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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夜有風,窗外枯枝殘葉吹得稀稀落落,蕭瑟的聲響催眠更勝雨雪,房中銅爐燒得熱,香衾暖帳,帳中人睡得十分安逸。

好眠無夢,一覺睡到筋骨酥軟,醒來時枕邊已經沒了人,齊天睿甚覺惬意。自幼就是個極敏銳之人,覺輕,最忌人睡在身邊,一旦被擾,難免脾氣壓不住,遂從來枕上都是一個人。這一成親,又是跟這麽個淵源不清之人,不得不擔待,沒想到第一夜就被紮得人事不省,之後兩夜屢屢被她探摸鼻息,擾得人心思煩躁,一股火上來差一點就扔出她去,根本不成眠。這一回回來原也不指望怎樣安穩,豈知這一夜睡得如此香甜,一覺到天亮。再看自己橫七豎八的架勢,不知她是怎樣蹑了手腳爬出帳去,竟是不曾擾起一絲動靜,齊天睿滿意地笑笑,算是學乖了,小兔子變成了小耗子,懂事就好。

綿月和艾葉兒都跟了廟裏去,早飯是丫頭水桃伺候的,笑模笑樣的極是周到,說是親手給二爺煮的粥。齊天睿倒沒吃出什麽難得來,只是這副殷勤似曾相識,卻看了半天也記不起她這模樣,便罷了。

用過早飯,齊天睿往福鶴堂請安。老太太如今身子骨雖還虛弱,精神倒如前,湯藥減半,只餘下勉治舊疾和日常将養之用。看到孫兒,老人甚是高興,不單是他又從西北帶回了老兒子的信和孝敬,更是這幾個孫兒裏頭最會哄她心歡、陪她說話兒的就是這個打小兒頑皮不知上進的睿兒。離開身邊這些年無一日不念,但得回來,老人比當年将将得了長孫還要歡喜,從此寵愛更甚,時不時就要跟身邊人念叨睿兒這些年必是受了苦,連一日飯桌上他厭紅燒蹄髈,一口葷的都不動,老太太夜裏便抹淚,像是他這些年都是在外頭吃草度日。實則府裏這些人哪個不知道裕安祥的名號,可怎麽說老太太也不當真信,見了只管心疼。齊天睿也安之若素,老太太跟前兒領受從不推辭,一日炕上坐比四弟小天旭還要賴老人身,十分受用。

成親不過月餘,頭一次回府就聽老太太并大伯母、一衆女人們直誇新媳婦,齊天睿笑眯眯地聽着,一副模樣欣然收下,暗辨着話中真假。老太太誇不過是她每日請安,模樣乖巧,實則未見得怎樣;阮夫人顯是還起自那日認親,私下從未相交;旁人麽,随聲附和,做不得數。齊天睿倒想聽聽秀婧秀雅怎麽說,可小姐妹只笑并不搭話,足可見自那日洞房之後再不曾與這位嫂嫂親近。不覺心道,這丫頭到底撐不得,日子一久果然不知好歹。看來還得多交代,往後日子長,一府之中若不能周旋,早晚丢得冷落,府裏這些人多少勢利,落得惡奴欺主,日子不好過還得勞他心煩。可一轉念又有些納悶兒,貪玩聒噪的秀婧秀雅不曾與她有交情,怎的那寡言少語的秀筠會與她說話?還要跟了她往外頭去?若這二人果然是相好,她能帶着秀筠散散心悶自是好,若是反被秀筠帶了怪僻,這是自己娘親最不耐的,婆媳之道恐她難捱。

真真是不省心。

從福鶴堂出來已是快到了晌午,一大早的太陽倒有些淡,看着天邊又是烏突突的雲。齊天睿想着櫃上不兩日就要上板關門,還有些事要料理;且近年根兒,伊清莊的莫大哥也盤完了賬要回姑蘇家中,兄弟二人約好要一道看一眼西北的賬冊,論論局勢,時候不早,這便加緊了腳步。

一出二門,遠遠瞧見大嫂蘭洙往這邊兒過來,齊天睿駐了腳,候着。

“嫂嫂近來安好?”

看他彎腰施禮,蘭洙笑,“這一瞧就是才從老太太跟前兒過來。”

齊天睿直起身也賠笑道,“嫂嫂一日裏裏外外照應,自是知道。”

“将将從西北回來?”

