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裝神
溫止并不喜歡差使她做這做那的陳紅袖,一般來說,孩子讨好父母總是簡單的,溫止也不是沒想過扮乖巧扮懂事扮神童。然而每次她顯得聰慧些,紅袖的眼神便直勾勾的,偶爾還狠狠掐上一把,背地裏則對溫鵬說:“她這麽古怪,不會奪了我兒以後的聰明吧?”
從此溫止歇了展現聰明的心思——自己實在是太小了,一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還是低調些吧。
不過溫止更讨厭老老實實的按照紅袖的心意做家務還吃不飽飯,既然陳紅袖沒法讨好,那就曲線救國讨好奶奶溫李氏吧,畢竟這個年代的兒媳婦是幹不過婆婆的。
于是某一天,溫止突然拉起溫李氏的手,一臉開心的指着紅袖的肚子口齒不清的叫起了弟弟。
再怎麽讨厭溫止,這種吉利話兒紅袖還是愛聽的。老人們都說孩子眼睛透徹,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莫非……?
溫止模糊不清前後颠倒的話準确的表達了一個意思:紅袖要給自己生弟弟。看着她一臉肯定的小表情,紅袖難得對着她給了個笑臉,溫李氏更是抱着她問了半天,末了還給她熬了半碗小米粥當做獎勵。
至于說因為自己的蝴蝶效應把溫學文扇沒了的可能性?溫止眨了眨眼,紅袖明顯是易受孕體質,這次沒懷上過幾個月說不定就懷上了呢?反正她也沒說弟弟現在就已經在肚子裏了呀。
兩個月後,紅袖果然被診出有了身孕。有溫止的“預言”在先,全家人都對這一胎充滿了希望。因為堅信自己這胎是個兒子,紅袖更是小心的很,生怕意外動了胎氣,是以将不少家務安在了溫止頭上。
可憐的溫止聰明反被聰明誤,飛快的學會了洗衣服燒火掃地擇菜一系列家務活。不過她雖然不爽,但既然沒法反抗那就只能接受,幹脆笑嘻嘻的說着媽媽別累着了肚子裏的小弟弟,哄得溫李氏和溫鵬眉開眼笑,心裏自我安慰權當是在鍛煉身體。
溫止在弟弟這件事兒上讨好了頂頭三位大佬,又就給自己刷體質,做起家務活來自然不像原主那麽艱難,雖然還是個吃的差做得多的小透明,但至少不會挨打挨罵,得空還能在家周圍溜達着玩一會兒。
和溫止記憶中的一樣,到了建興五年的四月裏,溫鵬的大兒子順利降生。溫鵬依然給兒子取名為溫學文,希望他以後可以得文曲星君護佑,當個讀書人。紅袖有了兒子後精氣神都變了,對着溫止時不時的也能翻出個笑影兒來,倒常常把溫止吓的一個哆嗦,差點沒把手裏端着的湯給丢出去。
不過嘛……文曲星君什麽的,似乎很适合拿來忽悠迷信的古人啊。自學國文滿級的溫止在心中盤算着,要不要幹脆裝神弄鬼給自己增強一下家庭地位?
