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外有天鴨外有鴨
她自然不會認為王管事當真是出來和她道歉的，畢竟剛才張山峰咄咄逼人的質問，未免有店大欺客為難一個小女孩的嫌疑。王管事出來賠罪不過是先禮後兵罷了，不然也不會還堵在那不走。
果然，王管事接着便說：“姑娘光臨我們第一樓，王某深感榮幸。只是這脆皮炙鴨是本店的招牌，連當今皇上享用了也贊不絕口。姑娘卻說其嚼之如柴，原本就是青菜蘿蔔各有所愛，就怕旁人聽了不利于我店名譽，畢竟看我第一樓不順眼想取而代之的并不少。張主廚也是有所顧慮，才急躁了些。”
啰哩啰嗦說了一大堆，全是廢話。離落得耐心都快磨沒了，出來了這麽久，只怕鄭氏等的着急了吧。看着王管事羅裏吧嗦說不到重點，離落心裏不耐煩，臉上卻微微一笑，甜甜糯糯的說道：“那以王管事高見，此事該如何了結呢？”
離落見對方愣了愣，幾次張口卻不知道怎麽說，臉上的笑容變深幾分，帶了幾分嘲諷：“恐怕王管事也沒想好如何了結吧，難道要我這個小姑娘給您道歉，還是讓我親自做出一道北京烤鴨讓你們心服口服。”
看着王管事瞬間變黑的臉色，離落笑的越發甜美，轉頭向張山峰問道：“不知貴樓這脆皮炙鴨是如何烤的？”
張山峰和王管事皆是面色一變，脆皮炙鴨是他們的招牌菜，制作的過程自然是保密的，這離落姑娘當衆詢問不知是何意。
李摯也頗為好奇，心想莫非這離落姑娘不知道這是人家的不傳之密，雖然他也很想知道。
看着離落笑吟吟的樣子，張山峰就恨得牙癢癢，他看了王管事一眼，後者朝他微微點頭，便說道：“我們這脆皮炙鴨最特殊的地方在于塗在上面的醬料，這是我堵門秘方恕不能公開。至于烤制的方法，自然是串烤，為了掌控火候，我們都是三只為串，并以變換位置以确保火候均勻。”
離落聽了點了點頭，這是最普通的烤法，整個過程也是需要全程監控大意不得。她端起桌上的茶盞，剛要喝才發現沒水了，紅菱手才擡起來，一直在旁邊看戲的白胡子老頭就迅速抄起茶壺給離落加了茶水，動作之快現場就沒幾個人能看清，李摯眯了眯眼，看向老人的目光更加晦澀。
離落又瞪了一眼白胡子老頭，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她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這才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所說的北京烤鴨，采取的是挂爐烤法，不給鴨子開膛。只在鴨子身上開個小洞，把內髒拿出來，然後往鴨肚子裏面灌開水，再把小洞系上後挂在火上烤。這方法既不讓鴨子因被烤而失水又可以讓鴨子的皮脹開不被烤軟，烤出的鴨子皮很薄很脆，肉質鮮香細嫩。”
張山峰聽了驚奇萬分，脫口道：“何為挂爐烤法？”
“爐身用磚砌成，有爐孔無爐門，以棗木、梨木等果木為燃料，用明火。果木燒制時，無煙、底火旺，燃燒時間長。烤出的鴨子外觀飽滿，顏色呈棗紅色，皮層酥脆，外形圓潤、飽滿，外焦裏嫩，并帶有一股果木的清香。”
“竟有這般神奇的烤法！我…。我竟然聞所未聞！”張山峰雙眼瞪大，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離落甜甜一笑，還有更神奇的呢！誰讓你們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姿态，本姑娘就要好好挫挫你們那不可一世的銳氣，知道什麽叫天外有天鴨外有鴨！
“這北京烤鴨還有三種吃法！第一種是将那又酥又脆的鴨皮撕下，蘸上細細的白糖來吃；第二種是搭配甜面醬和蔥條，烤鴨和甜面醬簡直絕配，加上大蔥的辛辣，簡直美味無比啊！”離落邊說邊着看周圍人們，見不少人都偷偷的吞咽口水，顯然被引起了口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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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第三種呢？小丫頭，你快說！快說！”白胡子老頭見離落突然停了下來，急得抓耳撓腮，不停催促道。
“這第三種嘛！先要片鴨，須得片片連皮帶肉，薄而不碎。一只兩公斤重的鴨子，能片出百餘片鴨肉片，而且大小均勻如丁香葉。然後用荷葉餅夾幾片烤鴨片，放上幾根蔥條沾醬或黃瓜條或蘿蔔條，将荷葉餅卷起一口吃下。”
這是離落最愛吃的一種，此刻講起也是不知不覺分泌了唾液，暗自咽了口水。再聽都是此起彼伏的吞咽聲，其中以白胡子老頭的聲音最大。
“好一個北京烤鴨！沒有傳入我金銮國，真乃憾事啊！”李摯嘆息道，縱然吃過很多珍馐佳肴，本身也是不留戀口欲之福的人，也不能否認此刻他真的被離落形容的這個烤鴨誘惑了。
