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於夜弦咬人的力氣不小,連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在小的時候,一着急就喜歡咬人,張口就咬,不帶思考,很多於夜弦身邊的人都中過招,比如隔壁家的舒沁小姐姐,至今胳膊上還有於夜弦咬出的傷疤。
所以在面對宣恪的時候,他心緒一有波動,就自然而然地做出了這樣的反應,絲毫沒意識到在這種時候,他這一口咬下去,有多麽的意義非凡。
剛做過那種事,罪證都還沒來得及消滅,現在的於夜弦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他又做錯事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好好的一個圓圓,遇到了宣恪就開始一錯再錯。
於夜弦很自責,認真的自責。
果然,宣恪這次沒躲,也沒像平日裏那樣往回抽開自己的手指,就這麽任由於夜弦咬着,像是還挺心甘情願的。
“哥哥,好像很喜歡咬人。”宣恪的聲音像在讀課文,幹巴巴沒感情地捧着書本讀課文。
櫻桃插嘴:“他喜歡,他牙口可好了,喜歡的話讓他以後多給你咬咬。”
於夜弦:“……”這人到底是什麽毛病!
還有櫻桃,不分時機地煽風點火,它到底是誰家的櫻桃。
不對勁,這個時候的宣恪很不對勁。
從這小半天的經歷來看,宣恪只要一用這種讀課文一般的聲音說話,那遭殃的肯定是於夜弦自己。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雲間海這種荒蕪而與世隔絕的地方,放飛自我的不止他一個人。
可宣恪,明明和他不一樣啊。
於夜弦沒往深處去想,他只想趕緊擺脫眼下這種讓他臉紅心跳的局面,小心翼翼地離宣恪遠一點,先把自己保全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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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了這種想法的於夜弦稍稍松開口,往後瑟縮了一些,可宣恪去沒打算放過他,修長的手指向前探了些,觸到了一種柔軟。
於夜弦快吓傻了,動也不敢動了,他也說不出話,只能發出小聲的嗚咽,用小幅度的動作推拒着宣恪的手臂,試圖讓宣恪別再鬧騰自己了。
“圓圓,我感覺你現在就像個委屈的小媳婦。”看淡了一切的老櫻桃冷笑了一聲。
於夜弦:“嗚嗚嗚。”閉嘴啊。
有完沒完啊。
“哥哥。”宣恪繼續複讀。
於夜弦:“……”誰他媽是你哥哥,再也不想當哥哥了。
“你不說話的時候,也挺好。”宣恪如有所思。
於夜弦覺得冤,他從高空墜落在雲間海奇跡般地生還,沒被怪鳥咬死,沒因失血而死,現在竟然差點被宣弟弟玩死。以前的宣恪真好,踢一腳頂多踢回來,現在的呢,反倒是學會了變本加厲地欺負人。
如果他能從這裏活着出去,一定要離宣恪遠遠的,再也不浪了,再也不招惹了。
當間諜還能混出如此奇遇,於夜弦覺得自己已經是半個成功的間諜了。
宣恪像是滿足了,又像是欺負夠人了,收回了手,不再像讀課文那樣喊哥哥了。
於夜弦松了一口氣,差點軟到在地上,扶了把宣恪的手臂,靠在一邊的牆上休息。
宣弟弟太難哄了。
於夜弦驚魂未定,決定再确認一下這茬到底有沒有過去。
於夜弦:“宣恪?”
“嗯。”宣恪冷漠地嗯了一聲。
於夜弦:“阿福?”
“有事嗎?”
於夜弦搖搖頭:“沒事沒事。”
看,就是個弟弟,自個兒爽完了又變回了冷冰冰的樣子。
不過挺好。
宣恪恢複正常了,平時的宣處長又回來了,要不是此情此景實在不合适,於夜弦覺得自己甚至可以唱首歌來抒發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
“是不是覺得就像是做夢一般。”櫻桃懶洋洋地開口。
“是啊。”於夜弦還覺自己的手腳有點脫力。
總之,不知道是哪個環節的失誤,導致了宣恪出現了一系列很不宣恪的行為,於夜弦希望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以後面對的都是正常狀态的宣恪。
至于剛才發生的事情,於夜弦覺得可以當做是男人之間的小秘密,沒多久就能忘記了。
經過這幾天的跋涉,他們離丹夏已經很近了,已經能看到遠處天空中丹夏天行島的輪廓,若是丹夏有意救援,他們很快就會等到丹夏前來搜救的飛艇。
“我們等下趕路嗎?”此時格外慫的於夜弦小心翼翼地問宣大爺。
“趕。”宣大爺還在閉目養神。
於夜弦有意回避剛才的話題,于是兩人聊起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櫻桃。”宣恪問,“是從哪裏來的?”
