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轉眼又過了一個多月，因為對工作和病人的責任心，最後寧俐還是沒有陪桑雨毅去法國。一開始桑雨毅對她的決定有點不高興，但最後在她另類的賠償下，他才心滿意足的自己去出差。
以往桑雨毅出差，都會順便與一些工作上或私人上的朋友見面吃飯，或者去參加品酒會、品研會之類的交流，沒有想到這次卻是創下他最短的出差天數，不只他的秘書們感到驚訝，連桑雨毅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因為寧俐，他竟然變“宅”了。
現在他每天最想做的，就是跟她窩在他們的房子裏，做愛做的事，即使什麽事都不做，他也愛上寧俐陪在身邊這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兩人在一起一個多月了，日子甜蜜平順的讓他們都有些忘了時間的流逝。
這一日，被忙碌的工作蹂躏得快不成人形的寧俐，下班前，護理長突然向她傳達了上頭剛下達的訊息。
“寧俐，院長要你到VIP門診報到。”
醫院的VIP門診是專門服務高階主管及企業人士、政要的特殊診區，護理師都是經過層層考核才能進VIP診區。
這時間突然被上頭點名，她有些忐忑地前往VIP診區，在一名護理師的指示下，她走進了院長的診間。
一進門，原本與院長閑聊的男人立即轉頭望向她。
在與對方對上眼的那一瞬間，寧俐的心微微一震。
那男人約五十多歲，雖有了年紀，但身形挺拔，面容肅正，可以看得出年輕時，應該也是十分英俊倜傥。
令她震撼的是，她一眼就認出他是桑雨毅的父親桑誠浩。
雖然他們已經許久沒見，但桑家的孩子都神似桑誠浩，尤其桑雨毅更可以說與他父親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今天在這個地方突然再見面，她感到莫名心慌，有些手足無措。
“桑董，這位就是寧俐小姐。”院長随即轉向寧俐，“寧小姐，這是‘三威集團’的董事長桑誠浩，你們聊聊。”
“歐陽，有勞你了。”桑誠浩朝他點頭致意。
Advertisement
“這裏就暫時借給你，我去偷個閑喝杯咖啡。”說完，歐陽院長直接離開診間。
他一離開，桑誠浩立即轉向寧俐，和聲道：“坐呀，別淨杵着。”
多年前她雖然常跑桑家，但并不常見到鎮日忙于公事的桑誠浩，她想，他對她應該已經沒有印象。
她與桑雨毅的關系并沒有公開，如果貿然用“伯父”的稱謂似乎太唐突了。
酌量一番，她還是決定用最生疏的稱謂來稱呼這個突然找上門的長輩，小心翼翼且有禮的開口：“桑董您好。”
桑誠浩毫不掩飾對她的打量，徹徹底底由頭到腳将她看過一遍才微微皺起眉頭。
在那一日把大兒子叫回家吃早餐，卻意外得知他有個女人後，他便一直想要會會這個讓大兒子轉了性情的女人。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大兒子為了拒絕艾琳娜搬出的蹩腳理由，卻沒想到在他深入調查後，居然還真的有這麽個女人存在。
如今親眼看到這個女人，他不禁開始懷疑起兒子的眼光。
兒子的條件有多出色他這個做父親的是最了解的，看這幾年周旋在他身邊的女人，哪一個不是面面出色、萬中選一的對象？
別的不說，光是他身邊那個集美貌與能力于一身的貼身秘書就足以讓人驚豔。
眼前的女人雖清秀可人，渾身透着股清新舒雅的氣質，但在桑家男人高标的審美标準看來，僅僅只是小菜一碟吧？
她真的是雨毅同居的對象？
在桑誠浩的打量下，寧俐心裏的不安加深了一層，她納悶地開口：“請問桑董有什麽事嗎？”
桑誠浩收回目光，“我的時間寶貴，就開門見山跟你說吧。”
寧俐點點頭，“您請說。”
“聽說你跟雨毅同居是嗎？”
