭,一想到之前是怎麽對待她的,就有些難以啓齒。

冬昀瞅了下老宮女,一視同仁地回道:「問一次二十個銅錢,先去跟桂花登記,排好時間再說,其它人也是這樣。」

「呃……」老宮女想到還要給錢,自然舍不得。

冬昀扭頭就走,懶得多說。

老宮女一臉無趣地撇了撇唇,回到房裏,來到床前站定。「回長公主,奴婢已經将他們夫妻打發走了。」

長公主側卧在床,氣色顯得不大好,聽到這句話,嘴角抿得更緊。

「長公主?」

她一臉不耐。「本宮聽到了。」

「是。」老宮女趕緊閉上嘴巴。

長公主想到這次進宮,原本想要當面跟皇兄打聽密诏一事,問他何時拟好,可不知怎麽,還是不由自主地把宗人府的官員找來,就只為了看玉牒一眼。

尤其這事還得禀明皇上,她只好用「從來沒見過,想要看一看」的借口,這才順利将玉牒拿到手。

……真的不該看的!

長公主呼吸跟着急促起來,宛如鬼使神差般,一下子就翻到孝章皇帝……也就是皇爺爺的後妃當中,真的有個賢妃吳氏曾經生下一子,但孩子在三歲時就因為出痘而夭折。看到的那一剎那,她明明不想哭的,可眼淚卻不知怎麽突然就掉了下來,連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對!她之所以掉淚,只不過是因為想到吳賢妃的心情,她失去了親生兒子,而自己則是生不出兒子,才會感同身受。

沒錯,她絕不能上當,肯定是那女人碰巧猜中罷了!

她再也躺不住,坐起身來,還是不願相信擺在眼前的事實。

「對了!說不定她是事先跟鳳翔侯串通好了……如今鳳翔侯可是皇兄面前的大紅人,執掌欽天監,整個皇朝的運勢都掌握在他手中,想看玉牒還不容易?想必是他把這件事私下告訴他們夫妻倆……鐵定是這樣沒錯……」

她早就看出鳳翔侯這個人不好應付,果然是個禍害!

「本宮可不是那麽好吓唬的。」她必須拿回主導權,這座府裏的人都得順從自己,別想騎到她頭上來。

對了!也該準備接下來的母子相會,一定又是一場令人熱淚盈眶的戲碼,這回絕對要讓他們夫妻都匍匐在自己腳邊,乖乖地任由她擺布!

長公主逸出一聲冷笑。

她将老宮女喚到身前,要她出府一趟,為明天的事做好準備……

一早,雖未下雪,不過已經冷得令人直打哆嗦。

雷天羿來到玉華堂整理東西,他已經好一陣子沒踏進這兒,也不許奴仆進來打掃,書房裏都布滿了灰塵。

阿保幫忙擦拭桌椅,一桶水很快就髒了,又出去換幹淨的水進來。

啞巴門房站在門口,看着在書架前忙碌的國公爺,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有事?」雷天羿發現他,出聲問道。

啞巴門房驀地驚醒過來,接着開始比手劃腳,意思像是在說有人要見他。

「是夫人派來的嗎?」

啞巴門房搖頭,兩手不停揮動。

雷天羿俊臉一沈。「那麽是長公主?」

啞巴門房用力點頭。

「讓她進來。」他皺起眉道。

奉命前來的婢女踏進書房。她剛才去了趟潇湘院,聽說爺不在那兒,便到玉華堂來。

「奴婢奉長公主之命,請爺過去一趟。」

他的眉頭皺成川字。「什麽事?」

「長公主說爺要見的人已經到了。」

雷天羿頓時停下手邊的動作。他終于等到這一天了!「……知道了。」

直到腳步聲離去,他才轉身走到書案後頭,拉開抽屜,拿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他絕不會用上它。

