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陣冷風吹過了。
你打了個抖,揉揉眼睛,在看清面前的景色後徹底清醒。
日式獨特的房屋整齊列在身後,深夜下聲色寂靜,你的面前是一片海岸,海浪輕柔有序拍岸,不遠處,紅色的大橋裝點着燈光沉穩伫立。
你愣怔往下看,黑發,格子襯衣藍色牛仔褲,褲兜裏一張身份證一張銀行卡,人類女性,右手背上令咒刻印深紅如血。
你的表情忍不住扭曲了。
卧!槽!
這是要重來一次的節奏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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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時陷入“這TM還能搞二周目”“也就是說要和大王再一次撕破臉”“還要被再捅一次心”“還要被再爆一次腦袋”“恩奇都小天使的好感度還要重新刷???”的迷茫中,下意識一握手,發現手裏攥着個硬硬的東西,拿起來一看,嗨呀迷你閃!又見面了!
………………這意思是你要第二次面對追殺你的大王嗎?!
還不如二周目呢摔!
你一個暈厥,捂着心髒面對大宇宙的惡意,實在是不敢想象大王發現你沒死透會怎麽來補刀。
你以前很喜歡的一句電視劇臺詞是“不就是一死嘛,誰還能讓臣妾死兩回啊”,現在現實告訴你,是的,你能死兩回!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大約是驚恐到了極點,冷風一吹,你反而冷靜下來了。
沒關系,死就死吧,照上次的經歷來看,死了繼續回學校做五三,啥大不了的啊,是吧。
頂多就是死的時候痛點QAQ……
你身上沒大的衣兜,就拿黑色的粗頭繩把迷你閃固定在手腕上綁好,然後想了想,向着間桐家的方向前行。
此時的冬木市是深夜,安靜到只能聽見風的聲音,日式的建築總是那樣精致整齊,毫無差錯,偶爾會給你一種置身于玩偶之家的壓迫感。或許比起東木,你更喜歡生養你的城市。
你沒有召喚恩奇都,當你穿到這個世界時,他總是在你身旁保護你,你不知這世界的殘酷,不知這世界的遼闊,甚至不知你是否身在夢中。
這世界有什麽是真實的呢?當死亡都可以讀檔,說不定連身在此處的你,也不過是個幻像。
你深深呼吸一口氣,寒涼的空氣沁入你的肺腑,間桐宅破破爛爛的伫立于你眼前。
今夜的月色迷蒙,一彎弦月挂在黑絲絨夜幕中,半數房屋垮塌成塵,磚混裸露,鋼筋橫插,四面寂靜無聲,在那些看不見的角落裏,間或有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在耳旁炸開,似乎躲着什麽幽靈指着你竊竊私語。
你冷汗流滿背,心中翻來覆去默念24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握了握迷你閃,鼓起勇氣踏進去。
地面殘留着被銳器深深插入地面的傷痕,入眼處處是衰敗,你幾乎可以想象到吉爾伽美什是如何立于天上,睥睨地上的殘蟲,毫無憐憫打開王之財寶。
你是為什麽來到此處呢?幸存者的慶幸?高高在上的憐憫?自以為是的英雄主義?
間桐髒硯的死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雁夜和小櫻安全了,更何況勿需他人多言,你也明白他曾直接或間接殺害了多少人,按照法律,他早該死千百回了……
但,你依然背負着負罪感。
你垂着頭,無精打采漫無目的的在間桐宅游蕩——說實話,間桐髒硯要是看到你這麽自顧自的逛他家,怕是能掀開棺材板氣活過來。
曾經你闖入的小櫻的房間現在成了廢墟,跳下來的閣樓斷成兩截,被恩奇都轟過的結界連渣都不剩,你走着走着,來到一個奇怪的地方。
天花板被轟開了,四面牆塌了一半,本應是地板的地方,被挖出了一個深凹的四四方方的坑洞,黑得令人毛骨悚然,凹壁上殘留着某種惡心的液體幹涸後的痕跡。
你猜這裏可能是蟲倉,這個念頭讓你更不舒服了,想快點離開此處,你飛快的別開腦袋,但在理智反應之前,你不由自主再次看回去——某種令你非常在意的物品抓住了你全部的心神。
那是一件衣服。随處可見普普通通,深色的兜帽衫,袖子兩側印着長而白的條紋,破破爛爛躺在黑色的深坑中——你見過這衣服,在某個男人身上,并且滿心歡喜目送他離開。
一瞬的茫然後,某種強烈不詳的預感擊中你,你屏住呼吸,大腦眩暈。
為什麽……會在此處出現。
你站不直,手撐住牆——他不是、你明明、你明明已經救了他——
他已經放棄成為禦主!帶着小櫻離開了!
你抱着一絲僥幸,發着抖強迫自己站起來,極其緩慢的走進深坑中。
深色的兜帽衫皺成一團,四周殘留着白色的小塊狀硬質物,你花了一點時間才發現,啊,可能是骨頭。
這念頭讓你止不住的反胃,不是因為屍體,而是某種沉甸甸的心情,天靈蓋一陣陣發麻,你捂着嘴幹嘔,恨不得連內髒都吐出來,眼眶裏生理性的淚水湧了出來。
間桐雁夜間桐雁夜間桐雁夜!他回來做什麽?!他已經遠遠的逃開了!他為什麽還要回來!是什麽時候?被殺害被投入蟲倉?小櫻呢?她在哪裏?她還活着嗎?