他這直接的問話讓寧俐的心一驚。
跟桑雨毅同居這件事，她連跟她最親密、一直鼓動她想盡辦法爬上她大哥的床的閨密桑雨諾都沒說，為什麽桑誠浩會知道？
真正的理由她不可能直接問出口，眼前的難題是，她要怎麽回答？
就她所認定，她與桑雨毅的關系是兩人的協定，并不對外公開的。
寧俐之所以會這麽認為，是從關系改變以來，桑雨毅并未帶她參加過任何公開的場合，甚至對外介紹過她的身份。
他們的交集僅只于桑雨毅的私人領域，是僅有彼此知道兩人關系的認定。
如今仔細想來，這樣悄悄愛讓她和情婦沒兩樣。
她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卻因能得到桑雨毅的愛，讓她受寵若驚如在夢中，從沒想過要得到更多。
可這樣不奢不求的她卻在這個時候連自己的定位都找不到，那感覺悲涼的讓她有種想哭的沖動。
見她默不作聲，桑誠浩迳自道：“桑家之所以會有今天的成就，除了我和他叔叔的打拼，有部分的原因是懂得企業聯姻所帶來的附加價值。”
關于這一點，寧俐再清楚不過，因為閨密桑雨諾便是這樣一個觀念下的犧牲品。
而她聽得出來，桑誠浩是在暗示她，她并不是适合桑雨毅的對象。
察覺到她的臉色随着他的話變得黯淡，卻沒有出現半點準備鬧個天翻地覆的激動反應，讓桑誠浩對這女孩有些另眼相看……當然，對于這一點，他還是抱持着觀察的态度。
畢竟有哪個女人願意沒名沒分、不奢不求的留在男人身邊？
若真的有，便是這個女人不是太單純就是以退為進，想借此追求得到更大的利益……也就是成為桑雨毅的正宮老婆！
暗自剖析一番，他緩聲又道：“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安分的好女孩，這樣的個性很好，但并不适合當雨毅的老婆。”
聽到他的誇獎，寧俐沒有開心的感覺，反而苦澀的扯了扯嘴角，“我從沒想過可以當雨毅哥的老婆……”
桑誠浩有些訝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緊繃的心情舒緩許多，卻也不敢大意，說話的語氣顯得更加溫和，讓對方更無戒心。
“很好。如此看來，你的确是個懂事的。那我不妨再将事情跟你說得更明白些。雨毅自從接任集團總裁以來，他的表現一直很得董事會的贊許，董事們十分看好他的發展。而企業聯姻可以說是整個集團的共同理念，因此，将來他要娶的絕對是門當戶對的對象。”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配不上桑雨毅的，只是桑雨毅對她的迷戀，讓她忘了兩人之間的差距。
那瞬間，受辱以及自形慚穢的感覺将近來不真實的幸福感撕裂，她被拉進了現實裏。
她已經徹底明白桑誠浩來找她的原因了。
她強抑着內心的激動，擠出聲音開口：“桑董的意思……我明白了。”
“寧小姐，現在并不是一句你明白或甘于沒有名分的跟在雨毅身邊就可以解決的事。我不清楚雨毅對你的感情究竟是愛情或是激情，可我很肯定的是，你的存在絕對是雨毅未來前程的最大障礙。我要你明白，只有門當戶對的婚姻對象，才能将他的事業推到巅峰，為桑家、為整個‘三威集團’争取到更多利益！”
桑誠浩态度溫和，但這番利益剖析後，他的話猶如一盆冷水狠狠的兜頭澆在寧俐身上。
“所以桑董的意思是……”
“結束這段關系離開雨毅。當然，我們桑家也不會白占人便宜，這筆錢是你這陣子陪雨毅的代價。我相信應該足夠讓你以及你阿姨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話落，他将準備好的支票拿出來遞給她。
離開桑雨毅是她可以預想的結果，但當桑誠浩提到阿姨，她整個心像被一雙無形的手給掐住似的。
