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衆人倒吸一口氣!大家身體同一時間都晃了晃,就連司馬麗蘇也膝蓋一軟,差點沒站穩。
衆人驚詫之跡,他又做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舉動。衆目睽睽之下他輕擡起腿,從容的向着殿中央舉步而去,一步。。兩步。。。三步。。。他看起來毫無異樣。
麗蘇此刻腦中倒是清晰起來,自從進殿就再沒聽到過他的呼吸聲。
“大家不要輕舉妄動,他沒事不代表我們也沒事。”冠青昱急忙叫住想要跟上前的雲卷霜。見大家還是一臉疑惑,無奈補充道“他會閉息大法,所以他根本沒中毒。”
青竹驚呼道“閉息大法?”
“各位不要急,在下這裏有解藥。”真正的唐九珍從懷裏掏出一個小藥瓶,沖着衆人搖了搖。
半晌工夫,所有人吃下了唐九珍遞過去的紅色小藥丸後,神色明顯都放松下來一些,但緊接着大家的目光又重新聚到殿中央的那個人身上,那人一只手搭在司馬惑光手腕上,正在摸他的脈搏。
“老天有眼,竟然在今天讓我們遇見你!”青竹第一個開口。
“二十年前師父跟前輩們聚在一起清除了邪魔,那麽二十年後的今日便由我們再做一次同樣的事情罷。”少林的空寂禪師第一次開了口。
“師父在天有靈!我昆侖派今日大仇得報!”雲卷霜已經拔出了腰間的劍。
随之殿內響起一陣“哐啷啷”的聲音,所有人武器在手,虎視眈眈的目光焦距在一個人身上。
“你們殺不了他的。”
衆人的一齊轉向冠青昱,他此刻已經坐下身來,正在原地打坐。“即使所有人聯手,也殺不了他。”他阖着眼,聲音中藏着些許蕭索。
“我不知前輩為何跟他交好,如果前輩并不準備出手我們也不強求,但還請前輩不要阻攔。”青竹壓着怒火沉聲道。
冠青昱閉上了嘴,果然沒有再說話。
卻是謝淩殇開了口“前輩說的沒錯。”
“謝掌門怎麽也。。”
謝淩殇無視衆人,自己舉步走到了角落裏蹲下身來,從地上捏起了一個東西放在手心裏,他雖然面無表情,但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手指在顫抖。
麗蘇朝他的手心看去,這就是他随身帶着的那只冥蟲,剛才并沒注意,現在看來那蟲子形狀好像有些奇怪,于是眨眨眼又定睛去看,這一看不要緊,麗蘇頓時接連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身體。
謝淩殇手掌上的那只冥蟲此刻在他手心中還在輕微蠕動,可它的翅膀跟八條腿卻沒有了,活像一只黑色的毛蟲。
“謝掌門,你在變什麽戲法。”青竹冷聲道。
今天本來是大家集結來讨伐華山的,卻沒想到自打一進門就接連不斷的遇到怪事,先是莫名其妙的中了劇毒,又聽到了一個驚世駭俗的故事,緊接着這故事的主角前一秒還威脅着衆人生命,後一秒居然就變成一團血霧屍骨無存。。然後又出現兩個唐九珍,最可怕的是其中一個居然就是那個颠覆武林已經死了半年的魔頭――華城!
衆人的精神到現在已經快繃斷了,實在不想再聽到看到什麽怪事。
“半年前,在下有幸見過一次華掌門的劍絲。彈指間鋪天蓋地,出神入化,殺人于無形。”謝淩殇講話從來直白簡練,現在卻連續用了三個形容詞。“那時在下就在想,華掌門的絲線雖然無聲無息星速如梭,但為何要用這麽明顯的紅色絲線,且華掌門在殺人時又為何只穿白衣。”謝淩殇的講話聲音雖不高卻好像帶着某種魔力,吸引着大家都傾耳去聽,麗蘇突然覺得謝淩殇這個人雖然面如寒冰,卻挺會賣關子,有說書人的潛質。
“其實大家知道,武學之中刀劍棍棒皆為兵器,持兵器者以器刃傷人,為冷術。而用掌法輕功者,以身法內力傷人,為渾術,這渾術因為無形,故而在冷術之上。華掌門練的劍絲,乃是将內力注入絲線的半冷半渾之術,所以在下猜測,絲線只是劍絲的第一段。而他獨挑九派時,也還在練功階段,所以特意給自己增加了難度。”
“什麽?”衆人大驚,還記得當年鋪天蓋地的紅色絲線中,這一襲白衣的魔頭只用了片刻便輕取本門掌門,如果這只是第一段。。。
“第二段,應該就是劍氣如絲。”冠青昱開口道。“聚內力于劍身,揮劍抽絲,劍氣如劍絲。第二段是真正的劍絲。其實即使是第一段,以各位的實力就已經不是對手了,但偏偏現在他已經練就了最高段,也是武學中的最高奧義。”