他旋即将匕首插在左方的腰帶上,再用罩在外頭的披風擋着。接着他走出玉華堂,來到潇湘院。

冬昀已經得知消息,正在等他,一見丈夫來了,立刻迎上前。「……相公。」

雷天羿眼眶發熱。「終于可以讓你見到我的生母了。」

冬昀握住丈夫的手,可以感受到他情緒上的激動。

雷天羿始終很自責,因為自己不夠強大,才會讓生母的性命受到威脅。「我不再是個孩子,可以保護她,不再讓她受苦。」

「我相信她不會怪你的。」冬昀笑道。

他輕輕一哂,猶豫了下,還是沒有将匕首的事告訴妻子。「走吧。」

冬昀将昭兒交給楊氏,跟着丈夫前往正院。

夫妻倆頂着寒風來到正院,穿過擔廊,才跨進廳堂,立刻就有兩名婢女把身後的門扇關上,然後在門外看守,不讓其它人靠近。

他們往前走了幾步,一眼就看到站在長公主左側的婦人。只見婦人五官平凡,打扮樸拙,就像鄰家大娘,不過神情透着濃濃的憂愁和滄桑,雖然才四十多歲,兩鬓已然出現縷縷銀絲。

廳內除了兩個老宮女,不見其它婢女,這也是當然的,畢竟陳氏的真實身分不能洩漏出去。

長公主擱下手上的紅棗桂圓茶,欣賞着雙方的表情。「本宮可是說話算話,讓你們母子見面了。」

雷天羿望着眼前的生母,上次兩人見面時他才五歲,母子倆也只相處了幾天,可他還是強迫自己要記住她的模樣,只因不能忘,也不該忘。

所以他天天想,想了一遍又一遍,就怕不記得了。

分離這麽多年,如今終于又見到面,生母除了老了些、憔悴了些,五官輪廓跟當年沒兩樣,才能讓他一眼就認出來。

他試了兩次,才找到聲音。「……娘!」

陳氏眼底迅速盈滿淚水。「你……你都長這麽大了……」

「孩兒早就長大了。」雷天羿啞聲道。

「真的長大了……」陳氏上前兩步,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露出釋懷的淺笑。

「已經可以保護自己了……」

雷天羿喉頭微哽。「孩兒當然可以保護自己,倒是娘的頭發都白了,是孩兒的錯,才會讓娘吃了這麽多的苦……」

才說到這兒,陳氏突然「哇」的一聲,撲倒在他跟前,高聲哭喊——

「其、其實奴、奴婢叫做英姑,并不是小少爺的親娘……是長公主要奴婢這麽做,否、否則她說會讓你挨餓,還會打你,讓你沒有好日子過……」忍耐了這麽多年,等了這麽多年,她終于可以說出真相。

這番突如其來的招認讓長公主從座椅上跳了起來。

「給本宮閉嘴!」竟敢壞她的好事?!

「當年小少爺才五歲,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奴婢只好照長公主的吩咐,假冒姨娘,好讓小少爺聽話,乖乖受她擺布……」英姑淚如雨下地嚷着。「奴婢是為了保護小少爺……不得不欺騙你……」

雷天羿全身發冷,臉色更是蒼白到了極點。

「你不是……不是我的生母?」

英姑泣不成聲。「奴婢不是……」

「本宮叫你閉嘴!」長公主一腳将她踢開。

冬昀霎時也呆住了,緊張地望着丈夫。

「那麽我真正的生母呢?」雷天羿眼眶發紅,布滿血絲,怒瞪着長公主。「她在哪裏?你到底把她怎麽了?!」

他殷殷盼望着再次見到生母的這一天,如今知道當年見到的這名婦人根本不是生下自己的親娘,他簡直快瘋了!

