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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未娶先休

從醉花樓上生生被扯了下來,齊天睿任由小厮石忠兒将他馱上了馬。口鼻中桂花酒香、甜醉依然,心裏卻燥得佷。這些日子好容易得了個極新鮮的曲子,又偏是在這麽個脂膩花柔的地方,脫出情境如此清涼,可不是難得?心裏頭将将揉搓得癢癢的就斷在一半,撓也撓不得,實在惱人。

一路走,沿湖穿城,夜風吹涼了渾熱的頭,眯着一雙桃花醉眼,齊天睿方從那天邊兒似的曲子裏略略醒了醒。深更半夜的,好人家不是都關門落鎖、安然夢去了麽?怎的那深宅大院的倒有功夫三番五次地來擾他,若非親娘,這一遭斷是難去。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方才來到南城齊府。已是夜深,四架馬車寬的街道兩邊間或透出燈火,日間繁華餘蘊尤存,耳邊依稀聞得遠處缥缈的笙管。舊城貴重之地,不比新富的嚣張氣派,青磚灰瓦、老式的宅院,浩蕩蕩鋪開百餘畝,暗夜之中肅穆蕭然。一眼瞧過去,正門兩盞燈高挑“翰林,齊府”,無月之夜照得石階慘白,兩座青獅亦一股森森之氣。

瞧着眼前,齊天睿的酒算是醒了個大半。

繞過大半個院牆,花園子小角門外石忠兒下馬叩門。半天才聽裏頭悶裏悶氣應了聲“是二爺?”便沒再做聲,略等了等方聽得門栓響。

起更入了夜,花園角門這般冷清的地方捂個暖爐最是吃酒耍牌的好地界兒。分在此地的也多是手腳粗笨、做不得什麽活計的婆子們,不過仗着自家爺們兒在府裏當差謀個閑職,實則只管看門,并不管來往迎送。更況此處亦非正經的出入,遂乍聞門聲并不打算理會,只是這府裏東西兩院,東院大老爺房的人從不走這邊的園子,西院人丁稀少,太太主婦們早該睡了,這會子還能有誰?只怕這位二爺。這位爺十年前被二老爺一頓家法逐出府門,十年裏頭哪管他在這金陵城折騰得天翻地覆,齊府的大門也是俨然緊閉,不聞,不問,再不瓜葛。只在三年前二老爺病重歸天,膝下無孝,這才又把他尋回來。既是回來了,便是這西院二房的正經主子。更況,上頭的主子們不經意,底下人可都知道,這位爺不遵祖訓、不學無術,卻是混跡商賈、一手的好玩兒家。

所謂一身銅臭,滿袋子銀錢。

開了門,婆子哈着腰提着燈籠引路,嘴裏碎碎叨叨地念着這日子口兒已是上了霜凍上夜如何如何辛苦。石忠兒順手接過燈籠,丢了一串大錢過去,這才小跑着趕上齊天睿,“爺,爺,”

“究竟是怎麽說?”語聲混沌,酒意未消。

“小的也聽得稀裏糊塗的,只說太太如今禮佛禮得是諸事不論了。”石忠兒是齊天睿在外頭得的,平日随主子走也少進齊府,遂對這上下家事只知道個大概齊,“彥媽媽淌眼抹淚兒的只管哭,我也聽不真切,說是,說是太太要搬到家廟裏去修行。”說着石忠兒撓了撓頭。

“家廟?”齊天睿複了一聲,腳底下卻未見慢下來。

不大會兒功夫兩人來在西院謹仁堂的二門外,早有下人打着燈籠候着,行了禮,撇下石忠兒領着齊天睿往院裏走。石盅兒口中回禀的“太太”正是齊家二太太、齊天睿的生身之母夫人闵氏。

