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變局
楊岳是皇帝這些年最大的依仗, 有他在北方戰場不斷地攻城拔寨,皇帝才能高枕無憂。楊征是楊岳的獨生子,能征善戰英勇無敵,簡直就是第二個楊岳。
如今,楊征死在拓跋秋手上,楊岳據說是身負重傷突出重圍,多半也是兇多吉少了。
楊岳父子一死一失蹤,宛州的局勢頓時急轉直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丢掉了十三個郡縣。
淮安郡是陸昊當初求學的地方, 郡治梓陽就是梅山書院的所在地,聽說淮安郡被烏雅人占去了,陸家上下又是震驚又是慶幸。
虧得他們三爺能幹, 昨年考中了探花,若是像四爺那樣落了榜, 他再回到梓陽,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至于淮安郡淪陷會給遙京帶來怎樣的影響,多數人是想不到的。
陸昊不在多數人的範疇,他對此事感到憂心忡忡。
陸昊的好友卿研就是梓陽人,他在梅山書院讀書時就寓居在卿家。那年,陸昊不幸大病一場, 卿家對他照顧有加,又是請大夫又是用好藥,不然他未必等得到顧蘿帶着許太醫趕到。
在陸昊看來, 卿研和卿家對他是有救命之恩的,如今梓陽淪陷了,他們還不知道怎麽樣。
陸昊很擔心卿家人的命運,不停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但令他感到憂慮的,不止是一個卿家。
見陸昊終日愁眉不展,顧蘿安慰他道:“夫君,卿大爺是個聰明人,消息一向也很靈通,他們也許提前就離開梓陽了,只是南下逃難的人太多,一時打聽不到罷了。”
顧蘿去過梓陽兩次,每次都是住在卿家,和卿家的太太奶奶姑娘都是非常熟悉的。
卿研和陸昊是同年中的舉人,不過他和陸昆一樣,覺得把握不夠就放棄了寶元十三年的春闱,等着十六年再下場。誰知寶元十五年,卿老太太一病去了,卿研要守孝,春闱又得往後推了。
要是卿研參加了昨年的春闱并且中了,卿家人說不定就來了遙京,真是造化弄人。
陸昊搖搖頭,嘆氣道:“卿兄素來都是極有主意的人,他見形勢不妙,應該會早作安排的,只是……淮安不是宛州丢掉的第一個郡,只怕也不是最後一個。”
說到整個宛州的局勢,顧蘿沉默了,宛州北高南低,對盛寧王朝來說難守易攻,楊岳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從南到北打回去,那是非常不容易的,可惜功虧一篑,差了最後兩個郡。
反觀光明王朝,他們占着有利的地形條件,反攻起來可謂是勢如破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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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顧蘿輕嘆道:“十年前有睿王世子拼死一戰,這才勉強守住了鳳臺關,這回要是鳳臺關頂不住,拓跋秋直接就能攻到宜陽城下。”若是宜陽失守,遙京便再無屏障可依。
“我聽說穆郡王上了折子,請戰鳳臺關。”很明顯,顧茂的想法和顧蘿是一致的,鳳臺關不能丢,否則宜陽的壓力就太大了,“但是陛下駁回了他的折子。”
“為什麽?宛州這個時候就差個穆郡王這樣的人。”顧蘿不解道。
楊岳父子雙雙出了事,宛州的軍心必然大亂,顧茂是諸位皇子裏面唯一上過戰場且有實打實的軍功的,只有他去了宛州,才能鎮得住場面,起得到穩定軍心的作用。
“君心難測,皇上心裏怎麽想的,我如何能知道。”陸昊到底是品級不夠,最新的消息他能打探到,可他沒有資格面聖,更不要說揣摩聖意了。
陸珊聽了陸昊和顧蘿的對話,又自己看了地圖,立即出了一腦門子的冷汗。
顧蘿的話一點都不誇張,鳳臺關就是遙京的倒數第二道防線,她要是皇帝,肯定會把兒子派過去,守不守得住暫且兩說,态度必須是要鮮明地表示出來的,那是可是自己的江山社稷。
誰知今上倒好,兒子主動請纓了,他把請戰的折子給駁了,簡直就是毫無道理。
由于陸昊說到這裏就打住了,陸珊手中掌握的線索太少,也分析不出什麽來。
說來也是盛寧王朝命硬,拓跋秋圍着鳳臺關狂轟亂炸,眼看就要打開一個缺口了,光明王朝的老皇帝駕崩了,居長的大皇子和嫡出的三皇子為了争奪皇位內讧了起來。
後院起火,拓跋秋不敢再戰,回頭參與奪嫡去了,讓守衛鳳臺關的将士稍稍松了口氣。
