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日常篇·下
?Rise of the Ultimate
DAY3 下午3:15 格納庫
噹、噹、噹。
那是如同敲擊在意識上的奇妙聲響。硬物與硬物互相碰撞,在沖擊下逐漸墜落,最後叮叮當當地消去了蹤影。
當最原意識到這是什麽東西被扔進來後的響聲時,他環顧起四周發現了不知何時多出來的幾枚小石子,幾乎是下意識地便站起身來跑向了整間屋子中唯一與外界世界相連的出口——廁所的小窗,從那裏向外望了過去。
并不寬敞的視野中并沒有映出任何事先期待過的人影,無論是向左看還是向右看……不。
“……沒關系,這裏只有我一個人,王馬君在外面。”
他鎮定地向着虛空小聲搭起話來,即使如此還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一秒、兩秒、三秒。
“……”
有人在外面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出于某種原因,那個人沒有立刻選擇在最原面前現身。
(這種手法、謹慎的作風,如果我沒想錯的話,對方應該是……)
“謝謝你,春川同學。特意冒着風險跑來這裏看我。”
“……”
從最原視線的死角,不如說是緊貼着牆壁的下方站起來一個人,那張臉上挂着最原無比熟悉的無奈。
“不要随便叫我,王馬那家夥去幹什麽了?”
“抱歉……我不知道。自從被他監禁之後就被關在廁所這裏,很少有機會出去看他到底在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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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
春川也順勢向裏面探了探頭,确認裏面只有最原一個人後轉過臉來嚴肅地盯着最原。
“明天早上,大概是黑白熊早報之後的半個小時內,我們大家會一起來這裏救你。”
“诶!?”
“今天我來這裏是為了勘察地形以及想辦法通知你這件事,本來這該是百田來做的事情,但是他最後還是沒來。”
“……這樣……”
“幹什麽突然洩起氣來,想被殺嗎?”
“……”
“說無論如何都要來救你的也是百田,你的話應該不會不明白吧。”
“……嗯。”
甩了甩嘆氣的表情,最原再次擡起頭。
“那個,百田君的身體……?”
“不是很樂觀,雖說我已經把能找到的藥水都給他灌了一遍,一時半會兒也沒法起什麽奇效吧。更何況他自己還硬撐着不讓人幫忙,想要找醫生也……”
“……”
看着陷入沉思的最原,春川從自己身上拿下什麽東西從窗口遞給了他。
“至少這幾天裏我會照顧他的,現在先考慮你的事情吧。雖然現在你還沒事,不過有個東西在身上的話應該能夠在重要時刻派上用場。”
那是一把軍用匕首,很明顯是從超高校級暗殺者的教室中拿出來的貨真價實的武器。
“……”
猶豫片刻,最原還是接了過來。
“我明白你不是很擅長做這種傷害別人的事情,所以到時候記得保護好自己就好,王馬由我來殺。”
“不……殺人是不行的,春川同學。”
“……”
面對着已經被說過很多遍的話語,春川就這樣直直看着最原的眼睛。
“百田君應該也有這麽說過吧?如果只是為了簡單解決事情而殺人,這樣就和王馬君的所作所為沒有任何區別了。”
“為了簡單解決事情而殺人?……這是對我的諷刺?”
所謂暗殺者的存在意義,是構成此時此刻站在這裏的春川魔姬的最大要素。
發現自己說錯話了的最原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抱、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可以的話我不想弄髒春川同學的手。……不如說,我已經不想再看大家受傷了。”
“我會努力的,明天早上見到你時我保證不會缺少任何一個人。”
“春川同學……”
“所以在那之前,再稍微撐一會兒吧。”
最原還想再多說幾句,卻被看穿了的春川先行打斷。
“……對了,有件事我想問你。”
“什麽事?”
“昨天晚上,KI-BO看到你和王馬去了校舍四層電腦室,那是去幹什麽了?”
“……”
撐大的雙眼代表着驚訝,最原似乎是完全沒預料到會被問到這件事情,一時間半張着口沒能說出話來。
“那個是……是王馬君強行把我拉過去的。”
“嘛,我覺得也是。”
“……,那個時候,王馬君說想要重新回顧一遍至今以來發生過的案件,所以就拽着我一起去了所有的案發現場……”
“……哈?”
