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從鐘山回來, 李慕感冒了。魏循不放心她一個人住在書店,把她接去公寓住了幾天。晚上她發起高燒, 模模糊糊地叫着阿爸阿媽, 她小聲嗚咽,哭得他的心跟着抽疼起來。
她退燒後, 魏循問她是不是想家了,她說她只是想阿爸阿媽還有阿公了。
“小時候我生病,阿公就自己切草藥給我吃, 但他只有治蛇蟲叮咬比較在行,我發燒吃了他的藥一點用也沒有。阿爸就背着我,走很遠的路去衛生所打針。”
那時滿天星辰,阿爸背着她走在山路上,黑黢黢的林間有風在呼嘯, 裏面像藏着巨大的怪物, 可是她趴在阿爸的肩上一點兒也不害怕。
她的臉上從不挂着憂愁, 魏循都快忘了,其實她已經失去至親的人,一直孤零零的生活着。
“小慕, 今年過年我帶你回家,好嗎?”他抱着她, 覺得她的身體有些過于單薄。
“好, 那我提前回家一趟,我答應大蘿會回去,還有我家的山被我租出去了, 年底要回去結算的。”
魏循說好,到時候會盡量抽出時間陪她回去。他要帶她回家,她心裏是開心的。他們的關系又往前邁進一步,盼完初雪,她又開始盼着過年。
自從她的親人都走了,她再沒有這麽期待過一個日子。哪怕即将面對的是不可預知的困難,她除了忐忑卻沒有懼怕。
因為她相信魏循。
李慕病好後又回到山虎書店的樓上住,像平常那樣偶爾去魏循那裏留宿。她逐漸适應C市的寒冷,然後又多了一項工作去門口掃雪。
那對來下棋的老爺爺已經有一段日子沒來,她想也許是天氣太冷,老人家不方便出門,她還是有點希望他們來的,大概是跟着阿公時間太久,她也有些棋瘾。薛半夢的酒吧生意越來越好,她平時顧不上山虎書店的事情,大部分都交給李慕幫她處理。她招了一個做兼職的小姑娘,話很少很內向,幫李慕分擔了很多工作。偶爾閑暇的時候,薛半夢會讓李慕聽她寫的新歌,她的歌只在自己的酒吧演唱,李慕通常是她的第一個聽衆。許天一偶爾還是會帶着母親特意做好的食物給她送來,她說了很多次不用麻煩,但他們都當做沒有聽到。
她會把這些零碎的小事與魏循分享,他偶爾也會跟她聊起他以前的事情。
日子緩慢悠長,她習慣這樣的平靜安穩。性格使然,她從小不喜歡跌宕起伏的生活。雖然生活不可能一直平靜,總是充滿意外,但一直以來無論遇到什麽事她都能很好的調整。
魏循在商海沉浮多年,比之李慕他見過的大風大浪實在太多。父親早逝,尚且年輕的他撐起這個家,面對世事,他早已波瀾不驚。可初時面對這個意外時,他并沒有如表面上那麽鎮靜。
聖誕節過後沒幾天,元旦節來臨。新年的鐘聲敲響,離農歷年已經越來越近。魏循先發現了李慕身體的異常,她無知無覺,以為是冬天太冷才喜歡賴床。
魏循讓她請假說帶她去醫院,她還不明白她沒生病為什麽要去醫院。
“小慕,你的生理期是不是很久沒來了。”
雖然還不确定,但他知道事情很有可能如他所想。
一向鎮定的李慕被他的話裏隐含的猜測吓到了,“我有的時候日子也會不太準。”
她從沒有往那方面想過,他一直都有做措施。
在去醫院的路上,她一直在說:“不可能吧。”
魏循握着她的手,安撫她:“別怕,先檢查,有我在。”
李慕前所未有的慌亂,哪怕一向有神奇力量能撫慰她的魏循,也沒能讓她的心裏輕松一些。而魏循鎮定的表情下,也承載着難以言喻的複雜。
他帶她去找他的私人醫生,不需排隊,但等待結果的時間依然漫長。她一直沉默着,魏循除了抱抱她讓她別害怕,不知該做些什麽能緩解她的緊張。
趙醫生是個和藹的老先生,他從護士手裏接過化驗單,看着四肢僵硬的李慕安慰道:“別緊張,小姑娘,這是件好事。”
然後他對魏循說:“恭喜,你要當爸爸了。”
從醫院出來,李慕依然一句話也不說。魏循拉着她,他走她便走,他停她也停。
“小慕,你在害怕嗎?”她的樣子讓他更加不安,這對他們來說的确是一個太大的意外。
“我不明白,明明都做了措施的。”她還在糾結這個問題,不願意面對事實。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種避孕措施是百分之百的。”這極小概率的事情就這麽突然發生在他們身上。
李慕還是沒辦法接受,她很慌,低着頭悶不吭聲。
“小慕,你不是一個人,還有我。”
因為這句話,她又擡起頭,她完全不知所措,“那我們怎麽辦?”
