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程嘉言,我們認真交往吧。”沈薏說。
程嘉言扭頭看向她,沒說話。
沈薏說:“人生苦短,那麽多出乎意料的事。就在昨晚,我以為我們會陰陽兩隔。”
她說着,笑了一下,想起昨天程嘉言撲倒潘傑,那黃紙包着的炸藥引子正嘶嘶作響,像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
生與死的剎那間,一切過往似乎都可以煙消雲散,眼裏剩下的只有當前陪在身邊的人。
程嘉言沒說話。
沈薏笑了聲,說:“難道要讓我等今晚月亮出來了,再對你說一句‘今晚的月色真美’?”她頓了頓,補上一句,“用日語說?”
程嘉言臉上的平靜終于破功,他嘴角動了動,随即笑了聲,說:“今晚的月色真美。”
公交車到站,兩人一起下車,換乘地鐵。
一進地鐵站,涼風陣陣。沈薏擦了擦額頭的汗,說:“不知道阿步怎麽樣了。”
程嘉言在她後面刷卡進站,說:“既然已經度過危險期就說明不會有事。”頓了頓,又說,“沒車真的挺不方便。”
“過段時間去買輛新的。”沈薏站在黃線後面。
程嘉言笑了聲:“差點忘了你現在是富婆了。”
沈薏沒說話。
地鐵到站,兩人一前一後上去。不是高峰期,地鐵裏沒什麽人。地鐵加速之後,偶爾有風聲呼嘯而過。
程嘉言坐在沈薏身邊,說:“等潘傑的事處理完,我就會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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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薏知道他說的“回去”是什麽意思。
程嘉言不知為何,想起不久前徐恩和對他說過的話,他說:“太複雜的人不适合她。”
程嘉言不由地看向沈薏,沈薏扭頭,對上他的目光,說:“我以前在網上查過你的名字。”
程嘉言挑了挑眉。
沈薏說:“可惜找到的都是總裁小說男主角,只有一條舊新聞,說某程姓醫生發生大型醫療事故,但是點進去顯示頁面不存在。”
程嘉言垂下眸子,放在膝蓋上的手下意識地握拳。
沈薏視線落到他的手上,想了想,問他:“有人幫你封鎖消息?”
程嘉言眼中閃過一絲異常,沒說話。
沈薏不再多問,過了會兒,又說:“我還不知道你家鄉在哪兒,以前在哪家醫院工作。”
程嘉言很快說:“我也是寧市人,不過在城西區,工作單位是城西第二人民醫院,職位腫瘤外科副主任醫師。”
沈薏對醫院以及醫院內部職位并不了解,但她作為寧市人,知道寧市第二人民醫院的腫瘤外科在全國赫赫有名,不少病人慕名前來,試圖在二院重新找到屬于自己的嶄新的人生。
不過他在城西區,倒是與沿海區隔了大約三小時車程。
沈薏說:“不算太遠。”
“什麽?”
“你什麽時候回去,我把家裏的事安排好,跟你一起去。”沈薏說。
“沈薏……”程嘉言欲言又止,沈薏難得在他臉上看見慌亂。
他目光閃爍,沈薏笑了聲,說:“幹什麽,我不能去?”
程嘉言回神,垂下眸子,搖搖頭,說:“不是。”
“那你這是什麽表情?”
程嘉言抿抿嘴角,默了一會兒,說:“有個人曾跟我說過,背景太複雜的人不适合你。”
沈薏一愣。
恰好,廣播報站,目的地已經到了。
程嘉言見她若有所思,輕輕拉了她一下。沈薏回過神,跟他一起下車,走出地鐵站。
外面陽光更加濃烈,地上地下溫差有點大,沈薏一踏上地面,鼻梁上就出了一層汗。
程嘉言見她還在愣愣出神,便也沒說話,與她一同往馬路對面的醫院走去。
醫院門口停滿了車,沈薏經過正門,一聲車鳴喚回她的意識,她往邊上讓了讓,等那輛白色寶馬過去之後,她才晃了晃程嘉言的手,停下腳步,說:“我不知道,為什麽出現在我生命裏的男人都……”
她頓了頓,不知想到了什麽,眼眶有些濕潤。她對上程嘉言的視線,又說:“都有着不為人知的故事。”
程嘉言沉默。
沈薏往門衛室邊上站了站,又說,“我也不知道,會不會因為這些故事,我所有的感情都會無疾而終,包括徐恩和,包括……”她停了一下,說出一個字,“你。”
“沈薏,我……”程嘉言張了張嘴。
沈薏打斷他的話:“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就覺得你有故事,我不喜歡跟有故事的人來往,但你親手拆掉了我心裏的城牆。現在,我只能遵循內心,跟你走下去,不管結果如何。”
“沈薏……”
“什麽都不用再說了。”
程嘉言張了張嘴,神色複雜。
這時,兜裏的電話忽然震動起來,程嘉言拿出手機接聽,那頭剛說了一句話,他便面露喜色。挂斷電話後,他對沈薏說:“阿步醒了。”
沈薏臉上瞬間也綻放笑容,拉住他的手說:“走,快去看看!”
程嘉言與她并肩走在一起。
進了樓裏,陽光被隔絕在外,神域輕輕打了個噴嚏,然後說:“不知道阿步現在能不能說話。”
程嘉言說:“他傷得重,說話恐怕暫時有點困難。”
沈薏又走了一會兒,加護病房在三樓,此時電梯都是滿的。她與程嘉言轉而走樓梯。走了一會兒,累了,腳步漸漸慢下來。
沈薏跨上一個臺階,說:“程嘉言,你沒結過婚吧?”
程嘉言笑了聲:“你說呢?”
