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清晨的陽光透過模糊的玻璃灑了進來,斑駁的光影随着風吹樹搖而微微晃動着,雨後濕潤而清冽的空氣穿過半掩的窗子滲進來。
沈空的眼皮動了動,蘇醒了過來。
他擡頭揉了揉自己的隐隐作痛的額頭,然後支起身來。
頓時,酸痛順着經絡骨骼瞬間蔓延過來,整個身子仿佛被車子碾過似的,沈空不由得輕輕“嘶”了一聲,一時還有些新奇。
要知道,這種運動過量之後的酸痛感他已經有多久沒有體會到了。
他擡眼看向自己狹窄的房間,只見房間已經空了,地面上的水漬已然全部幹透,沙發上的被子被整整齊齊地疊了起來,包括之前他遞給韓隸的幹毛巾,都被疊成方方正正的一塊,端端正正地擺到了被子上。
沈空的雙眼微微一沉。
他竟然沒有注意到韓隸的離開——應該是剛剛轉換軀體的原因,他的警惕性似乎比之前松懈了許多。
沈空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自己酸痛而僵硬的四肢,活動了一下脖子,脊柱和骨骼發出拉伸的咯咯聲。
他嘆了一口氣——
看來提高身體素質迫在眉睫了。
就在這時,沈空的目光被桌子上一個漆黑的盒子吸引,他愣了愣,走到桌旁,伸手将它拆了開來。
只見盒子內躺着一只嶄新的手機,線條光滑而流暢的金屬外殼與玻璃屏幕在光線下閃閃發亮,沈空不認得這個牌子,但是也大概能看出來是私人訂制的,一看就價值不菲。
——看來這小鬼還挺知恩圖報的。
他将手機在手裏有些新奇把玩了一會兒,然後心安理得地将它揣進了口袋。
根據沈空的人生哲學,沒有服務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而作為行業裏的頂尖人物,他的要價可是很高的,如果不是這個什麽矯正三觀工作室用他的命做要挾,沈空才懶得做這些白工。
Advertisement
——不過,能拿到一點額外收入也是很好的。
沈空吹了聲悠長的口哨,将手插進口袋裏,晃晃悠悠地走進廚房,拉開了冰箱。
不出意料的,冰箱內空空如也,只有幾根發黃發蔫的菜葉子躺在最下層,還有一盒已經打開的牛奶。
沈空有些嫌棄地皺皺鼻子,将冰箱用力關上,然後掏出新手機,将原來的舊電話卡插上,查了查自己現在這個身份的銀行存款:
123.3元。
就在這時,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沉默至今的系統在他的耳邊開口說道:
“請矯正員謹慎行事,不要做任何可能與之前臨時身份聯系起來的事情,譬如取出上個身份的銀行卡存款。”
不知道是不是沈空的錯覺,系統毫無波動的語氣在最後一句上加重了許多。
他有些洩氣地“嘁”了一聲,将手機揣進兜裏,在腦海中抱怨地道:“為什麽啊?明明那也是我光明正大賺下的錢啊!”
系統:“……”
……那可是綁架任務目标的酬勞!
它平鋪直敘的機械聲中控制不住地帶上了幾分咬牙切齒:“在矯正員離開後,臨時身份将會被歸還給原主,而任何能夠将矯正員與先前臨時身份牽連起來的行為都會增加工作室的暴露風險,而一旦工作室的存在被任何人得知,就将被世界軌跡彈出書中世界,宿主同時積分清零,保存在工作室內的真正身體将被摧毀。”
見到自己的生命可能有危險,沈空嘆了口氣,只好不情不願地打消了這個想法。
就在這時,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再度打開了手機,開始在網上搜索:
最大的賭場在哪裏。
系統看到了沈空的搜索,但是已經懶得說些什麽了,它一邊深刻地思索着自己這次被分到如此難搞的矯正員這裏到底是中了什麽頭彩,一邊身心俱疲地再一次回到了之前的裝死狀态。
·
高高的歐式穹頂下燈火輝煌,閃閃發亮的水晶燈低低地懸挂在半空中,紅色絲絨的巨大裝飾猶如流水一般傾瀉在地面上,白與金為整個賭場的主色調,在明亮而璀璨的燈光下顯得奢侈而華美,仿佛空氣中都彌漫着紙醉金迷和靡麗豪奢的氣息。
這裏是整個B市最大的合法賭場,不管是什麽日子,裏面永遠人滿為患。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盛裝華服,也有簡便布衣,但是每個人的眉梢眼角都閃爍着同樣的神情——對金錢和機遇的渴慕,或是隐晦或是顯眼,這種情緒深深地刻在每個人臉上和手上的紋路中,蒸騰彌漫在溫熱和芬芳的空氣中。
沈空從門口悠哉悠哉地走了進來。
所幸程晨上學的年紀算晚,僅僅高二就已經滿了十八歲,不然想這麽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恐怕還是頗有難度。
他目不斜視地向着賭場的深處走去,但是還沒有走幾步,就被守在一旁的侍者攔了下來。
侍者的臉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但是眼底深處卻透出隐約的輕蔑,他鞠了一躬,說道:
“您好,不好意思,再向內的場所都有籌碼限制,最低十萬。”
沈空低頭看了眼自己洗的發白的牛仔褲,和腳下踩着的破了口的帆布鞋,立馬恍然大悟。
他自己曾經從來沒有這種煩惱,一直都是直接向着賭注最高的地方走去,這次突然換成了個一窮二白的身份,所以這次還真的一時沒有想起來籌碼限制這回事。
沈空沖他理解地露出一個微笑:“多謝了。”
說畢,他就利落地轉身離開,眼看着就晃晃悠悠地向着老虎機和二十一點賭桌的方向去了。