“回來幾日了。”

蘭洙鼻中輕輕哼了一聲,“我料得也是。”

“嫂嫂,”齊天睿微微一側臉,眼露狡黠,“這是有話給我。”

“那倒不敢。”

蘭洙淡了臉色,擡步往西邊角門去,齊天睿頓了頓,跟了上來,“嫂嫂有話盡管說,我可是難得進來。”

“正是這話。”進了角門,東西穿堂,看看左右無人,蘭洙轉過身,“天睿,你這媳婦兒娶了可是當真?”

齊天睿聞言失笑,“不當真還做假麽?”

蘭洙莞爾一笑,搖搖頭,“你倒不必與我遮掩。”

“嫂嫂此話怎講?”

“我雖每日在這邊兒忙,你們那邊兒總也要過去照應,怎樣的情形我還看得真。你自歸寧就不曾回過府,幾時離開往西北去的也無人知曉,我料着不能是走了滿月吧?”

“嫂嫂也知道我在外頭營生多,分了身都不準兒夠,莫說是要往西北走遠路,日後就是在金陵也不能常回府。”

他應得如此理所當然,蘭洙冷道,“你們小夫妻閨房之事我這做嫂嫂的如何說得?你便是從此不見她,旁人又奈何?我眼前頭看的有限,只能想得到每日府裏這些個碎七雜八。你那媳婦是我弟妹,多添了一房主子,我就不能瞧不見。”

“那是當然,”齊天睿不明話頭何往,只賠笑應道,“丫頭年紀輕,不懂事,還得指望嫂嫂照應。”

“你真小瞧了你那丫頭。”蘭洙嘴角一抿,話帶譏諷,“從娘家嫁到齊府,叔伯舅父,我也見識過不少宅門深院、太太奶奶,倒從未見過這麽經得支應的女孩兒。撐到今日,還能于你笑臉相迎,如何敢不佩服?”

這位嫂嫂性子綿和、待人寬厚,阮夫人掌家嚴苛卻往往行事不周落人口舌,這一府裏頭上上下下多是她在周旋,理財掌家可稱得是一把好手,齊天睿早就一旁看在眼中,曾嘆若是生得男兒身,仕途之上必是勝過老實刻板的大哥天佑。此番話中帶刺實是少見,齊天睿微微一眯眼,“嫂嫂,這是怎麽說?”

“你可知道莞初自歸寧回來就不曾在她房中用過茶飯?”

“哦?”

“每日敲五更起床往謹仁堂候着開門,佛前三炷香,抄經念誦,油裏撿珠,一日跪得倒比站得久。原在家裏作姑娘不知如何,在你院子裏,老媽媽們都比她高半截兒。這一個多月,日子也不長,只是這手板子麽倒記不清挨了幾回。起了更才往回走,若非往福鶴堂請安,她連日頭都見不得,更莫說咱們這些人了。”

齊天睿聽着,面上的笑冷了下來。

“你也莫問我是怎麽知道的,”看他變了顏色,蘭洙語聲終是暖了些,“既是我能知道,旁人就也能。若是一日被什麽人捅到我們太太和老太太那兒去,可就不是我能攔得住的。”

“多謝嫂嫂。”

“莫謝我,謝謝你自己的媳婦兒。旁人都看不得,她倒安之若素,見了誰都是一副笑臉兒可人疼,再沒不順心的。老太太天天見又如何當真看得着?”想起那日在藥房碰到謹仁堂的小丫頭,蘭洙心裏越發不是滋味,自己是當真不曾于那新嫁的女孩兒上心,若非聽到小丫頭跟她老子娘訴苦說每日二奶奶怎樣怎樣不省事害她歇不得,如何能知道那深宅子裏頭是如此光景?不便道明原委,只嘆了口氣,“天睿,你知道咱們府裏這些人,最是拈輕避重、欺軟怕硬。這麽乖的女孩兒,你就是不想要也好好兒養着,橫豎又礙不着你在外頭。應了你的妻名兒,掙的你的臉面,這麽讓合家子裏的人笑話,你又當如何?”

