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沈薏在租車行租了一輛黑色的老式桑塔納，她把昨晚丁步買回來的兩把鐵鍬放進後備箱，然後看看時間，準備出發。
程嘉言在她上車的同時，坐進了副駕。沈薏扭頭看向他，程嘉言目視前方，說：“一起。”
沈薏沉默了一下，點點頭，說：“可以，但是待會兒你得待在車上。”
程嘉言掃她一眼，嘴角忽然翹了一下，說：“怎麽，怕我舊情複燃？”
沈薏扯扯嘴巴：“就當我這麽想吧。”
話音剛落，住宅樓大門被人從裏面推開，丁步趿着拖鞋急匆匆跑出來，目光四處搜尋了一下，最終鎖定沈薏的黑色桑塔納，上前就要拉開後車門。
沈薏眼疾手快地落鎖。
丁步徒勞地拉了幾下把手，又繞到車頭，拍拍駕駛座的窗。
沈薏降下玻璃，不等丁步開口，她就說：“不行。”
丁步急紅了臉：“沈姐，我去給你撐腰啊！”
沈薏笑了聲：“你在家等着，別惹事。”
丁步目光又下意識越過她看向程嘉言。
程嘉言手肘支着車窗，側眸看向他，說：“回家待着。”
丁步張了張嘴，最後“哦”了一聲。
沈薏重新升起窗戶，踩離合剎車，挂擋，加油。
車子很快離開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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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嘉言說：“技術不錯。”
這麽破的車。
沈薏哼笑一聲，問他：“緊張嗎？”
程嘉言扭頭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陽，單手握拳撐在嘴邊，說：“我緊張什麽？”
沈薏沒說話，過了會兒，才開口：“程嘉言，我緊張。”
程嘉言扭頭看她，陽光落在她的側臉上，他可以看到她睫毛輕顫，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
程嘉言說：“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你打算怎麽做？”
“如果是真的，你呢，你打算怎麽做？”沈薏說。
程嘉言舌尖頂了下腮幫，沉默一會兒才說：“別問我這種問題。”
沈薏說：“彼此彼此。”
離郊區的櫻花林還有半個小時路程。
沈薏說：“這個櫻花林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嗎？”
程嘉言看她一眼，說：“對于戀人來說，櫻花本身就是特別的東西。”
沈薏扯扯嘴角：“真可惜，我一點都不喜歡櫻花。”
“沈薏……”
“程嘉言，”沈薏打斷他的話，“為什麽選在那裏定情？”
“沈薏！”
“我想知道。”
程嘉言側過臉盯着她，她下颔緊繃，目光落在前方不知名的一點。
他沒說話，沈薏又說：“我想知道，待會兒我将面對是一段什麽樣的回憶。”
“你在拿刀捅我。”
“對于我自己又何嘗不是？”沈薏說。
程嘉言別開臉。
黑色桑塔納随着車流快速移動，程嘉言看了一會兒窗外一閃而過的商場，LED廣告牌，過了許久才說：“那片櫻花林占地面積很大，裏面小徑錯綜複雜，像一個大型的迷宮。所以，關于這片樹林，一直有一個傳說。”
“嗯？”沈薏挑了挑眉。
程嘉言說：“情侶在櫻花盛開的時候進入樹林，如果能不借助任何工具走出來，那麽這對情侶就會得到祝福。”