雖然排行和出身都不占優勢,可拓跋秋夠狠,又能打,硬是幹掉了兩位兄弟,自己登上了皇位。
不過拓跋秋雖然坐上了那個位置,光明王朝上下不服他的人還是很多,有人拿他的出身說事,說他的母親出身低賤,還說不許一個女奴成為王朝的皇太後。
只是烏雅人到底是從關外進來的,雖說學了漢人的規矩,卻不像漢人那麽講究,他們的原則始終是強者為尊,所以反對的人不少,拓跋秋并未放在心上,一個一個挨着收拾。
拓跋秋忙于整合國內的力量,暫時無暇對盛寧王朝再發起攻擊,于是派人提出議和。
一直以來,盛寧王朝的朝廷都是分成三派,一派主張聯元抗明,一派主張聯明抗元。
烏雅人原先生活在關外,是草原和森林的霸主,統治着草原上無數個部落。後來他們進了關,把盛寧王朝趕到了淮水以南,自己占據了中原的半壁江山,建立了光明王朝。
入關以後,烏雅人或主動或被動地開始被漢化,那些從小生活在中原的年輕人已經不願意回到草原去過艱辛的游牧生活。
烏雅人南下了,原先被他們奴役的真臯人接管了豐沃的迦南大草原。
起初,真臯人年年給烏雅人上貢,日子過得苦不堪言。後來他們的人口增加了,力量也增強了,就開始努力反抗了,還成立了自己的國家,國號為元。
正是因為有了真臯人在北方的牽制,光明王朝才不能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南征,不然烏雅人的騎兵再是退化了,也不是盛寧王朝的步兵可以抵抗的,更別說向北反攻了。
看到了真臯人的作用,朝上有人提出了聯元抗明,甭管對方是不是蠻夷,只要有烏雅人這個共同的敵人,就有合作的基礎。
成年的皇子都是入了朝的,自然是各有看法,大皇子顧茂就是堅定的聯元派,朝上支持這一觀點的人比較多,大家的看法都是聯合真臯人,打跑烏雅人。
太子顧蘭卻是主張聯明抗元的,因為在他看來,真臯人比烏雅人更可怕,跟他們合作,那就是典型的前門拒狼後門進虎,只要光明王朝垮了,盛寧王朝跟着也會撐不住。
盡管看法有所不同,可大皇子和太子都是統一的主戰派,他們是不甘心長期安居一隅的。
三皇子顧芝幾乎不問朝中事,也就說不上是哪一派的;四皇子顧若算是太子堂,他是為數不多贊成太子觀點的人;五皇子顧芹吃喝嫖賭樣樣來,就是不務正業,也無所謂派別。
七皇子顧蘇是另一派主和派的代表人物,這一派的人數極不固定,時多時少,完全根據前方的戰事動搖。如今,盛寧王朝險險保住了鳳臺關,主和派的人數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規模。
以前拓跋秋還是不起眼的小皇子,打起仗就能那麽狠,現在他是皇帝了,不議和還能怎麽辦。
八皇子顧英是牆頭草,他跟哪一派的關系都不錯,看不出來支持什麽。八皇子以後的小皇子們還在讀書,都還沒有進入朝堂。皇帝優柔寡斷,搖擺不定,搞得所有人都很為難。
陸珊聽陸昊說了,皇帝其實是想議和的,無奈烏雅人提出的條件太苛刻,大皇子和太子又是堅決反對,這件事才卡住了。的确,拓跋秋的胃口太大了,遠超皇帝的心理預期。
拓跋秋派來的使者一直在催,皇帝卻是遲遲拿不定主意,就在局面陷入僵持的時候,難得同仇敵忾站在同一陣線的太子和大皇子又出事了。
先是七皇子向皇帝告密,說大皇子背地裏行巫蠱之術,畫圈圈紮小人詛咒太子。
巫蠱乃是大罪,皇帝聞訊震怒,當即命人搜查了穆王府,結果真的搜出了刻有太子生辰八字的桃木小人。皇帝盛怒,馬上讓人奪了大皇子的兵權,把人軟禁起來。
若說大皇子有争位的心思,他詛咒太子也就算了,可他明明沒有,何必做這樣的無用功。大皇子的舅舅張九原立即幫他喊了冤,理由非常充分,直指大皇子是被人誣陷的。
七皇子的母親王賢妃是太子的姨母,在多數人的眼裏,七皇子和太子是同一陣營的。張九原的話無疑是将矛頭對準了太子,認為是他故意栽贓大皇子。
皇帝似乎覺得張九原的話有道理,又把太子軟禁在了東宮,不許和任何人聯系,同時他也沒有放出大皇子,朝野上下一片慌亂,沒人知道這是為什麽。
真是涉及巫蠱,哪是軟禁這麽簡單,起碼也得是圈禁,而且大皇子和太子都沒被廢,只是暫時失去人身自由,可見皇帝對兒子還是心軟的。
陸昊和顧蘿私下讨論,覺得巫蠱不過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應該是皇帝怕了,不想打了,他要答應拓跋秋的條件和烏雅人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