別怪溫止像個被迫害妄想症似的,她在“記憶”中可是清楚的記得原主差一點就被溫家送給了一個高價收購小姑娘的人牙子——這種人一般都是給青樓之類的地方供貨的,專門搜尋長相有潛力的小女孩。若不是原主突然爆發抱着溫鵬的腿大哭,連連保證自己一定會好好幹活,讓生活還不算十分拮據的溫鵬心軟了那麽一下,恐怕之後的命運比記憶中的還要悲慘十倍百倍。
她也不是沒考慮過脫離溫家隐姓埋名長大,或者幹脆終老山林,但這種生活實在是太沒有保障了,而女扮男裝當賬房或者謀臣什麽的更是不靠譜——想弄死一個懷有秘密的人在這個時代簡直不要太方便。她的知識和能力太過匪夷所思,要麽會被人當妖孽燒掉,要麽被忌憚利用,沒有價值後還是逃不過一死。
所以在自己有能力自保,或找到合适的下家之前,對科舉已經入魔的溫鵬和溫家人顯然是非常好的忽悠對象,只要自己說的能符合他們的希望,他們就會自發的勸服自己,并且深信不疑,成為自己的保護傘。
心裏有了計劃,溫止開始在村子裏沒事兒晃悠。這一天,溫止溜達到村裏小書塾附近,聽着裏面的讀書聲,眼珠子一轉有了個想法。
陳麒在村中授課,上課形式分為兩種。一種是所有孩童只要滿了五歲都可以上的村中小書塾,這裏收束脩很少,兩條臘肉加上些針線活計便可,所學內容只有常用字和算數加減法。書塾的教學周期很短,一般不超過一年,雖然名義上的老師是陳麒,但其實是陳麒的學生們輪流教學,所得收入也都貼補給了學生們,陳麒并不收取。
如果家中有些資材,孩子又喜歡讀書,就要到陳麒家裏讀私學了。陳麒也是真有天賦才學的,從三百千到四書五經,甚至律法算數詩詞歌賦也有些鑽研,可以給孩童正式開蒙,或者推薦到縣裏其他先生名下學習。只是無論想深造還是得他推薦,需要的花費都不菲,且他性情高傲,若非真正聰敏好學者,就算将再多錢財捧在他面前也不會接受。
溫止打聽出陳麒私學的上課時間,每天抽空跑到陳麒家“聽牆角”。陳麒見她不哭不鬧就在窗戶下蹲着,講完課便撒丫子跑,打聽到是同村溫家的女兒後只當是她好奇,并不驅趕她離開。
其實溫止早就在空間裏背下了這些書,還鑽研了許多注解,算得上是爛熟于心,不過她還需要确認這個世界的儒家典籍和自己背的有沒有區別。偷偷忙活了大半年,發現陳麒講課的版本和自己背誦的版本差不離,溫止便決定執行第二步計劃。
二月二龍擡頭,隔天便是溫止的生日,這一天天還未亮,她就開始作妖了。
溫學文還小,離不開母親,因此在他出生後溫止便挪到了溫李氏屋裏,溫鵬紅袖帶着溫學文睡閑間。這天夜裏,溫李氏模糊中似乎聽到什麽聲響,睜開眼便看到溫止跪在被子上,閉着雙眼連連叩拜,口裏還念念有詞。
溫李氏吓了一跳,第一個念頭就是溫止莫不是中邪了,正要一巴掌呼過去,溫止便睜開眼睛,雙眼閃亮亮的:“奶,剛剛文昌帝君來找我了!”
溫李氏揚起的巴掌立刻就定住了。雖然是個村婦,但她在溫家多年,自然是知道文昌帝君的,這位可是保佑學子科考順利的神祗,以前溫大田每年都少不了在文昌帝君誕辰去縣裏的文昌塔拜一拜。
說起來,文昌帝君的誕辰可不就是二月初三麽?溫李氏眼神怪怪的看溫止,這丫頭片子的生日居然也是這天,難道說……?
“奶,文昌帝君說,我弟其實是他小弟子轉世,下凡歷劫來的,”似乎沒有發現溫李氏的異常,溫止像個真正的孩子一般興奮道:“文昌帝君還說,我也是他神殿的童女,是他特意派下凡來護着我弟的。”
“文昌帝君真這麽說?”溫止鬧的動靜有些大,早就驚動了溫鵬和紅袖,原本只是不滿她鬧騰過來查看的兩人聽到溫止的話驚喜萬分:“你真聽到了?”