短短十幾天內的五起殺人案件,五個犯案現場,要在一個晚上逛完并非難事,但那其中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那算什麽,炫耀自己的成果嗎?真是惡趣味。”
“嗯……不過我總覺得,應該還有別的寓意在裏面吧。”
“你幹什麽幫王馬說話?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不、不不……春川同學,我知道這聽起來大概有些荒唐吧……”
?Moon on the Water
吞咽下有些疑惑的緊張,最原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如果這場自相殘殺的慘劇并非出自王馬君之手,如果讓我們陷入這種局面的人另有他人,你覺得……”
“那不可能。”
被斬釘截鐵地一口否決。
“……诶。”
“……”
“……”
“無論是百田還是大家,甚至于你都是這樣嗎。”
繼續下來的話語比起沖向最原,更像是單純的喃喃自語。
“你們都太小看他了,将世界打入絕望的邪教首領怎麽會這麽簡簡單單就放棄。我有預感,在這之後一定還隐藏着更大的、更加無法預料的陰謀與惡意,絕對不能讓他有一絲一毫得逞的可能性。”
緊握成拳的手中發出了骨頭摩擦的聲響,那是怒氣、憤恨、乃至于包裹了後悔的可能性,是絕非最原一人可以阻止的覺悟。
“這和你們沒有關系,所以專心保護好自己的生命吧。……我留下的禍根,我會自己解決好的。”
“……聽我說,春川同學。”
手中拿着被交付的武器,最原還是忍不住切入了話題。
即使明白自己無法阻止她,即使明白現在的自己比哪怕任何人都要無力,最原還是直直地、毫無保留地看向了她的雙眼。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
“……”
被打斷的春川有些不開心地挑起眉毛。
“你能夠做到我們做不到的事情,所以大家都會忍不住去依靠你。但是那并不代表春川同學就必須要被逼迫着去做些什麽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如果不想做的話可以放棄,更加可以找我們商量,沒有必要自己一個人煩惱着去作出決定才是。……這并不是什麽義務啊。”
“……”
“而且,春川同學的生命也一樣十分重要。接下來哪怕缺少了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對我來說都……”
掙紮、折磨,更似身處地獄般的煎熬,一路以來他們體會的苦痛已經太過深刻。
“……不得不失去誰的痛苦,我已經不想再讓我們之中的任何人去經歷了。所以……”
所以,将沒有拿着武器的手擡高,伸過狹窄的窗口。
“春川同學,在不勉強的範圍內,一定要好好保護住自己。試着去依靠百田君、依靠大家,以及可以的話,也試着來相信我……好嗎?”
被伸到她面前的,是拉鈎的手勢。
“…………”
看着眼前的手,春川的眉頭扭得更緊了,有很大成分是想要吐槽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無奈。
“……我才知道原來你這麽孩子氣啊。”
語氣也沒有感受到好轉。
“诶?啊、呃、唔……抱歉,要是你不喜歡的話……”
然而,她沒有多猶豫便勾了上去。
“你也好百田也好,根本就沒考慮過我會和你們不是一個陣營的可能性嗎?”
嘆氣。
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和他們說過了很多次,有關于自己才能的危險性、有關于未來犯人的可能性。
然而無論多少次,百田都是這樣回答的:
『我只不過是要相信我想相信的人,而你就是那其中一個,春卷!』
既然如此的話,
“我和你約定,不會什麽事都自己扛着。并且在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保護好你們以及你們珍視的事物。這樣就行了吧?”
“……嗯,謝謝你!”
大概是這幾天以內第一次真心露出笑容,最原點着頭收回了手。
看着他的笑臉,春川也不知為何覺得放松了不少。
也許是這幾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又或許是在強壓的事實下拼命給自己找事情做轉移注意力的錯,實際上人類毀滅這事情對于春川來說也帶來了相當大的打擊。
曾經的孤兒院,重要的人即使已經消逝也依舊想要保護的她珍視的人與物,都随着自己曾經醜陋肮髒的過去一同消散在了大火之中。但此時此刻在這裏,在這艘孤單渺小的宇宙飛船中,依舊還有她珍視的人們在,還有繼續努力的理由在。
那麽,便不能停下步伐。
最後一次春川提醒最原注意自己安全後,趁着尚且沒有被發現先一步離開了格納庫。
揮着手看她安全離開後,最原依舊盯着窗外望了很久。
然而春川沒能看到隐藏在他笑容中的,那比起期待更像是寂寞的,不安的,以及,
——仿佛下定了決心的堅定意志。
***
?モノクマ先生の授業V3
【黑白熊劇場】
就像吃牛排的不同方法似的,不同人看推理小說的方法也不一樣。
雖然我很沒耐性,但推理小說還是會先認真讀一遍,之後帶着犯人到底是誰的心情再重新看一遍的說。
這裏這個人是這麽想的,那裏的那個動作原來有那種含義,線索!伏筆!挖坑!甚至兇手本人的情感都能夠從另一個角度進行解讀,簡直就像是完全看了一本新書似的!
