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地窖絕境深
我思忖良久，認為自己整日裏呆在王府始終不是一回事，我不能在這裏等待着伯父和鹽粽子鬧騰，我夾雜在事情中間更是讓事情更加複雜，既然無力阻止他們，還不如離去。
我走出院門，一夜的雨後空氣清新好多，高延宗似乎不在府裏，我手中一揚，煙花在空中炸出一個聲音，如同昨夜的雷聲。想到即将可以馬不停蹄地趕回宇文邕身邊，我嘴角揚起淡淡的微笑。
但我等來的不是宇文邕的親兵，而是半雲和半月。他們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半雲道：“主人說，小主人在高延宗身邊多有不便，特來請小主人回去。”
我冷哼一聲：“他是怕高延宗用我來威脅你們吧？安德王不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半月聽懂我話中的意思，溫言道：“千語，畢竟主人才是你最親的人。”
一句話出動了我心中最溫暖的地方，他畢竟是我最親的人，即便我的力量渺小，我也要盡力一試，阻止伯父一廂情願的行為。我的院子周圍此刻并沒有人，我點點頭道：“走吧。”
我跟随他們回到了農家小院，伯父坐在院子的石頭上，身邊再無他人，他穿着粗布衣服，以一種很樸實的姿态坐在石凳子上，彎腰撿着簸箕裏面的麥子，宛若一個尋常農夫。“伯父……”我低低喊了一聲。
原以為他會斥責我，或者盤問我是怎麽逃出去的，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指着前面的另一個石凳子，說：“坐。”我坐下來，簸箕裏面的麥子摻雜了小石子，我如同往常一樣，習慣性地與他一起撿着。兩人都不說話，讓我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
半月打破了這種安靜，道：“千語好久沒嘗過我的手藝了，我去做飯，半雲來劈柴吧！”
我終究無心像以前一樣撿麥子，直截了當道：“我這幾天想過了，我的父母親被他們害死，我恨他們，但是這些人都已經死了，人死萬事休，無論是高延宗還是宇文邕，他們都與這些事情無關。伯父何苦執着于過去的事不放下……”
“噓。”伯父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我不要說話，我納悶道：“那伯父要我來做什麽？”
他嘴邊露出不易察覺的一絲笑容，只說了一個字：“等。”
等來的居然是高延宗帶來的兵。
“小王奉皇命前來搜查，師傅和千語怎麽也在？”高延宗笑容可掬。
伯父站起身來，微微點頭示意，道：“聽聞王爺惹怒聖顏，為師好生擔心。如今看王爺神采奕奕，心中倒也放心不少，不知王爺這麽大的架勢，所為何來呀？”語氣中微微不滿。
高延宗淡然一笑，道：“皇上隆恩，小王昨日剛剛出獄，便得到消息，說有人在這裏私藏宮中寶物，特意請了聖旨來查看一番。不想在這裏遇見了師傅和千語，小王自是相信師傅與此事無關的，但皇上既然有命，師傅可否允許我的人查看一番？”
我心中着急，高延宗這是要幹什麽？上次他一路尾随我和伯父而來，定然知道地窖裏藏了什麽，那些錢財、那些火藥，一旦被查出來，伯父定然無法解釋了！伯父卻不緊不慢道：“這裏只是一個尋常的農舍，怎會有宮中寶物？安德王真會說笑……”
我緊緊盯着高延宗，他卻無視我的存在，悠然道：“本王也不信吶，師傅是高風亮節之人，尋常錢財入不了您的眼睛，嫌棄安德王府過于奢華，特意搬來了這農舍，又怎麽會私藏寶物？不過，師傅住進來時日尚短，讓我的人查看一下，讓徒兒給皇上有個交代，也能确保農舍沒有問題，徒兒才放心您和千語住在這裏。”
“安德王既如此尊師重道，那便就查查吧！只是我的院子雖然簡陋，每一物都是我的心血，還請手下留情。”伯父的語氣中含了積分怒意，自然是不願意別人搜查的。
高延宗拱了拱手，道：“那是自然。你們手腳輕一點，不可弄髒弄壞這裏的任何東西。”
侍衛們開始在這裏搜查，半雲與半月從廚房出來後面面相觑，伯父站在院子裏，表情嚴肅不發一言，我靠近高延宗，擰眉道：“你到底要幹什麽？”
他盯着我的眼睛，不答反問：“為什麽不在府裏好好呆着？”
我被他一句話堵了回來，不再跟他說話，只聽高延宗在一旁吩咐道：“那個磨也好好檢查一下。”我又轉頭望向他，呆着狐疑的眼神，你真的要把我伯父逼入絕境嗎？
他們順利找到了地窖，在地窖中好一通查看之後，有人回來回禀道：“回王爺，什麽都沒有搜到！”