簾子打起,夜涼中飄來熟悉的香火氣,這是佛前香,自打齊天睿記事起,這房裏一年到頭總少不得這味道,佛祖面前如何虔誠不得知,只熏得人頭暈眼燥、一身上下廟裏的味兒。

進得門來,堂屋裏只留了一盞上夜的燈,人聲寂靜。齊天睿稍稍捂了捂身上的夜寒,挑起卧房簾子。

闵夫人撚着佛珠坐在炕桌邊,奈不得秋涼額上早早戴了暖帽;佛青的綢襖撐得圓圓的、十分飽滿,燭光照在那上好的青緞上閃出亮來,讓這素淨的顏色都減了幾分清冷。瞧着那面色,齊天睿這才覺出異樣,自老父走後雖說也從未見得母親怎樣歡喜可臉色倒還平和,此刻不知可是自己酒醉未醒還是這小燭實在不明,照得那一張臉白得瘆人。

齊天睿上前微微躬身,“太太,”闵夫人身上并未有何封頭,只是這府裏的規矩大,兒子從小跟着奶娘,只喚“太太”。

闵夫人擡眼瞧,聽他這喉嚨顯是浸了酒,語聲越發比平日裏還要低沉兩分,臉色微醺,桃花迷離,與那一班子侄們的清雅書卷氣相去甚遠,撲面的酒氣再淡這房中的香火也是壓不住,不覺蹙了眉。

不待人應下,齊天睿這邊已是落座,接過身邊婆子遞來的熱茶只管抿了起來。

一別數載,重逢之時兒子已是氣候早成、與這府中人事相去甚遠,娘兒兩個再親也沒了教訓。當年他被攆出門,做爹的不知哪來的心狠,做娘的成天淌眼抹淚兒,也曾想方設法周旋、接濟,只是這子承父,一根骨頭,斷了個幹淨。如今浪子回頭實有限,功名前途都不提,也不知外頭究竟怎樣,只說慣了,除了請安難得回府住一宿。此刻瞧着,能深夜從那混沌之所趕回奉母已然不易,只這禮數,罷了吧。

闵夫人不覺嘆了口氣,身子重氣也沉,緩了一刻才道,“睿兒,今兒尋你來是有事商量。明兒……或是後兒我就往家廟裏去了。”

“哦。”

這一聲不大,闵夫人竟是哽在當下,一時接不下去。

“我的爺主子!”一旁的彥媽媽等不得,先為自家主子不值起來,這深更半夜地把這位爺尋回來想是能有個主心骨兒,可瞧這架勢比那旁處不關痛癢的人還不如些個!“二爺,您當太太往家廟去做什麽去?太太她……她這是要到廟裏修行去了,不回來了……”說着話,淚也來得快,竟不成聲兒了。

也是,離佛祖近些。一口滾茶咽下,齊天睿把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陪笑道:“太太這是所為何事?說給兒子聽聽。”

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從小就是這麽個凡事不經意的随性子,瞧那一雙眼睛眉骨下狹長微凹,雙睫密,橫波清揚,像極了老爺。只是老爺四方臉、棕面龐,蹙起雙眉顯得是城府難測,極持重;可長在他臉上,劍眉高挑,鼻修挺,将這一雙桃花醉眼顯露無遺,添上嘴角邊那時不時若有若無的譏诮,最是一副讀書人不屑的風流樣兒。這些年在外頭不知又是如何厮混,心腸硬些是難免的,遂闵夫人也不顧心酸,只道原委,“今兒你大伯那邊兒過來問,說你三年孝滿,該提親下聘了。”想起下晌大太太那副關切的模樣裏頭藏也藏不住的笑意,又是自己這些年的憋氣當真要成了這府裏上下的笑話,闵夫人長長提了口氣,語聲有些顫,“終是該給何家下聘了,給她何家下聘!”

齊天睿聞言,這才把手裏的茶盅擱下,“不是姓寧麽?怎的又姓何了?”

“……唉,”兒子這一問,把闵夫人的淚又問了出來,“她姓誰有什麽當緊,當緊的是她娘!她娘家姓何!”

“她娘?”佛龛前的香飄飄繞繞似越發濃,熏得齊天睿昏昏然、嗓子發幹,“哪個啊?”

“哪個?就是老爺這些年心心念念的那一個!”

語聲中似是下了何等決意,只是忽聞這般撚酸吃醋的話出自年近半百之人、又說的是那經書一般刻板的老爺,這一宿的話忽地生出幾分意思來,齊天睿不覺嘴角一彎,興味盎然,“是麽?從何說起呢?”

