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趕在劉玉珊徹底氣死之前,顧念拉着雍凜離開了會場。
顧念實事求是地提醒他:“你媽媽氣得不輕。”
雍凜蹙眉:“我現在知道電視上演的都是真的了。”
顧念被他的話勾起好奇:“什麽意思?”
雍凜一臉嚴肅認真:“婆媳矛盾,夾在中間的兒子最難做。”
顧念哈哈大笑:“沒想到雍先生日理萬機,竟然還有看婆媳劇的閑情逸致!”
雍凜:“現在鋪天蓋地都是婆媳題材,家裏電視在放,我路過的時候難免會看到。”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雍凜:“其實我不是不能對我媽更強硬一些,但那樣的話,她轉過頭又會把這筆賬算在你身上。”
顧念踮起腳捧着他的臉親了一口,甜甜道:“我都明白。”
所以雍凜會拉着她到處将身份昭告天下,不是“雍凜的女朋友”,而是“顧念的男朋友”,明眼人一聽就聽出其中的差別,換作幾個月前,大男人主義的雍凜絕對不可能說出這樣的稱謂,但幾個月前的他如果穿越到現在,肯定不會承認這是幾個月後的自己。
沒有經歷過失去,就不會懂得珍惜,兩人在餐廳裏賭氣說下“分手”的時候,以為從此就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幹,想着自己絕對不會拖泥帶水吃回頭草,誰知道兜兜轉轉,竟因此得到一顆比之前還真的真心。
雍凜回摟住她的腰:“我媽讓你受委屈了,我們以後不會跟父母一起住的,一年到頭也見不上幾回。”
顧念就笑:“沒關系,其實你媽心眼不壞,她只是打從一開始接受不了我,之後就轉不過彎而已。”
她有句話沒說出口,她媽偏心偏成那樣的,她都能忍得了,相比起來,劉玉珊只是小巫見大巫了。
其實并不是一開始就不介意的,顧念也是人,小時候也會為了母親偏愛弟弟而不滿抗議,但久而久之,她就發現這種抗議是沒有用的,父母不把小孩兒的不滿當回事,壓根就沒有放在心上,依舊我行我素,顧念慢慢長大有了自己的想法,逐漸跟父母離了心,父母卻還當她是那個必須言聽計從的孩子,雙方産生不可調和的矛盾,顧念出去上學,獨立自主,畢業離開學校進了職場,這幾年在門店裏接觸各式各樣的客人,也沒少受到刁難,這些人和事慢慢将一個玲珑剔透的顧念歷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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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沒有親眼目睹,雍凜也能大概描繪出顧念成長的輪廓,他的母親幾十年來在小圈子裏被人吹捧慣了,的确不會被顧念放在心上。
但這樣的顧念,并不是嚣張跋扈,自視甚高的,她還有一顆柔軟的少女心,喜歡毛絨絨的小動物,在沒有能力将寵物照顧好的時候,她買了一堆毛絨絨的代替品,房間裏幾乎堆滿小熊小兔子等公仔,雍凜以前很少去她跟人合租的公寓,換了身體那段時間,每次進她房間,都有種被閃瞎眼的感覺,簡直像誤入了冒着泡泡的粉紅世界。
他知道顧念的堅強,僅僅是因為她堅強,并不是她不需要別人的理解和認同。
任何一個人,在這世上,都不希望自己是孤獨的。
起碼應該有個知己。
又或愛人。
抱着顧念,雍凜的心滿滿的,就像擁有了全世界。
以前他就不會有這樣的感覺,精力全都花在工作上,付出總有收獲,滿滿的成就感,就像立于巅峰的世界之王,男人是受野心和權力欲驅動的動物,起碼大部分是這樣,雍凜有這個能力,這個條件,想要做的當然比別人更多。
以前也不能說不喜歡顧念,但愛情之于他,更像是一種調劑。
現在他覺得愛情不能僅僅局限于愛情,顧念同樣也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世界,沒有圍着雍凜轉,但心與心的貼近,卻讓一切都變得不同起來,就連枯燥的工作會議有時也變得生動起來。
雍凜不是個喜歡傷春悲秋,多愁善感的人,但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那點兒“無病呻吟”,估計都全花在顧念身上了。
兩人也不想回家,開着車一溜煙就去了海邊。
雍凜在這兒的度假村有套別墅,常年空着,有人打掃,來了就可以住。
房子兩層,都有一個寬敞的大陽臺,真正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可惜顧念拉開落地窗的紗簾,大晚上的烏漆墨黑,別說海了,連個鬼影都看不見。
她直接開了窗往海邊走,這一帶的海沙質量不錯,細膩綿柔,如果白天來到這裏,能看見一片蔚藍海岸,雖然沒有東南亞海岸那種碧綠清澈的明媚,但也是碧海藍天,波濤萬頃。
顧念一步步往海邊走,雍凜就跟在後面,不緊不慢,也不攔着她。
在都市裏生活久了,偶爾親近一下大自然是很不錯的,甭管工作上處處受氣還是呼風喚雨,來到這裏才能感覺到自身的渺小,遭遇挫折的時候想想世界上那麽多天災人禍,自己還幸運地活着,太過春風得意的時候也能提醒自己別那麽忘形,這天地大着呢。
顧念張開雙臂,深吸了一口帶着海腥味的空氣,耳邊是澎湃不息的海浪聲,她心血來潮,雙手攏在嘴邊,啊的一聲大吼出來,在空曠的海面上傳出老遠。
喊出那一聲之後,心中許多煩悶似乎也跟着清了出去,整個人頓時爽利許多。
她扭頭問雍凜:“你要不要也來一嗓子?”
