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針
當徐汐聽李老師說她沒有骨折的時候長舒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然後喝下手裏握着的一整杯熱水,肚子立馬暖了不少。
李老師給她開了藥,囑咐她要多休息,徐汐慶幸萬分的點着頭,并且表示一定聽醫生話。
範曉甜用輪椅推着徐汐到了門診樓前,在網上叫的出租車還沒到,所以兩人得等一小會兒。
“我求你忘掉何聞吧,跟你哥一比,被秒的渣都不剩。你看今天你摔倒的時候,何聞有動過嗎?”
徐汐張口想說什麽,但範曉甜不給她機會,又直接反駁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別說話。縱使有女朋友在身邊,但去扶一個摔倒的女孩是起碼的紳士吧,更何況你們還認識。我看他之前對你的暖也不好說。
範曉甜不愧是她死黨,說的話全都切中要害地反駁了她心裏找好的理由。
“你哥給你找醫生、輪椅,見你肚子疼還給你接熱水,我覺得夠可以了。”
“那是因為他是我哥,好不好。”
“是你親哥嗎?你怎麽就這麽理所當然呢?”範曉甜質問徐汐。
“不是理所當然,我只是覺得我不應該把何聞跟我哥做對比。還有,我哥研究生怕他怕成什麽樣子了,你是沒見過!”
“哦,那就是你哥只對你一人好了?”
“我可沒說。”徐汐禁口。
範曉甜抱起雙臂目視前方,似是覺得徐汐已經無可救藥。
——那是因為他是我哥。
後邊過來拿回輪椅的江璟無意聽到徐汐的話,他停在原地頓了稍許才又走過去。
“哥。”徐汐回頭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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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輪椅。”
“哦,車還沒來,今天車着實有些慢,又得讓你等一會。”徐汐嘿嘿笑。
“嗯。”
趁着車還沒來,徐汐就又問了江璟還沒回答的那個問題,其實主要也是沒話找話。
徐汐問:“朱娜怎麽樣了?她知道了嗎?”
江璟說:“該知道的都知道了,過幾天妹妹葬禮。”
也許是因為“葬禮”這個詞本身就帶着一股憂傷,徐汐聽後心裏猛地一沉,頓時覺得空氣凝重。
徐汐又輕聲問:“那她現在怎麽樣?”
江璟說:“和以前一樣。”
和以前一樣……
徐汐在心裏念了一邊,又疑惑,和以前一樣?
網上叫的出租車到了,徐汐單腳從輪椅上站起來,一只胳膊搭在範曉甜的肩膀上,另一只胳膊跟江璟揮手說再見。
“李老師說的話記着點。”
“好的,我走了。”一邊搖着手,一邊蹦蹦跳跳的朝車的方向走過去。
坐在車上,範曉甜問:“朱娜是誰啊?又是誰的葬禮。”
“就那對姐妹,一個盲人,一個聾啞人,陪我看病的時候,你也見過。”
“哦。”範曉甜點頭,又皺眉頭,問,“你們說的妹妹是哪個?”
“聾啞的那個是妹妹。”
“哦。”範曉甜也只是随口問了一嘴,并沒太上心。
車廂裏很暗,只有外頭的光影時不時在人臉上流過。經過那個十字路口時,又想起那對姐妹,她又嘆了口氣。
以後,就只剩朱娜一個人了。沒了妹妹,誰還會是她的眼睛?
範曉甜見她又多想,拍拍她的肩膀,打斷她的思路說:“你先把自己管好,等你腳好了,想怎麽跑就怎麽跑。”
“你說的對。”徐汐頭靠在後面,閉上眼睛。
那頭的江璟把輪椅還回去後,就去了住院部。他有病人還在這裏,今天白天還沒過來看,有點放心不下。
今天是宋少柏值班,江璟到的時候他正打電話,只聽他對電話那頭乞求說:“拜托您學一下,這是死者生前唯一的遺願,只有您能幫助實現。”
“……”
宋少柏在幫朱娜操辦這場葬禮。沒了妹妹的朱娜不只是失去了眼睛,還同時失去了手和腳。
打完電話,宋少柏将手機扔到桌子上,揪了揪眉心,沉沉呼了一口氣,然後說:“如果有時間,我就去學染發了。”
江璟斜眼看了他一眼。
“哦,對你還不知道。”宋少柏走近,強行對江璟說:“今天下午我去看朱娜,她跟我說話了。”
“那不挺好,終于開口說話了。”
“她說,她妹妹一直想把頭發染成藍色,她之前一直不同意。結果現在……想完成妹妹的遺願。”
“嗯。”
宋少柏靠在椅子上,單手拄着下巴,吐了一口濁氣,又沉沉說:“現在問題是,理發師不敢給她妹妹做頭發,而且入殓師敢是敢,但不會做頭發,所以我剛一直在求入殓師去學做頭發。能做成什麽樣子就做成什麽樣子吧。”
“你費心了。”
宋少柏冷笑了一聲:“其實人都已經死了,費這麽多力氣,一切都無濟于事。”
“你當初為什麽把朱娜轉到我門診下。”
“……”宋少柏頓了頓,才想起來說,“我不是去做學術交流了嗎?”