蘭洙話中只道女孩不易,言語譴訴說盡了西院尴尬卻只字未提闵夫人,齊天睿暗中感佩,鞠躬謝過。蘭洙亦未再多話,兩人就此辭別,各自往去。

齊天睿轉回了西角門,腳步由不得停下。蘭洙一番話,齊天睿聽得也算稀奇,娘親的心思他最知道,只不過這些年雖并不如意卻也在這宅門之中熬了半輩子,行事從來謹慎。當年老太爺和大伯一家歸鄉,擴建府宅當家理事之人本該是守在祖宅的二房,闵夫人卻是和顏悅色拱手托出,眼中不見勢利錢財,着實令大房的争搶相型見拙,如今怎的在一個十五歲的小丫頭面前失了計較?還有那丫頭,從議定親事起就不曾讓他省過一天心,裝相的功夫一等一,一副笑模樣,小渦兒甜甜最能迷人眼,若是境遇真如蘭洙所言,齊天睿不信她還能笑得出來,那丫頭兔子一樣的靈性,絕不是個懦弱的呆木頭任人揉搓,心裏苦思葉從夕還得伺候齊家婆母,“安之若素”四個字若是果然,定是有那背後的道理。

今晚,他不能走。

打定主意,齊天睿匆匆往府外去,趁着她們在廟裏,這一日他還能辦些事。石忠兒早已備了馬候在門外,伺候齊天睿披了裘絨大氅,扶上了馬。主仆二人正要起行迎面碰上從外頭回來的天悅,兄弟二人馬前相遇,天悅連忙拱手,“二哥,”

雲遮了日頭,天陰了下來,冷飕飕的風吹過來越襯出天悅紅撲撲一張臉熱騰騰的,額頭還掙了細汗。齊天睿微微一蹙眉,“跑得這麽急?是打哪兒來?”

天悅的臉越紅,不敢直看過去,低頭笑道,“昨兒秀雅稀罕太太房裏那只八哥兒,也想弄只來玩兒,我今兒往西城鳥市去逛了一會子。”

“弄來了?”

“哦,沒,年根兒,都散了。”

“行了,你回去吧,趕明兒我弄一只來給她。”齊天睿說着驅馬就要起行。

“嗯,多謝二哥。”天悅一面應着,一面避了馬頭讓路。兩兄弟正是要錯開,天悅忽地叫了一聲,“二哥!”

齊天睿勒了馬,“嗯?”

“你……這是回府過年了?”

齊天睿一挑眉,“怎的?”

天悅笑笑,“總也不見你。”

齊天睿笑了,“這是想見啊還是不想見?”

“嗯?”一聲戲谑說得天悅有些口拙,“二哥說的哪裏話,自是想見。”

“行了,”齊天睿勒了缰繩傾了身子瞧着他,“有話跟二哥說?”

天悅被看得有些無措,張了張嘴又搖搖頭,齊天睿嘴角一彎,眯了眼,“此時不說,可就晚喽。”

天悅抿了抿唇,不再吱聲。

齊天睿直起身又等了一刻,撇下他獨自皺眉,揚鞭而去……

……

過了晌午齊天睿方從裕安祥櫃上把賬冊收拾出來,又帶了給莫家過年的禮匆匆趕往伊清莊金陵總號。莫向南來去蹤跡不定,金陵只有商號卻無家宅,沒有他親手寫下的名牌就是守着伊清莊也不定能見得到本尊。江湖上說他不過是個綢緞莊掌櫃的,實則商賈場中人都道他坐鎮金陵鋪線南北、手下的生意難以估量,且行事隐秘,哪家是哪家不是,誰也辨不清。

若非西北之難有了過命的交情,齊天睿是想也不敢想能結交這位真正的財神爺,銀錢暫且不論,虧得他背後的指點與支撐方有今日的裕安祥。世道險惡,齊天睿深知其中之難,莫向南的背景絕非一個“商”字可表,他為人內斂謙和又武藝高強,行事隐秘絕非是故作高深,怕是有難言的身世之謎。齊天睿從不多問一個字,只真心相待,絕不敢把當年混古董行的小伎倆拿來與莫向南周旋。如今兄弟情更甚血脈,莫向南亦十分賞識他的精明果斷,放手裕安祥少有過問,齊天睿卻每到大事決斷都會主動請教,年底盤賬亦要悉數交代,默契有加。

一年的行市賬冊并西北局勢,兄弟二人打開話匣就不覺時辰。于齊天睿的西北借力之策,莫向南深以為然,只是囑他不必與山西福昌源過于争奪,借叔父的力亦要維護叔父的官威。齊天睿點頭應允。莫向南就要啓程回鄉,一別數月,原本備了酒水踐行,二人卻都放不下賬冊,邊看邊議,分食着一盤點心,其樂融融。