“我聽到了,我還給文昌帝君磕頭了。”溫止十分認真的點頭。
“你看到的文昌帝君是啥樣兒的?”這時候還能勉強保持清醒的溫鵬啞聲問。
“帝君穿着綠色的仙袍,臉上有三縷長須,手裏拿着玉如意,看上去可威嚴了。”溫止一臉崇拜的說道,發現溫鵬的呼吸急促起來,心中比了個V。溫止的記憶中有不止一次跟随周秀才和宋氏去拜文昌塔的經歷,她是照着文昌塔裏的帝君畫像描述的,溫鵬曾跟着溫大田見識過這幅畫像,聽到溫止這麽一說,心中立刻就信了,畢竟在他的認知中,溫止可從來沒機會知道文昌帝君的樣子。
看到溫鵬的神色,紅袖也意識到這話大概不假,一把拉住溫止道:“文昌帝君還說了什麽?有沒有說你弟今後能當大官?”
溫止搖搖頭,沮喪道:“帝君說了,我弟本是他的小弟子,書讀得好但是不通庶務,所以将弟弟派下來渡劫,沒想到弟弟之前得罪了帝君神殿裏的侍衛,侍衛在送弟弟下凡的時候做了手腳,讓弟弟神魂受損,沒了之前的天賦。”
“那可咋辦呢?”三個大人臉色一變,溫鵬面色如土,紅袖已經忍不住啜泣了,沒想到溫止兩眼一閉身子一翻倒在床上,正在大家素手無策的時候,突然又跪坐起來,嘴唇開合,似乎是在和人說着什麽。
溫止念叨了一會,緩緩睜開眼睛,只是這次睜開眼,表情卻變得十分嚴肅,甚至帶着幾分威嚴,絕不是一個孩子該有神色。她原本合十的雙手緩緩打開,裏面是一枚朱紅色的果實:“我乃蓬萊山朝花真仙,奉文昌帝君之命将蓬萊山慧果賜予帝君弟子,帝君弟子可以用慧果開智。”
“這是……這是……帝君顯靈啦!”溫李氏顫抖着低聲道,猛地跪下,沖着溫止跪拜的方向連連磕頭:“帝君顯靈,拜見帝君。”
有溫李氏帶頭,溫鵬和紅袖趕忙跟着跪下,溫止也随他們把頭磕的咚咚響,直到發洩了心中的激動,才在三人的注視下嚴肅的緩聲道:“你們且将這幅帝君像懸挂好,由童女在每月初三焚香沐浴禱告帝君得授慧果。此慧果帶有靈氣,爾等凡人不可觸碰,以免靈氣逸散。”
憑空出現一卷畫像,被溫止輕輕放在床邊,看三人連連點頭,她皺了皺眉又道:“我觀你等從未善待帝君神殿童女,豈不知童女下凡本為輔佐帝君弟子歷劫,雖然比不得帝君弟子身份尊貴,但也有正經仙位,雖與爾等有親緣,卻不是可以怠慢的,爾等切記切記,否則必遭業報。”
話音落下,溫止又兩眼一閉暈倒在床上,三人面面相觑,小心翼翼的撿起畫像,只見畫像上的帝君神情肅穆,飄然出塵,仿佛随時會破畫而出飛升天界一般。和他們見過的畫像不同,這布帛上的帝君看上去十分真實,無論是飛揚的發絲還是仙袍上的褶皺都描繪的一清二楚,絕非是凡間畫師能夠做出來的畫作。
三人端着畫像,再不懷疑文昌帝君和溫止所言的真實性,想高聲吶喊以示激動,又怕太過粗魯驚擾了仙人,一時間不知所措。
溫止在空間裏學的東西很雜,曾經花時間研究過一段時間的油畫,這幅畫就是她為了這個計劃抽空在空間裏畫的。此時油畫這種作畫技巧還沒在大鈅國中出現過,作畫用的更是現代的紙筆顏料,溫家人自然對它是上天所賜深信不疑。
這一番表演幾乎耗盡了溫止兩輩子的演技,一番唱念做打的雖然時間不長,也讓她十分疲憊,原本是打算裝睡的,不料真的睡了過去,等到她醒來時已經天光大亮,溫鵬和紅袖抱着溫學文,和溫李氏一起坐在她床前看着她,吓了她一跳。
“爹媽,奶,你們怎麽啦?”溫止揉着眼睛問。
“阿止啊,那個……你說的帝君的事兒,你還記得不?”溫鵬小心翼翼的問,還讨好的笑了笑。
“帝君?”溫止疑惑的歪着頭想了想,突然一拍巴掌:“對了!帝君說我弟是他的弟子轉世!還說我是帝君神殿的童女!”
