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針
徐汐工作不比從前清閑多少,但每隔個一兩天,她就會去醫院看一眼朱娜,這好像成了她的一個使命,不管白天多累,晚上下了班她總要去朱娜床邊坐一小會,而且她從來沒有通知過江璟。
朱娜依舊是不說話,但也不是沒有一點進展。
一開始,徐汐給朱娜說話,朱娜直接砸東西,慢慢地轉變為用被子蒙住頭,後來也就不蒙被子了。
再後來,徐汐剝了一個橘子,她将其中一瓣放到朱娜的嘴邊,朱娜是拒絕的,但徐汐依舊大膽地用一粒橘瓣在朱娜嘴邊蹭了蹭。
當時在場的一個護士都為徐汐這一番大膽的動作捏一把汗。朱娜這暴躁、不講理的脾氣在醫院裏已經無人不知了,每次幫朱娜檢查身體的醫生護士都戰戰兢兢的,說話都格外小心。
徐汐也只是看上去膽子大,她心裏也沒多大把握,她是做好了時刻跳起來躲打的準備才敢這麽做。
但沒想到,手裏的橘子瓣在朱娜唇邊摩挲了許久,朱娜非但沒有惱,而且還微張口接受了徐汐的示好。
将這瓣橘子送出去,同在病房裏的小護士笑了。徐汐神色卻暗了,她為朱娜接受她而高興,同時也為自己方才的小心思而內疚。
“原來你喜歡吃橘子。”徐汐離朱娜又近了近。
朱娜沒有說話,卻又吃下了徐汐再次送到嘴邊的橘子。
小護士高興,提醒說:“汐汐,橘子要少給一些,吃多了容易上火。”
“好。”
因為徐汐來這不少次,小護士們都眼熟了她,也都跟着叫她“汐汐”,徐汐則叫她們姐姐。
徐汐說:“姐,你們去照料其他病人吧,我在這陪着她。”
“知道了。你聊你們的。”口上答應着,護士姐姐出了病房門卻也沒走遠,就倚在門框邊上,手插在口袋裏,視線不離開徐汐。
徐汐回頭看過去,護士姐姐立馬別過頭去不再看她。但徐汐知道,護士姐姐還是不會走,好幾次了都是這樣,估計是放心不下她和朱娜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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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為了不影響護士姐姐的正常工作,徐汐從來也不多待,最多半個小時,反正朱娜也不會開口說話,但今天貌似有些不同。
“你多大了?”
朱娜突然開口問,她的聲音恢複了不少,徐汐現在聽起來心裏又是溫柔如初。
徐汐咧了咧嘴角說:“過了這個年就25了。”
“快過年了?”
“是呀,馬上就到年根底下了。”
朱娜嘴角擒了一抹很淡的笑意。窗外的寒風瑟瑟,吹的玻璃飒飒作響。
“下雪了?”
“沒有啊,今年還沒有下雪,也有點奇怪,以前這個時候總會要下一場雪的。”朱娜難得說話,所以徐汐總是想把話說長一些,“你喜歡下雪嗎?反正我不太喜歡,一下雪到處都濕答答的,化雪的時候還很冷。”
徐汐說話的興致剛起來。朱娜卻深吸一口氣,突然又說:“我困了,我要休息了。”
朱娜的語氣突然轉涼,徐汐立即噤聲,在原地地上愣了半秒,她立即答應:“哦,好。那你好好休息,好好睡覺,我回去了。”
徐汐又幫朱娜提了提被子,她以為朱娜不會再說話了,但是朱娜又答了一聲“嗯”。
聲音很輕很細,若不是徐汐離得近,她準會聽不到,徐汐眉眼彎彎。
晚上,能現場聽到靈犀的聲音真是幸福的一件事。
出病房,徐汐跟門口旁的護士道了謝就去等電梯。
臨近十點,醫院裏來往的人少了許多,雖然四處燈光通明,沒有留下一處暗黑的死角,但又顯得冷清,再加上窗外幹樹枝相碰的聲響,徐汐又感覺周身寂寥。
電梯裏也只有徐汐一人,光是負一層和負二層的按鍵都讓她心生寒意。但想到手腕帶紅繩的小女孩之類的故事,她頓時又慶幸電梯裏只有她一人了。
出了電梯,安全到達第一樓,徐汐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她叫的出租車已經停在了樓下,她幾乎是狂跑着上了出租車。
前幾次,總有醫學院的學生陪她一起拼車回學校,今天她卻突然落了單。
江璟剛從電梯上下來,看着遠走的車屁股,心想:“跑的可真快。”他重新叫了車。
上了車,江璟跟徐汐發消息說:[跑那麽快幹嘛?後面有人追你?]
徐汐神經緊張,回道:[別瞎說。]她又問:[你看到我了?]