所以我真是最·最·最讨厭劇透了,這不就相當于奪走了我看推理小說一半的樂趣以及一半的金錢嘛。不過反過來說只要劇透的話就可以從別人那裏無條件搶錢過來,簡直沒有比這更值的事情了呢!
所以說,你們這些家夥還不快點付錢給我!黑幕是——
***
?空白
DAY4 早上5:30 宿舍
鑒于自身的身體情況與作戰前日必須充分休息的想法,前一天晚上的百田暫停了鍛煉比平時睡得更早了一些。作為統帥大家的人,他有義務今天最早來到食堂等其他人集合,再之後便是大家一起拼上一切的大作戰了。
只不過現在,還是勉強可以算得上是清晨的——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噹噹噹噹噹噹噹!
“……唔噢噢噢!?”
過于緊急的門鈴連環call與毫不留情的敲門聲吓得百田直接從床上跳了起來。
“什、什麽啊—!?這才幾點啊!?喂—,給我等下……”
艱難地撐開了雙眼,姑且是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百田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有些步履蹒跚地走到門邊。
轉開門把的同時,只有一條縫的缺口在一瞬間便被咣當撐大。
“唔哦,很危險啊!”
出現在門口的是他早已看慣了的紅衣服。
“什麽啊是春卷啊……再稍微讓我睡會兒也——”
“沒有時間了,現在立刻帶着電擊錘去格納庫!”
“…………啊??”
被突如其來的喊話搞得二丈摸不到頭腦,春川卻完全沒有給百田任何解釋的空閑,立刻又離開這裏去敲起別人的房門。
“……喂,喂!!等下春卷!!”
他幾乎是下意識就跑出房門跟着春川一起跑去了別的屋子門口。
“發生了什麽啊,不是說好廣播後在食堂裏集合再去的嗎?”
“……”
然而回複給百田只有剛才也聽過一次的門鈴+敲門奪命連環立體音效,眼看着又一個人被逼出房門後春川也只是重複着剛才說過的話轉身又跑去敲女生的房門口。
被留在二樓的百田和KI-BO互相看了看對方,只有無法理解與莫名其妙的氣氛留在了二人之間。
花了比預想中稍微更長一點的時間,姑且所有人都穿好衣服集合在了宿舍中央的空地。
“這、這麽大早上的是搞什麽呀,咱剛才還在夢裏模拟把王馬打得邊哭邊逃呢……”
“計劃臨時變更了,現在立刻就去突擊格納庫。”
“給我等等等等,就是這部分我搞不懂,怎麽也不和我商量一下突然就改了,看現在這樣子也知道集合在這裏的所有人都還不是最好的狀态吧。”
在還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跑去救人和與黑幕對峙,怎麽想都不會是最好的選擇。
看着提出異議的百田,春川盯向他的視線變得更加滲人了。
“……”
“至少也該說個理由吧,發生什麽了?”
注意到了從今早見到起春川的心情似乎就不是很好,百田也試着緩和起氣氛。
兩個人之間的對視不知為何參差着一些電閃雷鳴,在燃起火焰之前春川卻先一步移開了目标。
“剛才我提前跑去踩點,發現了一些與之前不同的情況。”
“不同的情況?”
“嗯,原本在空地裏運行着的機械殺戮猴的數量對不上了。”
“诶,那是什麽意思……”
“原本在那裏有四臺機械殺戮猴圍繞着黑白熊才對,但是我剛才去看的時候發現只剩下兩臺了。不見了的兩臺也許正在這個學園的哪裏游蕩,而且狀态不明,不早點做準備的話很有可能會被襲擊。”
“诶!?”