“那訂過婚沒?”
程嘉言嘴角笑容一僵,沒出聲,但很快又反應過來,低聲說:“沒有。”
沈薏哦了一聲,又說:“那以前有女……算了,這個問題沒意思。”
“嗯。”程嘉言發出一個單音節,也不知是承認以前的女朋友,還是贊同她最後那句話。
走上最後一個臺階,沈薏說:“她也是城西的?”
程嘉言喉結滾動了一下,點點頭。
病房就在不遠處,沈薏走了幾步,又說:“刻骨銘心嗎?”
程嘉言沒回答。
沈薏不追問,徑直走入病房。
丁步果然睜着眼睛,雙眼四處亂轉,他已經不需要挂氧氣,口鼻上沒了氧氣罩,讓他看上去又精神許多。看見他們進來,他眼睛一亮,目光瞬間有了神采。
沈薏快步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說:“阿步。”
丁步說不出話,到手上卻恢複了點力氣,聞言輕輕地捏了一下她的手指。
沈薏眼眶一酸,眼淚差點滾落,她擡手擦了擦眼睛,說:“我知道你有很多話要對我們說,等你身體好點,我們坐在這裏聽你講三天三夜。”
丁步艱難地扯動一下嘴角,等程嘉言進來的時候,他的眼睛又眨了幾下。
程嘉言在他床邊坐下,說:“你這兩天還不能喝水不能進食。”
丁步一聽,嘴巴扁了一下,做了一個“餓”的口型。
程嘉言習慣性地要揉他腦袋,但看到他胸口纏着的繃帶,只輕輕彈了一下他的額頭,沉聲說:“告訴過你多少次,不要自作主張……”他頓了頓,眼眶一紅,別開頭去,壓抑着喘息說:“你要是挂了,我上哪兒再去找你這樣的兄弟?”
他說完,單手握拳放在唇邊,清了清嗓子。
丁步費勁地擡起手,指尖碰到程嘉言的膝蓋。
程嘉言回頭,看見丁步嘴唇在動。他低下頭,耳朵貼到他嘴邊,聽到微弱的四個字:“我……不後悔……”
程嘉言眼圈一燙,兩滴淚掉到被子上。
他忙擡手擦去眼淚。
丁步又說:“哥……”然後動了動唇,再也沒有力氣發出更多聲音。
沈薏吸了吸鼻子,沉聲說:“好了,以後有的是時間說話!”
丁步聞言,這才翹了一下嘴角。
一個星期後,潘傑正式被提起公訴。程嘉言把照顧丁步的事交給沈薏,然後全程跟進審判過程。
少了有心人從中作梗,案子從鑒定到審查都無比順暢。
程嘉言沒有急着去推翻三年前的審判結果,只是找司法機關證明,潘傑在海鮮店門口行兇時,并非處在精神混亂、沒有行為能力的時期。
半個多月後,潘傑被一審判決有期徒刑十三年。
得到這個消息時,沈薏正用牙簽戳了一塊蘋果喂給丁步。她看向程嘉言,問:“為什麽不是死刑?”
程嘉言扯了扯嘴角,說:“不是死刑,但他居然還要求上訴。”
沈薏諷笑一聲。
程嘉言轉身看向窗外,說:“有些人,即使到死,也不會明白自己究竟錯在哪裏。他們只會覺得自己是弱者,而弱者是不會有錯的。”
丁步已經能坐起來了,他靠着兩個枕頭,說:“啊,捅我兩刀才判十三年真是便宜他了!”他頓了頓,看向沈薏,說,“沈姐沈姐,快給我戳一塊蘋果!”
沈薏戳了一大塊放進他嘴裏。
過了會兒,沈薏忽然問:“出事那天,你拉着我的手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我好’?好什麽,後面的我沒聽清。”
丁步被蘋果汁嗆住,咳了一會兒,轉眸,看見窗邊的程嘉言聞言也轉過來看他。
他莫名有些心虛,紅着臉說:“哎,就是想說‘我好害怕啊’!”他頓了頓,說,“我當時真以為我要死了,都開始留遺言了!”
沈薏點點他的額頭說:“你啊……”
丁步腦袋往後一仰,咚地撞上床頭鐵架,揉着後腦勺叫喚了兩聲。過了會兒,又愁眉苦臉地說:“聽劉哥說,廠裏把我辭了,我出院後又得找工作了。”
程嘉言說:“辭了也好,那工作本來就是體力活,吃青春飯的。你不是說想開個店嗎,等你出院了,讓你沈姐投資,給你開個海鮮店,專坑外地游客,怎麽樣?”
沈薏說:“這個想法不錯,反正現在我手上有閑錢。”
丁步瞪大了眼睛:“你們就不怕我虧了啊?”他又低下聲音,“算了算了,我還是先找家餐廳打打工,看別人是怎麽做的,等我攢點經驗,我再自己開店。”
程嘉言抿了抿唇:“随你。”
沈薏說:“什麽時候想開店了就告訴我,錢的事不用擔心。”
丁步笑說:“認識你們,真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程嘉言笑了一聲,與沈薏對視一眼。
對他們來說,認識丁步,何嘗不是莫大的福氣?
一個多星期後,丁步出院。
同時,程嘉言接到法院消息,潘傑主動放棄上訴了。
沈薏說:“前兩天還死咬着不放,怎麽忽然放棄了?”
程嘉言把手機放回褲袋,說:“因為這個案子再審下去,必定牽扯出三年前的舊案。”
他看向沈薏,沉聲說:“有人急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本文涉及到的所有醫務人員公職人員職稱,以及法律量刑問題,都是劇情需要。換句話說,都是我亂編的(*'へ'*)
☆、第 4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