跟着桑雨毅離開阿姨後，她還是會固定彙生活費給她，她很想再見阿姨，卻礙于離開前阿姨說的話，以及那個差一點就欺負她的人，她不敢與阿姨聯絡。
倘若阿姨因為桑誠浩找上門而知道她的狀況……她會怎麽想？
她顫着嗓問：“你……找過我阿姨？”
見她像個孩子似的露出仿佛怕被家人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事的心虛以及驚訝、惶恐，甚至混雜着一些他無法分辨的情緒，桑誠浩安撫道：“放心。我并沒親自去見你阿姨，只是在見你之前，請人查了一些你的事。”
聽到自己被人調查，隐私被窺看，寧俐雖不舒服卻只能抑下那感覺，裝做自己并不在意。
桑雨毅雖不是什麽政要名人，卻是國內屈指可數的人氣企業金童，加上自身優秀的條件，可比偶像的外貌，讓她早就明白，與這樣一個男人在一起會有什麽結果。
她兀自消化情緒，最後攥起拳，堅定道：“桑董放心，我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我會消失得很快、很幹淨，也請你不要因為我去打擾我阿姨的生活。至于那筆錢我不會拿，拿了，形同污蔑我對雨毅哥的感情。我還年輕，有謀生的本領，可以養活自己養活我的親人。”
話一說完，寧俐朝他點頭致意後，挺直着背脊走了出去。
桑誠浩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完全沒想到她會這麽聽話的讓他解決這陣子憂心的事，錯愕的怔在原地久久無法回過神。
晚餐時間，天空陰陰的，閃爍的城市霓虹透過綿綿細雨讓繁華都市透着股朦胧。
桑雨毅一處理完手上的工作，看了看時間，迅速收拾好東西就離開辦公室。
正值下班時間，路上因雨塞車，長長的車陣耽誤了回家的時間，讓他感到莫名煩躁。
他在車子走走停停間，下意識撥了寧俐的手機，想告訴她，他正堵在路上會晚點到家；成了戀家的男人後，随時報備行程，也成了一種另類的習慣。
可奇怪的是，寧俐的手機響到最後便直接轉入語音信箱。
他連試了幾次結果都一樣，一開始，他以為自己記錯寧俐的班表，還特地去查了一下她留給他的班表，确認自己并未記錯時間。
他又想，會不會是這小迷糊在廚房忙着，而手機擺在房裏或其他地方，因而沒聽到手機鈴聲？
最後的可能讓他歸心似箭，好不容易到家了，他很意外的發現屋裏并沒有等待他的燈光。
這樣反常的狀況讓他覺得奇怪，正當他納悶之際，門鈴響起，他想也沒想，直接打開門，卻沒想到撲進懷裏的卻是一副不同往日的嬌軟身軀。
他猛地一驚，輕推開那撞進懷裏的女子，赫然發現竟是哭得梨花帶雨的艾琳娜。
“你怎麽了？”因為驚見她的眼淚，桑雨毅沒辦法狠心推開她，皺眉憂聲問道。
艾琳娜來臺灣這段期間，兩人的相處時間雖不多，但在一起視察洽公期間，他借由觀察可以知道，她是何等驕傲、自負的女人，要她掉眼淚，是多麽困難的事。
艾琳娜将臉埋在他的懷裏，雙臂死抱着他搖頭。“別問，只要把你的懷抱借我一下……”
桑雨毅豈是她一句就可以糊弄過去的角色？
“說清楚，到底是什麽事？”
輕推開她的同時，他才發現艾琳娜的衣衫不整，潔白的頸子間有長短不一的抓痕和紅痕。
他皺起眉，還沒開口再問，便聽到艾琳娜恨恨地哽咽道：“桑雨傑是混蛋！”
這是實話。
與他一起喝酒後，桑雨傑在她的酒裏下藥，成功的讓她和他上了床。
男歡女愛對在國外長大的她來說是稀松平常的事，但她不齒的事，桑雨傑竟将過程全都拍了下來。
那之後，他便以此為要脅，讓她成為他的性愛娃娃。
其實那過程被拍下來她并不是那麽在意，桑雨傑的床上功夫也不差，她多少也樂在其中。
只是偶爾在貪歡後會産生恨意，不懂高高在上的自己怎麽會着了他們桑家人的道。
她不齒桑雨傑，更恨桑誠浩那不要臉的老東西，明明知道桑雨毅已經有了同居的對象，還厚着臉皮要撮合他們。
