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坐在第三排的月華，在輔導員眼皮底下倒也不敢太放肆。
她小聲地和可茜咬耳朵，鼓動可茜上臺。
現實也罷，勢利也罷，大家都争着當黨員，雖然其中不乏真心熱愛擁護共産黨的人，但也有不少的一部分是因為成了黨員之後帶來的好處而被驅動。
可茜也想入黨，或者說，其中的一個原因是想彌補上一世的小小遺憾：上一世她挂了好幾科，連競選的資格都沒有。再者，她以後也想找一份與專業對口的工作，雖然說以她現在的家庭條件完全可以供養她，不需要她去工作。但是她有這樣的想法，呂芝敏也覺得是好事，斷不會不支持她，還悉心提點她盡量争取在校時入黨。畢竟與黨員的政治面貌相伴的标簽一向是積極的。
自家人不在意她是否有體面的學歷和工作，但是以後如果女兒要找對象呢，年輕女孩哪怕家庭條件再好，總歸要有一份自己的工作才不會被婆家看輕。
不得不說，一向溫柔的呂芝敏在女兒的終身大事上考慮得不可謂不長遠。
又一個同學演講結束下來了，過了幾分鐘，還沒有下一個同學接上去。
可茜有些猶豫，上去，還是繼續坐着？
站在門邊的輔導員清了清嗓子，問道：“還有沒有同學要上臺？”
言下之意是，如果沒有同學要講，就可以投票了。
教室裏頓時起了碎碎低語聲，在座的有不少想上臺又缺乏勇氣的人。
“有！”随着這一聲落下，大家的目光聚攏過去，是班上的一個矮胖的男生。他的學習成績一般，所有科目都只是勉強及格，在班上沒有擔任任何職務。可茜甚至記不起他的名字。
當他不是很流暢地演講完之後，竟然陸陸續續地又上去了三個同學。
再之後，教室裏又是一片空白的沉默。
輔導員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又問了一遍同樣的一句話。
可茜低斂着眉眼，從筆袋中翻出一支筆——剛剛輔導員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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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看不清輔導員反着光的眼鏡之後，是流露出什麽意味的眼神……但可茜已經打定主意不上去了。
演講的同學已經有29個了，并不小的數字，她不覺得自己能被順利選上。
再者，她并不太曉得上臺要怎麽講，要怎麽頌揚共産黨，要怎麽誇自己……
由此可見，盡管從重生到現在，張可茜在演講方面有了不小的進步，可還是有點放不開。
……
同一棟樓的另一間小會議室裏。
“我覺得臨峰、王秋韻可以。”
另一個中長發披肩的妹子道：“子涵也不錯，有禮貌，做事認真。呃……就是可能比較不夠圓滑，遇到問題不會轉彎。”
劉淦手上擺弄着脫下來的眼鏡，疑道：“這選入黨積極分子的标準是什麽啊？愛國愛黨啊？”
他自己忍不住笑了一下，接着說：“那這個怎麽觀察得出來？”
“沒什麽标準，看哪個順眼就選哪個呗。”梅婷纖細的手指卷玩着有點枯糙分叉的發尾，閑閑開口。
作為一個老大三，除了景哲，這裏就她輩分最大。所以，大家雖然覺得她說得不太妥當，但對她的這句話也不敢提出什麽異議。
何況，梅婷學姐一向是個……随心所欲的前輩。聽聞，她大二的時候，還曾因為意見相左，和前部長撕過呢……
景哲淡聲道：“沒什麽硬性标準，覺得足夠優秀的都可以提。”
坐在劉淦旁邊的平頭男見部長發話了，想了想，說：“臨峰吧，我覺得他蠻适合的。我們在群裏一說有任務，他幾乎都是第一個冒泡，蠻積極的。”
坐他旁邊的妹子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把提到的人選記下來。”景哲看向劉淦。
“好的，老大。”劉淦比了一個OK，迅速把眼鏡戴上，掏出一支水性筆，低頭記下：姚臨峰、王秋韻、曾子涵。
平頭男的下一個是梁雨甜。
“雨甜？”劉淦叫她。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從剛才開始到現在，都沒有參與讨論，一句話都沒說。
“……我選……臨峰。”梁雨甜一副恍然回神的樣子。
“沒了？”
“……我覺得他挺好的。”
劉淦忍不住多看了梁雨甜一眼，他總覺得她今晚有點心不在焉，有點不對勁。
