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緋胭
沈陳氏喜愛菊花,因此早些年沈老太爺還在世的時候便特地在花園中種下了六圃品種各異的菊花。如今時值深秋,園中菊花盡綻,沈陳氏一時興起便做主讓曾氏下了帖子邀人過府賞菊。
雖然忙活起來會累人一些, 但是曾氏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噼裏啪啦響, 這會兒也就覺得美滋滋了, 總想着與貴圈的人多多交游,日後也叫自家夫君的仕途更坦順些,更何況她的兩個女兒也到了适婚的年齡。
自從沈绫定給了禦史臺府孫家的三公子、新晉的榜眼孫裕以後,曾氏的一雙眼都快嫉妒紅了。她自信自己的兩個女兒無論挑出哪個來都不會輸給長房的沈绫, 更遑論三房嫡出的身份哪裏又是庶出的長房能比得上的?故而今日的賞花宴曾氏自是下了許多功夫,正如這會兒她就笑意吟吟地與平陽侯夫人說話。
阮諾來的時候,花園裏色彩紛呈,笑語漣漣,隔着很遠的距離便知道這邊有多熱鬧了。
“你是哪家的姑娘, 怎麽從前不曾見過?”一個身着粉藍色流紗裙眉眼精致的女孩兒揚着燦爛的笑容攔住阮諾主仆的去路,眯着眼睛問她。
她的臉上沒有什麽惡意,阮諾微微颔首看了一眼月荷,後者立即會意, 上前一步微微曲着膝蓋道:“我家主子是定北将軍夫人。”
藍衣姑娘的眼底劃過一抹驚訝, 略帶三分嬰兒肥的俏臉上出現一抹紅暈,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道:“是我失了分寸沒識出夫人,還望您不要生氣呀~”說着她又撓了撓頭,嘻嘻笑着繼續道,“我對夫人早有耳聞,只是沒想到夫人居然生的這樣美,簡直比畫上的仙女還要好看呢。”
阮諾抿嘴一笑,比劃道:“本就沒有什麽大事兒,哪裏擔得起你這一番誇獎。”
聽着月荷轉述後,藍衣姑娘卻彎着眉眼笑道:“我這話別人擔不起,夫人定是擔得起的。”說着她又歪頭一笑,“我叫杜緋胭,不知姐姐如何稱呼?”
杜緋胭改口速度飛快,頗有幾分坦率的她瞬間贏得了阮諾的好感。
阮諾這一次沒有伸手比劃,目光四下逡巡了一回她便拾了一小節樹枝彎腰在一旁的泥土地上劃了兩個字。
“阮諾?”杜緋胭輕輕地念了一遍,而後揚起一張明媚的笑臉看着阮諾眼帶希冀道,“那我以後喚你阮姐姐可好?”
杜緋胭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那麽想和阮諾親近,只覺得一眼瞧見她就覺得她是個相處的,當然杜緋胭是絕對不會承認她是因為某個人才更想結交阮諾的。
阮諾見她眼底的真誠不似作假,抿唇盯着杜緋胭看了一會兒才牽唇微微一笑,在她霍然變亮的目光注視下點了點頭。
杜緋胭的性子活泛,一見阮諾颔首便咧嘴一笑跑到阮諾身旁挽住她的胳膊,察覺到阮諾微僵了一下,她嘻嘻一笑:“阮姐姐這是要往後花園去麽?”
然而不等阮諾答話,她便又自說自話地接着道:“只是那賞菊宴忒無趣了些,說得高雅要賞菊飲茶,可是呢,還不是你奉承我我奉承你?虛僞的嘴臉讓人瞧了就覺得惡心,今兒要不是我娘非拉着我來,我定是不肯出門的。”她見阮諾只盯着自己瞅,就又抿唇笑道,“不多得虧我來了呢。”
心直口快,坦率天真。
這是杜緋胭給阮諾留下的印象,雖然對于她的話阮諾心裏是認同的,但是人生在世,又是在這樣的人家,這些客套的應酬不是說推就能推得掉的。至于杜緋胭母親的心思,阮諾明眸微斂,心裏大約也有了底。
曾氏一心想借賞菊宴與各家夫人打好關系,想着日後好為沈缃和沈緋擇一戶好人家,那麽別人何嘗又不是想借着這次的宴會來沈家摸個底,畢竟沈家三房的幾個兒郎如今都到了适婚的年紀,而沈繼與沈紹此番在秋闱中又都拿了名次,如今想把女兒嫁進沈家的人只怕是不在少數。
阮諾輕輕地搖了搖頭,莫名地有點兒煩躁,看着不遠處的花團錦簇頓時少了幾分要去湊熱鬧的興致,當下也不顧卿雲的頻頻暗示,只與杜緋胭往池塘邊的涼亭走去。
事實證明杜緋胭的确是個性子活潑的,即便她看不懂阮諾的手勢也能與阮諾絮絮叨叨說了大半個時辰。
阮諾眼底含笑,看着大口喝水的杜緋胭,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姑娘到底是個單純的,僅僅是這半個時辰的功夫幾乎就把自己賣了個幹淨。
