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頁
一陣冷風不合時宜地吹過,桃鈴哆嗦一下,瞬間清醒了許多。
她剛剛那是在說些什麽糊裏糊塗的話呀!
白墨見她似乎在微微發抖,再看她身上單薄的一層外裳,眸子一沉。
“冷?”
“不冷不冷!”桃鈴擺手,繼續啃手裏的糖葫蘆。
“燈會可還想看?”
“嗯嗯!”
她不住地點頭,白墨不愧是白墨,挑的這個地方雖然奇怪了點兒,但從此處可一眼望盡城中的花燈,石州城的繁華盡收眼底,除了太高,堪稱賞花燈完美的地點。
桃鈴正望得專注,忽然感覺身子被罩住,冷風亦不再透過袖口往身上撞,垂眸一瞧,原來是白墨把他自己外衫蓋在了她身上。
白墨看她愣神的模樣,皺眉問道:“還冷?”
桃鈴呆呆地搖頭,磕磕巴巴沒由來又說了句:“尊……尊敬……”
“我大不了你幾歲,莫要再講了……”
桃鈴忽然就說不出辯駁的話來,只得怏怏耷拉下頭,興許她是真的說錯話了吧。
“帶你來是賞花燈,不是欣賞房頂的。”意識到身邊人兒的情緒有所低落,一股莫名的負罪感湧上心頭,這要是放在從前,恐怕他自己都不會相信。
白墨幹咳兩聲,盡可能軟下語氣,“賞完花燈,便要離開石州城了。”
“離……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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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鈴終于把頭擡起來,不解道:“是因為蒼悠山麽?”
“不全是。”
“嗯!”
白墨覺得好笑,垂眸問她:“你不繼續追問?”
“我為什麽要追問?”桃鈴認真地看他,“不管你做什麽,都應該有你的道理,不是嗎?”
他聽了,不覺輕笑出聲。這世上除了瘋子做事沒有章法,不論誰做事自然皆有其道理,但經桃鈴這麽一說,他還真無從回答。
白墨知道江湖當中人與人之間的處處提防,卻沒想到桃鈴會甘願就這麽交付與他信任。
她好像太過單純了,可是……
就像現在這般,也沒什麽不好。
“你應該認得我這扇子。”
桃鈴吃了兩串糖葫蘆,覺得牙有些受不住,白墨一說話,注意力又從牙上轉移到他手裏的扇子上。
“是很眼熟,不過我想不起來……”
白墨收起扇子輕輕敲敲她的頭:“看來你師父傳授功課時,你沒少打瞌睡。”
桃鈴撓撓頭,憨笑一聲,“我……我其實是想聽講的,可是師父講的太枯燥了……”
她一旦底氣不足,說話的聲音就會越來越小,最終被空氣淹沒。
不過他并非要斥責她。
“這是花辭扇。”說罷,他熟練地将折扇打開,扇骨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随之發出“咔”的聲響,燈輝照耀下,扇骨上繁複的紋路清晰可見,只讓人莫名覺得寒氣逼人。
“花辭……”桃鈴困惑地看着扇面,腦子裏忽然蹦出來許多東西。
“花辭扇!”她瞪大了眼,将頭湊上前去仔細打量,“我記得師父跟岳爺爺曾經一起合力打造了一把扇子,名字就叫花辭扇!”
“孺子可教。”
然而桃鈴想到的不止這些。
岳爺爺跟師父曾經一同打造過不少東西,然而除了花辭扇,剩下的那些最後都歸屬到了她的身上。
她的頭飾、纏臂、腳環等等随身攜帶的那些銀器,都是師父和岳爺爺專門為她打造的,他們怕哪天只剩下她一孤身人時,身上沒有一點東西可以防身,唯獨只有這花辭扇是一把武器,沒有給她。
白墨見桃鈴愣了神,只當她是在發呆,繼續道:“我們去找岳凡工。”
“岳凡工!”
桃鈴十分詫異。當初同師父一起打造花辭扇的那個岳爺爺,就是白墨口中所說的岳凡工。
“岳爺爺他這人難以捉摸,來去無蹤,師父找到他都靠運氣的……”他們這麽找人,那得找到猴年馬月呀?
白墨鬼使神差地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柔聲道:“放心,不會讓你奔波太久。”
桃鈴感受到那只溫暖的大手,吞了吞口水,一想到剛剛白墨黑臉的樣子,只好把到了嘴邊的“尊敬”又咽回去。
“那……那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她想起來什麽,緊張道,“若幽她知道我們在望月樓,我們是不是不能回去了?夏様怎麽辦,魏掌櫃怎麽辦,還有小岩他們……蒼悠山的那幾個人會不會為難他們!”
