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薄荷淡淡香(3)
江姨臨走前,交代了三句話:
“小夏,阿盛其實很随和的。日後你們在一個家裏面住,就是一家人了。”
“阿盛比你大一些,人‘很随和’,懂禮貌,守規矩。”
“以後阿姨忙,回來得很少。即使你平時跟阿盛單獨在家裏,阿姨也放心。”
郁小夏無力地點着頭,連嘴角扯動的力氣都沒有了。
再回頭一看江姨口中‘守規矩’的兒子,斜靠在沙發上,衣角半撩,正露着一小塊腹肌。
郁小夏表素,她很方。
是啊,跟傅盛單獨在家裏住,江姨是不用擔心。
她擔心啥啊。
擔心她吃了她兒子嗎?
心好累。
……
江姨就這樣放心地走了。
江姨怎麽能這麽放心呢?
郁小夏很方,向沙發上瞅了一眼依舊半露着的小塊張揚的腹肌,她自覺地轉身想逃回二樓。
“怎麽?我媽剛走,小乖乖女的模樣就裝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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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小夏釘住腳步,血液瞬間凝固。
“我想上樓回房間了。”
她緊張地像一只待宰羔羊,耳朵根紅得幾欲滴血,手指不停地來回纏繞,像是有誰要一口吃了她。
傅盛的興致莫名上來了,好整以暇地打量郁小夏。
在這種壓迫感極強的注視下,郁小夏更覺得整個人已經無處安放。
“你……你在看什麽。”
傅盛話裏含着笑,可從他嗓中出來的音質卻依舊充滿慣性磁力:“M縣是不是條件很不好?”
郁小夏目瞪口呆。
“看把你餓得。”傅盛微搖着頭,忽地從沙發上坐起來,吓得郁小夏怔怔地向後退了一個步子。
傅盛繼續搖頭:“胸小,膽也小。”
你大爺的,你胸大!
那麽一瞬間,郁小夏已經感覺到她的烈焰即将燃爆。
可瞄了一眼傅盛的胸……
天理不公!
隔着棉質T恤下緊致線條下的肌肉凸起,養眼耐看。分明是長期鍛煉下的好身材,勻稱完美的胸肌凸起和腹肌收縮在傅盛身上黃金比例處處被演繹得淋漓盡致。
對比郁小夏這幾年在處處誠惶誠恐的生活境遇下養出來的小蝦米身材——
憤恨握拳……
獨處,并沒有郁小夏設想得那麽艱難。
除了那天,傅盛不知道是有意為難她,還是為了跟江姨堵氣,愣是不讓她回她的二樓小天地龜居。
郁小夏沒辦法只好躲在一樓偏閣書房一下午,最後實在是太尿急了,出來上廁所,結果傅盛不偏不倚作對似的,又在洗澡…
郁小夏當時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看到洗手間門關着的,想都沒想就擰開把手。
傅盛也不知道是幾個意思,一回家洗不夠的澡不說,洗澡還不知道鎖洗手間的門。
傅盛:誰他媽在自己家洗澡還鎖門,心裏陰暗不陰暗。
看見衛生間門關着,誰告訴你可以直接擰開就進來的!
郁小夏:在這裏住了兩個月,上廁所都是直接開門就進去。
誰還記得家裏多了一個人!
那一瞬間,郁小夏擰開門,傅盛的浴巾剛剛只裹住那唯一的敏感部位……
“不好意思,打擾了。”
郁小夏轉身,傅盛砰地一聲關門。
(好詭異的感覺)
傅盛洗完澡,接個電話就出門了。
從那之後,郁小夏整整五天沒再見過他。
這五天,郁小夏恢複了‘自由’的生活。
在這個裝修奢華到讓郁小夏感到局促不安的地方,她似乎才是這裏真正的女主人。
但是郁小夏絕不越矩。
還跟之前一樣,除了二樓她自己的房間之外,別的地方,郁小夏從未踏進去一步。
這五天,傅盛去哪了?晚上睡哪裏?