看着沈空的背影,侍者臉上的微笑瞬間垮了下來,他擡手整了整自己有些歪斜的領結,眼中的鄙夷之色從眼底溢出,他撇撇嘴,扭頭對站在一旁的其他兩個侍者低低地說道:“又是一個自不量力的窮鬼,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就敢往這裏跑,甚至還想往高檔場所裏面走……啧,我看他們玩玩老虎機,輸個幾千幾百就該哭窮了。”
他們幾人低低地竊笑幾聲,又諷刺了幾句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賭鬼。
還沒有等他們的興致散去,就只聽不遠處圍繞着的人群中傳來一陣響亮的歡呼聲,将他們幾人吓了一大跳。
那個侍者被吓了一跳,扭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還沒有等他猜出個所以然來,一浪接過一浪的歡呼聲就從那個方向再度傳來。
許多人都被聲音吸引,好奇地擡頭望去,流動的人潮紛紛向着歡呼聲傳來的方向聚集過去。
歡呼聲再一次響起。
侍者有些煩躁地在原地踱步,不知道為什麽,他心底裏總有一種怪異的感覺,仿佛有什麽顯而易見的東西被他忽視了似的,這種感覺猶如芒刺在背,令他坐立難安。
他跟身旁的其他兩人低聲囑咐了幾句,然後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擠了過去。
整個賭場的氛圍都被點燃了起來,歡呼聲叫好聲和口哨聲混雜在一起,擰成喧嚣的聲浪,直直地沖向高高的穹頂,身邊的人也越聚越多,所有被吸引過來的人都伸長脖子向人群當中看去,迫切地想要知道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
侍者艱難地分開擁擠的人群,終于挪進了被緊緊圍住的中心賭桌——
賭桌上的賭局剛剛進行了一半,但是站在桌後的荷官已經冷汗淋漓,他蒼白的臉孔上勉強地帶着禮節性的微笑,但是瞳孔已經染上了慌亂。
桌子的對面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ALL IN.”
侍者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擡頭看去,只見剛才那個自不量力向向裏面走去的窮鬼正坐在賭桌的另一端,身上還穿着洗的發白的T恤和牛仔褲,整個人吊兒郎當地挂在椅背上,眼睛半眯着,一副心不在焉,興致缺缺的樣子。
身旁圍着的所有賭客都屏息以待。
荷官終于忍不住了,擡手擦了擦自己額角滲出的汗珠,然後伸出待着白手套的手,緩緩地翻開了桌面上的牌。
侍者還沒有看清楚桌上的牌面,他的耳朵就已經被身旁突然爆發的歡呼聲而震的發麻,更多的人擁擠向這個方向,将他擠的一個踉跄,下意識地撲到了綠色的桌面上。
正在将桌上的籌碼向懷中攬去的沈空擡起頭來,認出了他的臉。
他心熱地跟侍者打了個招呼:“是你啊。”
使者僵在原地,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沈空低下頭,從自己懷中的籌碼中挑挑揀揀,扔出來兩個到他的手中,然後笑眯眯地問道:“現在夠了嗎?”
侍者注視着他的臉,呆愣地點了點頭。
沈空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因久坐而酸痛的腰肌,然後抱着籌碼慢慢悠悠地穿過仍在興奮的人群。
留下仍然呆愣在原地的侍者,木然地盯着他消失在人群的背影,耳邊傳來人們興高采烈的談論聲:
“……剛才發生了什麽?”
“太精彩了,可惜你沒有看到,那個年輕人在10分鐘內贏了80萬!”
那個提問的人聲音中帶上了些許的無趣:“八十萬啊,在賭場裏這不是常事嗎?有什麽驚訝的?”
另外一個人搖搖頭。嗤笑一聲:“如果我說,這個年輕人最開始的本金只有一百塊呢?”
“什麽?”那個人定定神,故作輕松地說到:“這種事情雖然不常發生,但是說不定只是運氣好而已。”
“切,運氣好?你試試次次ALL IN次次贏?”
對面啞口無言。
但是再多興奮的讨論都随着主人公的離開而平複了下來,原先熱烈地圍在一起的人群也慢慢散開了。
此刻沈空走進了剛才被堵在外的內部場所,裏面的裝飾比外部更顯低調,人數也更少,由包廂分割開來,名貴的煙酒被大大方方地擺放在托盤上,任憑客人随意取用。
沈空順手摸了包煙,走到分散的賭桌前随意地賭了兩把,眨眼間就輸回去了40萬。
他聳聳肩:“看來幸運女神離我而去了。”
然後,沈空就晃晃悠悠地帶着剩下的籌碼,去櫃臺前面提現去了。
從開始出現騷動時,就一直從樓上觀着着他的隐晦視線終于調轉了開來。
大腹便便的臃腫青年将目光從監視器的屏幕上挪開,向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少年露出一個和藹的微笑:
“果然還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不管是贏時的膽大心細,還是輸時的及時止損,這個年輕人的心理素質不簡單啊,我看他和您應該也是相同的年紀吧。”
韓隸收回自己停駐在監視器上的視線,垂眸晃了兩下手中的酒杯:
“多謝張少誇獎了。”
“怎麽是誇獎,是事實,事實啊”那個被稱作是張少的男子連連搖頭,他頓了頓,笑着問道:“那我們剛才提出的交易您看怎麽樣?”
韓隸沒有回答,只是将杯中琥珀色的酒液一飲而盡,然後向着對面亮了亮幹淨的杯底,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