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靖】洞仙歌

第12章 清平樂（上）

“景睿，你想什麽呢。”

“你我已經兩個月未回金陵，雖然時時有送信回去，但你和我不同，平時少在江湖走動，你爹不會擔心嗎？”

“這次出去原本就是他勸我的，替他去岐山問候舊友只是其一，主要是希望我能在入朝之前好好游覽一番，所以不必着急回去。”豫津一邊啃着果子一邊笑道，“倒是你上次說有處湯泉不錯，快帶我去啊！”

“啊？你之前不是說想喝當季的梅子茶嗎，再往南走幾十裏就到了啊。”

“湯泉在梅子茶之前說的，景睿啊景睿，先來後到你都懂嗎。”

“有什麽不懂的？你貪得無厭嘛。”

“你說什麽！”

“沒說什麽，走吧言大公子，帶你去湯泉。”

兩個人牽着馬爬山，那山上只有一條細窄小路，爬到快到山頂的時候，天已經近晚了。

豫津肚子餓得直叫，可偏偏是他提議去湯泉的，故而只能咬着牙忍耐，忽然一股淡淡的但是極好聞的味道飄到了鼻子底下，豫津猛地吸了幾口氣，“景睿！我好像聞到有烤肉的味道！”

“……沒有啊，豫津，你是不是餓過頭了？”

“也對，這裏方圓十幾裏都是郁郁蔥蔥的山林，獵戶都沒見到一個，哪兒來的吃食。”豫津嘆了口氣，“今晚就算能泡到湯泉也要餓肚子了，還不知道在哪裏露宿，不會我把自己洗幹淨了結果喂了狼吧？”

景睿失笑道，“哪有那麽慘，我既然帶你來，就是這裏是有屋舍可以休息的。”

“屋舍？對了景睿我都忘了問你，這裏如此隐蔽，你當初是如何知道的？”

景睿沉默了片刻，“倒也不是我自己發現的，那處湯泉和屋舍都是……朋友的。他當年帶我來過一次，不過想來現在這裏應該已經荒廢了。”

豫津聽出了話裏的意思，“是……林殊哥哥的？”

對于梅長蘇的真實身份，豫津是小輩裏第一個知道的。

他雖然平日裏玩鬧不拘，但是看事情卻格外通透，當初梅長蘇假意投誠譽王的事就是他第一個察覺的。

反觀景睿，雖然聰慧，但對人太過信任甚至生不出一點懷疑，反而讓他從未想過廊州結識數載的蘇兄或者是他曾經熟悉的那個人。

提到林殊，回憶起金陵風波往事，和往事之前的兒時舊事，兩人都有些黯然。

“恩，當年他身體不好，他江湖上的朋友就尋了這處湯泉建好送給他，據說對療傷養病都很有益處。”

“那我可要好好泡一泡。既然是江左盟宗主的別院，那想必一定建造得精致，有竈堂嗎？”

“有是有，可那裏平時沒人打理，可不會有吃的啊。”

“我們去打點野味嘛。”

“是‘我’去打點野味吧。”景睿無奈的嘆了口氣，拽着豫津快走了幾步，“快走，天全黑了你就什麽都瞧不見了，你這兩個月胖了起碼十斤，我可背不動你。”

“你哪兒看出來我胖了！”

在天邊飄滿彩霞的時候，兩人終于到了藏于山間的湯泉所在。

豫津看着蒼木環繞霧氣袅袅的所在，感嘆道，“若能生活在這如仙境一般的地方，我也能吸食而氣,辟谷茹芝了。”

“你肚子叫了，言大仙。”

“景睿你去找吃的，我先去看看湯泉！”

“你知道在哪裏嘛，我帶你去！”

怕他摔倒，景睿連馬都沒拴，只能牽着就追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就穿過了栽植着大片桃樹和梅花的庭院，到了露天的湯泉所在。

“這比咱們去過的都大！”豫津興奮的就要脫衣服，景睿想拉他已經來不及了——雖然被水汽氤氲蓋了大半，但池子裏影影綽綽似乎有個人影。

在這荒山野林裏怎麽會有人！？

這邊豫津一只手伸進了池子裏去試溫度，卻不知碰的不是水，也不是石頭，而是一只人手。

豫津猝不及防，吓得叫都叫不出聲，一屁股坐在地上。

泡在溫泉裏的人也沒想到會有來客，猛地回過頭和兩個人對了個正臉。

六目相視。

良久。

良久。

豫津眯着眼睛借着最後一點夕陽細看，唔這個人很像皇上啊。

就是看着氣色好了些，大概是因為泡在湯泉裏的緣故？

身上還有些紅印子，現在正是蚊蟲最多的日子呢。

可旁邊不是燒着驅蟲的草藥嗎。

正想着，青石小徑的那邊又有人聲過來，只聽一個熟悉萬分的聲音用他們不太熟悉的慵懶閑适的調子說，“景琰，這是當季的梅子茶，我讓人跑了好幾十裏買回來的，用冰塊冰過了很好喝的……”

等那人走近了，看到站在池子邊的豫津和景睿也愣住了。

而看到他後豫津和景睿的臉色已經不是鐵青而是慘白了。

“……”

“……”

“……”

景琰這個名字也好多年沒聽人叫過了，畢竟大梁的皇帝的名諱。

以前每天都要聽林殊哥哥叫上好多遍。

更加要命的是，站在池邊上端着梅子茶的人長得也熟悉得很。

只是這兩個人，都是斷斷不可能出現在此時此地的。

言豫津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先喊“天啊有鬼”還是先喊“天啊有皇上”。

還是景睿先反應過來，拽着豫津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

只是他忘記了自己手裏還牽着馬，馬毫無防備的被他狠狠一扯，差點也跟着跪下去。

泡在水裏的皇帝那墨色的眼睛眨了眨，“……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