“另外一個事情更加重要,格納庫門前的電子屏障與警報裝置不知為何都沒有在運作。現在去的話只要擡起卷簾門就可以直接進去了,所以我才急忙把你們都叫起來。”
“哦、哦哦……”
“現在我也解釋完了,可以走了吧?”
說着春川就要往門外走,百田連忙從身後抓住她的肩膀勉強讓她停了下來。
“你說的事我算是明白了,現在确實可以說是個好機會吧,但是還是先稍微等一下!”
被抓住的她不耐煩地回過頭。
“什麽?還有什麽等的必要?”
“你想要抓住機會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不過先留點時間給我們,好不好?”
“……”
有意将視線從百田身上轉到更加後面的方向,另外三人似乎仍舊處于一種雖然并不是很明白但也不太敢提意見的狀态。似乎總算是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過于決絕,春川長長嘆出一口氣。
“……好吧。”
她轉過身來站定腳步。
“抱歉,是我太心急了。大家對這件事有什麽意見或者是想法嗎?”
“……”
“那個……該怎麽說呢,不是說反對吧……”
下意識向百田一邊征求意見,對方回以點頭示意白銀不用在意繼續說下去。于是她悄悄擡起了剛才開始便拿在手中的粉色武器。
“這個,其實充電時間還沒有完全到24小時,就這樣拿去用沒有關系嗎……?”
“沒關系,1、2小時的誤差對于出力不會有太大影響吧。更何況對象是那個放浪殺戮猴,只要失去80%的供電一樣可以讓它停止正常運作。”
下一個舉手的是KI-BO。
“我不是在懷疑春川同學的判斷,但是在兩臺放浪殺戮猴不知所蹤的情況下臨時變更計劃會不會有些危險呢?”
“不,這應該是減少危險狀況的變更才對。”
“減少、危險……?”
“在不知道那兩臺到底在哪裏的情況下,從調動時間方面來考慮的話身在格納庫裏的王馬一旦受襲就只能就近操縱留在格納庫附近的放浪殺戮猴,也就是說我們要面對的機械從5變成了3,毫無疑問成功的可能性會大大提高。”
“嗯……确實如此。”
“其他還有什麽問題嗎?還是說需要投票來決定?”
“嗯啊—,超速了春卷!從剛才開始一連串的行為和解釋都比得上法拉利鼎盛期的舒馬赫啦—!”
“……”
“咿、咿……咱不瞎說了咱錯了……就只提一個問題可以嗎?”
“什麽?”
“就是那個,春川汝怎麽沒拿那個電擊錘吶?”
一瞬間的沉默。
“比起那種用不慣的武器,還不如用這個。”
同時從她手中裏顯露出來的,是把一眼看去就無比鋒利的匕首,毫無疑問顯示着她身為暗殺者的經驗。
或許是料到不會再有人對她提出怎樣的異議,春川幹脆利落地收起匕首再次看向了百田。
“這樣可以了嗎?”
“我說你啊……某種意義上還真是天才啊……”
“哈?”
“你是為了我們大家才臨時變更的計劃吧?聽你分析完我也覺得現在去的話成功率絕對會比較高,但是你怎麽就把最重要的‘說服’階段給省略了,搞得這麽硬邦邦的。”
“……”
一只大手無比習慣性地在她頭上砰砰了兩下。
“行吧,咱們現在就去格納庫揍王馬去!放心,那家夥一定也在等咱們過去救他呢,別讓他再多等了啊!”
“……嗯。”
沉默地點了點頭,春川這次是真的轉過身來比誰都更快地奔出了宿舍大門。
十分幸運的,一路上并沒有遇到所謂的落單放浪殺戮猴,待五個人趕到格納庫門口時,頭頂上的天空才剛剛有了點早上的淡明黃與清涼。
“真的沒有警報和屏障……”
原本始終顯示着綠色的警報顯示燈與淡藍色的電子屏障此時此刻都不見了蹤影,矗立在他們面前的最後障礙只剩下一面鋼鐵的卷簾門而已。
“……?”
“怎麽啦春卷,我們可都準備好了哦!”
