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日常篇·(1)
?Moon on the Water
流星很漂亮吧?
嘛別着急,我知道你現在想聽的不是這個,有心思聽的也不會是這個,不過姑且聽我說說呗。
你知道嗎,所謂的“流星”啊,可是只能在地球上看到的、獨屬于這個星球的景象。在浩瀚太空裏漂浮着的小東西被地球的引力與磁場吸引着改變了軌跡,其中有些家夥會直接穿過大氣層裏什麽事都沒有一樣飛走,但還有一些就會維持着被改變的軌道朝着地中心直沖沖地飛過來。再然後啊,它們就會因為速度過快和大氣層産生強烈的摩擦燃燒發光,在天空中劃過一條閃耀的光跡。
嘛,那就是所謂的“流星”了。
……
哈哈,幹什麽癟着張臉啊!聽起來很悲情?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發亮發光什麽的,已經太晚了?
笨——蛋,我可不那麽覺得。
宇宙可是很廣闊的啊,綠豆一樣大小的玩意簡直多到數不勝數。不過那家夥,那個在宇宙裏飄蕩着的小家夥啊,可是在這個銀河裏、在這個太陽系裏和地球相遇了啊!為了能夠更加了解地球、貼近地球才改變了有生以來的固有軌道,即使與自己并不完全合拍也努力縮減着互相的銳氣留下了那麽耀眼的證明,哪怕……哪怕最後就這樣在大氣層裏消失不見,那份嘗試也值得我們尊敬不是嗎。
……啊?說得好像星際灰塵有自我意識一樣真夠蠢的?說到底都只是我的妄想?
不,這可不一定吧。說到底,人類為什麽要探尋宇宙呢?嘿嘿,是因為那其中存在着夢想啊!宇宙那麽龐大,也許無論多麽荒謬的事情都能成真,多麽滑稽的偉業都能實現啊!雖說像我這樣的男人是天生就沒法只呆在地球上的吧,“向流星許願就能夠實現”這種說法還不是一樣包含着夢想嗎。也許哪一天真的有一顆流星落下來,跑到你眼前幫你實現夢想呢!
比方說我啊,就看到過一顆十分漂亮的紅色流星呢。
?空白
“呃……”
最開始睜開眼時,他的視野中并不存在怎樣明确的事物。感官更快過思考的顯現,如同隔了幾層水滴般只有大致的邊界分割與模糊的大片色彩,然而直覺上便明白了長條白熾燈與灰綠色的天花板的構造,那是自己已經被迫看慣的景色。
他盯着正上方眨了眨眼睛,從旁看來恐怕是一臉的迷茫。然而在想起上一次睜眼時的事情前,視野中已經從旁闖入了鮮豔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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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田,你覺得狀态怎麽樣?”
“……啊……?”
不等他有所回應,闖入視覺與聽覺的存在已經進一步沾染上了觸覺——她直接把手伸到了他的眼皮,強行将其撐大。
“眼球動作……嗯,确實醒了。”
“?!?!?!?*%#$!^喂!!”
?Beautiful Lie
嘟囔着不知道何種語言胡亂打開了那只手,剛才為止一直躺在床上的他——百田解鬥不能更加不可思議地三兩下從床上蹦了起來。
“你、你、你……!!”
是突然劇動的原因呢,還是過于震驚的原因呢,百田以簡直可以媲美京劇換臉的速度亂變着臉色,顫顫巍巍的手直指着坐在床邊的看護者——春川魔姬。
“春卷你怎麽在我屋裏啊!?”
如此失聲大叫道。
“………………………………………………!!!”
被指責到的人愣了兩三秒突然猛地睜大雙眼,肉眼可見的緋紅就這樣瞬間爬上了她的整張臉。
“這、這、這是,又不能把你扔到我的房間裏休息,把、把你一個人扔在屋子裏沒人看着也不行,其他人看起來也沒有心思再去管你了,所以……”
“現在立刻給我出去!等我穿好衣服之後出去找你!”
“!?!?你、你穿着衣服啊,我又沒有給你脫……”
“哈——!?春、春卷你對我做了什麽啊!??!”