臨別之時,莫向南遞過一只鎏金錯銀珠玉螺钿妝面盒,齊天睿打開來,裏頭是一把畫扇,輕輕把在手中:象牙扇骨,溫潤如玉;碧紗薄絲,清香撲鼻;扇面上水墨輕勾,煙雨烏篷,堤岸之上新桃初綻,只這一處着色;清風漣漪,蕩悠悠小舟輕搖,新瓣飛揚,漫随風點點缤紛,從畫中景致脫出來,瓣瓣清新飄落手中。齊天睿口中啧啧稱奇,伊清莊的綢緞名揚天下不單是貴在絲質,更是那清奇的花樣子,這些年相交齊天睿方知那極精之品都是出自莫夫人親筆繪作,這把畫扇若是流入市中,不錯百兩,盒中更配了上好的滿綠玻璃托架,擺上桌案就是一只精巧的小畫屏。

“嫂夫人之作?”

莫向南含笑點頭,“贈與弟妹,來日相聚。”

“多謝大哥,多謝嫂嫂。”

從伊清莊出來已是将要起更的時候,陰了一下晌的雲終是淅淅瀝瀝地下起來。齊天睿穿戴了莫向南的蓑衣鬥笠,正要上馬,喚了石忠兒過來,想着把這畫扇給千落送去她定是歡喜,轉念又想不急這一刻,不如正月裏親自帶過去,借花獻佛,也算一件禮。

回到齊府,石忠兒止步在二門外,齊天睿一個人往園子裏去。雨絲越密,攏緊了蓑衣急步而行,沒有燈籠,像一株雨中芭蕉看不出人形。

進了素芳苑,丫鬟們也瞧不真,無人出來招呼。推了房門摘下鬥笠,人們這才大呼小叫地過來。一時房中亂,小丫頭艾葉兒将将從廂房裏端了硯臺出來,一眼瞧見齊天睿轉身就要往樓上跑。

“站住!”齊天睿一聲悶喝,吓得身旁接蓑衣的紅秀哆嗦了一下。

艾葉兒頭也不擡腳下還想溜,水桃一把扯住,“這是怎的了?平日也不見這麽沒規矩!”

齊天睿褪了一身雨水行頭,走到跟前兒低頭看着小丫頭,“跑什麽?瞧見鬼了?”

陰森森的語聲壓下來,艾葉兒只覺得頭皮發麻,“不,不是……我,我就是惦記房裏我家姑娘……”

齊天睿擡眼看了看樓梯,“你家姑娘在房裏做什麽呢?”

“沒,沒做什麽。”

“這丫頭子!”水桃狠狠戳了她一記,“爺問你話,怎的這麽稀裏糊塗的!”

“行了。”齊天睿喝住,擡手輕輕握了握腕子,丢下一句,“都在這兒待着,沒我的話,誰也不準上來!”

丫頭們都趕緊應下,拖了艾葉兒一邊去。

……

瞠目結舌已然不足以道眼前所見,曾經的賞花樓高頂大梁,離地足有兩丈高,此刻梁上懸下三條一尺寬的紅绫子,懸至半中相互交纏,纏結之上卧着一個人。謂之“卧”,只因這前俯後揚的形狀如一只展翅的飛鳥,騰空懸挂,絲毫不見人之端整。一身雪白的薄綢輕盈如飛,橫腰側卧在紅绫上,兩足飛挑,一足揚,一足勾,結系兩翅;發上無髻,青絲如瀑,一只藕臂高揚卷握紅绫,另一手拿了一頁紙張展在眼前,口中念念叨叨。身子輕輕一悠,紅绫送出她一丈外,一足一臂拉扯回旋,蕩蕩悠悠,飄飄自仙,仿若祥雲之上白鶴悠然。

齊天睿想起那雨中的紅綢,這力道,若非親眼所見,親身所驗,如何得信?紅绫薄綢,臘月濕冷的天,燭光裏粉嫩嫩的小臉怡然,世外獨閑,窗外的風雨與旁人口中的“憐惜”與她毫無瓜葛……

“咳!”

莞初一驚,回頭,天降煞神!手一脫,紅綢抽離,人便像一只旋轉的陀螺不由分說地砸到地上,幸而綢子長沒有勒出人命,只纏了一身,一端高一端落另一端還挂在房梁上,撲通這一聲就狼狽至極。

齊天睿抱了肩篤篤定定地看,看她左右掙紮,俯沖的姿勢,雙肘撐地,橫豎不得法,活活兒一只掉進陷阱的小兔子,上下翻跳,到了兒那只吊在空中的腳也解不下來。齊天睿這才慢悠悠擡步走到跟前兒,蹲下身,撿起落在一旁的紙張,“《心經》?”