這的确是個好理由。
江璟點頭,不再問。
徐汐回到宿舍,聽醫生的話先冰敷。
韓若和黃思思兩人一齊從外面回來,一臉喜氣、春光燦爛。
徐汐坐在凳子上就豎着耳朵聽兩人到底發生了什麽好事情。
韓若:“醫學院那老師真的好帥,打球也好,他站在球場上讓人挪不開眼。”
原來在犯花癡。
而且徐汐猜她們說的是她“人見人愛車見車爆胎”的江老哥。
黃思思:“你家何聞當時知道你在犯花癡嗎?”
韓若:“何聞問我,那個老師和他相比誰帥。我說他帥,他信了。”
範曉甜正在喝水,聽到這裏竟然全把還未來得及咽下去的水噴了出來。
“……”徐汐背着身都能聽得到那頭的啪嗒的水聲。
黃思思瞟了範曉甜一眼,無心搭理她。
韓若又說:“我都想去蹭課了。”
“……”
範曉甜給徐汐發消息說:[快跟你老哥說,不要搭理她倆,如果她們去上課就把她們攆走,否則就再也不一起玩了。]
徐汐:[幼稚不幼稚?]
過了兩三秒,她又發出了一條消息:[成年人都絕交的。]
那頭的範曉甜差點又噴出水。
是醋壇子無疑了。
徐汐這是說着玩的,因為她覺得韓若和黃思思根本就不會幹這種大一小孩才會幹的事。
但沒想到,韓若和黃思思竟然真的公然在宿舍裏讨論起了醫學院的課表。
運動會過後的第一天,江璟就要上課。和平時一樣,他到了教師就徑直上了講臺,熟練的打開多媒體,然後雙手撐在桌子上,翻找PPT,從頭到尾也沒看過講臺下的學生一眼。
坐在臺下的徐汐給他發信息說:[哥,我前面坐着兩個人不是你班的,你讓她們走。]
江璟聽見手機動靜,看了一眼,随後往下面那麽一瞅,一百多人的教室很是滿當,而且還不斷有學生進來,他記得眼科學的本科生也就四十多個人。
上課鈴響了,教室裏還沒安靜下來,有的學生已經找不到座位,只能站在後面,一個個的擠着眉頭憤憤的拿出課本。
江璟拿板擦敲了敲桌子,臺下一時肅靜極了,全都看向臺上。
江璟說:“不是這個班的學生請離開教室。”
站在後面拿着書本的學生面露欣慰。
坐在後排的學生一連出去了十幾個,但教室還是過于滿當。
江璟再次說:“我再說一遍,不是這個班的學生現在自行離開教室,別讓我一個個的指出來。”
然後,江璟站在講臺上居高臨下的看着臺下,面無表情,像高中時候臉色總是鐵青的班主任。
教室裏應該有不少人是被球場上英姿飒爽笑容陽光的江璟吸引過來的,大概是都沒想到課堂上的江璟會冷成冰山。
教室裏坐的滿當,卻一時寂靜。
過了半晌,才陸陸續續的有人站起來往外走。
徐汐坐着沒動,因為江璟PPt上寫的字是單純疱疹性病毒,她在自己藥瓶上見過這幾個字。
韓若和黃思思走的時候好奇的看了一眼坐着一動不動地徐汐。
江璟的這種臉色應該是吓壞了不少人,人們嘩啦啦的走掉了一大半,一時間教室裏竟顯得有些空蕩。
因為徐汐坐在最後排的角落,而其他學生都密密麻麻的坐在前幾排,所以徐汐顯得格外顯眼。
江璟本來不打算再多耽誤時間,但眼睛掃到後排坐的端端正正的徐汐,他有些于心不忍,所以說:“後邊那個同學,确定不走嗎?”
徐汐看了看四周圍,才發現後排只剩她自己了。她緩緩站起來,說:“老師,我想學。”
前排學生都好奇的看她。
但見她手裏拿着筆,桌上放着筆記本,這讓她剛才的一句話顯得極為誠懇,她是來看帥哥的。
江璟問:“學什麽?”
“單純包疹性病毒。”徐汐照着PPT念,口齒清晰。
“……”
她這句話引得坐在前邊的學生小小騷亂了一下。
徐汐以為是自己理由還不夠充分,所以又補充:“我得了單純包疹性病毒引起的角膜炎,所以我想學習一下。”
江璟低頭看了一眼PPT,确認自己沒有寫錯。他明白過來,嘴角略彎,說:“嗯,确實有理由該聽一聽,坐下吧。”
徐汐呼了一口氣,屁股剛坐穩,就聽見江璟念道:“單純疱(泡)疹性病毒。”
“……”
特麽的……
她剛念的什麽?
包疹……
小學生嗎?還念半塊的。
等等,剛才前排學生的騷亂是在笑她?
……
現在想走,還來得及嗎?
徐汐臉通紅,拼命的往下低頭,好讓兩頰旁的散發遮住臉。
江璟繼續上課,徐汐擡起頭,看到所謂的“單純疱疹性病毒”的形态,有點惡心。
後面還有病歷,列舉了不同時期的病毒性角膜炎的病情。最嚴重的那張,整個黑瞳孔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灰色的粘稠的瞳孔。
徐汐瞪着屏幕不斷吸氣呼氣平複心情。
作者有話要說:
徐汐:我不怕,我不怕,我一點也不怕。
江老師:上課閉眼睛的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