“你、你、你想被殺嗎——!!”
眼看着莫名其妙的大戰簡直一觸即發,參戰的雙方卻都不是很明白事情為什麽會演變成這樣。
“——!”
然而下一刻,看到對方下意識捂住嘴邊即将湧上的惡意,春川突然回過神來。
“……不要瞎動了,你現在可是病人。”
半推半就地把百田按回床上,她從一旁的桌上端來準備已久的白粥。
“昨天光是武器就準備了一整天,從晚上開始就沒吃過東西吧,至少先補充點體力。”
即使不滿于自己受着的待遇,看着春川認真的表情百田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舀了勺早就涼掉的粥,百田卻沒有把它送入嘴。
“……這是春卷你做的?”
“不滿意嗎?”
“不……我只是覺得,春卷你能成為一個好媳婦兒啊。”
“…………再不吃我就告你性騷擾了。”
“為什麽啊!?”
将勺子送進嘴裏時百田幾乎是在第一時間扭曲了表情,那也許是在後悔自己的稱贊,又或許是想要珍惜自己的性命,總之他沒有多說什麽,即使并不順暢也一口接着一口繼續把食物送進了嘴裏。騷亂着的內心随着簡單的重複勞動逐漸平靜下來,只是不間斷回憶起的事情卻不是那麽令人暢快。
吃到快一半的時候,百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那家夥……王馬現在怎麽樣了?”
單方面宣告了黑幕的身份,單方面宣告了自相殘殺的結束,以他人無法反抗的姿态肆意嘲笑了他們一直以來的所有信念,那無比純粹的惡意更如深入骨髓般的冰冷,讓人禁不住熊熊燃起從心底湧上的怒火。
“……那個混蛋說‘自相殘殺’已經結束了,之後的事情都随我們。”
“……哈啊,這都什麽事兒啊。”
最壞的開局連着中途而廢的結局,甚至都無法讓人有心思去評價其中的原委。
無能為力什麽的,反抗不了什麽的,這些事情百田比任何人都清楚。但這與他想要采取的行動并沒有真正的關聯。
“百田,你以後……不要再那麽沖動了。”
“……”
那比起勸解,更有些像是請求。明明已經目睹了那麽多次生命的消逝,事到如今春川依舊在那一刻感受到了鮮活到讓人想要大聲尖叫的恐懼。如果那時她沒能沖上前去,如果那時她沒能阻攔住那只機械臂,百田會因此變成怎樣一副模樣,光是想想就讓人後怕。
“抱歉,讓你擔心了。”
揉了揉層次不齊的亂發,百田長嘆了口氣。
“要是知道會讓人擔心的話,就答應我不要再一個人随便行動了。”
“……抱歉。”
“百田……”
春川不知道百田是否真的聽了進去,不如說一定是沒有聽進去吧。畢竟他的道歉聽起來不像是在為一直以來的事情忏悔,而像是在為未來也許一定會發生的沖動而招致的結果道歉一般。
“明明我一直在聽你的阻攔,「不要沖動」什麽的、「不要殺人」什麽的,你卻一直聽不進去我說的話,這也太不公平了吧。”
“這和那些不一樣啊,殺人當然是絕對不行的啊。”
“自己跑去送死就可以了嗎?就連讓我為你擔心的權力你也要剝奪走嗎?”