謝淩殇不易察覺的嘆息了一聲。“所以冥蟲就是被它所傷。”
司馬麗蘇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腰間的劍。所以自己剛才能輕松打敗那些人,其實跟自己毫無關系。
“請教謝掌門,這武學的最高奧義是。。”辰鋒好似已經忘了眼前的局勢,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急着追問道。
冠青昱突然掙開雙眼,緩慢低沉的聲音劃破寂靜“神思。”
“神。。神仙的絲線?”辰鋒已經有些結巴了。
冠青昱臉上現出了不耐的神色,閉口不再作答。
“前輩跟我猜的如出一轍。”謝淩殇此刻的神情也跟冠青昱一樣,眼中滿是頹敗。
“思之所向,絲亦所往,真正的無形無器,無聲無息。”寂空大師難以置信的開口道。
枭鶴突然轉過身去又看了看謝淩殇手心裏的冥蟲,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已經被冷汗濕透了。
現在所有人心裏盤算的已經不是如何殺他,而是自己會不會下一秒也變成霧。。這個死法太可怕了,什麽都留不下。
要被割成多碎,才能連骨頭都變成粉末。。
想起剛才不小心吸進去的血霧其實是一個人。。。衆人好像剛反應過來一般,眼看着一個個臉色由白變綠,胃裏翻江倒海一陣作嘔。
好像是故意提醒所有人一般,安靜的大殿裏突然響起了衣服摩擦的聲音。
衆人均是一個激靈,十多雙眼睛同時望過去,大家突然發現剛才還眼如死灰的司馬惑光,此刻臉上竟似乎有了血色。
而華城已經站起身來。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怪物,這眼中哪裏還有什麽仇恨憤怒,有的只剩恐懼,極度的恐懼。恐懼會讓人汗毛頭發豎立,甚至脫相,麗蘇就看到好幾個人的面孔此刻非常可怕。
而華城并沒去看任何人,而是低着頭朝麗蘇的方向走過來。
所有人都安靜的站在原地,沒有人再去摸武器,沒有人敢發出聲音,甚至連呼吸都不敢,生怕吸引他注意力看向自己。這就像你在野外遇見了一只熊,絕對不會想要去跟它搏鬥,滿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裝死。
他走到麗蘇面前,堪堪停了腳步,擡起頭來。
他的眼睛竟有些微紅。
只有直視他的人才能看到他臉上的萬般不舍,麗蘇只看了一眼便感覺心如刀絞。麗蘇猜自己的臉色一定非常難看,因為面前看着自己的華城,他突然笑了。
他唇角微揚,如春風拂面。笑意蔓延至他的雙目,于是他眼中那汪毫無波瀾的潭水便随春風泛起陣陣漣漪,融化了萬物,也輕易融化了人心。
他低下頭從懷裏摸出一只白色手帕來,放在手心裏慢慢打開。
甜香四溢間麗蘇看到這手帕中赫然躺着幾顆星星形狀的彩色糖果。
他捏起一顆來遞到麗蘇唇邊。
衆人聞到這糖分明是甜的,可司馬麗蘇含進口中的瞬間卻淚如決堤。
眼前已是模糊一片,他溫軟的笑看不清了。
麗蘇的手冰涼顫抖,被他牽起來握在手中輕輕捏了捏,他這是在告訴自己,保重。
司馬麗蘇感覺身體已經麻木,險些抓不住手中的手帕,可她不敢用力,怕捏碎了裏面的糖果。
他錯開身離去的一瞬間帶起了清風,也帶去了這女孩子的魂魄。
麗蘇轉過身去想要叫他的名字,可喉嚨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怎麽也發不出聲音,她無聲的一遍遍叫着他,可背對自己的他卻看不到。
兩人之間的距離随着他每一步越拉越大,麗蘇就像個木頭人,不能動,也說不出話。
“真是夠了。。我看不下去了。”冠青昱一甩衣袖便消失了。
衆人一見冠青昱走了,也争相而逃,殿內頃刻間只剩下四個人。司馬麗蘇、司馬惑光、唐九珍跟已經走到門口的華城。
“哥哥,九珍有件事想問清楚。”
華城停下腳步,卻沒回頭。
“哥哥,你真的舍得為了一句承諾抛下姐姐?。俊?
麗蘇看到華城的肩膀明顯顫抖了一下,他的呼吸聲終于響起,跟他的心跳一樣淩亂。
過了似乎很久很久,他終于回過身來,棱角分明的臉上靜靜淌下一行血淚,從他尖細的下巴上滴落。
麗蘇感覺自己的胸口已被萬劍刺穿,那裏現在只剩個空洞,涼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