「姨娘她——」

英姑正開口要說,卻被長公主尖聲打斷。「你不想活了嗎?」

「是,奴婢早就不想活了,早該到陰曹地府去伺候姨娘了……」英姑自認已經盡了最後的責任,也對得起主子,不必再受這個女人的威脅了。

雷天羿高大的身軀晃了晃,嘴唇顫抖。「她已經……死了?」

死了?怎麽可能?冬昀一陣錯愕。

「當年長公主派人來帶走姨娘和小少爺,姨娘知道一旦進了國公府,長公主絕對不會讓她活命,如此一來,便再也看不到小少爺長大成人的那一天……所以當奴婢發現半路上正好有個機會,就叫姨娘快逃……」英姑聲淚俱下,回憶着往事。

「結果被押送咱們的奴才發現了,他們就追了上去……」

他顫聲問:「然後呢?」

「然後……聽那幾個奴才說……姨娘自知逃不過就……就跳河了……」英姑一面哭泣,一面槌胸。「都是奴婢的錯……才會讓姨娘死在冷冰冰的河裏……」

長公主咬牙切齒,沒有讓那個賤女人死在自己面前,至今還是很不甘心。「那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可不是本宮逼的!」

「不是你,那又是誰逼的?」雷天弈目管盡裂,嗓音又輕又冷。「這麽多年來,你讓我以為生母還活着,所以在你面前只能一味地忍氣吞聲,也不敢反抗,活得那麽窩囊,沒想到……她早就死了……」

想到這些年來,他的隐忍就像是笑話般,每一天都活在恐懼當中,害怕這個女人會做出傷害生母的事,結果……他從頭到尾都被玩弄在她的掌心中卻不自知。

他盛滿怒火的眼瞳中迸射出殺氣……

早該殺了這個可惡的女人!

這個女人不只害死自己的生母,連尚未出世的孩子也死在她手上,若不報這個仇,不只愧為人子,更愧為人父。

這一刻,他腦中只想着報仇!

「……她大可跪在本宮面前,求本宮原諒,或許本宮還會饒她一死,是她自己要跳河,怨不得誰。」到了這個節骨眼,長公主依然不認為自己錯了。

雷天羿将手伸進披風內,緊緊握住插在腰間的匕首。「若不是你,她又何必跳河?殺母之仇不共戴天,身為人子,豈能不報……」

說到這兒,他倏地抽出匕首,接着低吼一聲,朝她撲過去。

長公主頓時瞪大雙眼,兩腿發軟,跌坐在地上,滿臉驚恐。

雷天羿舉起匕首,正要往對方身上刺下去時,冬昀突然抓住他的右手手腕,失聲大叫——

「你不能殺她!」

她一直擔心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她一定不能讓它成真,非阻止不可!

