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些奶秀?
玩了幾天,兒童節到了。
還是慣例,童夢木馬和糖葫蘆。不往在這個游戲裏基本沒過過幾個節日,印象深刻的大概只有中秋和春節。
她常年一人在北京上班,老家在遙遠的南方。每年中秋,三天假期若要回家,其中有兩天半的時間要花在睡覺和交通上,她一般是不回家的。春節假期長,然而她并不喜歡跟着爸媽去走親訪友。每逢這兩個節日,她總百無聊賴挂在游戲裏,看着世界刷屏,看人群熱鬧。
至于什麽清明節兒童節端午節,什麽冬至七夕的,跟她大概有兩毛錢關系。
一毛關乎挂件,一毛關乎背包。
不往浏覽了一遍,今年的兒童節好似有個七彩風車挂件和一個新背包,想了想,她走進了主城的人群裏,開始搓山楂球……
嗣音組她的時候,她正在詛咒黏糊糊的糖塊。
“你在做活動任務?”
“是啊!”
“怎麽想起來做活動任務了?”
“哦,我是寶寶,我過兒童節呀。”不往說着,不知為何,感覺嗣音應該是在電腦那端笑。
他說:“好的,那寶寶今年幾歲了?”
“哦,看情況。今年要不就8歲好了。”
“哦,好小的寶寶。”
不往自己也笑起來,她突然念及以往有不少次對話都是像這樣,她耍着嘴上的任性,他應當是淡淡笑着,話裏意思有一半和着她一半駁着她。
“诶,你怎麽這麽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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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有什麽事?”說話的功夫,嗣音就站到了不往身側。
“喲,你現在玩得這麽清閑了?”不往印象裏,他總歸不會是個逍遙散人。起碼,每天總會有不少的競技場要打。
“就做做任務,挂挂機。”嗣音輕嘆了一聲,“玩劍三這麽些年,最記得的人就是你了。”
“诶?”不往一愣,“你不記得你那些秀秀情緣了麽?”
“那些?”
“诶,不是那些嗎?”
“怎麽說得好像我有很多秀秀情緣,總共也就才兩個好吧?”
不往心頭一轉念,兩個也不少了?總好過她這個有過半個情緣的人?
嗣音從前那個奶秀情緣,她是記得的。他們具體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她不知道,只隐約記得不知道從哪個時刻開始,這個一向獨來獨往沉默寡言的藏劍就有了一個奶秀情緣。她那時看到YY好友列表裏他的頭像,還覺得一陣心緊——那是一個成女秀和他的合影。
也許是那時候開始,她就把這些對奶秀的不愉快種到了心裏。
第一次正面知道他的奶秀情緣,是一次22競技場之後。那天嗣音還是頂着無聊的由頭來組她打22,兩個人狀态都不錯,打了個18:0的戰績,看得不往又是驚嘆又是樂呵。完了在洛陽門口的護城河邊站着說話,一個秀秀進組了。
聽聞是嗣音跟她打了22,開口就是一句:“我是死的嗎?”
不往看看她發着小女兒家的脾氣,諸如為什麽不去副本門口接我?為什麽要跟別的奶媽打22?心裏一陣默默的酸氣。
與其說她酸這個妹子,不如說她酸的是她發的那些小脾氣。
這游戲玩了好幾年,她從未跟任何一個人這樣說過話。仔細想想,就連自己最親近的爸媽,她也不曾撒過嬌發過這樣的小女兒家脾氣。從小到大,別人對她最多的評價就是懂事知禮。她始終是懂事知禮的,懂事知禮的別人家孩子怎麽會做這般的任性?
她輕輕笑,密聊嗣音說:“你情緣好像生氣了?要不然你跟她說我是男的吧……反正不少人都這麽覺得。”
“沒必要。”
“那怎麽破啊?”不往鄙視了他一眼,“不就是打個22競技場而已麽,至于這麽……發脾氣麽?”
“女人麽,都是小氣的。”
“那你不去哄她一下嗎?我先退了吧。”說話間,不往已經往溪北礦山飛了。她不知為何覺得心裏沉甸甸的,除了想走開還是想走開。
“別退。”嗣音說,“我怕她多想。”
W鍵一松手,她從半空中落下來,眼看就要臉着地了,不往連忙用了一個小輕功。她安穩地落在那條煙塵古道上,望着周圍低矮的山和蒼涼的樹,洛陽就是這樣,相比于揚州的輕快,它總顯得蒼涼落寞。
有一會不往沒有說話,許久,她回:“好。”
大概是那個時候開始覺得,游戲裏的情緣許是這樣重要的關系?可以為了照顧到電腦那端那個人的一點點小情緒而做到這般細致的地步。
那麽她呢?