他這會子回來就是成心的!莞初心中的志氣都随着身子趴在了他腳下,形狀狼狽已然不消多說,眼下最最糟心的是那倒吊的綢褲在一點點、一點點地往下滑,努力勾着腳腕屏着口中還不得不應道,“……嗯。太太囑我背誦,說,說單是抄寫,一字一描,入眼不入心,于,于佛祖不敬。”

齊天睿嘴角一挑,擡眼瞥向房梁,紅綢上雪白的小腳煞是好看,“果然不敬。”

莞初趴在地上咬碎一口牙,“……放,放我下來。”

齊天睿站起身,低頭瞅着,“挂得上去,解不下來?”

“上頭,上頭纏成死疙瘩了。你往上尋,那绫子上頭有只環,幫着把那環扣打開,我就好……啊!”莞初還在地上碎碎叨叨地說着怎樣怎樣,那人已然從桌上簸籮裏拿起一把剪子咔嚓了斷了那紅绫子。

腿毫無防備地落下來,莞初整個人往前狠狠一撲,若非雙肘撐着,嘴巴啃地絕逃不過,磕掉半顆牙齒也未可知。

從此,不共戴天。

……

夜深了。窗外冷雨戚戚,房內兩只小燭,一只燃在床邊高幾上,一只點亮了繡帳外桌上一攤子筆墨紙硯。

帳簾半掩,齊天睿一身中衣兒靠在床頭,手裏拿着從樓下書房裏尋來的一卷《元史武宗本紀》翻看。這該是從老父書房給挪來的,上頭還有他的親筆批注。齊天睿雖怠讀四書,卻尚史,尤好元史,只這兩年生意忙,除了賬冊古書再不曾碰過旁的,此刻一杯香茶,一本書,難得金戈鐵馬随着古人去。

文至含混之處,細辨老父的筆跡,齊天睿反複讀念,驚嘆那一輩子中規中矩、恪守國道家訓之人實則也是有些不同尋常的見解,與自己雖不能說契合,倒頗有幾分相似,竟是有些父子同謀的意思。興致上來擡手取茶,目光不經意又落到簾帳外的桌邊人,一眼瞧見,就不由得注目。

一個女孩兒家,齊整于她實在是說不得,衣裳從來都是寬寬大大,沒有一件合身的,若非是她娘家給的尺寸,竟是要砸了伊清莊的牌子。這一會兒未曾怎樣那桌上就攤了一大堆亂七八糟,好在知道那是手抄的經文,否則還當哪個不利索的婆娘攤的繡樣子,埋在裏頭還煞有介事。闵夫人給了一大摞子經文要她連夜背誦,雖說嚴苛到不近人情,不知怎的,齊天睿竟是從這刁難裏頭嗅出了些許郁至極狂的絕望,先不說大嫂口中的話究竟幾成坐實,即便就都是真的,瞧這架勢自己娘親也不見得就得意。那丫頭夜深人靜依然精神爍爍,不許她挂在房梁上,安置在桌旁也不肯安穩,摁不住似的,手握着筆,點點悠悠,燭影透在牆上,小鼻子尖尖的。

“搖頭晃腦的,做什麽呢!”齊天睿悶聲喝道。

“……背經文。”

這哪是背經文的動靜兒?“胡亂塗抹什麽,拿過來我瞧瞧。”

“沒怎樣。”莞初嘟囔着回了一句,不肯轉頭看他,那張臉一蹙眉眼睛裏頭陰冷得吓人。

“拿過來。”

她沒聽着似的動也不動,齊天睿“啪”一聲把書撂在高幾上,“別讓我費事啊。”

一方天地只他兩個,奪,他是奪不去的,可她怎敢讓他“費事”?自那日他暴怒洞房之後,莞初就知道公爹臨終都不曾将這樁婚事的實情道給他,看這德行,早晚一天知道了就得吃了她,遂莫說是惹惱他,就是好生支應還恐他不順心、細倒騰出那日的緣故,如今躲一時便是一時了。

只得起身,拿起手下的紙張往他身邊去。

帳子裏攏得暖暖融融,雨水聲兒都似小了些。齊天睿披着薄襖靠在床頭,露出雪白的裏衣兒。莞初一面往他跟前兒去,一面瞧他身上露出的質地花色、連那結系的帶子都跟自己的一模一樣,不知那伊清莊是怎樣預備了這些衣裳,都是成雙成對,她成日在這房裏這麽着倒罷了,他怎的也這麽應着景兒?

