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獨處
離開秦王.府回到沈家以後,沈缙直接去了東跨院的書房找到了沈修和,兩人關着房門商談了大約半個時辰以後,沈修和才送了沈缙出門。
彼時洪氏端着茶點過來書房,恰好看到沈修和立在門外,而沈缙的身影剛好消失在院門處,她收回視線,移步快走過來,語氣裏帶着幾分急切,問沈修和道:“缙哥兒怎麽說?”
沈修和轉身往書房裏走,搖頭嘆息,聲音倒不似之前那般憂心忡忡,他坐到桌邊,才看着跟着走進來的洪氏,開口說道:“孫家原比我們想的要複雜許多,孫三郎和孫成父子倆關系一直很僵,依着缙哥兒的意思,绫兒的這樁婚事,如果绫兒自己不抵觸,真的應下了,未必見得是一樁壞事。”
沈缙與他說的當然不止這些,然而那些不過是朝堂紛争,沈修和并不打算與妻子多說。
洪氏聽了這話,忍不住嘆息一聲,聲音裏有着無奈也有些氣憤:“那丫頭的心思你要如何去問?”以前那樣乖巧的一個姑娘偏生在這樣的事情上鑽了牛角尖,問什麽都不肯說,只是一直堅持不嫁孫家三郎。
洪氏是真的覺得頭疼。
沈修和則蹙了蹙眉:“也別什麽都依着她,對了,你不是說昨個缙哥兒媳婦和她呆了半天,許是讓她來勸勸也好。”
“她說話不方便要怎麽勸?”洪氏不是沒想過,只是覺得與其請了個啞巴來,還不如自己跟女兒耗呢。
沈修和對阮諾還有點兒印象,想一想她乖順小心的模樣,拍了拍額頭:“這才是我病急亂投醫了!”
這天底下哪裏有請啞巴來勸人的道理?
話說沈缙離了東跨院,原本要往自己的院子去,走到半途想起之前長風調查來的事情,眉頭一蹙,移了腳步又往回雪居去。
紅玉坐在廊檐下打絡子,本來還在埋怨阮諾出門去羲和院請安又只帶着月荷呢,一看見出現在院子門口的高大身影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匆匆放下手裏的針線籃子,站起身就扭着小腰迎了上去,那一步步走的婀娜多姿,煞是一般弱柳扶風模樣。
“紅玉給将軍請安。”柔柔地聲音似是含着羞意,目光卻在顧盼間大膽地往沈缙的身上瞄。
沈缙嫌惡地皺了皺眉頭,冷聲問道:“夫人呢?”
往日紅玉沒接觸過這位主子,今番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倒是被冷聲冷語吓得一個激靈,抖了抖身子,勉強穩住了才回話:“夫人去老夫人那兒了。”倒是不似之前那般蜜柔柔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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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缙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這般時辰怎麽會在母親院子裏?
心裏頭莫名多了一分說不明道不清的擔心,他繃着臉轉身又大步地離去。
紅玉剛想說打發小丫頭去請阮諾回來,一句話還沒出口梗在喉間就只看見沈缙的背影匆匆遠去,她有些挫敗,忍不住跺了跺腳,輕哼一聲,扭着身子又坐回廊檐下,只是再無心思打絡子。
從回雪居到羲和院,中間隔着一座花園和一條長長的游廊,沈缙腳下步子從容,只是每一步邁的都要比平時大了許多,故而不過片刻的功夫,羲和院便已經近在眼前。
走到羲和院堂屋前的垂簾跟前,沈缙剛要擡手去掀門簾時便聽到屋內傳來安氏愉悅的笑聲,他有些詫異,微微沉吟,方才按下心頭疑惑,挑開門簾走進屋內。
屋內的人顯然沒料到他這般時辰會突然到來,面上具有一閃而過的驚訝,而沈缙很敏銳地發現自己的妻子很快就低下了頭,當然也沒錯過她撇嘴的小動作。
這麽不待見他?
想起之前自己曾經說過的一些話和當初發生的事情的真相,他也有些尴尬,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而後淡定地走到安氏跟前請安。
安氏不是沒看見小夫妻倆之間尴尬的模樣,抿嘴一笑,也不去戳破,只笑着與沈缙道:“今天衙門放的倒早,往日總是耽擱許久?”說着又忍不住打趣,“這樣風塵仆仆的趕過來,莫不是聽說媳婦在我這兒,怕她受了委屈不成?”