雍凜指着地上橫着爬走的小螃蟹道:“看,被你吓跑的。”
這句話其實沒那麽好笑,但他說的時候特別正經嚴肅,顧念繃不住就笑了,伸手去捶他:“你可真煩!”
雍凜反應敏捷地避了開去,顧念擡腿把沙子踢向他的腳,又被對方避開了,顧念玩心頓起,非要打到雍凜為止,兩人一追一趕居然在沙灘上玩了起來。
其實要照雍凜的腳程,三個顧念也未必追得上,所以他根本沒認真在跑,只能說是在快走,平時多嚴謹的一個人,這會兒深更半夜的,居然陪着顧念在海邊玩,可見每個人心裏都住着一個小公主,不管男女。
顧念追着追着,發現有點不對味兒,随即醒過神來,想起網上那個著名的段子“來呀來呀,你來追我呀,追到我了就讓你嘿嘿嘿”,實在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停下來彎腰扶着膝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雍凜也停下來,奇怪地回頭看,見她笑得快要抽過去了,還回來給她順氣:“被點笑穴了?”
顧念擺擺手,還是笑得說不上話,雍凜不是網瘾少年,她壓根沒打算把那個段子說出來,不然下半夜遭殃的是自己,明天還要上班,她可不想扶着腰去上。
雍凜:“念念,你有沒有想過結婚的事兒?”
顧念擡頭看他,眨眨眼:“怎麽忽然提起這茬?”
雍凜:“結了婚,別人不會誤會我跟你只是玩玩,對你不好。”
原來他也看了八卦的,顧念有點感動,挽住他的手臂:“我不是沒有想過,但誰也不知道我們還會不會互換,等過了這個月再看看如何?”
一提起這個雍凜就頭疼,老天爺的心意誰也摸不準,直到現在他們都找不到互換的規律,只知道可能跟磁場有關。
總不能真用生孩子來試驗能不能終結吧?
顧念也很頭疼:“我是真的不想再去你公司,對着一堆文件暈頭轉向了,看得懂也下不了手,外行指導內行,對着你那些手下,我心裏都發虛!”
雍凜好笑,顧念用着他的身體時,完全是游刃有餘的模樣,除了他,誰也不知道她每天都在戰戰兢兢力求維持住雍凜形象,別前一天還是嚴肅老板,後一天就成了溫柔可親的鄰家哥哥。
在雍凜這種英俊多金的身體裏自然是一種新奇的體驗,每到一個地方,美女的眼神最先往這邊飄過來,顧念覺得還是挺好玩的,但人不可能靠玩過日子,她沒有從小耳濡目染,也沒有接受過系統化的商業知識,更沒有這一行的經驗,人生如戲,全靠演技,至今也沒人發現他們倆交換過身體,顧念覺得憑自己的演技去混娛樂圈,說不定還真能拿獎。
海風襲來,吹起裙擺,兩人手挽着手,在沙灘上慢慢走着,別墅群那邊有幾盞昏暗的燈火,但照不到這邊來,海邊黑漆漆的讓人辨不清方向,他們只能憑着感覺往前走。
雍凜問她:“你心中的婚禮應該是什麽樣的?”
他聽陳莊說女孩子對自己的婚禮都特別憧憬,像顧念這樣把毛絨公仔擺滿房間的人,應該會更有想法才對。
誰知道顧念低頭想了想,卻道:“婚禮怎麽樣都行吧,如果可以的話,從簡更好,就我們兩人,找個春暖花開的地方住下來,每天懶洋洋躺着,睡上一星期,什麽也不幹。”
雍凜無語。
這心願還真是與衆不同。
不都說女人一輩子就盼個盛大的婚禮,風風光光把自己嫁出去,能在朋友家人面前長臉,成為一輩子的回憶嗎?