莞初磨磨蹭蹭來到床邊,遞過手中的紙張,老老實實地站了,這一頓訓是怎麽都躲不過了。

燭燈照在展開的經文上,齊天睿低頭,一眼看過,目光像被吸了磁的鐵針,半天挪不動。若說将才那綢子上卧人不過是難得一見的把戲,此刻所見這腦子裏頭竟是不知該作何應對,半夜三更該不該信?深奧晦澀、典藏之傳的經文之上羊毫小楷飄飄歪歪批出一字一點、流水板的工尺譜!

“你,你這是做什麽呢?”

“我……”莞初立在一旁不自在地摳着手指,搜腸刮肚,“我笨,背不下來。”

齊天睿眉頭皺了解,解了皺,摸不着南北,一行一行仔細瞧,“這是你填的曲子?”

“舊的,”莞初瞅着那陰晴不定的臉趕緊道,“舊曲子。”

齊天睿臉色一冷,擡眼看着她,“背不下來就在那兒渾鬧?”

“嗯?”莞初吓了一跳,“不,不,我這不背着麽。配了曲兒,方記得住。”

“你說什麽??”

“我說……”幹幹地咽了一口,莞初艱難道,“就是……配了小曲子的音兒,當那經文是曲詞,就,就記住了。”

嗯??齊天睿一愣,再低頭,那旋律躍然而出,諧音戲谑,配上刻板的字跡簡直就是個個相克、生生相撞,眼裏耳中如此不合,卻趣致天成,令人捧腹不禁!好丫頭,竟是唱着曲兒來記佛經!她像縮脖兒的兔子受了驚,簡直是頑劣至極!跟這經文小曲兒真是異曲同工,齊天睿看着看着忽然仰頭大笑,“大不敬啊!”

他的笑張狂肆意,整個拔步床連帶外頭的雨水都快被他笑散了,莞初一頭霧水地瞧着,想不笑也不行,只得跟着他咧了咧嘴,小心翼翼地想從他手裏把經文抽出來,“……這回我好好兒背。”

齊天睿笑意難收,捏緊了手裏的經文,“來來來,唱給我聽聽。”

“我,我不會唱。”

“不會唱?”

挨得這麽近,他難得暖了語聲,莞初更覺尴尬,“嗯,我……跑調兒。”

這話若是旁人聽來許是覺得矯情,畢竟能寫得出譜子的人怎會不懂曲樂,又怎會跑調?可齊天睿偏偏不是旁人,多年之好,早就聽成了行家,他知道多有那曲樂大家一張口就曲不成調,也有那婉轉絕音不識譜的,只不過聽她這麽一說,不知怎的,齊天睿卻篤定丫頭是在撒謊。眯了眼道,“不會唱,難不成是聽得到?”

這可是奇了,他不說能奏得出竟是問她是否聽得到?這是碰到行家了。話到此,莞初已是顧不得驚訝,只暗暗叫苦,心中有譜不難,耳中有樂才是神仙,她如何敢應?若是不應,又怎麽說得清這随意塗抹、亵渎佛經的罪過?他那笑像是不打算計較這“大不敬”,可此人陰晴難說,只得小心斟酌了回道,“學過琴,不過是有幾分意思而已。”

“讓我聽聽。”

他語聲幹脆,再不容她多話。莞初咬咬牙,略清了清嗓子,就着窗外隐隐約約雨水的聲響輕輕哼唱……

她個子小,聲音就此入耳,細致到那喉中的細微點滴。這曲子乍一聞多少戲谑俏皮,偏偏她的嗓子一起調就帶了微微的沙啞,喉中婉轉,褪去了趣致活潑之中于經文的輕慢,吟至空靈,佛理一字一句呈在人眼前。

難得清靜,窗外雨聲淅淅瀝瀝,比這鴛鴦帳裏的紅暈燭光都要實在。聽唱佛經,果然不同。擡眼瞧,一本正經的小臉粉嘟嘟的,唇邊小渦兒随着曲調時而見時而不見,引了他的目光去俏皮地掩過了雨聲。人間煙火方如此動人,她脫不了俗,反倒讓這經文更有了參透紅塵的意思。

一曲終了,齊天睿輕輕點點頭,“這是哪來的舊曲子,我怎的沒聽過?”