“大二的都說完了？”梅婷揚聲問，也不等回答，自顧自說道，“我推張可茜和……沒了。”
“哎！我還沒講啊！”劉淦炸毛。
梅婷攤手，“誰讓你那麽磨叽？瞪什麽瞪，快記上啊！”
……劉淦從來就沒能在嘴皮子戰上贏過梅婷學姐，認命地低頭在紙上落下第一筆——
“我覺得不行。”
梁雨甜的突然出聲，讓劉淦一愣，“什麽不行？”
“我覺得張可茜不行。”梁雨甜一瞬不瞬地看着劉淦，又重複了一遍，“張可茜不行。”
劉淦被她這樣陌生的眼神唬了一跳，一時沒反應過來。
“為什麽不行？”梅婷似笑非笑，手不停，有一搭沒一搭地卷繞着頭發。
“她……做事情不積極，而且……對部門不上心。”
“哦。”梅婷說，“你說的這兩點……”
“怎麽感覺和我更貼切呢……”梅婷涼涼地瞥了她一眼，“那又怎麽樣，我這麽不積極不努力不上心，還不是照樣當上副部長了？”
景哲沒有打斷，微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麽。
其他人面面相觑，連大氣都不敢出。心裏俱是疑惑：梁雨甜今天怎麽這麽奇怪？居然敢和梅婷姐嗆？
“所以啊，有些事情啊，不是看過程和看心态，而是看結果的。你說，張可茜不上心，可是部門布置給她的任務，有哪一件她沒做好嗎？”
一番話噎得梁雨甜滿臉通紅。
梅婷漫不經心地吹了一下額前的劉海，接着道：“反正啊，你投反對的一票，那我就把我的兩票贊同都投可茜咯。’”
劉淦向梁雨甜投去一個略帶同情的眼神，試圖轉移話題：“景老大，你呢？”
劉淦一想，好像不對啊，“景老大你不用提了！你一提誰，誰就直接是定下來了啊。我真是傻了。”
梅婷嗤笑一聲。
“我把這名單給你吧，你回去看看選哪個？”
景哲略一思索，颔首。
他看着劉淦遞來的名單——一張有點皺的草稿紙。
過了好幾秒，直把劉淦搞得一陣後悔——後悔沒用筆記本，再不濟也用張好點的紙啊……景哲這才接過。
景哲把名單夾進筆記本，只說了一句：“散會吧。”
……
可茜回到宿舍，拿起手機想給媽媽打個電話。發現有一條未讀短信。
短信內容簡潔，說部門這邊推了她和臨峰為入黨積極分子。
突然而至的意料之外的通知，讓她有點激動。
待那陣激動過後，可茜忍不住又看了一遍發件人：景哲。
可茜像平常那樣回複：“收到”，在點下發送的前一秒，又輕咬着下唇多加了兩個字：“謝謝”。
————
陽光漸漸溫暖和煦起來，鳥兒們開始在枝頭婉轉輕啼。風兒輕拂，吹皺了N大蓮花池的池水，淺波微微蕩漾。
春天在不知不覺間降臨了。
這天是3月14日，星期六。
學習部聚會，何止是大一的小幹事們感到奇怪，連劉淦收到景哲讓他通知的任務時，也覺得奇怪……才開學多久啊，就聚會……而且這個日子，好像還是什麽白色情人節？雖然他一個單身狗不過這種亂七八糟的節日，但是今天倒塔好像有活動唉……
不過他當然不敢質疑部長的決定，火速地訂了學校附近一家檔次最高的KTV包廂、發短信通知了學習部的成員。
能容納30個人的大包廂，三個無線話筒，還有一個滿足麥霸表演谷欠望的小小舞臺。
可茜上輩子加上這輩子，這是頭一次進KTV。甫跟着大家進入包廂時，對于昏暗的環境和閃爍的彩燈還有點不習慣，她靠着子涵坐下來，打算只當個安靜的聽衆。
其實她是不太想來這種場所的，一則是因為她不習慣這種地方，二則是因為她手頭還有一本小說沒讀完。但是想着這是開學第一次部門活動，再加上學習部還把她推為入黨積極分子……實在不好意思請假說不來。
大一的，只有一個男生請假；大二的，副部來了一個，還來了三個學長學姐；大三的，除了景哲，梅婷學姐也在大家落座後，姍姍遲來了。
可茜今天穿了一件姜黃色的中長開衫，裏面是白色的翻領襯衫，襯衫的下擺束進中腰的淺藍色牛仔褲裏。
梅婷今天穿的套頭寬松毛衣恰好也是姜黃色的。她一眼看到可茜，樂了，笑着走近一把攬住可茜的肩膀，“小可愛，今天我們穿的情侶裝哈。”
聲音不大不小，坐在周圍的人都笑了。
這種程度的肢體接觸的感覺，雖然還是有點兒不習慣，可茜也不好意思掙脫她的手，小聲地和她打招呼：“梅婷學姐。”
梅婷笑嘻嘻問她，寒假過得怎麽樣。
“還不錯……”說完就有點詞窮了，雖然她對這個大方活潑的學姐頗有好感，可還是沒學會像其他女孩子一樣熱熱鬧鬧地寒暄。
恰在此時，抓人耳朵的歌聲響起：
初初一眼就如電擊般擊中
膽顫也心驚
初初一秒就如石英表心跳
足以叫人亂性
……
很輕，很淡，很動聽。
聲音清雅如玉，柔和如水，在這光線不甚明亮的包廂中，帶着點點躍躍欲試的愛悅，尾音間甚至帶了幾分淺淺期待。