郁小夏一句也沒有問過。
傅家好像也對傅盛不在家的狀态司空見慣了一般,對這個小少爺的一切——
只字不提。
除了那天的一次不愉快照面之外,傅盛這個人,如同風一樣,不帶走一粒塵埃重新消失。
郁小夏原本以為,她可以安安靜靜地等到開學。
新的學校,新的老師,新的同學朋友,在K市,她也許可以有一段不一樣的生活。
可以,像一個正常十六歲少女一般,帶着夢與欣喜去生活。
直到開學前兩天的一個電話,郁小夏的報道手續不全,必須要回家一趟。
來K市之後,江姨就給郁小夏配了一個手機,方便聯系。跟江姨報備之後,郁小夏堅持拒絕江姨派人接送,她獨自乘車,再回到那個原來的‘家’。
再看到那個女人,舅媽。
“這麽多年白吃白住在家裏面。上高中了,之前三年的錢得還。”
這是郁小夏補辦完高中入學手續之外,從舅媽那裏帶回來的唯一一句話。
中巴汽車從M縣回K市的一路上,郁小夏都沒有哭。
卻在下車接到江姨的一條短信之後,哭得撕心裂肺。
“小夏,明天開學了,跟阿盛都早點睡。”
“我叫周媽多做了幾個菜,你回家多吃點,太瘦了。”
回家。
多少年之後,不管郁小夏日後嘗到這世間多少人情冷暖變故,回想起當年她無依無靠在長途汽車上收到的那句帶着溫度的信息,心裏面的溫度就不曾冷過。
或許,那個少年連日的不歸……
也并不是因為讨厭她。
“快點進教室坐好,都堵在門口叫嚷嚷地,像什麽樣子!”
嚴厲的聲音将郁小夏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郁小夏擡起頭,看見一個帶着金絲眼鏡的老師站在門口,正鐵着臉往教室裏面趕學生。
很快,高一二班的同學都歸位坐好,剛才空蕩蕩的教室變得滿當當的。
這個應該就是他們以後的班主任。
“嘿嘿,‘眼鏡陳’……”
下面很快有人給班主任起好綽號。
郁小夏忽然發現,她的座位旁邊的空着的。方燕燕旁邊早就坐了一個女孩子。
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坐在她旁邊嗎?
心裏面突然撕裂開一個口子,有什麽東西正肆無忌憚地狂虐。
“報道。”一個又粗又沉的嗓子重重地喊了一聲。
全班同學的目光頓時注視着教室門口的兩個人。
郁小夏心裏面倒抽了一口冷氣。
是傅盛回來了。
剛才喊報道的那個粗嗓子,就是那天和江姨一起去接人的時候,在門口看見的他那個搭檔。今天他們兩個人把頭發的顏色都染了回來,看起來沒有那麽出格。
傅盛還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半睜着眼睛,身子斜靠在教室門邊,疏懶地半蜷着一條腿。他帶着一個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眉眼。
朝霞透過來,正擦過他的帽檐,灑在他高挺的鼻梁骨上。從郁小夏的角度看過去,這副畫面又讓她想起曾經看過的那些漫畫。
只不過旁邊的胖子因為體型原因,站在傅盛旁邊便擋住了他半個身體,有點破壞風景。
郁小夏聽見班裏面響起陣陣躁動,女生們的眼睛幾乎都盯在傅盛身上。
只有傅盛一個,不經意地屈着腿,漫不經心地看着教室門口,目光放空。
郁小夏暗嘆一聲,也難怪,能抵禦傅盛的顏值的女生估計還沒有誕生。
‘眼鏡陳’立刻大聲喊道:“安靜,都不要吵了。你們兩個,叫什麽名字。”
“雷立峰。”
‘眼鏡陳’拿起名單表在上面劃了一下,跟着又指着傅盛:“你呢。”
傅盛挑了一下眼皮,鼻腔裏哼出的聲音似的,低沉沙啞,像是還沒睡醒。可是包括郁小夏在內的全班所有女生都聽清了那兩個字,因為他說話的時候,教室裏面無比安靜。
“傅盛。”
少年低沉的嗓音如同大提琴的樂聲,連郁小夏都忍不住再擡起頭來,望向那個朝陽下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年。很多很多年以後,郁小夏看到朝霞金光,還能夠清楚地想起,那穿透斑斑光芒下射進少女心扉的好聽聲音。
傅盛的聲音又引起班級裏一片騷動。
“安靜,安靜,”‘眼鏡陳’板着臉:“剛剛開學就遲到,這是什麽作風?何況你們還是重點班的學生啊,怎麽起帶頭作用的?”
