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電梯升到了頂樓。
沈空順着徐伯的指引, 将韓隸向着他的房間扶去,灰黑白為主調的屋子在冷色的燈光下顯得頗為冷清,方正板直的線條充滿幾何感,床上枕上沒有一絲皺褶,幾乎沒有絲毫生活的氣息, 和他幼時居住的房間風格居然有幾分相似。
他将韓隸半扶半抱地放到床上, 扭頭正準備對徐伯說些什麽。
但是剛剛轉過身來,卻發現徐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走時還貼心地為他們帶上了房門。
沈空:“……”
所以說他老人家一定是誤會了什麽吧。
他深吸一口氣,垂眸看向半靠在床頭的韓隸,他的雙眼緊閉着, 長長的睫毛垂在冰冷如大理石的面孔上, 安靜的仿佛人偶,呼吸平穩均勻,除了身上濃重的酒精氣息之外,單單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喝醉的痕跡。
沈空試着将他勾在自己脖頸上的胳膊扯下, 意外的竟然沒有遇到什麽阻力。
他将韓隸的上半身安置在枕頭上,然後又将他的腿從地上擡起,丢到床上, 韓隸身上的衣服因為他這一系列動作而變得皺皺巴巴的,鞋襪未脫, 在平整的床單上看上去猶如躺屍。
沈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站直起了身子,但卻在猝不及防間和韓隸對上了眼。
對方的眼眸漆黑, 一張蒼白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眸底情緒深沉莫測,只是定定地注視着站在床腳的沈空,眼珠一轉不轉,幾乎有點瘆人。
沈空摸不準他到底清不清醒,于是便緩緩上前一步,試探性地開口道:
“韓總你醒了?需要什麽嗎?”
韓隸也不吭聲,只是沉默地注視着沈空,眸底閃爍着一點微光,仿佛頭頂燈光反射的倒影,又好像是某種盛在他眸底的一點閃動的水色。
沈空再度靠近一步:
“喝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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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隸點點頭。
沈空走到房間盡頭的獨立吧臺,找出個玻璃杯子裝了半杯水,然後再次向着床邊走去。
他扶起韓隸,将杯杯子他的唇邊湊了過去,
還沒有等杯沿貼上韓隸的唇,沈空就感到一陣大力将他向下扯去,他在猝不及防間被扯了個踉跄,一時間失去了平衡,他克制住自己試圖反擊的下意識反應,直挺挺地向下倒去。
水灑了。
水杯脫手而出,順着床沿滾下,在地板上砸的粉碎。
從沈空的袖口領口再到韓隸的腰腹處,全都是濕漉漉的一片,床單上的深色水漬迅速地暈染開來。
沈空一手按在韓隸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肘勉強地撐在床面上,将兩人的上半身拉開一個安全的距離。
但是這個姿勢卻使得兩人的腿交疊貼近,灑下的冷水将衣服緊巴巴地黏在了身上,使得衣物的阻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沈空幾乎能夠感覺到對方因酒熱而升溫的皮膚,他有些尴尬地繃緊了下巴,将腰腹稍稍弓起,試圖改變現在過于暧昧的姿勢。
但在他動作的下一秒,韓隸卻突然輕輕地倒吸一口冷氣。
沈空表情複雜地停止了動作,明顯地感受到對方的某個部位發生了變化。
他低頭看向被自己框在雙臂之間的韓隸。
韓隸仍舊面色沉靜,臉上沒有什麽絲毫多餘的情緒波動,一動不動地盯着沈空,如果不是沈空還和他貼在一起,幾乎以為對方剛才的失态只是自己的幻覺。
他突然擡手攥住沈空的領子,将他向下拽去:“你回來了。”
他的聲音平靜而清醒,沈空心口不由得微微一震,但是下一秒,韓隸卻緩緩地皺起了眉頭:
“你不是他。”
沈空松了口氣,他用安撫的語氣說道:“是的,我不是,所以韓總能放開我了嗎?”
韓隸搖了搖頭:“不行。”
喝醉後的韓隸格外難搞,沈空又不能确定他醒來之後會不會記得現在的狀态,也不敢動手強行将他制服,所以兩人只好大眼瞪小眼地僵在了原處。
過了許久,韓隸又緩緩地将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你不是他。”
沈空有些無奈地點點頭,還沒有來得及說些什麽,就只聽韓隸幅度微小地動了動唇,喃喃地繼續道:
“可是……如果你不是……”
他的聲音很微弱,如果不是沈空靠的足夠近,根本沒法捕捉到他喉間模糊的字眼:“……那我為什麽忘不掉你呢?”
