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喬野有傷在手,翻門時多有不便。上天臺時還沒怎麽注意,出去時才因用力過度,手臂一陣劇痛。
他手一松,穩穩落地,但當場白了臉色,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
徐晚星吓一跳,“怎麽了?又傷了?”
緩過了那一陣,喬野直起身來,搖頭,“沒事。”
其實醫生說了,傷筋動骨一百天,石膏沒摘時,一點勁都不能使。他看了眼徐晚星,笑了笑,沒再多說。
從天臺下來的兩人,在教室後門口和羅學明撞了個正着。羅學明都不知道自己在辦公室和教室之間奔波了多少次,乍一見徐晚星,張口就有一肚子話要說。
徐晚星先叫了他:“羅老師。”
他應了一聲,看看她的表情,“去哪了?”
“天臺。”她如實回答。
羅學明太陽穴一跳,“天臺?天臺不是鎖了嗎?!”
“那鎖鎖不住我,一翻就過去了。”
你還挺得意啊?
羅學明吹胡子瞪眼睛,在一肚子話和一肚子火之間猶豫不決,最後才說:“喬野都跟你說了?”
“說什麽?”
“考試作——考試那事,都解決了。”
徐晚星一愣,看看喬野,又看向羅學明,“他什麽也沒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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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野:“剛才在天臺,場合不合适,想着下來了再說。”
徐晚星臉都黑了,怎麽,您是擔心我當場跳下去?
羅學明把徐晚星叫到了一邊,三言兩語說清楚了後續——她的作弊嫌疑已經洗清,同時,學校會審查張春月過去的從教生涯,若真有受賄舞弊現象,那是後續。
徐晚星霍地擡頭,定定地望着他,“是因為我說的那些話嗎?”
羅學明笑了,“你記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如果清清白白,誰也冤枉不了誰。”
他擡手按了按她的肩,說:“不要受影響,徐晚星。每一步都走好自己的路,目光常在遠方。無關緊要的人,不值得你挂懷。”
于胖子等人早就知道她回來了,都在教室裏探頭探腦,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好容易才盼到羅學明離開,放她回來。
“沒事兒吧你?平白無故玩失蹤,吓死人了。”
“就是啊,我們幾個來來回回往小賣部操場跑,結果你人影都看不見。”
“張春月也太不靠譜了,看不起誰呢?咱是那麽在乎成績的人嗎?考好考差,反正也及不了格,誰費這勁兒去作弊啊!”
“你放心吧,她已經不敢找你麻煩了!剛才師爺進教室公布了半期成績,還特地點名表揚你有進步呢。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他那麽一說,等于直接就幫你澄清了。”
徐晚星腳下一滞,然後風風火火往教室裏沖,“哎,半期成績出來了?”
衆人:?
于胖子懵逼:“哥你重點在哪兒呢,我咋找不到啊!”
這不正安慰着呢嗎?怎麽人家好像壓根兒不在意被冤枉作弊一事,全身心都撲在了成績上啊?
大劉抗議了:“哎哎,這怎麽回事啊?說好一起當學渣,她卻偷偷變學霸!”
成績表已經打印出來,就張貼在教室的後黑板上。
徐晚星湊到跟前,仔仔細細地找自己的名字,按常規來說,倒着找比較容易找到她。但這一次,她的視線由下而上,比往常多費了點功夫才看見徐晚星三個字。
她排在第三十名的位置,單科排名差距很大——
物理第二,數學第一,化學第五,生物第七。
英語第四十七,語文第三十八。
視線逐漸上移,她下意識去找喬野的名字,最後發現,他的名字赫赫然位列最頂端。
除去被她占據第一的數學,六門功課,他一共拿了四門第一,剩下的數學排名第二,語文排名第六。并且,他的化學和生物都是滿分。
徐晚星看着那一行遙遙領先的數據,長長地呼出口氣來。
從第一名到第三十名,真是隔了很遠的距離。遠到拇指和食指分開至最遠,也無法将他們的名字連在一起。
那天夜裏,徐晚星又一次放了于胖子和春鳴的鴿子。
“你們先回家啊,我和喬野一起回去。”
于胖子震驚了,“你現在非但要幫他抄筆記,還要當跟班送他回家了?!”
徐晚星一巴掌拍他腦門兒上,“想什麽呢你?我們家住得近,人手又受了傷,我幫扶一下老弱病殘怎麽了?”
“那隔壁班李小二之前還骨折了呢,怎麽沒見你幫忙?”
“我跟他很熟嗎?”