櫻桃回應了宣恪的聲音,落下了宣恪攤開的手心上,見宣恪難得對它的來歷有興趣,洋洋灑灑發表了一片長篇演講,把自己的來歷講得清清楚楚。
“撿的。”於夜弦精準概括。
櫻桃:“媽的,小子,我是高貴的外星生物,寥寥幾句不足以說明我的來頭之大,你懂不懂。”
宣恪聽不見,櫻桃只能在空中給宣恪畫了個樹的形狀,表達自己的來歷。
“櫻桃,不是我們這裏的生物吧。”宣恪摸了摸虛無的櫻桃。
於夜弦隔着繃帶揉了揉眼睛:“應該不是,我反正是沒見過這個品種的生物,它總說它來自于‘星球’之外,它把我們居住的地方叫做‘星球’。”
“星球?”宣恪重複了這個詞,“它是不是還說過,在我們的世界以外,還有很多很多這樣的‘星球’。”
“好像是說過。”於夜弦有印象。
天外的世界,對這裏的人類來說,有些遙遠,宣恪和於夜弦一時間又陷入了沉默中。
大概是沒人說話的緣故,於夜弦此時很想和宣恪聊聊,對這個世界的看法。
“哎,宣弟弟。”於夜弦坐起身,拍了拍宣恪的肩膀,“你對天行島怎麽看,你覺得末日會過去嗎?”
“末日不會過去。”宣恪的聲音平靜。
於夜弦:“四大島成天宣揚末日終有一日會過去,阿福弟弟厲害了,你這一開口,把全人類的希望都給碾死了?”
“末日不會過去,那些只是騙局,人類不需要這樣的希望。”宣恪指了指腳下,“我們要做的不是回到那裏,而是向上走。”
地面已經被永不熄滅的大火覆蓋,失去地面的人類不可能再回到那裏,雲間海不會永遠支撐着四座天行島,唯有向上走,去天外的世界,才會有新的出路。
於夜弦聽着宣恪的聲音,倏地笑了:“你知道嗎,宣恪,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不像個政客。”
“那像什麽?”宣恪順着他的話問道。
“像領袖。”像是天生能引領人的光,讓人不自覺地想要迎上去,為光而生。
宣恪似是有些不解:“為什麽?”
“因為你扯得太像了,我都要信了。”於夜弦笑嘻嘻道。
“沒個正經樣。”櫻桃嘀咕,“誰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
“那你呢?”宣恪沒結束這個話題。
“我?”於夜弦有點意外。
“嗯。”宣恪點頭,“你這樣的人,又像是什麽?”
“你問我啊。”於夜弦樂了,“實話告訴你吧,我也不像是個政客,我像是個小人,反正每次你見我高興了,那就是小人得志,宣處長哪天發達了,升職了,記得別把我這個偶爾得志的小人踩在腳底就行。”
他不敢奢求什麽,只求若有一天,他的間諜身份暴露,宣恪不會給他太多難堪,還能送他一程,他就知足了。
也就算是他在丹夏執行任務的這些年,交上了朋友吧。
“我不會。”宣恪說。
於夜弦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用繃帶遮着眼睛,看不到宣恪的動作和神情,也不知道在他的面前,宣恪稍稍颔首,慢慢向他靠近,兩人之間的距離漸漸縮短。
宣恪原本是在認真聽於夜弦說話,給於夜弦講自己對天行島的看法。可他忽然看見了陽光,陽光透過破舊的飛艇外殼,穿過空氣中的細小的灰塵,留下淺色的光束,斑駁地灑在於夜弦的臉頰上。
而此時,恰逢有一束陽光落在了於夜弦的唇間,從宣恪的角度看過去,像是於夜弦輕輕銜着一束金色的陽光。
像是一幅精巧的畫,讓人挪不開視線。
於夜弦是在說話的,可宣恪心不在焉,并沒有聽清於夜弦在說什麽,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那一束陽光。
於夜弦說到了開心的地方,嘴唇開合間唇角不自知地帶上了幾分笑意,就像是品嘗到了陽光的味道,就像是那一束陽光帶上了甘甜的滋味。
宣恪莫名有些口幹舌燥,他咬了咬舌尖,忽然也想嘗嘗那束陽光的滋味,他覺得那是甜的、夢一般的滋味。
于是他微微低頭,向於夜弦的方向靠近,幾乎要觸碰到那斑駁的陽光——
可就在那一瞬間,陽光不見了,宣恪的眼中有慌亂一閃而過,而後又像是被堅冰逐漸覆蓋,恢複了先前冰冷又不近人情的模樣。
宣恪擡頭,站起身來,快步走出了倒扣的飛艇外殼,軍靴在雲間海的黑色管道上走出了一陣急促而沉悶的聲音。
巨大的陰影如墨,灑在了他們這一整片區域,在他們的上方,有一艘飛艇擋住了一大片陽光,銀白色羽翼在高空中掀動起狂風,風吹起了宣恪敞開的軍裝外套,有流雲從他的衣袖旁掠過,他擡起頭時,看見了飛艇上飄揚着的——
丹夏的紅雲飛鳥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