“不,那是……”
“你的性命的用法我沒法随意插嘴,但既然自稱是老大,多少也要照顧下助手們的心情吧。”
“……”
你的生命不僅僅屬于你一個人——這樣的話春川沒能說出口。要她分享別人的生命,甚至于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什麽的,對于身為暗殺者的她來說實在是太過不知天高地厚了。但是對方是個同樣厚顏無恥的家夥,總是随心随遇踏進別人的生活、将其攪得一團亂,最後又在別人的生命裏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對于這種無賴,到底要怎麽說教才算好呢。
“嘛,別生氣了,多笑笑吧春卷。”
“始作俑者到底在說些什麽呢。”
“哈哈,也是。不過啊,看你這麽精神我就放心了。”
“……”
即使是此時此刻,蔓延百田全身的疲乏依舊沒能簡單褪去,侵蝕着他身體的異樣也沒有停下它的腳步。曾經為了抓住最後的機會轟轟蕩蕩打開了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門,展現在他們眼前的卻是已經毀滅殆盡的過往。一直以來的努力都是沒有意義的,作為人類僅剩的七個人他們只是孤獨地飄蕩在被所有人遺棄的宇宙中,再也不會有誰能夠來救他們了。
?Heartless Journey
“我們,以後該怎麽辦呢。”
如同故事結束後、拉上幕簾前的空白一般尴尬的時間,無論是維持着笑容還是幹脆卸下一切僞裝都顯得有些違和。他們被賦予的任務是繼續活下去,然而事到如今活下去具有怎樣的意義卻讓人迷茫了起來。
所以春川将這個問題抛給了百田,帶着些許希望。哪怕身處怎樣絕望的世界之中,只要是他的話、只要是百田的話,就仍舊能夠做出什麽改變現狀的舉動也說不定,她有這樣的預感。畢竟一直以來都是這樣過來的。
“啊啊,該怎麽辦呢……”
“沒想過嗎?……別跟我說還要去揍王馬那混蛋一拳什麽的。”
“哦,這個想法不錯嘛。”
“你這個人……”
“嘛,人活在世上需要的可不是什麽意義,而是目的。”
“目的……?”
“嗯,只要有目的就能活下去,換句話說就是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想吃好吃的,想玩好玩的,想大睡一覺,包括想揍王馬一拳也都是,無論多小的事情都行,只要還留下能這麽想的精力,人就能繼續活下去。”
“……”
自己想要去做什麽,這對于春川來說是無比奢侈的話語。她成為暗殺者也是因為并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被授予超高校級的稱號更是諷刺到了極致。如今被關到這莫名其妙的學園裏,遇到了這麽多莫名其妙的人,甚至被告知了世界已經毀滅的事實,卻在這裏得以第一次獲得了名為“選擇”的自由。
——可以不按照誰的指示、而是遵從自己的“內心”去與他人産生關聯。
“那……雖說我覺得做不到吧,打完王馬一拳之後你打算怎麽辦?”
“呃……再打一拳?”
“你在逗我嗎?”
“不是咧!要是那家夥不打算反省的話,我就把他打到哭着求饒為止!”
“唉……笨蛋還真是天生積極。”
“你說誰是笨蛋啊!?”
“抱有期待的我是笨蛋可以吧。”
“啧,一個兩個都體會不到老大的良苦用心!說到底,也已經沒剩多少時間了……”
語畢,百田像是說錯話一樣尴尬地頓了一陣,下意識又舀了一勺白粥放進嘴裏。
“……”
春川盯着他的臉色看起來也不是那麽得柔和。
“嘛,別擔心。”
“那怎麽可能,當着面看你暈了那麽久,就算想要找醫生給你診治也已經不可能了。我能做的……就只有幫你煮點沒營養的白粥……”
如果不是有生以來的病根,到底會是什麽導致了這麽嚴重的症狀呢?只從現象上來看難以判斷出真正的病因,不知道病因的話就連對症下藥都做不到。春川焦躁于沒有進展的現狀,也焦躁于對此無能為力的自己。
“雖說王馬的事兒也還擺在那裏吧,沒親眼看到宇宙之前我可是不會死的!”
“………………宇宙什麽的……”
雖說詳細具體的記憶大部分已經被主謀強行消除,載着他們的宇宙飛船此刻也依舊停留在地球上,但他們毫無疑問曾經前往過太空,百田的願望其實已經實現了。
也許是看出了春川的顧慮,百田更像是忍不住一般咧了咧嘴角。
“嘿,雖然王馬那渾小子是那麽說的吧,我這不是還沒有親眼看到過嗎!那——麽重要的事情我怎麽可能會簡單忘掉,肯定是他故弄玄虛沒有錯。再說了,如果這個地球上已經沒有了我們的容身之所,再到宇宙裏找下一個不就行了?”