一想到這裏,她就悔不當初。要是之前她老老實實不拿着那些東西去典當行就好了,現在引火上身,還連累了這麽多人。
“別太擔心,”白墨見她一臉自責的模樣,沉聲安撫道,“還沒有什麽人能到我的底盤找麻煩。”
樹立了一個仇家還能做到如此風輕雲淡的人,桃鈴還是第一次見,也不知道是不是山下的人都如此淡定,又或者是白墨出身世人口中的“魔教”,習慣了。
事實證明,白墨的淡然似乎并不是沒有道理。她吃完剩下的糖葫蘆時,時辰已經不早了,石州城大街上的人漸漸變少,許多花燈的燈芯也已經燃燒殆盡,到後頭桃鈴因吃了太多糖只覺得口幹舌燥,眼皮子又開始打架,白墨看到她那副樣子,二話不說撈起人回了望月樓。
一路上桃鈴被他攬在懷裏,眼睛雖然仍舊是眯着,可覺也醒了大半,膽戰心驚。
萬一等會兒回去遇見蒼悠山的人怎麽辦?白墨跟夏様兩個看起來也不像是打不過那些人的樣子,到時候自己要不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免得拖人家後腿?如果蒼悠山的人吃癟,方若幽又要怎麽辦?
她的那些擔心,都在回到望月樓的那一刻一掃而空。就像白墨說的,沒有人能在他的底盤上找麻煩,而讓桃鈴提心吊膽的那個蒼悠山,則是根本就沒有找上來過。
桃鈴沒再多問,安安心心回了房間收拾東西,又乖乖洗漱蒙起被子睡覺。
有些事情似乎并不是她能左右的,倒不如把自己照顧妥當,少給白墨添麻煩來得好。
而蒼悠山那邊的幾人,注定不會好過。
“他們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渾湯?他們可是我們蒼悠山的仇人,是邪魔外道,是為整個武林所不齒的敗類!你竟然如此偏袒與他們!”
客棧狹小的房間內,昏黃的燈火軟軟搖曳,楊千蕭說至激動處,一拳打到桌子上,連着桌上茶盞裏的水也将要蕩出杯沿。
“是,我是蒼悠山的弟子,”方若幽将頭扭到一邊,兩眼發直,“我不會阻止師兄師弟找他們報仇,但……倘若要我揭露他們的行蹤,我不會說,也不知道。”
“你!”
“夠了。”肖棋終于還是打斷了二人的争吵。
從方才那個叫白墨的男子把桃鈴帶走開始,他們就試圖說服方若幽告訴他們那二人的落腳地,可萬萬沒想到,方若幽在沉默良久過後,竟然會拒絕他們的提議。
真是交了個不錯的朋友啊……
“若幽,你自小便待在蒼悠山習武,不談能力高低,但至少也應當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師兄為何會覺得我不會明辨是非?”方若幽對上肖棋的目光,反過來逼問道,“單單是因為我沒有立馬告訴你們桃鈴二人的下落?是因為我身為蒼悠山弟子,這時候卻在袒護‘魔教’的人?”
楊千蕭的臉色已經僵硬到了極點,肖棋也不答話,只是冷眼看着她。
“據我所知,張伯寒是外門弟子,并無随同我們下山的資格和能力,蒼悠山守衛森嚴,他一個外門,沒有掌門的命令,該如何下山?”
“那你現在反倒是要怪張伯寒了?”楊千蕭兩眼通紅,“你這般猜測,可對得起小師妹!”
“小師妹是張伯寒的長姐,為何連她都不知道他私自下了山?”方若幽咬咬牙,繼續道,“師父說讓我們一同下山送拜帖,為何又私下交予我們那些沒由來的任務?他可曾想過,一旦我們之中誰遇上危險,身邊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
肖棋沉聲道:“師父吩咐的事自有他的道理。”
“大師兄您還是別浪費口舌了,我看方師姐多半是被那魔教中人下了什麽蠱,事到如今,竟質疑掌門,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
“我已将拜帖完好送到,不知肖師兄與小師妹可将寒鐵拿到了手?楊師弟又是為何對張伯寒的事如此清楚?”
“你!”
方若幽話一出口,二人皆是啞口無言,房中一片死寂,良久,肖棋才壓着聲音開口道:“時候不早了,早點歇息吧。”
夜已深,幾人不歡而散,各自回房,卻沒人真的睡着。
另一邊桃鈴倒是軟軟窩在被子裏,手裏捏着一支桃花釵,揣着別的心思。
“為什麽呢……”
她口中喃喃,望着精致的桃花釵,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動着釵上的花蕊。
此時的白墨躺在床上,聽到耳邊時不時發出的鈴響,陷入沉思。
那鈴響是從他衣袖中傳出來的,準确來講,是桃鈴送他的那只釵子發出的聲響。
那丫頭在幹嘛……
他是很反感有人打擾他休息的,若是常人如此,恐怕早就被他叫夏様扔到九霄雲外去了,不過還好,這釵子後半夜便沒了動靜。
終于睡着了?
白墨輕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書卷重新回床上躺下,嘴邊的笑意更甚。
明早再收拾她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