不往想起自己的親傳徒弟——堅陣骨。他就是她的那半個情緣。
堅陣骨是她世界上喊來的親傳徒弟,沒見到面就拜了師,拜了師之後好幾天才見到,一身殺氣,是個浩氣盟的內戰選手。她那時不過是個惡人谷的休閑玩家,不怎麽玩得遛PVP,也不願費精力去鑽研,每天沒事采采草藥打打大戰,閑得很。
開始玩PVP是堅陣骨帶她打22,攢了一身劍試天下,意外的收獲是在任務點死得不那麽快了。
那時她每周收到來自親傳徒弟的禮物,身為師父又倒過來被徒弟帶着打競技場,總覺得是虧欠的。她于是時不時會給他做些小藥和采點馬草,別的更多好像也做不了,只是在他叫師父閑聊的時候會答應幾聲。
直到堅陣骨開始玩小號進駐她的惡人小幫會,開始做更多的事情而好像越過了師徒界限。不往雖說對事不上心,卻好歹不瞎不傻,她将這些事情看在眼裏,一言未發。有時候會想,有這樣一個人陪着許是好事,卻又不由得可憐自己心裏放了多年的那個人。
那個人雖說已經成為前男友好幾年了,可到底還是心底上的人。
不往始終迷茫,也一直游離。但很明确的是,這一段不知該如何定義的關系,她是不會捅破窗戶紙的。直到有一天,她和堅陣骨在野外遇到一個秀秀小號,那個秀秀大約是個大膽活潑的小女孩,拜了堅陣骨為師後,用一種極為防備的語氣問他:“師父父,她是誰?是你的什麽人啊?”
不往漠然站着。
堅陣骨沉默了一會,道:“她是我師父。”
她聽了,低頭一笑,說道:“嗯,我是他師父。”
現在回想起來,她那時候聽到那句話并不覺得有多撕心。那感覺就好像她一直在屋子裏看窗外,朦朦胧胧的紙窗礙着她的視線,始終看不清窗外是如何的風景。突然,一陣雨來了伴随着清涼的風,将天空洗得明淨澄澈,她才後知後覺——眼前不是一層窗戶紙,是蒙了灰的玻璃牆。
從窗戶紙到玻璃牆的發現并沒有讓她傷心,只是原先的窗戶紙裏,她也許有一兩分的期待,想去看看外面的風景;而如今的玻璃牆內,她只有十分的恬淡冷漠。
窗外那一覽無餘的天地,有甚好看?
以至于後來的後來,堅陣骨做了越來越多的事情,她始終都沒有再介意。就連在海鳗插件剛出情緣系統的時候,堅陣骨借着這股風要她“幫忙”,說是想看看,這個插件功能該怎麽玩,她也不過是輕輕一笑,說:“好。”
那個情緣的名字,毫無意義。
她從此玩得灑脫,不上心更不入肺。
卻不知是天公作美還是天公作弄,不往遇見了嗣音,他的行為讓她開始思考,原來真的有那麽一些人,是将那個名字深深看重的。
可又不太對。
那之後的第二天,嗣音又在YY同她說起那個奶秀,沒有記錯的話,那個奶秀叫如果。
嗣音好似是無奈,嘆着氣:“哎,某人還酸着呢。”
不往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誰,“我去,這麽小氣麽?那你去哄一下啊。”
“不去。”
“為什麽不去?女人都是要哄的,不哄就鬧。”
“那也不去。”
“那你這不是自找麽?有什麽好說的!”不往不明白眼前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麽,明明可以細致得考慮到讓她不退組這種小節點,卻又不知為何在明明知道如果還冒着酸氣的時候,什麽也不做。
然而不管怎樣,這是他們的事,與她無涉。
對這個如果奶秀的記憶,不往只有這一些。從那之後,極其偶爾,嗣音還與她打過22,也還與她YY聊過天,但始終都沒有提及如果了,游戲裏也再沒有遇到。
有些時候,反而是不往疑惑着,反過來問一句“你家那個奶秀呢?”