“雖說我對于太空的知識肯定不如你,要是能那麽容易找到适合人類生存的星球與環境的話,說到底也不會執行什麽‘歌斐木計劃’這種不得已的選擇吧。”
“笨——蛋。”
腦袋被一只大手砰砰揉了兩下,是讓春川來不及說出抱怨的突如其來。
“所以我們才要親自去找啊,別人的結論是別人的結論,宇宙可是很寬廣的!蘊含着無數的可能性,就連人類的界限都有可能簡單超越啊!”
“……也就是說沒個準嗎。”
“不,就算我一個人找不到,這不是還有你們在嗎。我不是一個人,你們也不會是。星球之間都存在互相吸引的引力與磁場,就算是這艘小飛船也一定能夠遇到它願為其改變軌跡的那個地方!”
一如既往的毫無理由,一如既往的自信滿滿,一如既往的空口無憑,卻讓春川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心感。
會這麽想的我也是被毒害到不行了吧,心中如此默念着,嘴邊卻無意識地揚了起來。
“既然你要帶領我們去那個地方,就得先把自己的身體養好才行吧。”
“……啊啊,我知道。”
如同要應證自己的承諾一般,百田憋着氣三兩下把剩下的白粥送進嘴裏,咕咚咕咚全都咽下去之後,視線有些不自然地掃向門邊又收回來。
“……說起來春卷,那個,就是那個,其他人都怎麽樣了?”
“其他人?都一副喪氣樣子,大概在各自屋子裏待着吧。”
“哦、哦哦,這樣。總之我屋子外面沒有誰在吧……”
“……”
春川意識到百田在意的是某個特定的人物,但仍舊因為自尊心和面子的問題不願意把他的關心親口說出來。是啊,即使事情演變成了這樣,兩個人之間的事情還是沒能有個明确的解決。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抱歉……在你醒來之前我什麽都沒做到。”
“啊?為什麽你要道歉啊,我和那家夥的事兒你也沒法插足——”
“我不想強求現在的你去做些什麽,但你遲早會知道的,我也……”
無視了百田的疑惑,春川習慣性将側發向後別去,最後還是将視線牢牢固定在了百田的臉上。
“冷靜點聽我說,最原他作為威脅我們的人質被王馬抓走了。”
?Darkness Time
DAY2晚上10:23 食堂
看慣了的食堂裏稀稀疏疏地坐了四個人,座位并不相連的他們面前都擺着類似的簡單食物,沒有人刻意去看誰,也沒有誰有打破沉默先一步拿起餐具的意思。
最中央站着的他再一次環視了下這片死氣沉沉的慘狀,不能更加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
“我說你們啊,就算這粥米粒多硬湯水多缺味道多奇怪,好歹也是春卷的一片心意,多少給她點面子。”
“……等下,你什麽意思。”
“呃,開玩笑,開玩笑的!這次我也不會幫你們吃了,至少補充點體力啊!”
“……”
即使被如此明言也不見有誰表現出想要開動的意思,這讓站在主持位的他不禁有些尴尬。
嘆氣。
“……百田喲,汝沒什麽大事算是個好消息,但是咱已經沒力氣再說什麽了……”
“喂喂,我不過就是稍微沒盯着一會兒,你們——”
“如果不是要讨論怎麽死的話,咱就回去了……”
死沉的語氣、蒼白的臉色,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變得無比麻煩的放棄,無論是精神層面還是生理層面都倒退回了最開始見面之前。
畢竟與得知世界的真相交換,他們失去了其他的所有一切。
“事到如今還要繼續追随百田君什麽的,對我來說普通的……不,是真的很難也說不定……”
因此沒有了繼續活下去的欲望,失去了存在于此的理由,想要尋求哪怕逃避也好的出口。
“……那、KI-BO你也是嗎?”