沈空心口突然一窒,不知道為何,那雙凝視着自己的漆黑眼眸中坦蕩而真誠的疑惑令他感到無法直視。
他擡手蒙住韓隸的雙眼。
對方眨眼時毛茸茸的睫毛擦過掌心時輕柔微癢的觸感令沈空有些心煩意亂。
還沒有等他想好下一步做些什麽,韓隸就伸手扯下了沈空蒙在他眼上的手掌,然後拽着他的衣領用力向下,擡起頭吻了過去。
沈空愣了愣,在緊要關頭向後撐起了身子,勉強地避了開來。
韓隸冰冷的唇落在了他的下巴上。
他的眼珠裏瞬間蒙上了一層陰戾的攻擊性,仿佛帶着種不見血不罷休的狠勁,咬牙切齒地說道:“你躲什麽躲。”
沈空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
韓隸的瞳孔深處仿佛浸着一點徹骨的痛意,猶如受傷後偏激的野獸般,咬住什麽就不願意放口:“你一直在躲,只要我稍稍靠近一點,你就離開——不管是你的本人還是你的幻覺,就連夢裏都是這樣,與其這樣,不如一開始……”
——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出現的好。
突然,他頓住了。
沈空面色莫測,琥珀色的瞳孔迫真猶如一面毫無個人感情色彩的鏡子,清清楚楚地倒映出韓隸的面孔。
韓隸的喉結緩緩地上下動了動,語氣突然詭異的平靜了下來:
“不行。”
他定定地注視着沈空:“我不願意。”
沈空突然俯下身來,輕輕地在他的唇上碰了碰。
韓隸先是一怔,然後猛烈地地迎了上去,猶如久旱逢甘霖似的貼了上去,沈空溫熱的手掌托住了他的後頸,靈巧的手指在他的脖頸上輕輕一按。
他瞬間昏了過去。
沈空有垂下眼眸,凝視着安睡在他掌中的韓隸,然後緩緩将他的頭顱放置于枕上。
韓隸的雙眼無知無覺的閉着,額發淩亂地散下,讓他看上去似乎有種白日缺少的脆弱和無辜。
沈空翻身下床,在床邊站定,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到門口,将燈按滅。
房間瞬間暗了下來。
沈空一邊走一邊帶上房門,在門被關上之前,一聲輕柔的低語順着門縫滑入漆黑的屋子,仿佛被一吹就散的嘆息:
“會過去的。”
倘若他的任務完成不了,就會被抹殺,而假若他的任務可以完成,他也會回到自己之前的世界。
無論是那種情況,韓隸所追尋的都無法實現。
但是,一切都會過去的。
——畢竟再深刻的情感,也抵不過時間的流逝,再刻骨的疼痛,也都總會淡去。
他會放下的。
沈空心下篤定。
他沒有再向房間內看一眼,只是緩緩地将門輕輕地阖上,讓那一室的黑暗留在門內。
走廊裏燈火通明,和韓家住宅不同的是,這裏的裝飾并不豪奢,而是極為簡約冷淡,充滿了空間感和幾何感,沈空順着走廊向前走着,在即将走到樓梯之前,他口袋中的手機卻突然嗡嗡地響了下。
沈空掏出了手機。
不出意料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着來自匿名聯系人的信息,又是唐哥在催促他抓緊機會竊取文件。
沈空輕輕地嗤笑一聲,将手機送回了口袋中。
但是還沒有走兩步,他又改變了主意,步伐一轉,向着位于同一層的書房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書房的門沒有關。
沈空輕巧地側身滑入房間內,借着走廊中微弱的燈光,習慣于夜視的目光在房間內敏銳地掃過一圈,發現了至少三個不同角度的攝像頭,但是問題都不是很大,只要黑進閉路監控中并且循環播放之前拍攝的場景就沒有什麽問題了。
他打開燈,輕輕松松地走到桌前,然後簡單地翻閱着被堆疊在桌上的文件夾。
沈空的目光一目十行地浏覽着文件,眉頭不由得緩緩地收緊。
他差不多看出來了些端倪,再結合上原先的劇情,差不多可以推斷出來不少東西。
——在至少好幾個月之前,韓隸就掌握了能夠将韓家摧毀的致命弱點,從現在手頭的數據來看的話,韓隸已經做空了韓氏控股的大部分企業,再加上一些轉賬和彙款的記錄,可以發現他已經将大多數高管都納入掌控之中,就又如一張巨大而周密的網,将整個韓氏在不動聲色間密密地包裹起來,而沈空所沒有弄懂的是,既然已經到了可以收網的地步,韓隸又為何遲遲不動手呢?
沈空翻到下一份文件時,動作不由得微微一頓。
這就是唐哥吩咐他多次讓他竊取的那份文件。
這是一份城市開發企劃案,韓隸從政府手中購買了地皮進行開發,地點偏僻,但是由于那個方向正是政府集中進行開發建設的區域,所以只要假以時日,成為新一片商業區并沒有什麽懸念,沈空的目光停留在了文件的地址上,久久沒有移動視線,他在腦海中呼喚系統:
“主線任務裏,韓隸槍殺那三個人的地點是哪裏?”
系統的機械音仿佛永遠都在等候他的呼喚似的,毫無停頓地回答了他的問題:“韓家主宅。”
沈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韓隸将韓子濯捉了個現行的地點呢?”
系統快速地報出一連串地址。
每個音節都和文件上的字對應上了。
沈空深吸一口氣,終于知道了唐哥找他竊取這份文件的意圖。
——他們終于決定要對韓隸下手了。
在原劇情中,韓子濯試圖對韓隸下殺手的企圖被抓了個現行,而韓隸在得知韓莊和卞娴靜也有參與之後怒不可遏,于是将韓子濯帶到韓家主宅與他們進行對峙,并在那裏得知了自己母親真正的死因
事件的發展正在一步步向着既定的命運走去。
他掃過文件上的開工日期以及相關主事人到場進行監工的預定日期,在心中默默記下。
——既然知道時間和地點就好辦了,現在他需要保證的是,韓隸和韓子濯會同樣到達。
沈空站起身來,将文件拍下來發給唐哥。
然後,他将桌上的文件整理成原先的樣子,也不去管監控攝像頭內留下的影像,而是轉身走到門口,關上燈,轉身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