安氏這話說出來,低着頭的阮諾第一個嘴角抽抽了。
沈缙會擔心她受委屈?她看他是巴不得她吃苦頭還差不多。
然而沈缙卻并沒有否認,他淡淡一笑,扯着嘴角道:“陪秦王和淮陽王喝了兩杯茶,衙門中無事便先回來了。唔,本來是尋阿諾有些事情要與她說,聽說她在母親這兒,兒子就過來了。”倒是半分沒有否認擔心阮諾在安氏這兒吃委屈的事情。
安氏失笑,這個兒子真真假假的她看不透,只是瞧着神情倒不似是尋阮諾的麻煩……她心弦一動,眯着眼笑道:“既是有事要說,你夫妻二人便回屋去說罷。”
言罷站起身來,走到阮諾的跟前,拉她起身,牽着她走到沈缙的身邊,笑着打趣道:“時俨平日衙門家裏兩邊跑,你倆也難得見上一面,就不用在我跟前了。”
阮諾心裏頗不以為然,她不管沈缙心裏是個什麽想法,但是她自己倒是樂得不見沈缙。本來就是強扭的瓜,還能指望別的什麽不成?至少她是放棄了通過沈缙這個看似精明實則糊塗的要死的人去為原來香消玉殒的女子報仇了。
縱使她自己現在毫無眉目,但她樂得耗下去。
然而阮諾也知道安氏這話是存了撮合的意思,也不好推诿,索性就一如既往地埋頭斂眉了。
因為她知道,沈缙才是最不樂意兩人獨處的那一個。
“多謝母親體諒,等回頭兒子再來與母親請安。”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沈缙竟然勾唇與安氏行禮,嘴裏吐出的話也叫她心裏狐疑。
她霍然擡頭,一臉不可置信地望向沈缙,見後者一臉淡然,她不由蹙起了眉。
這到底是打的什麽算盤?
離了羲和院,沈缙闊步走在前面,而阮諾則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後。
穿過長長的游廊,走到花園裏,阮諾驀然停下了腳步,只盯着沈缙的背影,暗暗猜着他主動尋她是為了什麽,警告?抑或是故意找茬?
阮諾抿了抿嘴角,暗道,這人應該不至于無聊至斯吧?
練武之人耳力素來靈敏,故而阮諾剛剛止步,走在前面的沈缙便已經察覺到了,他沒有立即停下來,只當阮諾是歇歇腳,然而當他又走了五六步還不見阮諾提步跟上來的時候,才微皺着眉頭停下來。
轉過身,阮諾就站在十步開外,因為低着頭,沈缙并沒有看清她的神色,但是意外地猜到了她這會兒只怕是不大樂意的。
是的,不大樂意。
沈缙回想起上次在阮家和清涼寺裏阮諾見着自己的反應,嘴角微微扯了扯,這個小女人的确和他印象裏新婚之夜看到的不大一樣,接觸了才覺得她的性子實際上是有些小別扭的。
兩個人就這樣隔着一段距離相對,日光灑下,最後還是阮諾先撐不住,她撇了撇嘴角,擡步走到沈缙的跟前,看了他一眼,又指了指花園邊上的涼亭,意思是去花園裏說話。
她一張小臉微紅,額上沁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微揚着下巴盯着自己,沈缙又想起上次馬車裏她撞的鼻尖通紅的模樣,勾了勾嘴角。
果然是個嬌氣的丫頭。
率先轉身朝着涼亭走去,聽到身後響起的細碎腳步聲,沈缙莫名地勾唇露出一絲淺笑。
然而當面對阮諾的時候他又恢複了一貫的面無表情,只是心裏卻鮮有的忐忑起來。因為沈缙已經知道當初阮諾摔下石階一事的原委,也知道當初是自己誤會了她,一想起阮諾重病時他曾去說過的話,素來自诩磊落剛直的他到底是慚愧了。
他與阮岑政見不同、多年不和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但這是男人之間的恩怨,無論如何是牽扯不到女眷的,而他對阮諾最初的不滿不過是因為被強行賜婚的怨悶遇上了那樁事情被激發出來,若是真的細論起來,對于阮諾其人,他雖無歡喜,但到底不至于厭惡。
這裏沈缙心裏思緒翻滾,另一邊的阮諾也在猜測沈缙的心思,看着沈缙與往日不一樣的神态,她心裏有些奇怪,這個大男人當着她的面到底是在糾結一些什麽?
實際上阮諾真的很想跟沈缙說如果沒什麽重要的事情兩個人就此散了罷了,這大熱天的,便是涼亭裏也涼快不到哪裏去呀。
然而口不能言,她也就只能在心裏暗暗嘆息了。
“咳,今日我尋你原是有些話要與你說明白的。”在一陣長長的寂靜以後,沈缙輕咳一聲,終于打破了這份相對無言。
見阮諾睜着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等待下文,沈缙移開了視線落在亭外,語氣淡淡地道:“對不起。”
對不起?
倨傲到不可一世的定北大将軍嘴裏居然出現了“對不起”三個字?
阮諾驀然睜大了眼睛,眼底寫滿了意外和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