他們桑家在臺灣是有身份地位的家族，她戈麥斯家在西班牙也是有頭有臉的，她哼一聲，西班牙酒業公會都會震上三震。
天知道，來到臺灣後，桑雨毅根本不把她看在眼裏，完全公事公辦的态度，大大傷了她的自尊心。
在西班牙沒有人敢這樣對她，現在，她只想把這一家人給毀了。
桑雨毅和桑雨傑兄弟不和是早就公開的事，他弟弟羞辱了她，無視她的魅力的桑雨毅憑什麽得到幸福？
她要攪得所有得罪她的人的人生天翻地覆。
今天她空出一天行程跟蹤寧俐，确定她已經回到桑雨毅住的這一區，雖然不知道寧俐沒直接回家，反而在社區公園發呆是為什麽，卻給了她一個極好的時機，讓她趁機找上桑雨毅，準備演上一場好戲。
桑雨毅完全不知道她的盤算，聽到她此時的狼狽與弟弟有關，不禁擰起俊眉，問：“什麽意思？”
艾琳娜原原本本将那日桑雨傑對她所做的一切說出來。
桑雨毅原本就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感到頭痛，他會闖禍他一點都不意外。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桑雨傑居然會不知分寸的拿公司客戶來玩，還使出下藥、拍性愛光碟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如果艾琳娜要追究鬧大或是報警，不僅僅桑雨傑會惹上官司，連帶的對公司的影響也會很大，“三威”費心經營的商譽和信譽都很有可能因此毀于一旦。
艾琳娜第一時間沒有報警處理，而是直接找上他，代表這件事還有轉圜的餘地。
他雖然生氣，但還不至于昏了頭，艾琳娜會這麽做肯定有她的目的。
“你想怎樣？”
艾琳娜沒有想到在她一番哭訴後，桑雨毅還能如此冷靜，她眨着泛着水光的淚眸，“我還能怎樣？桑雨傑這樣威脅我，我不想把事情鬧大才來找你，你一定得幫我。”
“該死！”他臉色一凜，低咒了聲，以艾琳娜這麽愛面子的個性來看，若性愛影片被流了出去，她一個女人的名聲也就完了。桑雨毅不再懷疑她，拿了車鑰匙邊走邊說：“這件事得立即處理！”
艾琳娜心裏對即将看到的情景感到期待，我就讓你們桑家狗咬狗，讓你們付出欺騙我的代價！
她心裏暗暗得意地跟上，卻因為昨晚和桑雨傑玩得太過火，被他抓青的腳踝因為急促的腳步而一拐，讓她硬生生跌到地上。
桑雨毅聽到她的痛呼，撇過頭去，目光立即被她嫩白腳踝上的瘀青給吸引了。
那像是被誰狠狠掐抓住後留下的痕跡讓他勃然大怒，他伸手拉起艾琳娜，卻發現她不勝嬌弱的倒在他懷裏。
“對、對不起……我的腳……很痛。”
“雨傑幹的？”
艾琳娜垂下臉沒看他也沒回答，默認了。
下班後，寧俐一如往昔的下班回家，并在回家的途中到超市采買。
這一路上她的思緒受到桑誠浩的話影響，整個人心不在焉，恍恍惚惚，卻沒想到在這樣的狀況下，她竟然還是下意識地做了往常會做的事。
她楞在原地看着提着大包小包的自己，嘴角扯出一抹自嘲而悲涼的笑容。
寧俐呀寧俐！你是傻子嗎？人家父親都已經找上門，你也答應了，會識相的離開……
那你現在還在做什麽？還以為自己是心愛王子的小情人，還可以與王子甜甜蜜蜜的繼續過着如夢般的同居生活嗎？
當這樣的想法浮現，現實狠狠的輾碎她的心，摧毀她心裏珍藏着與桑雨毅相處的點點滴滴。
突然間，一股說不出的寒涼湧上寧俐心頭。
在桑雨毅燦爛美好的人生中，她的出現只是一個意外，桑雨毅真的會為了與她在一起，抛棄他這些年打拼得來的一切嗎？
會不會終有一天，桑雨毅回首與她相處的這一段時間，或許會後悔與她在一起的決定。
她不要桑雨毅後悔……
寧俐不敢想，也認定這幾乎是不用思考就可以做出的選擇題。
她不想讓桑雨毅為難，也不敢抱有奢想，該讓所有事情回到原點，把那美好的幻戀留在回憶裏。
所以……一切都該結束了！