“遲到?”雷立峰立刻大喊冤枉:“就我們倆,從小大都不知道遲到兩個字怎麽寫啊。”
雷立峰的表情和聲調太誇張,像演戲劇一樣,惹得班裏面一陣大笑。
連傅盛的唇角都微微一彎。
“安靜,安靜,安靜。”‘眼鏡陳’傷腦筋地在維持紀律。
“報告老師,是我的錯,我忘記交請假證明了。”雷立峰一個誇張地立正,立馬從書包立馬掏出一張紙,畢恭畢敬遞了上去。
‘眼鏡陳’皺着眉頭接過那張紙,推開眼鏡一看,眉頭皺得更深了。跟着擺了擺手,無可奈何地指着傅盛:“進去進去。”
班裏面一片嘩然:“怎麽就讓進去了?”
“字條上寫的什麽?”
傅盛斜挎着書包,長腿邁開便向教室裏面進。
雷立峰立刻自覺地跟在後面,卻被‘眼鏡陳’攔下來了:“傅盛參加機器人編程比賽,時間沖突,告假一個小時。你呢?你參加什麽了?”
雷立峰一個筆挺的站立:“報告老師,我參加編程比賽陪考了。”
下面又是哄堂大笑,還有跟着起哄的:“三陪嗎?”
‘眼鏡陳’已經氣得眼鏡都快掉了:“胡鬧嗎?陪什麽考?”
“真的,老師。”雷立峰可真行:“傅盛他……他不認識路,不會坐火車,需要我帶着。”
你怎麽幹脆不說他不認識字呢?
傅盛淡淡一笑,對‘眼鏡陳’道:“他說的對,他是陪考,教務處也批準的。”
班裏面已經笑倒一片。
‘眼鏡陳’無奈地一甩手,放了兩個人進去。
但其實剛才所有人都看見,傅盛早就到了學校。還幫那個從小地方來的白蓮花小姑娘撿書包了來着。
郁小夏頓時緊張,她埋着頭,在座位下面摳着手指。
空位只有兩個了,也就是說郁小夏身邊必須要收留一尊大佛。
早晨剛剛認識方燕燕的好心情蕩然無存,郁小夏覺得她有點倒黴。
忽然,一陣淡淡地薄荷清香飄過。郁小夏忍不住擡頭一看,是傅盛正走到她座位旁邊。
郁小夏的臉色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迅速白透。
慵懶的眼眸感覺直勾勾地落在她臉上。
郁小夏不敢擡頭,渾身崩的緊直。
直到聽到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錯過她的座位,郁小夏微微擡頭,看見傅盛已經徑直向後走去。
他在最後一排的空位上坐下,放下背包,去掉了鴨舌帽,長腿微曲。
一串動作又引起了一片騷動。
“麻煩讓一讓,同學。”
耳朵邊忽然傳來一聲粗音,郁小夏吓了一跳,才發現是雷立峰站在她座位旁邊,卻因為太胖擠不進去。
郁小夏趕緊站起來,留出空隙放他進去。
兩尊大神落座,早晨的一場風波才終于告一段落。郁小夏暗暗慶幸,她的運氣還不算很差。
只是鼻息間那股薄荷的淡淡清香,整整一節課都似沒有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