“然後呢?”紅袖着急問:“慧果呢?”
也不怪紅袖着急,溫止睡過去之前将“慧果”——其實這是她好玩的将人參種子和田七種子一同用藍色靈乳浸泡後融合成的一種靈藥,長成後根部藥材具有非常強的補元活血之效,而頂部的紅色漿果可以增強腦細胞活性,提高記憶力和專注力,因此被她取名為“慧果”——随手又塞回了空間裏,溫家人安置好文昌帝君畫像後緩過神來找了半天,愣是沒找到慧果在哪兒。
有了裝神弄鬼的一番交代,他們可不敢把熟睡的溫止叫醒,只能焦急的坐在溫止床前等着。
溫止也沒打算破了自己聽話又愛護弟弟的人設,假裝思考後趕緊點頭,雙手合十吧啦吧啦的念了幾句,慧果便又出現在她手上。
“帝君說了,慧果只能我喂弟弟。”溫止小心的看看紅袖,又看看溫學文:“對了,帝君還說了,雖然侍衛被他懲罰了,但侍衛還有其他的同夥也想害了弟弟性命,所以弟弟的身份大家一定要保密,知道的人一多,說不定誰求神拜佛的時候就上達天聽被發現了。所以除了我,爹娘和奶,你們可誰都別告訴,就算是弟弟自己也不能知道。”
溫鵬連連點頭,問道:“還有什麽要注意的麽?你趕緊問問帝君?”
“現在啊?”溫止為難:“我還沒沐浴焚香呢,對帝君不敬的。”
溫鵬先是一愣,随後拍了自己一嘴巴子:“我瞎說的,你別當真,心裏也別想着。”他也想起來溫止夜裏說過,要每月初三沐浴焚香才能禱告帝君:“咱們誰都不告訴,等下月初三你再問問帝君,還有什麽要我們做的。”
溫止乖巧的點點頭,将“慧果”塞進溫學文的嘴裏。這果子不過豌豆大小,溫學文本能的咬一口,薄薄的果皮被咬破,裏面紅色的果漿便流了滿嘴。
溫學文哇的一聲就哭出來,溫鵬和紅袖不明所以,溫止急道:“別讓他吐出來浪費了帝君送的仙果。”
這時候還是溫鵬果決,把溫學文的嘴一捂,正哭着的孩子一個吞咽,滿口的苦汁子咕咚一聲就全咽了下去。溫學文哪裏吃過這樣的苦頭,一時間嚎啕大哭,溫止趕忙端了水來喂他。
“我記得聽誰說過,想要讀書就要吃苦,慧果可以開智,讓人省了讀書時候的苦,所以慧果的味道就特別苦。”溫止狀若思考的敲了敲自己的頭,一臉疑惑:“忘了聽誰說的了,仿佛是個漂亮的仙子。”
管他哪個仙子說的,知道溫學文是因為慧果味道太苦才大哭,三個大人松了口氣,溫鵬還安慰溫止:“這話說的很有道理,總是要吃苦的,現在吃這一口,總好過将來讀書苦。”
溫鵬都這樣說了,便是紅袖看溫學文哭的凄慘也不再心疼,老話兒還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呢,這麽一枚果子算什麽。
溫止在心裏吐了吐舌頭,這果子是真心苦,溫止吃的時候從來不敢咬破,都是和着水當藥丸吞的。不過這話她可不準備告訴溫學文,大家都覺得沒什麽,就讓他這麽苦着吧。至于為什麽不用補神丹一次到位而偏要用慧果,一來溫止對自己的便宜弟弟沒什麽感情,沒想讓他能一勞永逸的變成天才,二來她的目的是體現自己的重要性,當然是要每個月都需要刷一發存在感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