被突然點名并沒有讓他太過于驚訝,沉着的臉色也和其他人沒有太大差別。
“我……我不清楚。直到現在我還沒法得出一個像樣的結論,這種情況已經超出我的處理範圍了……”
“嘛,我也不強求你吃東西是吧。”
“這種時候就請不要機器人差別了……”
再一次環視了這片死氣沉沉,百田沒辦法地揉了揉頭。
“那啥,你們這麽消沉的理由我也明白,人類滅亡什麽的地球毀滅什麽的,要我們一介高中生去面對也太強人所難了。不知道該怎麽辦很正常,不想面對現實也很正常,悲傷、憤怒、氣餒,甚至于想死什麽的都有可能,如果要去批判你們懦弱的話那也未免太過苛刻了。”
“……”
“不過啊,我希望你們再多考慮考慮。死前不把所有遺憾都洗清的話豈不是太不值得了,所以我要問你們,真的沒有什麽遺留下來還想做的事情嗎?”
“……”
回應他的是和片刻前沒有太多差別的死寂,而他也似乎沒有獨自繼續開口的意思,無言的現狀就這樣維持了很久。
?Heartless Journey
“………………大家都死了……”
“……”
然而,如同喃喃自語一般,忍受不住沉默的她更像是想要為自己辯解一樣。
“學校的大家,附近的鄰居,大家、大家都死了!!咱已經,已經沒有繼續活下去的意義了……不是所有人都和百田汝一樣樂觀到,樂觀到就算面對世界末日也……依然……嗚、嗚嗚…………”
“……”
百田無言地拿了張面巾紙遞給夢野,接過紙巾的她将整張臉狠狠埋在其中大哭了起來。
“嗯,我明白百田君大概是想要像以往一樣拉着大家一起往前走吧……但是,昆太君直到最後也不肯告訴我們的真相,這種、除了絕望以外什麽都不是的結果,真的……”
被眼淚阻隔了說話的語調,白銀重新深吸了一口氣。
“…………與其忍受這種現實,還不如早點去死的好……”
“……”
“……如果各位都想要結束生命的話——”
“好————咧!!”
狠拍一下桌子,百田大聲的吼叫吓得大家身子一顫。就連春川都對他過于突如其來的舉動瞥去了無可奈何的眼神,然而想必他本人是不會介意的。
“我算是明白你們的想法了,這不是還沒有完全放棄嘛!”
“……你真的聽她們說了?”
“那——當然。”
那份态度的自信與所有人形成強烈反差,想必夢野她們完全無法搞清楚他腦袋裏正在考慮些什麽。
“說什麽沒放棄……”
“不,聽你們說的我意識到了,無論是夢野還是白銀都犯了個很大的錯誤。”
“……錯誤?”
“啊啊,你們誤會了。”
說話人得意地蹭了蹭鼻子,下一刻重新看向她們的眼神卻是無比的認真。
“「不想繼續活下去」和「想要去死」可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東西。”
“……兩種……?”
“「不想繼續活下去」是想逃避現實,「想要去死」則是想抛棄現實。前者除了去死之外還有很多別的選擇不是嗎,但是後者就完全是封閉的單行道了。你們就是誤把這兩種想法混為了一談。”
“……”
“我不覺得你們是真的想一心求死,只不過‘死亡’是現如今對你們來說最簡單的解脫方式罷了。就算一無所有還可以從頭再來……什麽的,現在的你們也沒精力去聽這種話吧,那我就換個角度。”
一直以來順暢敘述着的百田有意停頓了下,如同在內心糾結着什麽一般,即使冒出了有些像是嚼苦瓜般的表情,最後還是邊側開着視線邊張了口。
“比方說那家夥,雖說具體情況我不太清楚吧,那家夥在那種情況下還敢沖上去搶遙控器,為的就是能夠徹底解決這場鬧劇,讓所有人都繼續活下來吧。……結果現在也被王馬抓去當什麽人質,連個人影都見不到。”
他在瞬時間做出的行動毫無疑問出是自真心,然而那到底是純粹的勇氣、還是單純的自暴自棄,恐怕并沒有誰能夠簡單斷定。
“但是,王馬君把匕首架在最原君脖子上的時候,最原君說過被殺也無所謂之類的話……”
“笨——蛋,要不是沒空我真恨不得手把手教你學習下人類感情!他要是一開始就一心尋死,現在就不會是被當作關押的‘人質’來要挾我們,而是被當作‘殺雞儆猴的對象’死在我們面前了。所以啊,我作為老大肩負着必須把他救出來的義務!”