“從何說起?”闵夫人用帕子沾了沾淚,雙臂攏着圓圓的身子越發崩得緊,原先燭光裏滿月似的臉龐漲得微微發紅,“從三十年前說起!那個時候老太爺在京裏供職,與宮裏一位姓何的太醫有了交情,兩府裏頭也常來往。”說着,鼻音重,竟是哼了一聲,“說是太醫,也不過是在禦藥房配藥的藥師。一來二去的,不知怎的就給咱們老爺和那何家女兒定下了親事。殊不知那太醫醫術到底不精,在宮裏壞了事,連夜下了大獄,不幾日便死了。原說是滅門的罪,先皇開恩,只将一家子逐出京城,後輩子孫再不許行醫算罷了。所幸當年咱們老太爺在京裏沒受牽連,風波過去,兩家也斷了。”

“哦。”原來不過是個人走茶涼、俗世冷暖的陳年舊事。

齊天睿身子後仰靠進圈椅裏,懶懶的似是掃興,闵夫人有些咬牙,“你當僅此而已麽?你當老爺他就此肯罷了麽?!那就是個認死理兒的人!不過見了幾面,竟是認準了那門親!誰人勸都不中用,耽擱了多少年才肯再娶。若非如此,你怎的能比長房裏的天佑小這麽些個?……自打我進了門,倒像是這樁苦是我給他的……”說着,闵夫人的淚撲撲掉,“成日介在書房,詩、書、琴,哪一個與我相幹?多少年,人只說咱們西院裏好,只這一家子三口兒,殊不知這裏頭的事,誰又當真知道!”

齊天睿挑挑眉,手指不由輕輕扣了扣桌面。爹娘不睦,這他早就有所察覺。再聽這麽一說,幼時的些許記憶倒是都有了出處。老父生就一張冷面孔,笑不笑的,也好看不了。一房正妻,膝下獨子,說是性子冷清,可再冷清又如何比得東院大伯?那是個一輩子朽藏在書堆裏的人,勉強錄了個功名便從此挂了起來,一個虛職,一點點俸祿,每日只知書本,便是如此木讷之人終了還是個男人,妻兒滿堂還納了房姨娘。如今看來,老父終究不是冷,是舊情難了,挂念了那女人一輩子;而自己的娘麽,便是守了一輩子活寡,與那素未謀面的女子結了一輩子的仇。

“人生在世不過是這些年,橫豎熬完了一閉眼也就幹淨了。再者又聽說那女人也早早做了古,一輩子的恩怨何不該了了?可誰又料得到,那實心眼的老爺臨終榻前竟說早給你許了親,定的就是她家的女兒!這是幾時的事如此蠻天過海,竟是無人知曉!”越說越氣,闵夫人眼睛通紅,淚卻幹了,“我本是不能應的!便是他重病在身,我也是不能應的!可當着老太太,大老爺,三老爺,一屋子堂上堂下的妯娌、子侄,我如何能駁了那行将就木的當家人?……可你,你!”說着手指齊天睿,闵夫人竟是渾身發顫。

齊天睿這一指指得眉毛一挑,方才大悟,因着他向來就是個不肖的混賬,遂是這當着一大家子人、當着老太太、各位大伯叔叔駁那病榻上将死之人的應該是他,他娘原也指着他把這混勁兒用到“正經”地方,卻萬沒想到這一回他竟是做起了孝子,撲通跪地滿口應承,這豈非太陽打西邊兒出、讓人始料不及?

俗語說忠孝難兩全,殊不知這一個“孝”字也棱棱角角這麽多邊,一不當心就夾在了中間。好在統共就一個爹一個娘,如今一個走了,自是另一個更當緊,齊天睿遂道,“太太莫惱,應了是有當時應的理兒,我原也不知這其中淵源。如今既知道了,退了就是了。”

這半日好容易得着這麽一句,闵夫人才算舒了口氣,“怎麽退?老爺走的時候一家子都在,這一樁遺願連府裏下人都知道,哪能說悔就悔了?再者,當日老太太也在跟前兒,你大伯、三叔都在,都知道粼裏寧家就是那女人後來走的人家,可竟是沒人攔一聲!如今亡人是大,誰又能出頭違了這遺願?莫說旁人,老太太這一關就過不了!趕着安撫還恐不及,又如何駁得?如今三年孝滿,你一句退了就算了?這府裏上上下下的,眼裏咱們娘兒倆又成了什麽人?竟是如此容不得人麽?!還有一處理兒,婚書都有了,又豈能說悔就悔?賠銀子事小,衙門裏又怎麽說?天佑今年初才将将坐穩了差事,如何能當着他觸犯王法?”