沈薏哼笑出聲：“真浪漫。”她默了默，又問，“你們走出來了嗎？”
程嘉言點頭：“走出來了。”
“可惜了。”
“嗯？”
“沒得到祝福。”
程嘉言彎彎嘴角：“這種傳說本就是騙騙小年輕，只有智商為零的時候才會相信。”
沈薏說：“哦，那是熱戀的時候。”
程嘉言掃了她一眼：“要我跟你再走一遍嗎？”
沈薏語氣惡劣：“程嘉言，你別蹬鼻子上臉！”
程嘉言輕笑：“只要找到一個參照物，就能輕松走出樹林。這個參照物可以是遠處的山，可以是橫穿而過的護城河……”
“夠了！”沈薏說，“我不想聽了。”
程嘉言慢慢收斂笑容，低聲說：“那時候真幼稚。”
沈薏說：“不僅幼稚，還蠢。”
程嘉言笑了聲，沒說話。
很快，車子開出城區，又過了十幾分鐘，櫻花林近在眼前。
如今時值深秋，林子裏看不到半朵櫻花，只有粗壯的樹幹支撐着瑟瑟枯枝。
沈薏找地方停下車，拿出程嘉言的手機給蘇爾琪打電話，問她：“到了嗎？”她看看時間，離九點還有十分鐘。
蘇爾琪說：“告訴我車牌號。”
沈薏把車牌報給她，蘇爾琪說：“我看到你了。”
說完，便挂斷了電話。
沈薏把手機還給程嘉言，推開車門就要下車，手肘卻被人從後面拉住。
她回頭，看向程嘉言，“怎麽？”
程嘉言說：“真的不用我一起？”
沈薏笑了聲：“你想跟我一起在你前女友面前秀恩愛嗎？”
程嘉言沒說話。
沈薏傾身靠近他，壓低了聲音又說：“還是想和我一起挖墳？”
程嘉言：“沈薏，我發現你真的很變态。”
沈薏說：“為了你。”
程嘉言定定地看着她，過了會兒，沉聲說：“抱歉。”
沈薏輕哼。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奧迪在旁邊停下，沈薏回頭看了一眼，又問程嘉言：“你們當初在哪棵樹下定情？”
程嘉言擰眉。
沈薏說：“說正經的。”
程嘉言指了指不遠處，說：“當年我們從那裏走出了樹林，就在最粗壯的那棵樹下。”
沈薏順着他的手看去，只見一株櫻花樹孑然而立，周圍都是比它瘦弱的小樹。
沈薏收回視線，笑了聲：“你記得真清楚。”
“沈薏！”程嘉言眉心一皺。
沈薏說：“我下車了。”
說完，便推門下車，恰好與旁邊奧迪上下來的蘇爾琪打了個照面。
沈薏扯扯嘴角，徑直走到後備箱，拿出一把嶄新的鐵鍬。
蘇爾琪下車後目光一直落在車內的程嘉言身上，卻始終得不到回應。直到沈薏拿着一把鐵鍬站在她面前，她才回過神，看了眼沈薏手裏的東西，說：“你想幹什麽？”
沈薏徑直朝程嘉言指過的那棵樹走去。
蘇爾琪見狀，俯身拍桑塔納的車窗，喊：“嘉言，你在做什麽？你打算讓那個女人做什麽？”
沈薏聽到她聲音，站在樹下，回身看着她，揚聲道：“過來，我告訴你我要做什麽。”
她的身後是成片殘敗的枯枝，她的腳下踩着焦黃的落葉，因為她腳步挪動，樹葉發出輕微脆響。
蘇爾琪看向沈薏，快步朝她走去。
等走近了，沈薏忽然朝她扯扯嘴角，說：“聽說這裏是你和程嘉言定情的地方……準确來說，應該是這棵樹下。”
蘇爾琪下意識地回頭看車裏的程嘉言，然而他卻像睡着了似的，坐在車裏一動不動。
蘇爾琪再次看向沈薏，說：“是他告訴你的？”
沈薏沒有否認，雙目低垂，擡腳跺了跺地面，又說：“如果是我，我一定會把那顆胚胎葬在當初定情的地方。”
蘇爾琪臉色一白：“你想幹什麽？”
沈薏擡起頭，對上她的視線，緩緩開口：“挖——墳——”
“你這個瘋子！”蘇爾琪面色由白轉青，“瘋子！”她轉身朝桑塔納喊，“嘉言，你出來，嘉言！”