比如這杜緋胭原來是靖遠侯府的嫡次女,又比如她的姐姐杜緋绮如今嫁進了□□是堂堂正正的秦王妃,就連杜緋胭的心上人是誰,阮諾這會兒看着小姑娘微微泛紅的俏臉,心裏也是和明鏡一樣亮堂了。
“其實我覺得阮二公子若是去考武狀元定比文試要好很多,只是不懂相國大人為什麽不許他下場呢?”秀氣的眉頭緊皺,倒是半點兒沒有女兒家私議外男該有的羞澀。
阮諾經她這麽一提,自然是想起了阮澤那個待自己極好的“哥哥”,想起他大大咧咧的性子的确不像是個能安心讀書的料,也不由抿嘴一笑,倒覺得杜緋胭說他該考武舉的話是半點兒沒錯。至于阮岑,她那個便宜爹,既然當的是文官,又看沈缙這個武将不順眼,不讓阮澤從戎也不難理解。
阮諾輕輕地拍了拍杜緋胭的手,比劃道:“如今朝中文武對立分化的厲害,我爹他怕是另有考量吧。”
“只是可惜了二公子。”聽着月荷轉述的話,杜緋胭垮下一張俏臉,頗有些可惜地嘆道。雖她不知朝中風雲,但是将相不和的傳言也聽了不少,心裏有點兒為阮澤可惜的同時又有點兒心疼起阮諾來。
阮諾沒有錯過杜緋胭眼底劃過的心疼,心思一轉也知道她在想些什麽,心裏倒也不惱,只勾唇噙着一抹揶揄的笑意,不緊不慢地比劃道:“緋胭似乎格外關心我二哥?”
就連月荷轉述的時候也是笑意吟吟的,“我家夫人問姑娘,為什麽會這樣關注二公子?”
杜緋胭本來還沒覺得有什麽,對上主仆倆揶揄的目光,一張俏臉瞬間就紅了一個徹底,輕啐了一口,“你們也忒壞了一些!”言罷竟轉身要走。
然而甫一轉身便看見沈緋和沈缃立在亭子外面,杜緋胭的臉上就愈發紅了起來,遠遠看上去倒有點兒像是傍晚的火燒雲,紅彤彤的。
沈緋與沈缃才剛剛到,見她這樣都有些意外。沈缃矜持些,只抿着唇忍笑,而沈緋則笑嘻嘻地打趣杜緋胭:“緋胭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一張臉怎麽紅成了這樣呀?”
杜緋胭素來與沈緋交好,兩個人平時也都愛互相拌嘴,這會兒聽了沈緋的打趣,杜緋胭倒是少了幾分面對阮諾時的羞澀,只撇了撇嘴道:“要你管呢。”
沈緋倒是不惱,邁步進了涼亭與阮諾打了招呼後,才轉向杜緋胭笑道:“怪不得方才一直尋不到你,原來你帶着我嫂嫂跑這兒來躲清閑了。”說着她又眯了眯眼,看着杜緋胭道,“這是我嫂嫂,可不許你跟我搶!”
杜緋胭輕輕地哼了哼,“阮姐姐與我要好,你這是眼紅了?”
“你!”沈緋被堵得無話可說。
一旁的沈缃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一臉淡然的阮諾,只能自己拉了自己的妹妹到身邊,無奈地道:“你們倆這副模樣叫別人瞧了還以為你倆不合呢,白給人嚼舌根子去了。”
沈緋別過臉,悶悶地道:“那是別人看不清呢。”
杜緋胭挽着沈緋的胳膊,嘻嘻一笑,對着沈缃道:“誰敢嚼舌根子呢,我和緋兒這叫打打罵罵情誼深呢。”
三言兩語涼亭裏的氣氛便活躍了起來。
阮諾瞧了一眼沈緋和沈缃,抿嘴一笑比劃問道:“你們倆個怎麽也跑了過來?”
沈缃笑了笑,不說話,只拿眼睛看着沈緋,意思是她是被沈緋拉着跑出來的。
倒是沈緋坐了下來,捧着臉頗為不快地抱怨,“本來就無甚意趣,我又不是猴子,被這個拉着看看,又被那個打量,說是賞菊宴,簡直烏煙瘴氣。”
阮諾勾唇一笑,這話倒是和杜緋胭有些異曲同工之妙了。
而沈缃則柔聲勸自己的妹妹:“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呢,娘還不是為了你好?”
“什麽為了我好,哼。”沈緋是半點兒不顧及在場的杜緋胭,冷冷哼了哼,“還不是眼紅二姐許配給孫三郎,一心想把你我往平陽侯府塞麽?她若是為了你我好,就該去打聽打聽那侯府世子是個什麽德行!”
平陽侯中年只得一子,向來寵得如寶似珍,那侯府世子如今倒有十九歲,雖未婚配可是據說通房妾室不少,而且還是個眠花宿柳的,但凡有點兒聲望的人家是沒有人願意把女兒嫁進平陽侯府的。
阮諾蹙了蹙眉,心裏猜不透曾氏到底是怎麽想的了。
這天底下難道還真有坑害自己女兒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