衆人都不自覺地安靜下來，一時間，包廂裏只聞着這悅耳的歌聲。
可茜沒聽過這首歌，但是聽得懂粵語。景哲的音咬得很準，唱得挺好聽，也挺……動人。
“wow～”副歌過後的間隙，梅婷像個忠實粉，誇張地發出驚嘆，啪啪啪地帶起一片鼓掌。
景哲左手握着話筒，坐姿有些慵懶——可茜從沒見過他這樣的一面。
大概是回應梅婷，景哲原來一直看着屏幕的目光滑過來，足足停了兩秒……
可茜側了側身想躲過那目光的籠罩……她不動聲色地想，這人連眼神都這麽缱绻溫柔，唱個歌都能這麽認真入戲……真不愧是個優秀的部長。
景哲……他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人呢？
一曲終了，大家一個勁兒地鼓掌，甚至有幾個和他比較熟識的大二學長起哄“再來一首”“再來再來”，劉淦連按了兩次面板上的“喝彩”按鈕，動作嘻哈地站起來跟着“哇偶哇偶”的音效聲扭了兩下……
梅婷白他一眼：“辣眼睛。”
劉淦不跟她吵，第一次聽到景老大唱歌，他都快要變成迷妹了，“老大再來一首啊～”
景哲露出一個淡淡的笑來，随手把話筒放到桌上，“不了。該你們了。”
——初進包廂時，大家非嚷嚷着讓部長先唱一首歌開場。
梅婷轉頭問可茜：“怎麽樣，景哲是不是唱得很贊？”
“嗯。”可茜誠懇地點頭。如果他去參加校園十佳歌手大賽至少能拿個亞軍吧。平心而論，他遠遠甩出那些演唱隊的人一大截。
她想起，自稱所有歌中情歌唱得最好的莊鐘書曾經沾沾自得地說過，情歌唱得好的人一定有細膩的情緒和豐富的感情經歷。
呵呵，他歌唱得也沒多好，感情經歷倒是挺豐富多彩的……可茜又忍不住罵自己蠢，當時怎麽就沒盡早從他說的這句話裏窺破他背後的渣性質呢？
那麽……景哲的情歌唱得這麽令人心醉神迷，也是因為有過不少刻骨的感情經歷嗎？
梅婷問她：“小可愛會唱歌嗎？”
“不知道。”可茜是實話實說，因為她這是第一次來KTV。
梅婷以為她在謙虛，用肩膀撞了撞她，“來一首吧。”
啊？
也不給可茜反應的時間，直接扯開嗓子豁動大家：“大家同意我們的小可愛可茜來一首嗎？”
大家自然都是配合的，尤其是大一的那些男生，喊得最起勁。
梅婷喊她：“去點歌！去點歌！”
這個學姐真是說風就是雨，要不是知道她對自己挺好的，可茜都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要坑自己出醜了。
起身走到了點歌板旁，離着座位半米遠，可茜腳步滞停。
包廂裏閃爍的彩色光斑在她美麗的側臉上滑動。
很快，坐在那裏的景哲妥帖地移開，給她空出了一個位置。
可茜面上一派淡定地坐下來，卻不知道如何操作眼前花花綠綠的觸摸面板。
已選歌曲列表裏已經空了，某個男同學在唱着最後一首歌，已經過了一半。可茜咬着下唇，手指茫然地點，摸索了好一會兒，還是找不到想點的歌。
她真的對所有電子産品有一種遲鈍的領悟能力。
“想點什麽歌？”景哲想不注意到她都難。
聲音被壓得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這是對正在唱歌的人的尊重。
可茜有點尴尬，“廬州月。”
“我來吧。”說着，景哲修長漂亮的手伸過來，不經意輕擦過她的一側手臂……兩人俱是感到一陣些微的癢意。
可茜面朝着電子屏幕，卷長的眼睫卻在輕輕顫動……
她能感覺到，他的胸膛離她的後背只剩半拳的距離，他的臉龐從她的肩胛上方探出來看電子屏幕……可茜無端地覺得空氣有些熱，側頭就想站起身。
不料，短短一瞬間的動作，她的嘴唇意外地擦過他的耳朵。
可茜驚得趕緊坐回去，低着頭，再也不敢亂動，小聲道：“對不起。”
沒有得到景哲的回應。
于景哲，怎麽可能“沒關系”，當然“有關系”——
他的被溫柔一擊的耳朵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悄然地暈開了紅意。
The world may ge my whole life throughBut nothing's gonna ge my love for you那個男同學正好唱到了尾聲的這兩句，不是很标準的發音，卻奇異地，像根輕羽，又像那個……惱人的柔軟，搔到了某人的心裏的某個隐秘之處。
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