“……沒事,上吧。”
如同打消掉最後一絲顧慮一般,春川低語着走了上去。
嘎啦嘎啦嘎啦——
并沒有花太大力氣與時間将卷簾門拉開,所有人一鼓作氣拿着電擊錘闖了進去。
為了将所有事情結束。
為了讓自相殘殺迎來終結。
為了割斷“絕望”的連鎖————
?死體発見A
(請聽完全曲後繼續觀看)
“………………………………”
寧靜,安靜,寂靜。
未曾想象過的無聲襲擊了他們。
并不是無法自主性地發出聲音,并不是忘記了事先準備好的臺詞與說辭,而是眼中所映出的場景令他們沒有空閑将多餘的血液運送給負責發聲的部分。
光是要用雙眼追逐現狀便已經到達了認知與理解的極限,光是要用大腦思考眼前所見意味着什麽便已經超過了思考回路的運轉負荷,甚至連緊握在手中的電擊錘掉在地上都未能意識到。
“……诶?”
不知是誰漏出嘴邊的疑惑。
如同要将它一掃而過一般……
“————————————『終一』!”
?New Classmate of the Dead
百田大叫着沖了過去。
幾乎是在格納庫正中間的空地中,獨自一人的他正低着頭跪在地上。只是僅此一張的畫面卻讓人感覺到詭異無比,那恐怕全部都歸結于積攢在他腳下、身邊圍繞着的、無論怎麽想都是由血液形成的狼狽痕跡,以及直到現在也依舊從他左手臂上點點滴落的粉紅色液體。
“喂!怎麽了終一,發生什麽了!?”
一瞬間便沖到最原身邊的百田立刻蹲下身扶住了他的肩膀,如夢初醒一般,最原的身子抖了一下,順着僵硬的動作擡高了有些渾濁的視線。
“……百、百田君……嗚……!”
沙啞的嗓音沒能發出任何話語之前,他猛然擡起尚且完好的那只手臂捂住嘴巴,但并沒能抵擋住從喉中湧上的東西。
“喂,喂!!!”
粘稠的、令人厭惡的液體從他的指縫中毫不留情地流了下來,如同色彩污染一般與他身上的粉色合流,又再次淌在了地板之上。
那場面對百田來說簡直熟悉到了厭惡。
不僅僅是手臂上的傷口、吐血的狀态,最原從第一眼見到時就仿佛無法支撐自己一般虛晃不已,原本便十分蒼白的臉色眼更是看着變得更加青白到令人感到害怕。
“是王馬那家夥搞的嗎!?他對你做什麽了!??”
總算反應過來的百田立刻擡起頭來環視起四周,然而除了門口的他們與最原以外,這裏并沒有其他任何人的身影。
“可惡那個混蛋,到底跑哪兒去了!?”
能夠想到的可能性是在他們到來之前,王馬與最原之間發生了争執,而此時遲遲趕來的他們正好見證了那場争鬥留下的結果與殘渣。
下意識地想要幫最原止住依舊流血不止的手臂,沒有繃帶沒有紗布的百田只能用自己的手掌去堵住傷口的部位。明知這種小小抵抗起不到多大用處,不知道到底怎麽做才能幫上忙的焦躁卻只是讓百田逐漸慌張起來。
“……不是、不是的……”
“啊!?”
并不大聲的,卻孕育着某種抗争性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朵。
出自最原那被粉色溢滿的嘴中,令人不忍直視。
“王、馬君他……是我……”
“??”
猛然的咳嗽過後,最原像是難以支撐下去一般整個身體都抽去了力氣,百田眼疾手快才勉強抱住了他的後背不至于讓他跌倒。
而後百田注意到,最原的視線正朝向着自己的背後,微微顫抖着的手指似乎也正指着相同的方向。
“?你說王馬他怎麽——”
“吶、吶,百田君……!!那是……!!”
與此同時,身後夥伴們的叫聲似乎也在提醒百田些什麽,執意要讓他從最原身上轉移開注意力。意識到身在格納庫裏的全員似乎都在看着完全相同的方向,百田十分不解地朝着那邊轉過頭去。
“什……”
兀然映在他眼中的,是被片刻前的他完全忽視掉的情景。
那是,飛濺而來的血潭圍繞在沖壓機的旁邊……?