“…………明明昨天為止你們兩個人還在冷戰……”
“啧,所以無論他願不願意我都要救他出來!這是我定下的目标,是目前距離最近的人生意義,而且這麽一來我就有了一個還不能死的理由。嘿,要是想要的話也可以分給你們哦?”
那份樂觀在其他人眼中也許異常到了極點。
“……光憑汝一個人怎麽打得倒王馬啊……”
無論是魔法師,還是Cosplayer。
“不是一個人,至少我也會和他一起去。”
但對她來說,卻是已經看慣了的笨蛋場景。
理所應當地為百田補上戰力的缺口,加入其中的春川的語氣比起其他的任何人都更加肯定。
“去救最原的同時還是個胖揍王馬的好機會,沒理由錯過達成人生目标的可能性吧。”
“哦哦,說得好春卷!這才是我的助手!”
“人、人生目标,人生意義什麽的,這麽簡單敷衍真的沒關系嗎……?”
甚至連KI-BO也開始懷疑起他們話語中的真意,他的世界觀毫無疑問被動蕩了。
“那當然,問題可不在于目标的大小和什麽意義的輕重,說到底是‘有’還是‘無’的區別。只要還有想幹的事情啊,人就能繼續活下去。”
能夠時時刻刻盡全力享受當下的人,或許才是最為幸福的。
“那、那假設爾等真的能夠救回來最原,那之後呢……??”
“哦?對之後感興趣了嗎?你也跟着一塊兒來不就能知道了嗎!”
“……………………但、但是…………”
明明已經遭遇了一次敗北,再去飛蠅撲火真的有意義嗎?
夢野沒有說出口,但想必無論是百田還是春川都明白其中道理。那麽這些話比起是鼓勵繼續存活的勸說,不如說更像是主動跑去找死的行為。
看着這樣的夢野,百田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
“嘛,我也不打算強制什麽,今晚至少吃點東西補充點體力,回去好好睡上一覺。明天早上還在這裏集合,有想法的話就給我個回複。怎麽樣,很簡單吧?”
“……變成要附和百田雖然有些非本意吧,不過,就算真的要死也把能幹的事情都幹完再尋死也不晚。畢竟,死了的話就連後悔都做不到了。……然後,如果有誰需要我搭一把手的話,明天早上之後随時都可以。”
“喂喂,不要搞得好像拆臺搶我生意好不好。”
幾乎是強制性地讓在場所有人類補充好能量,百田如同最開始把他們拽來一般又一個個推回了宿舍。幹完了這一連串事之後,時針已經滑到了第二天的深夜。
“……你真的不要緊嗎?”
雖說在大家面前沒有表現出來,春川知道百田的身體情況恐怕沒有他裝出來那樣好。
“放心,只要還有你在我就沒事。”
“……哈啊?!”
“我、我是說在助手面前老大得保護你們所以沒事你幹嘛一臉要咬人的樣子啊!?”
“…………你,真的不要太逞強啊。”
“嘿嘿,互勉互勉。”
***
?空白
“聽到了嗎,最原醬?百田醬他們可是策劃着要來救你哦?啊呀—,剛好在這個時候悄悄藏在食堂裏偷東西吃可真是太走運了!什麽努力都不用做情報就砰砰往外跳出來了呢!”
“……”
“那麽,你打算怎麽做呢?”
黑暗中的他沒有立刻開口。
不是因為猶豫,不是因為躊躇,那更像是在确認自己之中決心的質量,如同要對自己宣告出絕不動搖的答案一般。
“我會,竭盡全力去阻礙他們。”
***
?空白
DAY3 ??? 宿舍
“………………是誰?…………沒人?惡作劇?不……門口,這是……………………”
***
?Cool Morning
DAY3 早上8點 食堂
挂于高處的顯示屏再一次準時地呈現出了不知是從哪裏拍攝的畫面,如同寫字桌一般的拍攝視角與環境白噪音持續不間斷地顯示着其存在,內容卻如前前晚上開始一般并沒有映出任何熟悉或陌生的人物。這個事實讓在座的所有人再次意識到自相殘殺已經結束了的這一事實,始終攢動于心中的不安與惶恐卻沒有随之一同消失。
今早聚集在這裏的人數,包括機器人在內也一共只有4人。除去某兩個不可能出現的人物以外,另一個則是絕不可能不按時來到這裏的人。
“……我去找——”
話還沒說到一半,嗙當一聲食堂的大門被豪爽地推開。
“哦,抱歉抱歉—,一不小心睡過頭了!讓我看看……哈哈,全都在啊!”