[沒看到。]江璟說。他剛得到護士的消息,就立馬動身了。結果徐汐的人一溜煙不見了。
徐汐皺眉。
沒看到,你怎麽知道我跑得快。
江璟:[到學校說一聲。]
[好。]徐汐答應了,回了學校按照吩咐辦事。
翌日,是星期五,徐汐晚上下班後直接來到醫院。朱娜昨天跟她說的幾句話讓她這幾天的連續奔波的疲憊消失殆盡。
她到了病房,也帶進去了外頭的涼氣。朱娜主動開口說:“外面很冷吧。”
徐汐說:“還好。”
朱娜說:“如果你工作忙,晚上就不要過來了。”
屋內的熱氣也浸到身子裏,徐汐心裏也熱騰騰的。她笑着,又開始削蘋果,說:“我就坐一會。後天我休息,我再過來跟你好好聊。”
徐汐要走的時候,過路的醫生護士全都跟她打招呼,并且親切的叫她“汐汐”。這種像是被全醫院認識的樣子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冬天這個季節很适合睡覺,以往徐汐總要在周末睡個懶覺的。但周日一早,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八點半,她當即穿衣服下床。
昨天她訂好了七點的鬧鐘,鬧鐘也如約響了,可卻被貪睡的她關了,本想再眯一小會,結果這一眯就過去了一個半小時。
聽到她這邊動靜的範曉甜只不情願地睜了一只眼睛,問她:“起這麽大早,你又去幹嘛?”
“醫院,你睡吧。”徐汐啞聲說,怕吵醒了宿舍裏其他別人,又引來嫌棄。
徐汐到醫院的時候已經過了十點。本是覺得有點晚了,所以她小跑了幾步。可到了病房門口,發現有人正在跟朱娜說話,徐汐這才扶着門框猛地喘氣。
徐汐往裏瞅,正跟朱娜說話的是個女人,徐汐從來沒見過。
難道是朱娜同事?
護士姐姐出來,扶了扶徐汐。徐汐問:“這是誰啊?”
護士湊近她的耳邊說:“新請來的心理醫生,江醫生推薦過來的,聽說這個醫生很有名氣。”
徐汐問:“不管誰推薦過來的,朱娜總歸是願意和心理醫生交流了。”
徐汐将頭微微從門框處露出來,裏面的畫面很和諧,這名女心理醫生大概是在笑,她的聲音跟銀鈴似的,一字一句都直往人心裏鑽。
“不錯。”
護士說:“你在等一小會兒,應該很快就出來了。”
“好。”
她好好地答應完,護士并沒有重新回到病房。這讓徐汐覺得奇怪,護士姐姐不是從來都不敢把單人留在朱娜身邊的嗎?
又過了幾分鐘,那名女心理醫生站起來和朱娜道了別,出門時不忘對門口的徐汐笑了笑。
這女心理醫生身穿灰色的呢子大衣,頭發剛能沒過肩頭,帶着圓框眼睛,看起來年紀不大,絕對超不過三十。
徐汐進了病房,幾乎是剛坐下,護士姐姐又重返病房,不走了。
這也是奇怪。徐汐納悶,自己怎麽還有特殊待遇了呢。
雖然剛走的女心理醫生威名四震,但朱娜躺在床上依舊是了無生趣的樣子。
“你來了。”朱娜先問。
“你知道?”
“聽聲。”
“可我剛才沒說話啊。”
“腳步聲。”
徐汐心裏暗道:果然上天給人關上一扇門的同時會打開一扇窗。
“我帶你出去走走吧。”徐汐說。
“好。”
這天的天氣不錯,風很小,太陽很暖,照在人身上渾身都舒坦。
徐汐推着朱娜出了門,深吸了一口氣。
“還是外面的空氣清新吧。”徐汐問着,又幫朱娜整理可一下她腿上的毛毯。
朱娜的臉本一直挺白,沒有一點血色,現在竟被凍的透了紅。
“但今年一場雪沒下,都沒有冬天該有的樣子。”徐汐說,“以前這個時候早該下一場雪了。”
推着輪椅到了湖邊,停下腳步,徐汐坐在旁邊石頭上歪頭看朱娜,又說:“湖面都凍住了。”
徐汐托腮又說:“對了,我們學校也有一個湖,一到冬天也會凍住。學生們貪玩去裏面滑冰,結果被學校領導知道了,就帶人去抓。學生看到學校領導,拔腿就跑,結果一着急,在湖面上摔得四面朝天。哈哈哈——”
朱娜依舊神色淡淡。
徐汐又噤聲,是不怎麽好笑。
朱娜說:“你挺喜歡說話。”
“嗯。”徐汐讪讪笑笑,她其實也是沒話找話。她又說:“我是應該少說點話。你喜歡安靜,對不起。”
朱娜苦笑了一聲。
“我妹妹也喜歡說話,可她又說不了,只能哼哼,所以我就不讓她說話。”
“……”其實這是聾啞人的通症,徐汐并不覺得有什麽。
朱娜又補了一句:“我嫌丢人。”
徐汐知道。
那次朱娜和妹妹來看病,妹妹只要一開嗓,就會遭到朱娜的拍打,那時不難看出朱娜對此是反感的。但此時朱娜再提起來,語氣裏沒有了嫌惡。
徐汐猜她早就後悔了。
朱娜說:“江醫生在附近?”
“沒有啊。”
“我可能聽錯了。”朱娜說。
徐汐又仔仔細細的環顧了四周,然後看見十米開外,翠竹下的垃圾桶旁邊有道白影,是江璟和宋少柏。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要追演唱會,晚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