她用力的做了一個深呼吸，在社區的公園遠眺桑雨毅的房子，卻發現下過雨的夜深沉，讓她連住了一段時間的房子外觀都看不清楚。
只要看一眼就好……即便房子的主人不在，至少給她一個默默道別的機會。
她強抑着內心的痛，緩緩走近，卻在靠近大門的那一瞬間，看到桑雨毅抱着個身材姣好、打扮時尚的女人走到車庫。
就着街燈灑下的光線，她隐隐看到被他打橫抱起的女人，雙手親密的勾着他的脖子，臉埋在他的頸窩……
她看不清她的模樣，但由女人的打扮風格可以猜出，那個女人應該是艾琳娜。
那個西班牙“雷拉蒙酒莊”美麗能幹獨立的千金小姐，同時擁有傲人的家世背景和學歷，這也就是桑誠浩口中跟桑雨毅“門當戶對”的聯姻對象。
她絕對相信，桑雨毅身邊多的是像艾琳娜這樣條件的女人。
相較下，像她這種沒有任何家世背景，失去父母、能力平凡的孤女瞬間黯然失色，完全沒有與人競争的條件。
雖然桑雨毅沒說過喜歡艾琳娜，但他們若是再一起，不管外型或家世都十分登對。
重要的是，艾琳娜會是桑家長輩以及董事們認同的媳婦人選，桑雨毅會因為她更加成功。
優秀的他依舊是她的驕傲，她不一定要擁有他……至少她曾經擁有過他。
她已經得到比預期還多的幸福了，不能再貪心了……
寧俐悲哀的想着，在男人下意識看向她的方向時，飛快閃進鄰戶門外種的一排青松後面。
一直等到桑雨毅開車離開，她的目光仍癡迷地看着他車子的車尾燈許久許久……
直到連車尾燈都看不見了，她的腳步才自有意識的緩緩移動，走離那曾讓她感到幸福的男人與那個家……
夜更深，原本停了的雨不知什麽時候又紛然落下。
天地一片迷濛，眼前一片迷濛，寧俐淋着雨，卻沒有半點想找個地方躲雨的想法，只是麻木的移動着腳步。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隐約感覺手機鈴聲每隔一段時間便響起，然後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可能沒電了，不再響了。
直到她被明亮光源刺痛了眼睛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走到“大得利”賣場。
那一瞬間寧俐才知道，原來，心痛到極致後是無知覺的麻木。
桑雨毅家距離“大得利”有将近二十分鐘的車程，而她居然用走的走到了這裏。
只是她怎麽會走到這裏呢？
在她恍惚之際，突然聽到一抹略沉的嗓，不确定的在身後響起——
“寧俐？”
她緩緩回過頭，模糊視線映入一個高大男人關切且焦急的神情。
葉梓耀剛要下班，才走到賣場停車場，便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
他不确定的向前，一看清楚淋了一身濕、一臉茫然的寧俐，立即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焦急問：“你搞什麽？沒帶傘至少也找個地方躲雨，不知道現在的雨都是酸雨，淋不得嗎？”
寧俐楞楞地看着他許久，才微啓蒼白的唇吐出聲音：“耀哥……”
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葉梓耀皺眉問：“你來找我？”
她迷茫地重複，“找你？沒有……”
葉梓耀看她這反應也猜得出來她的狀況不對，他沒繼續問下去，直接拉着她的手，“上車，我送你回家。”
一聽到“回家”兩個字，寧俐腦中想起的是與桑雨毅相處一段甜蜜時光的家，但現在，那已經不是她的家了……
不！其實從頭到尾，那便不是她的家，那是桑雨毅的家，是她曾作了一個美夢的地方。
現在夢醒了，她回到原來的世界，一無所有！
“家……我沒有家……”