這話誰說的來着?
雍凜:“那婚紗照呢?”
顧念笑嘻嘻:“要不讓人拍好照片,把咱倆的頭像p上去?”
雍凜:“……”
真有創意。
雍凜是真服了:“為什麽不要婚禮和照片?”
顧念苦着臉:“太累了,其實說到底,儀式就是給別人看的,你們男人應該更不喜歡這種從頭到尾受盡擺布的儀式吧?”
雍凜的确是這樣,他讨厭受人擺布的束縛感,不管是言語上還是行動上,但如果對象是顧念,其實也不是沒有期待的。
他忽然明白過來,顧念不是不喜歡這樣的儀式,她只是在為自己着想。
無法形容心底的柔軟,他握緊了身旁人的手。
“就算我同意,我爸媽也不會同意的,婚禮肯定還是要的,你要是嫌麻煩,到時候我們交換戒指的時候露面就行了,西式婚禮用不着敬酒那些程序。”
雖然天色太暗,但并不妨礙顧念語氣裏神采飛揚的頑皮:“雍先生,現在說這些會不會太早了?我還沒有答應嫁給你。”
雍凜笑了一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他覺得兩人已經水到渠成,答案并不重要。
但後來回想起來,他有點後悔,覺得當初還是應該好好回答一下的。
……
顧念能夠感覺到自己在公司的處境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這種變化并非随着她的轉正而出現,而是她在接連拿下趙和與周惜媛兩個項目之後,周圍人看她的目光就和從前不一樣了。
當然,是好的變化。
趙和跟周惜媛的恩怨雖然沒公開,但他們跟m&j都有合作,m&j內部或多或少能聽到一點兒風聲,兩個仇人在同一個品牌下和平相處本來就不容易了,顧念居然還有辦法同時負責他們的項目,而不令對方生出反感,不單周惜媛在頒獎典禮上公開感謝她,據說就連趙和在私底下,也比較肯定顧念的能力。
左右逢源是很難的事情,但顧念做到了,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本事了。
有雍凜這個男朋友,得到s的撐腰不算什麽本事,無論男女,在奢侈品行業工作的人,不乏家境殷實,深藏不漏的富二代,因為這些人更能接觸到普通人接觸不到的人脈。顧念有這麽個男朋友,在門店也許會被很多人羨慕嫉妒,但到了總部,一下子就變得沒那麽惹眼。
在以實力取勝的企業環境裏,背景深厚,頂多被別人在背後議論幾句,還可能不是什麽好話,但如果能為公司或部門帶來利益,才會令人正眼相看。
顧念剛來的時候,沒有人将這個在m&j毫無根基的新人放在眼裏,但現在,即使她不是衛瑪的人馬,衛瑪見了她,也能露出三分笑影,不至于像一開始那樣充滿了公事公辦的難以親近。
何麗也不敢再惹她,但顧念早已把她拉進黑名單,完全沒有虛與委蛇的打算,工作上的交集就照工作章程來辦,下班之後絕不跟何麗多接觸,何麗對自己當初的愚蠢行為後悔不疊,早知道兩個人都能留下,她又何必枉做小人,去得罪顧念呢,還平白給自己樹了一個大敵。
周圍一切仿佛變得友好可親起來,當然,依舊毒舌的吳嘉文除外,他甚至有事沒事就去撩撥姚殊也,取而代之的是姚殊也經常來找顧念吐槽,顧念覺得這男人沒救了,他這輩子想追到姚殊也估計夠嗆。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入早晨的辦公室,讓充滿時尚感的辦公環境也顯得生機勃勃。
顧念看着吳嘉文丢過來的一份邀請函:“這麽好的美差你居然就給我了?師父,你對我可真好啊!”
私下相處的時候,顧念經常會開玩笑般喊吳嘉文為師父,吳嘉文也沒有反駁。
吳嘉文翻了個白眼:“他們主編太能做,我看他不順眼,不想看見他,你去吧。”
邀請函是業內資深雜志《維度》的七周年自助餐會,年會上他們已經慶祝過了,到了正日這天反而沒那麽隆重,又不是整數周年,也沒辦什麽宴會,就是在公司食堂裏弄個自助餐,把經常合作的幾家都請過去坐坐,僅此而已。
但去了之後就能跟《維度》搭上線,意味着又是一條人脈的拓展,還能過去吃吃喝喝,不用說肯定是美差。
原先負責平面維護的是蘇影,這本來應該是她去,她走後,衛瑪和麥琪琪千方百計都想把她的那部分資源拿過來,吳嘉文當然不可能拱手相讓,三人之間又是一番溫文爾雅的龍争虎鬥,顧念沒想到吳嘉文會把自己得來不易的這條線給了自己。
吳嘉文看她露出感動不已的表情,嫌棄道:“收收你的眼神,我自己不想去,不然還能給誰?給emma?別開玩笑了!”