雷天羿表情一震,沈痛吼道:「放手!」

「你答應過我不會殺她的!」冬昀使出吃奶的力氣緊抓住丈夫的手腕,只差一點點,匕首就會真的刺進去。

「我不殺她,又怎能告慰生母在天之靈?!」雷天羿嘶吼。

「長公主!」直到這時,兩個老宮女才反應過來,撲到主子身上,但兩人心裏怕得要死,擔心連自己都會送命。

長公主狼狽地坐在地上,臉色慘白,直發着抖。

「相公的生母沒有死,這一點我可以跟你保證……她沒有死!」冬昀此刻唯一的念頭就是讓丈夫冷靜下來。

「她都跳進河裏……」雷天羿以為妻子只是在安慰他。

冬昀快要抓不住他了。「難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她真的沒死……」

長公主在恐懼漸褪之後,怒氣跟着上升。「本宮好歹把你養到這麽大,你竟敢恩将仇報……」

這番話再度點燃雷天羿滿腔的怒火。「你有把我當人看嗎?我不過是你手上的一枚棋子、一個人偶,任由你耍着玩……」

瞅着國公爺發狂的樣子,兩個老宮女顧不得秘密外洩,旋即扯開嗓門,大聲朝外頭呼救。「來人!快來人!」

在門外看守的兩個婢女聞聲,馬上推門進來察看,瞥見裏頭的情景,只是驚恐地面面相觑,搞不清楚狀況。

「爺發瘋了!」

「爺要殺長公主!」

聞言,兩個婢女吓了一跳,趕忙出去求救。

「……那又如何?」長公主不改她傲慢的口氣。「本宮讓你活到這麽大,還幫你娶妻生子,你就該好好報答!」

雷天羿大吼一聲,用力掙開妻子,再度舉高匕首。

兩個老宮女吓壞了,只能用身子護住主子。

「相公!」冬昀抱住丈夫,大聲哭喊。

雷天羿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中,聽着妻子的哭聲,怎麽也下不了手。

「你敢殺本宮?!」長公主雖然害怕,嘴裏仍不忘威吓。

冬昀不禁朝她怒喝。「閉嘴!」

長公主驚愕地怒視冬昀。「你……」

冬昀真的受夠這個自以為高高在上的長公主,難道她以為自己可以把所有人都踩在腳底下,玩弄別人的人生嗎?

「我是在救你的命,給我閉嘴!」

「放肆!」老宮女齊聲喝斥。

她也朝兩個老宮女吼回去。「你們也給我閉嘴!」

兩個老宮女當真閉上嘴巴。

「相公……」冬昀擡頭看着丈夫,淚眼汪汪地勸阻。「我和昭兒都不能失去你,就當是為了咱們……」

雷天羿仰頭大吼,那聲音聽了令人鼻酸。

接着,他手掌一松,匕首跟着從掌心滑落,掉在地上,發出铿锵聲響。他坐倒在地,雙肩抖動,發出悲涼的哀鳴。

就在這一剎那,冬昀兩眼圓睜,接收到了訊息。

「相公……」她陡地抓住丈夫的手腕,跟着淚流滿面。

妻子的反應讓雷天羿下意識仰起頭看她。

冬昀真的好心疼,好想抱住他。「我「看到」了……」

就在這當口,幾個護院和奴才沖了進來,見到所有人都坐倒在地,旋即怔住,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快把爺抓起來!」一名老宮女叫道。

冬昀轉頭朝護院和奴才低喝:「誰都不準過來!」

他們不敢靠近,只能在旁邊靜觀其變。

待長公主一口氣喘上來,想到如今失去最有利的人質,已經無法再控制他們夫妻了……不!她不能就這麽認輸!

「來人!去把昭兒抱過來!」只要那個小畜生在自己手上就贏了!

雷天羿臉色大變,抓起地上的匕首,将它抵在對方的喉間,咬牙切齒地嘶叫。

「你敢動我的兒子,我真的會殺了你!」

見到這一幕,在場的人紛紛大喊——

「爺!」

「快放開長公主!」

「夠了!」冬昀一面流淚,一面大叫。

不過長公主顯然不這麽認為,口氣裏帶着脅迫。「只要本宮下令,你們一家三口都別想離開這座國公府,別想脫離本宮的掌握……」

冬昀又氣又惱地瞪視着長公主,事到如今,她還不肯悔悟,看來她不得不說了。「婆母可知你和相公在前世是什麽關系嗎?」

「哼!你以為拿前世今生這一套出來,本宮就會上當嗎?」長公主發出冷笑。

「就算真的有個吳賢妃,她生的皇子也确實在三歲那年死于出痘,那又如何?一定是鳳翔侯告訴你的……」

「不是!」冬昀真的會氣死。

「一定是!」長公主堅決認定。「何況你要如何證明本宮的前世就是吳賢妃?這世上又有誰會記得自己的前世?」

「跟她說這些沒用!」雷天羿深吸了口氣,當機立斷。「你去把昭兒抱來,咱們立刻離開這兒……就煩勞長公主送咱們一程了。」

兩個老宮女不禁驚呼。「長公主!」

長公主畏縮了下,感覺到冰涼的金屬就抵在自己的咽喉,只要稍有不慎,就會劃破喉嚨。但她身上流的可是尊貴的皇家血脈,絕不會跟敵人低頭。

她擡起下巴,睥睨着他。「若是本宮拒絕,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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