莞初悄悄一撇嘴,你是哪個啊,天下曲子都聽過麽?頓了一下方回道,“這是我爹爹舊年時候做的。”

“老泰山當時喝醉了吧?”

莞初一愣,對上他的目光,想起月夜下老父的癡癫也忍不得抿嘴兒笑了,“嗯,那年中秋賞月,老爹爹足吃了一整壇子的桂花釀。一時興起,對月撫琴,我悄悄記下,收了。”

“他不知道?”

“嗯。”

眼睛笑成了月牙,清淩淩的琥珀映着燭光點點小星星,笑渦兒越發暈開了,甜滋滋的,染得齊天睿的臉色也柔和起來,“這麽一唱,當真能記下?”

“嗯。”

“背來聽聽。”

她一字一句,咬腔着調,仔仔細細。齊天睿記得自己上一回背書還是八歲那年被病榻上的老太爺逼着,依然背得亂七八糟,老祖兒強掙了起身親自賞了他一頓手板子,不幾日就歸了天,齊天睿當年一直覺得是自己把老祖兒給送走了。

“怎樣?”

一字不錯,齊天睿點點頭,“好。”又伸脖子瞧瞧那桌上的一攤子,“那些都背下來了?”

“沒呢,将将填完曲子,背下三張,還差好些個呢。”莞初輕輕吸了口氣,“不過,五更前倒是能成。”

“去把那些都拿過來。”

“做什麽?”

“床上暖和。”

月牙兒立時變成了滿月,一帳子的暖暖融融都冷了下來,雖說他此刻倒平平常常的不吓人,可與他站着說話是一回事,床上去是另一回事,莞初不由自主就後錯了一步,“……不。”

齊天睿一瞪眼,“我吃你啊?”

“……我睡不得了,別擾了你。”

“你當你點一宿的燈我還睡得成啊?”

冠冕堂皇的理由果然撐不得什麽,莞初只得回去收攏了所有經文,捧回來爬上床去。拔步床看着精雕細刻、裏三層外三層的,實則這床裏頭不多大的空兒,齊天睿把條褥整個壘在了床頭,拍拍一旁,莞初只得湊過去靠了。他順手将自己身上的被一并攏了她,而後理所當然地撿了一頁歪着頭瞧那上頭歪歪扭扭的譜子,全然不覺哪裏不妥。

莞初藏在被裏的手悄悄地探到枕頭下,摸到那小銀針包握進袖子裏,這才輕輕舒了口氣。他既是不知道曾經淵源她就少不得要以此防身,雖說……人家眼睛裏頭似乎也沒大把她當媳婦兒,可世事難料,總要以防萬一。

安頓好了,莞初一篇篇地小聲背誦。也不知是他在身邊她實在是不自在,還是攏了一床被太熱,記起來遠不如将才靈光。明明哼唱的時候順順溜溜兒的,一去了譜子就卡殼。折騰了幾回,莞初有些洩氣。照這麽耽擱下去,五更前根本完不了,跪她倒不怕,就是有些怕婆婆的臉色,常氣得臉色泛白、唇發青,一時半刻的就像要過去了似的,真要有個好歹,可怎麽好……

“怎的?不靈了?”齊天睿覺出了身邊的異樣。

“……嗯。”莞初揉搓着手裏的紙張,“我還是出去背吧,快些。”

齊天睿拿過她手裏的經文,“來,背。”

看她抿了唇不肯動,齊天睿又道,“你背,背到卡殼兒的地方再說。”

說什麽?提字給我麽?莞初心裏急卻也不敢與他争,抱了膝,又從頭兒背起。一字一句下來,不知是怎的中了邪,又是卡在将才同一處,分明多讀了幾遍,怎的還是記不得?狠狠想了想,依然繞不出。正是懊惱,耳邊忽聞曲調聲,莞初驚訝地扭頭看,男人聲啞,低沉地鼻音哼唱,可那調子竟是如此準确,循着那調子莞初一下子就想起了曲詞,穩穩當當地背了出來。

她笑了,吐了吐小舌頭,粉粉的。齊天睿也笑笑。

窗外雨絲密,綿綿地浸着窗,濕冷不透,紅帳輕垂,圍着一屋子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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