顧念:“你不想去,争來幹什麽?”
吳嘉文:“我不想要,也不可能讓emma那女人白白嘚瑟啊,你還能不能有點混職場的自覺了?我還以為你已經上道了,這種幼稚的話也能問出口?”
顧念作投降狀:“我錯了我錯了!”
她覺得吳嘉文最近特別容易暴躁,這種狀态也的确不适合去參加活動,想問對方是不是更年期到了,但顧念覺得自己肯定會被揍,話到嘴邊就換成:“你跟殊也怎麽了?她最近都放假跑去澳洲開飛機去了。”
不提還好,一提起來,吳嘉文就有點煩躁:“她說她還是習慣國外的生活節奏,希望能跟另一半移居國外,你說我是答應好,還是不答應好?”
顧念哇了一聲:“你們都進展到這一步了?殊也沒告訴我,只說你們吵架了。”
吳嘉文扒拉了一下打理得很好的頭發,一下子把發型給弄亂了,可見內心的煩躁程度。做他們這一行的,即便是男人也很注重外表,所以常常有不少被誤認為是gay。
“我的事業和家人都在國內,這個決定對我來說很艱難,但她認為我不夠重視她。”
顧念理解地點點頭,因為她跟雍凜曾經也是這麽走過來的。
童話般浪漫的愛情比比皆是,但到了婚姻階段,就會出現很多需要取舍的事情,讓人必須做出抉擇。
“不過以你的能力,我覺得你到了國外,想找到同樣職位并不困難。”顧念道。
臨近中午,辦公室裏沒有別人,大家都出去吃飯了,只有他們倆叫了外賣,吳嘉文嘆了口氣,向她透露了一個消息:“其實高層也有人支持我接潘明的班。”
顧念:“哇哦,新總監!”
吳嘉文:“還沒定,emma也好,gigi也罷,她們都不可能輕易放棄,而且大家勝算都差不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顧念攤手:“問你自己的心,marvin,這事我愛莫能助。如果你更傾向事業,但你為了不讓殊也失望,選擇遷就她,将來也許會後悔,雖然我是殊也的好朋友,卻不希望你們倆将來因為這種事而争吵分手。”
吳嘉文吐出一口氣,面容微微露出焦躁和疲憊:“我明白。”
……
自助餐會名副其實,沒有衣香鬓影的場面,顧念還是到公司做完一個小case之後才過去的,大家都是上班時的裝扮,東西品種倒是挺多,味道也不錯,顧念盡職盡責地跟各式人等打招呼寒暄,聊聊接下來的合作,什麽雜志內頁,廣告篇幅;談談明年的時尚圈流行趨勢;說說年底法國時裝周打算去幾個人的事情。
這些話題她已可信手拈來,昨天那個頒獎典禮到現在還在網絡的熱搜話題上,衆人沒少聽說了她的事,顧念自然不會受到冷落,連受邀而來的鐘圓,都主動過來跟顧念說話。
顧念應付了若幹人之後,感覺有點暈頭轉向,借着尿遁拿了杯飲料,就到外頭去躲清靜。
現在的産業園區為了吸引公司入駐,全都修得跟公園似的,一個賽過一個的漂亮,《維度》所在的樓層外面也不例外,一大片露臺,林木錯落,太陽傘配着木椅,上面還有軟枕,整得跟度假區似的。
顧念忙裏偷閑,拿着手機騷擾雍凜,給他發短信。
信息還沒發出去,她就聽見被樹木遮擋的另外一頭有人道:“讓你買個奶茶都做不好,說了鴛鴦不加奶,你還加奶,不知道鐘姐對牛奶過敏嗎?”
餘千惠臉色有點難堪,連忙道歉:“對不住,可是你之前明明說……”
楊敏抱臂看着她,嗤笑道:“我說過什麽?sunny,我還以為你在m&j做過,這種小事應該不在話下的,結果連小事都做不好,真讓我懷疑你是不是被m&j辭退的!”
餘千惠準備忍氣吞聲就算了,誰料卻有人幫她回答:“奶茶買錯了,重新買過就好了,不用這麽咄咄逼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