無數的念頭在你腦中激撞,你的手腳發冷,冷汗不斷冒出。
這是在夢中嗎?你還在做夢嗎?快醒來吧快醒來!醒來就沒有這些……這些所有的、你見着的人、因你而死的人、陰測測的深坑、你所救的人……都是不存在的!
可那慘白的碎骨如此鮮明、真實,安靜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幾乎要刺傷你的眼睛。甚至于,你确信你伸手,會摸到粗糙的布料與尖銳的骨片。
為何間桐髒硯一直沒有對你報複?一個毀壞了間桐家的計劃、毀壞了他奪得聖杯可能性的敵人——為什麽他不出手?
因為沒有必要,因為沒來得及。
間桐髒硯太了解了雁夜了,連你都能想到如何引他回來——遠坂葵,只要放出消息,哪怕是假的,哪怕是自投羅網,雁夜也決不會置之度外。
于是,雁夜的溫柔和不舍,他的放心不下,他所愛的、所珍惜的事物,殺死了他。
你拯救的不是他,而是一廂情願的你自己。
你坐倒在那個男人的白色碎骨前,不可置信,茫然地感到滾燙的眼淚落了下來,哭聲死死梗在喉嚨裏。
他跟你有什麽關系呢?什麽關系也沒有,你只認識了他一夜,和他交談了幾句話,劍拔弩張警惕戒備,他既不曾對你笑過,也不曾保護你,更遑論與你有什麽深切的感情。
你只是……為一個溫柔的男人,在無人知曉的地方慘死而痛苦。
你任由眼淚落了滿臉,直到鼻涕流了出來,使勁吸了吸,沒吸回去,才拿出紙巾,粗魯的抹幹淨。
手掌大小的泥偶順着你的動作,碰到了你的臉頰,就像是一個小小的撫慰。
你抽噎着,瞪着通紅的眼睛望着迷你閃。
吉爾伽美什是為何突然選擇殺死間桐髒硯呢?因為雁夜死了,因為間桐髒硯不會放過你,又或是王的我行我素?
你不敢往自己的身上想,那是吉爾伽美什,他的想法,你無從揣測。
……僅僅只是,或許蟲倉的地面太過冰冷,你想要從他的行為中汲取一絲溫暖。
迷你閃套在你的手腕上晃晃悠悠,神情嚣張,你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一下,眼睛卻更紅了。
負罪感仍然在,興許更加沉重了,此刻的你無從分辨,擦幹了眼淚,抱起那件兜帽衫,把碎骨都拾進衣服裏抱着,你想雁夜是不願意被埋在間桐宅的——哪怕他願意,他現在說不出話,做主的是你,你也不管了,深夜裏走了兩個小時,找到了一個面對着大海,背對森林的地方,放下衣服,然後等天亮去買了一把鏟子,鏟了四個小時,挖出一個大坑,差點把你的腰彎斷,再把雁夜的衣服和碎骨都深深埋進去。
做好了全部的事情後,你揉揉眼睛,慢慢扶着樹站起來,打了個跄踉。
太陽明晃晃投在你腳下墳起的土地上,籠罩一層柔和的光輝。
你看着那片光,抽抽鼻子,準備之後把這片地都買下來,不然什麽時候有國家或私人跑來挖地修路就不好了。
鏟子被你扛在肩膀上,你現在又髒又累,汗水和露水把頭發打濕膩在臉上,整個人灰撲撲的,你的心情還低落着,慢慢走回市區,開了一家酒店房間,機械的洗了個澡,把飯吃了,之後一直呆坐着。
你一時困惑,不知能做什麽。再去自以為是的救某個人嗎?或是将他推下深淵?你躊躇不前,索性出門,一邊低着頭一邊漫無邊際的任由腦海中無數的思緒雜亂無章繞成一團。
城區很熱鬧,此時是下班時間,路上人來人往,你數着地磚慢慢走,不知不覺,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有淅淅瀝瀝的小雨逐漸飄了下來,你擡起頭,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一個僻靜的巷子附近,心一下子縮進了,說實話,比起英靈,你更怕殺人狂搶劫犯什麽的,你加快腳步,開始跑起來。雨下大了,将你渾身淋得濕透,你扒拉開濕漉漉的頭發,露全視線,不遠處,聽見了一聲豪爽的大笑。
“啊哈哈哈!沒想到竟然搶到了限量版的《征途之旅》!小子,開心點!這點小雨是不能打敗堂堂男子漢的!”
說話的人是一個壯漢,白色T恤緊緊裹在他身上,撐出一身結實到誇張的肌肉線條,紅發在雨天顯眼得很。
在他身旁顯得瘦弱矮小得多的少年不滿的大喊。
“啊啊啊就是因為你!害得我都淋濕了!要是感冒了影響接下去的戰鬥該怎麽辦啊!rider你這個笨蛋!”
與遙遠的未來相比還遠遠不成熟的韋伯,此時崩潰的躲進房屋裏,拿出鑰匙開門正要閃身進去。
你一個箭步沖上去。
“少俠留步!麻煩借張毛巾!”
韋伯一回頭,就見活像從水裏撈出來一樣的你喜出望外的奔來。
他大驚失色,砰一下扔上門,色厲內荏警告道。
“別別別過來!我告訴你!我降靈術可是很好的!”
“……啊?”
降、降靈術???
你和被留在門口的rider面面相觑,你單方面不失禮節的尴尬一笑。
………………社恐的你,現在轉身不要毛巾了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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