“那你跟喬野又熟到哪裏去了?也就認識了半學期不到,五分之四的時間都在當仇人。”
“所以我打算以德報怨,感化一下他冷漠的心靈。”
“……”
于胖子: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法反駁。
他扭頭尋求春鳴的幫助,卻見春鳴和顏悅色地拉着他往門外走,“那你和他一起走,我和于胖子就先行一步了。”
于胖子還在掙紮,“你怎麽就把她拱手讓人了?咱們好端端一棵白菜,可別到頭來被豬拱了!”
“胖子你可長點心吧。誰是白菜誰是豬,心裏沒點逼數?”
于胖子一僵,停止了掙紮。
行吧,你說的比她還有道理。
徐晚星等到喬野收拾好書,姿态娴熟地把書包接了過來。他也沒有推拒,接受得自然而然。
一路回到清花巷,昏黃路燈将人影無限拉長。
“你怎麽知道我在天臺?”
“很難猜嗎?”
“于胖子他們可沒猜着。”
“于胖子他們也排在倒數。”
徐晚星眯眼,“好啊,你歧視差生。”
喬野笑了,看看遠處無限延伸的路燈數盞,說:“不,我很羨慕。”
“還反向嘲諷一波,可以。”徐晚星以為他在開玩笑。
“我爸做地質勘察,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跟着他的項目奔波。長這麽大,我轉過四五次學,搬過無數回家。常常是一個新環境剛熟悉下來,就又要準備下一次離開。”
“所以我沒有什麽朋友。”
徐晚星并沒有問他,那老朋友不可以再聯系嗎。十七歲不是一個多麽成熟的年紀,但在不長的歲月裏,時間的強大已足夠令人心生畏懼。
她不無感慨地回憶起,“我小學的時候有一個好朋友,好到班主任常常說我倆穿連裆褲、一個鼻孔出氣。那時候在學校午休,我們睡一張床。我去看星星,她哪怕什麽也不懂,還願意陪我熬夜陪我奔波。”
“後來呢?”
“後來畢業了,我們還哭了一場,說要一輩子做好朋友。即使不在同一所學校,沒辦法朝夕相處,也要每周一起出來玩,每晚打電話。”
喬野笑了,沒有再問後續。
後續的故事,所有人都明白。新的環境有新的朋友,舊日故交終究會停在舊日,哪怕再相見時情分仍在,可彼此的近況再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心照不宣的,煩憂與歡喜哪怕連篇累牍的鋪墊,都不足以令人感同身受。
某一個瞬間,她停在某盞路燈下,擡眼問他:“所以等到我們分道揚镳,去了不同的大學,以後大概也不會再聯系了吧?”
喬野不是小姑娘,不會天真又矯情地對她說:“會的,我們要做一輩子的朋友。”
所以她已有預感,他也的确如實回答說:“大概不會了。”
那他們的交際,就只剩下這最後的一年半了。
徐晚星從來沒有思考過別離這件事,哪怕與她的麻将小分隊整日都混在一起,他們也只聊開心的事,只沒心沒肺地肆意揮霍着青春,誰也不曾幻想過今後的離別。
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距離這件事。
她和喬野的名字在成績單上隔着遙遠的鴻溝,那二十九名的差距猝不及防地提醒了她,在高考後,老師口中的分水嶺就會真正分開他們。
其實也不過短短半個學期,于胖子說的很對,他們耗費了大多數的時間在作對上,真正作為朋友的時間少得可憐。
可他好像比任何一個人,都更快走到她的身邊。
至少孤身一人時,是他在天臺找到了她。
所以在明知他的回答不會很圓滿時,徐晚星依然為那句“大概不會了”感到低落。
“也對,畢竟你是祖國的棟梁之才,我是麻将館的中流砥柱。”她說着,又把自己逗笑了。
“如果沒考上理想的學校,你有什麽打算?”喬野看她一眼。
“回麻将館當雀神呗。”
他神情一頓。
“徐晚星。”
“啊?”
“如果你的目标就只有這麽一點,那我們做完這一年半的同學,大概就真的分道揚镳,逢年過節群發短信裏再見了。”
徐晚星呼吸都遲緩了。
他沒說話,只停在巷尾,看着那道卷簾門,“回去吧。”
他從她肩上拿過書包,道了聲謝,回家了。
隔日,喬野沒有來上學。
徐晚星在他家門口探頭探腦了好半天,也沒等到人,看看時間,知道再不走就真的遲到了,這才咬牙往學校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