嗣音不答反問:“诶,你好像老是喜歡提她啊。”
不往于是又翻了個白眼,再也不提了。
後來也不知道他們倆是什麽時候結束的。
那時已然是不往轉陣營去浩氣打了大半年內戰之後了。
內戰對陣營的耗損太大,對人心的耗損也不小。內戰結束後,該散的散了,轉區的轉區了。不往不太想跟着同幫會的人轉去別區繼續輝煌,又不想留在這個A的A、走的走、幾乎沒有剩下什麽人的老區,于是選了個別的區服,打算轉過去養老。
走之前的幾天,她在游戲挂機不少時候,遇上了嗣音。
“小雞,我們再去打一場22吧。”
嗣音只發了個微笑的表情,沒有說話。
不往等了會,尋思着他大概是不願去,于是又說:“你去截一張好看的圖給我,讓我做頭像好不好?”
嗣音還是沒有說話。
不往只覺得他實在是無情,又問:“你現在還有情緣嗎?”
“沒有了。”
“那你還需要情緣麽?”
“不需要了。”
不往的手指輕輕落在鍵盤上,用微弱的力量一下一下敲着,躊躇了有一會,她又問道:“那你跟我轉區去別地嗎?”
嗣音沒有直接拒絕她,只是說:“轉來轉去的多累。”
不往也沒有再多說,她看了眼好友列表那個ID,終于又在心裏重重嘆了口氣。
命裏無時莫強求。
嗣音連一句再見也沒有跟她說,就兀自下線了。不往一個人站在揚州,面前不遠處是那座磚紅色的橋,再近點是大戰牌和石階,再近點是她。揚州城裏的日光不像城外那樣朦胧淺淡,卻是一陣的刺眼與燎烈。
她呆呆靜默了一會,把倉庫裏一支裝綁筆寄給了嗣音,又将一些零碎的布料和礦石寄給了商河,囑咐她替她好好看着幫會。留給嗣音的那封信她想了許久不知該說什麽,翻來覆去終于只有兩個字:走了。
那種揪着心的難受很難用言語去描述。
不往只知道,當她的賬號在別的區服落地的時候,仿佛整個劍三都是空的。
轉區後,不往和嗣音還在YY上聊過幾次。
嗣音仿似是渾不在意,淡淡一句:“沒事,走的都是寫數據,你人還在。”
說得好像也有道理。
後來,不往玩着玩着就那麽A了,再後來,連YY也不上了。這下不僅是數據走了,人也不在了。
再再後來,就是不往A了游戲的一長年。
如此說來,在這一長年裏,就是嗣音和他的第二任秀秀情緣了吧。
果然是真愛奶秀。
不往皺着眉,實在是心生不服。奶秀到底有什麽好?是外觀好看還是競技場好活命?為什麽好像許多的DPS都喜歡奶秀?
不過,不管如何,她都是始終如一的奶花。
不往沒有接他的話頭,只說:“我以為我就是你的競技場隊友啊。”
嗣音發了個鄙視的表情,“那只是你以為。”
不往沒有說話。
“我的22隊友叫我打競技場了,我先過去。”
“嗯,我要下了。”不往見他退了組,密聊給他:“我平時YY上得少,你要不加我□□吧。”甩給他一個□□號碼,不往就下線了。
剛退出游戲,□□那胖企鵝就咳嗽了一聲,添加好友請求裏寫着:嗣音。
不往又不服了。
丫不是去打競技場?網速這麽快?!
她嫌棄地看了眼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每次開着游戲點開Q,那就是一個世紀的等待啊!
嗣音沒有□□昵稱,名字欄是空白的,頭像是一片白色,左下角站着一只黑色的小貓。他的頭像和他帶給她的感覺差不多——簡潔幹淨而疏離,帶着十分顯見的冷漠和孤傲。
緊接着,這個冷漠而孤傲的頭像開始跳動,發出來一個□□自帶的微笑表情。
不往長嘆了口氣。
這應該不是以“去你麻痹”來問候的意思吧?
只是代溝。
不往和他有一搭沒一搭聊了幾句,突然想起來:“诶,你不是在打競技場嗎?”
“是啊,怎麽了?”
“那你還跟我瞎聊?”
“那有什麽。”
不往朝天翻了個白眼,“你剛剛是裝了個逼對嗎?”
“哈哈。”
她仔細望着對話框裏跳出來的“哈哈”,自己也忍不住莞爾。印象裏,嗣音是沉默寡言更是少笑容的,如今因着她一句話,他竟哈哈笑了,不往不知為何,心生一股成就感。
“晚上我去借個藏劍號,陪你打22,先打個5段換武器。”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