剛剛站起身的春川也在看到來人的一瞬間卸下了緊張的氣場。
“……你可是發起人吧,居然讓所有人一起等你。”
“俗話說主角可都是晚登場的不是!”
一邊說笑着一邊走進了食堂的百田毫無悔改之意地順勢坐到了距離最近的中央座位上。
“太好了、呢……我剛剛還在想莫非會不會什麽的……”
“啊?”
“說得是吶……剛才春卷的氣勢,說實在的吓得咱有點要漏了……”
“哈?”
“雖然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啊,看起來至少也比昨天精神了點。而且既然是集合到了這裏來,應該是想好答複了吧。”
“……”
随着百田的話語,食堂一時變為老師提問時的課堂一般,所有人都不敢和他直接對上眼神。
環視了一圈,百田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既然如此我就先說了吧!我的想法當然是沒有變,不過是把和黑白熊決死一戰的目的變成把王馬那家夥胖揍一頓罷了。反正繼續傻傻待在這裏也不會有什麽進展,那麽我就要盡全力找出最想做的事情,然後把你們這群家夥從他的魔爪裏拯救出來!”
對此最先做出反應的是白銀。
“但是王馬君可是擁有能夠控制放浪殺戮猴的遙控器哦……?只靠我們的話根本都接近不了他就會被壓扁了吧……”
“嘿嘿,你忘了電擊錘這個對·機械專用武器了嗎?咱們一共五個人,機器一共五臺,最後剩下5對1的肉搏戰怎麽想都不會贏不過吧!”
沉思了一陣後舉起手來的是KI-BO。
“電擊錘本身也是王馬君送給我們的武器,是否真的能夠信任還存在一定危險性……我認為。”
“既然這樣,只要能把他的遙控器無效化就好了吧?”
如同接過百田的話頭一般,春川看向了他們的方向。
“且不說那混蛋拿給我們的東西,他自己用的東西應該不會有問題吧。只要能夠切斷遙控器的遠程通訊,不僅僅是放浪殺戮猴,就連其他我們未知的保護措施也能夠一同扼殺在他拿出手之前。”
“诶,王馬君自己用的東西是說……?”
在衣兜中摸索了一陣子,春川将早前在體育館中偷偷從王馬那邊順來的電子炸彈拿了出來。
那是王馬設計拜托入間制造的特殊炸彈,是能夠讓直徑50米以內範圍的所有通訊中斷長達兩小時的超強力武器。
“還剩下的問題就只有他和最原現在到底在哪裏這件事。之前為了看護百田錯過了跟蹤他們的機會,好不容易空下來的昨天晚上我把中庭的那些研究教室、裁判場的花園、賭場酒店區域、教學樓附近大致搜查了一遍,除了那些沒法打開的地方以外并沒有看到他們的身影。”
“诶诶,若不是已經瞞着咱的眼睛跑到外面去了……?”
“不,這不可能。哪怕外面真的存在什麽秘密基地,事到如今也沒法期待在那種環境中的哪裏存在可供人類生存的綠洲了。所以今天我打算去把昨晚沒有查過的地方再走一遍,能夠找到王馬的話就立刻殺了他。”
“喂喂,這裏該說立刻回來叫增援才對吧!”
“有你在的話大概只會拖後腿吧。”
“就算真是那樣也不能殺人!絕對不行知道了嗎!”
“…………我知道了。”
如同為了分散二人的注意力一般,一個聽起來相對弱氣又蘊含着電子音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個,如果是有關王馬君和最原君的所在地的情報的話,應該是在放浪殺戮猴的格納庫那裏。”
“诶!?”
“為、為什麽KI-BO君知道呢……?”
“不,一般來說這種情報該最開始就說的吧……!”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