不,是有什麽東西變成了那片支離破碎的血潭才對。
更加明确來說,是某些曾經鮮活的事物,在沖壓機下被狠狠壓成了現在的慘狀才對。
?Almost Hell Heaven
一股惡心湧上了百田的嘴邊,即使如此他也看到了某些曾經熟悉的東西,讓他懷疑自己眼睛的事實。
“……是我、幹的……”
耳邊是最原充斥着痛苦的聲音,即使發聲艱難依舊沒有停止的控訴。
“……”
百田看到了,那被夾在沖壓機上下兩片鋼板之中露出來的一條白色帶子。
“……是我……殺了王馬君……”
那條王馬校服褲腿上的帶子。
“……”
也就是說,在那臺沖壓機之下的是——
“這怎麽可能………………………………”
大腦一瞬間變成了空白一片。
身為主謀的王馬的死亡,自己主動告白了殺人犯行的最原,不同的沖擊相互在腦海中撞擊完全讓人無法正常進行思考。
“抱歉……抱…歉、百田君……”
真實的透明淚水混入那過于鮮豔的顏色之中,聲音中的掙紮、痛楚、懊悔,仿佛那更比挖心般的疼痛也無法匹及的沉重情感。從最原嘴中只是不斷地、零星地吐露出道歉的話語。
那是為什麽道的歉呢?
為打破了與百田的約定,親手殺了人的罪孽嗎?
為明明身為偵探,卻自己親自犯案了的悔恨嗎?
為想要繼續活下去,又不得不接受現實的無奈嗎?
“夠了……不要再說了……”
你沒錯,不是你的錯,不要介意。
平常那些用來安慰人的話沒能輕易蹦出百田的口中。
畢竟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不知道到底怎樣才演變成了現在這種無法挽回的場面,但他從直覺上能夠意識到這個結果便是最原抗争的結局。
是他做出努力的結果。
是他拼上性命換來的結尾。
事到如今如果還要責備他的話,未免太過苛刻了。
“謝、謝你,百田君……還…願意,叫我‘終一’……”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你可是我的助手,怎麽能讓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随便亂跑!”
“哈哈……嗯,果然,百田…君還是、百田君啊……”
“……”
那更像是類似于直覺之類的東西,自己懷中的人、這幅身軀、這條鮮活的生命,正在以自己難以想象的速度迅速地流失着。
溫度,顫動,乃至于五感的回應。
逐漸變得遲鈍下去。
“……可惡……!”
攥緊的拳頭打在血潭中,濺起的水花最原甚至未曾躲避。整個人躺在百田懷中的身軀比起普通的同齡男孩子,更像是單單被抽去了筋骨的肉體軀殼。沖向天花板的白灼的雙眼似乎已經找不清焦點,額頭上不停冒出的汗水也開始逐漸變得冰涼,曾經因受傷而顯得有些紊亂的氣息開始慢慢平靜下來,唯有那一點一滴回歸于無的特征鮮明地顯現在百田的眼前,讓他無比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無力。
只憑一介人類又如何能夠介入定數的生死之間。
“…抱、歉……”
更如同口頭禪一般的話語,随着眼角的淚水一同流出。一字一句都仿佛火燒般的痛苦,即使如此他還是堅持說了出來。
“……為什麽啊……事到如今,你小子還道什麽歉……”
明明已經看不到百田的表情,最原還是盡力揚起了表示苦笑的嘴角,即使那動作只是讓百田的眉間皺得更深。
為什麽。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百田無論怎麽也不會想到,意指搭救最原的行動竟然會迎來這樣的結果。
自诩主角的他,最終只來得及旁觀到這一故事的落幕。
最原終一的英雄,這次沒能笑着拂去他臉上的灰燼。
“……、…”
已經沒有力氣再留給他挪動喉頭。
已經沒有力氣再留給他掙紮發聲。
因此百田看到的,只是無力微微移動着的嘴唇,最後紡織而出的真心。
願望。
奢望。
『我……不想死……』
『明明還想,和大家一起、活下去的……』
?New World Order V3
「叮——咚——當——咚——」
“嗚噗噗……嗚噗噗噗噗噗噗噗……
屍體被發現啦——!
你們這群家夥,趕快集合到屍體發現地點的放浪殺戮猴格納庫裏去!“
不知何時起,位于格納庫中的顯示屏上映出了消失已久的黑白熊的身影。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自相殘殺還要繼續下去哦——!
絕望還遠遠沒有結束的哦——!”
那是毫不留情宣告着他們的完全敗北,激昂亢奮的勝利宣言。
訴說着最為恐怖的噩夢,
——才剛剛開始。
日常篇結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