看着她一張小臉蒼白得無一絲血色，葉梓耀的心一揪，也不顧她願不願意，略略使勁将她拉上自己的車。
寧俐回過神，便覺得所有的感官知覺回到身體，她感覺很冷，腳很酸，腳底板更是又痛又麻。
見她坐進車子裏，葉梓耀迅速打開暖氣，又找出了一些賣場的樣品毛巾遞給她。“把頭發擦幹，等我一下。”
寧俐被動的接過毛巾，便看到他下車往賣場沖去。
她心裏正納悶，沒多久便看到他手上拿了一罐熱騰騰仍冒着煙的奶茶回來。
見她拿着毛巾發呆，他有些生氣的硬聲道：“不是叫你把頭發擦幹嗎？真的想感冒喔？”
寧俐回過神，拿起毛巾緩緩的擦着頭發。
她只不過是失去一個原本不屬于她的男人，心很痛、很不舍，但她還是得活下去。
就如同當年，父母突然丢下她一樣，她還是挺過來了……
葉梓耀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确定她把頭發擦幹後才将熱奶茶遞給她。“喝下去。”
因為感到筋疲力盡，她乖乖地接過熱奶茶，一口一口的喝下。
葉梓耀直覺她一定是遇到什麽事了，他沒問，只是默默的在她身邊陪着，正視她的需要，讓她感受他的溫暖給予。
看着她不知是因為熱飲還是因為車上的暖氣，臉上的血色回來了一點，他心裏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歡喜。
或許有些傻，但這是他喜歡一個人的方式。
看着她陸續喝了好幾口，葉梓耀才開口問：“好一點了嗎？”
他的溫柔讓她鼻子一酸，啞聲回道：“耀哥，謝謝你。”
“能看到你，我很開心。”他朝她扯出一抹開朗的笑容，接着問：“送你回家？”
回家……聽到這兩個字，寧俐稍稍平靜的心情再度起了波瀾，她哽咽地噎了嗓。
“我……不知道……我沒有家……”
葉梓耀聽妹妹說過寧俐的狀況，知道她父母早逝，她一直是跟着阿姨住。
她今天這模樣是和家人起了什麽争執？
他想問，卻又怕惹她再度掉眼淚，看到她的眼淚，他的心疼得揪了起來。
在他心裏寧俐是善良美好的存在，他年長她許多，即便喜歡，對她也是小心翼翼，不敢唐突。
因為這樣的想法，他本想抱着她安慰她，卻又硬生生的抑下，酌量了許久才開口：“如果不介意就去我那裏；如果介意，我就打給葉子，你去她那邊住一晚，其他的等你心情平靜了再說。”
這是寧俐頭一次感受他的溫柔，心裏對他突然有些愧疚。
她一直知道葉梓耀喜歡她，但她心裏只有桑雨毅，與他見面，感覺他的熱情積極，她卻不敢讓他誤會，不敢理所當然地享受他對她的好，硬生生地在兩人間畫出一段距離。
今晚，她很差勁，享用了他對她的好……
她眨掉眼眶酸澀的感覺，扯了扯唇，硬擠出一抹笑。“耀哥不用麻煩啦，你載我到附近的飯店住一晚就可以了。”
葉梓耀一直知道她的想法，暗暗嘆了口氣後才說：“撇開喜不喜歡的問題，你是我的朋友，遇到困難理所當然要讓我幫忙，別那麽客套的說怕麻煩我。”略頓，他十分堅持道：“你一個人住飯店我不放心。我打給葉子，你去她那裏住一晚。”
折騰到這個時候，她感到筋疲力盡，加上葉梓耀十分堅持，她心一暖，點了點頭。“謝謝。”
慶幸她沒再拒絕，葉梓耀再度扯出一抹笑，情難自禁的揉了她的發，“閉上眼睡一下，到了我再叫你。”
他從後座拿來一件外套讓她蓋上才發動車子，專心上路。
寧俐身上蓋着他的外套隐隐約約閏到那不同桑雨毅的味道，竟沒來由感到一股惡心的感覺湧上。
葉梓耀的衣服味道其實是好閏的，是一點淡淡煙味揉合着衣物柔軟精的味道。
那瞬間，寧俐覺得自己真的有病，是一種名叫“只有桑雨毅”的病。
她已經被這個病症糾纏多年，縱使病毒已經不在她身邊了，她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痊愈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