“我希望他(她)留下,但如果你覺得太突然,沒辦法接受,我也不會勉強你。”
她的心還是一團亂麻,魏循将她擁進懷裏,溫柔地親吻她的發頂,“別怕,我會一直陪着你。”
魏循将她送回公寓,安撫她睡下。他去書房工作,李慕悄悄睜開眼睛,她實在是太慌,跑進衛生間給大蘿打電話。
大蘿聽了,沉默良久。
“小慕,你是怎麽想的?”
“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從來沒有這麽無措過,完全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大蘿聽出了她的無助,“小慕,你聽從自己的內心,不管做什麽決定,還有我。”
挂了電話,李慕回到床上,她本以為難以入眠,誰知不一會兒就在胡思亂想中沉沉睡去。
是魏循把她從夢中搖醒,他輕聲喚她:“小慕,起來吃飯了。”
她睜開眼睛,看見他滿眼的溫柔。她迷迷糊糊把心中的問題問了出來,“魏循,你是因為責任怕傷害我才想留下孩子嗎?”
魏循看着她的眼睛,沒有避閃:“有責任,但更多的是因為你。小慕,我不是不慌,但想到是我們的孩子,我就有了期待。”
這個答案并不圓滿,但她卻能感覺到他的真實。她伸手摟住他脖子,在他耳邊溫柔卻堅定地說:“嗯,那我們就留下他(她)吧。”
因為她也很期待,他們的孩子會是什麽模樣。
吃飯的時候,李慕問他接下來該怎麽辦。魏循卻不讓她操心,只問她如果盡快舉行婚禮,她會不會覺得倉促。
她停下筷子,“這是求婚嗎?”
他笑了一下,“你會不會怪我求婚太草率。”
他不是那種浪漫的人,“你願意嫁給我嗎?”這句話也覺得過于肉麻。
李慕也想象不到他做出這些事情的樣子,她不是在意這些形式的人。她更在意的是比較現實的問題,“你的家人會同意嗎?”
“會的,我先去跟他們說,然後再帶你回去。”
他早有打算帶她回家,也與徐若之說過。本想讓他們慢慢了解然後接受她,但目前的情況,一些東西已經變味。雖然時機不對,但他卻沒辦法等。
一天下午,魏微看見魏循進了爺爺的書房,然後裏面傳來摔東西的聲音。她跟着徐若之進去,看見魏循的頭被砸了一個口子,鮮紅的血從額頭上流下來,他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波動。
魏德昭氣得全身顫抖,“你這個混賬!”
在魏微的記憶裏她沒有見過爺爺這麽生氣,更沒有見過他罵魏循,往常挨訓的只有魏衍和她。她的大哥,是從來不會做錯事的人。
徐若之示意魏微注意魏循的傷勢,她走過去攙扶着魏德昭坐下,“爸,您注意身體,別氣壞了身子。”
縱然心疼魏循,她也要先安撫老人的情緒。魏德昭的怒火久久無法熄滅,他實在不願相信,魏循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換做是魏衍他定然不會如此生氣,可這是魏循,他養育多年引以為傲的孫子。
魏德昭氣得病痛發作,魏循在病床前默默守着。他不辯解,也不解釋。想到他曾經和現在承受的一切,魏爺爺看着他長嘆一口氣,“罷了,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吧。”
魏德昭最終心軟,徐若之卻心情複雜。魏循坦白了李慕的所有情況,包括她已有身孕。她體會到魏爺爺的痛心,不敢相信魏循會做出這樣的事。
“媽,她是個很好的女孩。”
徐若之相信魏循不會騙她,但是他一反常态的做法,讓她對這個還未謀面的女孩提不起一絲好感。她雖沒有強烈的門戶之見,但覺得那樣環境中成長的女孩不會養成多好的性格,受到的教育就很貧瘠。
她想反對,但她有了身孕讓她左右為難。
那畢竟是魏循的孩子,她無法視而不見,魏循的态度又出乎意料地強硬。
“媽,我一定會和她結婚的,但你們的祝福對我很重要。”
事到如今,徐若之就算說出讓他們分手的話,他也顯然聽不進去,她最終松口,同意先見她一面再說。
此時的魏微跑到一邊偷偷給魏衍打電話,“二哥,你快回來,家裏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