張山峰一直都是大張着嘴的震驚樣，聽見李摯的聲音才回過神來，低下頭嘆了一口氣，慢慢走到離落面前，向她一拱手，語氣誠懇的說道：“這位姑娘！我為剛才的事情向您道歉！是我狂妄自大坐井觀天了。”
離落聽他語氣竟有些灰敗，顯然打擊不小，一直以為自己的脆皮炙鴨就是極致了，誰成想離落說出了一個北京烤鴨，哪怕這裏沒有人吃過，但僅聽形容就讓人垂涎不已。
離落本就不是得理不饒人的那種，何況也是借了前世的光，當下便揮了揮手，道：“自人類産生就有了對食物的追求，千年來形成的各種菜系都是人們辛勤勞作的汗水和無窮想象力的轉化，不同地域的人們，運用各自智慧，适度、巧妙的利用自然，獲得質樸美味的食物。所以張大主廚也不用沮喪，你創作的脆皮炙鴨不也獲得了大家的喜愛。能給人帶來味蕾的刺激，口欲的滿足就是成功的美食。”
張山峰态度更是恭敬，“聽離落姑娘一席話，張某茅塞頓開，在此謝過！日後姑娘有用得着張某的盡管吩咐！”
他自小就喜愛廚藝，渴望做出與衆不同的美食，年輕的時候也去過很多地方，嘗試不同的菜系。直到他做出了脆皮炙鴨，一時廣受好評，名氣大增，時間一長也有些沾沾自喜故步自封，這次離落一席話點醒了他，找回了失去已久的創新菜式的激情。
離落朝他微微一笑，平白得了第一樓主廚的人情，這倒是意外收獲。別小看這個人情，雖然張山峰只是個廚子，可他背後是第一樓啊！敢在金銮國稱第一的僅此一家。
李摯看着面前這個臉色黑黃的小女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帶着不屬于這個年齡的狡黠和聰慧，心裏暗暗成奇，不知那容大奶奶從哪撿到的，這孩子定不是普通人家養出來的。
三樓東面的一個包廂，一位有着煙灰色眼瞳的白衣少年放下被挑起的竹簾，慵懶的躺在軟榻上，閉目說道：“小二，休息一下，傍晚出發。”
身側有個比他大幾歲的随從，正一臉幽怨的說道：“公子，能不能別叫屬下小二，若在別處也就罷，偏生在這裏。”
“嗯，這樣啊，我就說哪裏怪怪的。”少年用手支着腦袋，眼睛睜開一條縫，漫不經心的說道：“那小丫頭，你看如何？”
随從一怔，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麽問，想了想，說道：“呃……人小鬼大。”說完他就變了臉色，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看了看榻上的少年，冷汗都流下來了，他絕對沒有影射主子的意思啊，純粹口誤。
少年緩緩睜開眼，煙灰色的眸子如夢似幻，俊美似妖的面容看不出什麽表情，直到那随從臉色變成煞白，才勾起唇似笑非笑的說道：“你的詞彙量還真是貧乏得可憐。”
随從如獲大赦，擦幹頭上的冷汗，咽了咽口水，讨好的陪着笑，“公子，你怎麽突然關心起那個小丫頭了。”
“少說話，多辦事。”少年從懷裏掏出一個物件，甩給随從，“找個盒子裝上，讓人送到那小丫頭手上。”
随從接住那物件，心裏大駭，卻又不敢多問什麽，匆匆離開了。
那少年翻身躺好閉上眼睛，半晌，再次從塌上躍起，挑開竹簾，看着下方那個小小的身影，抿了抿了唇，眼裏閃過一絲困惑。
自己的天命人，竟然是個小丫頭？
不過，那種靈魂跳動的感覺從未有過，師父以前也語焉不詳的提及“鴨子”二字，莫非指的就是這段緣分？
離落解決了事情就準備離開去找鄭氏，剛走到門口就被叫住，回頭便看見王管事小跑着過來，“姑娘留步！這次是我第一樓怠慢了，特意準備了一份禮品賠罪，請您一定要收下。”說着便遞上一個小巧的檀木盒子。
離落一臉疑惑，剛才第一樓免了她的單，張山峰還許了個人情給她，已經算夠給面子的了。現在這王管事又跑來弄這一出，未免太過殷勤了吧。
見離落面有懷疑，王管事忙解釋道：“張主廚說想要嘗試做出離落姑娘所說的北京烤鴨，在其制作中懇請離落姑娘能指點一二，這份禮也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以後恐怕會多有打擾。”
原來如此！是想讓她幫着做出這北京烤鴨，才拿禮品籠絡自己的吧。
剛才張山峰小心翼翼的問她能不能讓他試着做一做這北京烤鴨，離落一口就答應了，并且把自己所知道的制作過程都一一說了出來，還承諾回去就畫了挂爐的圖紙送來。把張山峰激動得語無倫次，恨不得立刻開始嘗試制作烤鴨。
離落也希望他能做出這道菜來，将其發揚光大。而作為第一樓來講，如果真能做出北京烤鴨，生意會更加紅火，賺得盆滿缽滿。所以王管事這行為也能理解，離落便命紅菱收下了錦盒。
看着離落離開的身影，王管事這才慢慢直起身子，擡頭看了一眼三樓東面的包廂，視線才觸及又馬上收回，若無其事的走開。
回到包廂的李摯也失了吃飯的興致，若有所思的想着剛才的事，難得回青水城，就遇到個有趣的小女孩，可惜這次回來的時間有限，沒有口福品嘗那北京烤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