闵夫人這一番道理絮叨叨把來途去路都堵了,齊天睿意興闌珊,“退不得,娶進來您又忍不得……”

“會折了我的壽!”闵夫人忽地哭嚎,“這些年我忍那死了的影子已是忍得燈枯油盡,如今又派了小的來,怎的就不讓人清靜?!我不如跟着老爺去了算了!……他定是不肯的,我,我只能往廟裏去,青燈古佛了此殘生,只讓那姓何的女人橫豎占了這院子、這府門,終究做了這齊家的主子也就罷了……”

這一哭似開了閘,夜深人靜,滾滾而來。齊天睿又端起茶,直把這一盅茶吃盡了,那邊廂才哭聲漸軟,喘着粗氣,他這才道,“太太,您沒讓我把話說完,我是說,既是退不得,擱在府裏您又忍不得,那不如成了親我帶走,放到我宅子裏,兩下裏見不着也就罷了。”

“你說什麽??”闵氏大怒,一巴掌拍下去,震得臉上的殘淚直滾,“你要帶她走??哪有過了門的媳婦躲在外頭不侍奉婆婆的??你這麽護着她,算是要與我打擂臺麽??倒不必打,橫豎我二十多年前就不及人家!他為那女人恨了二十多年,臨走都念着她娘兒兩個;那也罷了,是我命不濟!可你,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齊天睿驚得瞪大了眼,轉而失笑,“太太,您瞧,這半日的話也沒跟兒子說清楚,原本就是一句話的事。”

“一句話??你倒輕省!”

“這有什麽不輕省的?”齊天睿笑着吩咐身旁丫鬟,“取紙筆來。”

丫鬟應下轉身,不一會兒就取了上好的筆墨紙硯,安安整整擺放在桌上,又挽袖磨墨。

闵夫人瞧着他端坐提筆,甚是不解,“你這是要做什麽?”

齊天睿蘸了蘸墨,“太太的意思是要顧着齊家的臉面、奉着老爺的遺命,可又不能忍着這仇人的女兒在跟前兒,更不能忍她為您兒子傳宗接代,這好辦。”說着落筆飛書:

“立書人齊天睿,系金陵府齊宅二房嫡子,成化九年八月憑媒娉定寧氏為妻,豈期過門之後,本婦多有過失,正合七出之條,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願退回本宗,聽憑改嫁,并無異言,休書是實。

成化十五年年九月二十手掌為記。立書人:齊天睿。”

闵夫人接過滿紙墨香,一臉的淚有些懵,“休,休書?”女人這一輩子卻如何見得這個?這……

“太太,”一旁的彥媽媽趕緊握了她的手,“您還不好生收着?二爺這是當真心疼娘呢。”

闵夫人這才心裏喜歡起來,邊折起,邊又淌淚,“三年,也是日子長……”

齊天睿站起身,手臂輕輕攬在闵夫人肩頭,“太太,三年,您要好好兒用。”

這一句說得闵夫人心頭滾熱,忽地,竟是盼着那媳婦快點進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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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代醫生蔣勝男死後穿越到異域時空,立志不婚的她睜眼便是人婦,入贅夫君又瞎又瘸,在她的努力下,改善了生存環境,也融入了這個家,并且收獲了愛情
    天有不測風雲,當日子越來越紅火時,災禍悄悄降臨,她又帶領全村走上了逃難之路,為了救治百姓,重新撿起前世的專業,成為一方名醫,幫助百姓度過災情
    就在重振家業之時,仇家又來了,為了自保,只好拿起武器,加入戰鬥,經過艱苦卓絕的鬥争,最後取得了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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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盛寵之嫡妻歸來

    盛寵之嫡妻歸來

    青磚綠瓦,陌上花開香染衣;朱門紫殿,素手摘星霓作裳。

    古代言情 已完結 867.2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