沈薏一手拿着鐵鍬，另一手一把拽住她的衣領，冷下臉壓低了聲音道：“你一定不知道吧，我以前差點把一個惹我的笨蛋從陽臺上推下去，我還戳瞎過一個綁匪的眼睛。”
蘇爾琪連連倒退，後背貼上樹幹：“神經病……”
沈薏迫近，再次抓住她的衣領，幾乎貼住她的臉：“給前男友買內褲、寄B超單，刺激嗎，好玩嗎？”
蘇爾琪退無可退，只能無助地重複：“你這個變态……”
沈薏笑了聲：“你把那顆胚胎葬在哪兒呢？”她擡起右腳，腳尖一處處點着地面，“這兒，還是這兒？說吧，省得我白費力氣。”
蘇爾琪雙唇顫抖。
沈薏挑挑眉：“不說？”
她彎身拿起鐵鍬，當着蘇爾琪的面，一腳将鐵鍬壓入地面，然後看向蘇爾琪，說，“你不說也可以，我今天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看看那顆胚胎到底存不存在！”
泥土飛揚，蘇爾琪愣愣地看着沈薏。
這是個瘋子！是個有毅力的瘋子！
“沈薏，你住手！”蘇爾琪喊了一聲，再也無法保持鎮定，上前去奪她的鐵鍬。
沈薏一把甩開她，咬牙說：“怎麽，怕我挖得太累？想幫忙？”
“瘋子！”
沈薏笑了聲：“差點忘了，我可以雇人來挖。”她湊近蘇爾琪，幾乎咬牙切齒，“我要把這棵破樹、連同你們所謂的共同回憶連根拔起！”
“你敢？！”蘇爾琪撲上去，學着沈薏的樣子揪住她的衣領。
沈薏笑着，沒還手：“你可以試試。”
蘇爾琪抖着唇說不出話。
沈薏又說：“你把那顆胚胎葬哪兒了？”
蘇爾琪抿唇。
沈薏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說：“阿步，給我叫一輛挖掘機。”
“你這個瘋子！”
沈薏挂斷電話，擡起胳膊往蘇爾琪脖子上一壓，蘇爾琪後背猛地撞到樹幹，火辣辣地疼。
沈薏勾起嘴角，冷笑出聲：“挖掘機馬上就到了，你還不說？”
蘇爾琪喘着粗氣。
沈薏道：“那你可別怪我，作為女朋友一定不想看到男朋友和他前女友的定情地。我要讓你連回憶的地方都找不到！”
蘇爾琪瞪着她，雙目染血，抿唇忍了許久，才喊道：“沒有……沒有，沒有！沒有孩子！沒有B超單！這一切都是假的，你滿意了嗎？！”
沈薏聞言，渾身的勁在這一刻散去，頓時退後兩步，她雙膝一軟，跌坐在地。
蘇爾琪垂頭看着她。
沈薏擡起頭，半晌，扯出一個笑：“謝了。”
“你詐我。”
“不，如果你不說，我真的會砍了這棵樹。”沈薏擡手，抹了抹額頭的汗。
車裏程嘉言看見沈薏突然無力地坐到地上，再也忍不住，下車大步跑到沈薏身邊，抱住她，說：“沒事吧？”
沈薏擺擺手：“就是有點腿軟。”
一旁的蘇爾琪盯着兩人，眼淚唰的順着臉頰流下。
“你們聯手騙我……嘉言你居然……”
程嘉言擡頭，對上她的視線，沒有說話。
蘇爾琪退了兩步：“程嘉言，我這麽愛你，你卻跟她聯手騙我！”
程嘉言皺了皺眉，下意識地看向懷裏的沈薏。
沈薏垂着眸子，沒反應。
蘇爾琪擡起下巴，說：“你不是要扳倒我爸爸嗎？程嘉言，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說完，她轉身走向車子，發動之後，快速離去。
程嘉言定定地看着飛馳的黑色奧迪，沈薏在他懷裏低低開口：“扶我起來。”
程嘉言回神，抱她站起身，說：“怎麽腿軟了？”
沈薏拍拍褲子，說：“我怕。”她擡頭，看向他，“我怕真的挖出一顆胚胎。”
程嘉言默了默，說：“其實我也怕。”
幸好什麽都沒有。
☆、第 5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