“沒有搜到？”高延宗挑眉道，“不可能！”
伯父眯着狐貍眼，看着高延宗道：“看來是安德王消息有誤啊！”
“啊……”地窖裏面突然有人驚叫出聲，高延宗以為是發現了什麽，徑直跳了下去。待高延宗走下去，伯父冷冷對半雲道：“關死吧！”
“可是，那裏面還有我們的人……”半雲躊躇道。
“聽不懂我的話嗎？全部關死！”伯父斬釘截鐵道。我心中大駭，忙對着下地窖的通道大喊：“快出來，鹽粽子！快出來！”
“咚”地一聲，鹽粽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地窖的門已經關上了，鹽粽子和他帶來的侍衛、甚至還有伯父的人，全部被關在了暗無天日的地窖之中。我知道伯父的奇門遁甲之術厲害，即便高延宗擁有再高的武功，恐怕也出不來了。
我驚慌失措地看着伯父，這一切都是陰謀，從他派半雲半月接我過來，引高延宗來到這裏，就是陰謀。
不，應該是更早，在我上次被伯父帶來這裏的時候，伯父就已經發現了高延宗，伯父假裝什麽都不知道，讓高延宗把我救走，再利用我将高延宗引來這裏，他要将高延宗置于死地。
眨眼之間，高延宗帶來的侍衛已經全部躺在了地上，不說那個向來冷冰冰的半雲，就連從小給我煮飯吃、為我裁衣服的半月，他們殺人如麻的樣子沖刷了我對他們多年來的所有印象。
“伯父……你，你把鹽粽子放出來啊，他會死的！”我緊張道。
“算計到他師傅頭上，他該死！”伯父的眼睛裏閃爍着嗜血的光芒，我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吓得倒退了幾步。
我對着地窖的門大喊：“鹽粽子！高延宗！你聽得見我說話嗎？”什麽聲音都沒有，聽不到任何回聲，我的心沉到了冰涼的谷底。
半月在旁邊低聲道：“小主人，他們聽不見的……就算能聽見，他回話只會增加體力的消耗，死的更快……”
我難以想象被困在暗無天日的地窖裏是什麽感受，腿一軟跪在伯父面前，哀求道：“伯父，求求你放他出來，他是你精心教導了這麽多年的徒弟啊！何況，他剛才只是要查地窖的東西，即便查出來也會說與你無關，又怎麽會害你呢？”
“你真以為他不會害我？”伯父不為所動，道：“他查到了耿烨的身份，自然會去馮小憐那裏，他定然知道了是我利用馮小憐害死了蘭陵王，他焉能不恨我！”
我雙腿一沉，坐到地上，怪不得那個雨夜，他從宮裏回來之後整個人都不對勁，他知道了蘭陵王的死因，更知道我明知蘭陵王的死因卻不告訴他，所以他才會表現失常。
“他是從小陪我一起長大的人，在我心中此生最尊敬最感恩的人就是伯父，其次便是與我一起長大的高延宗，他是我的哥哥，是我的玩伴，他若是這樣死去，這将是一生難以愈合的傷口，就像我我的母親的死，你眼睜睜看着她離開人世，你難過了一輩子，對不對？”我凄惶道。
他的眼睛有過一瞬間的暖意，接着又恢複了冰冷的樣子，拍拍我的肩膀道：“聽伯父的話，你将來什麽都會有的，你會是一個擁有全天下的公主。”
我浮起一抹冷笑，這樣的伯父，我再也不想理他了。
“主人，城西的五千難民現在訓練的差不多了，虎威說主人可以随時驗收；突厥派來了使臣，願與主人詳談。”半雲道。伯父的眼睛亮了一下，道：“在哪裏，立馬随我前去。半月看好千語，不得有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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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打開地窖的門吧，他會死的！”我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哀求道。
伯父回頭看了我一眼，說：“地窖的門再也打不開了。”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而去。
“啊……”我像發狂一樣的嘶吼，恨他竟然一點生還的希望都沒有留給鹽粽子，喊道：“滾！蘇綽，你滾的遠遠的，永遠不要回來，我恨你一輩子！我再也不會求你！我會讓你後悔的！”
我生平第一次這樣無狀，罵的是養我長大的伯父，他像是沒有聽見一樣，帶着半雲離去，去見什麽鬼突厥使者。我發了瘋一樣的沖下去，地窖裏面一層石門，那樣厚，那樣重，半月在旁邊說：“小主人不要白費力氣了，這樣重的石門，怎麽能打得開。”
“你有辦法的對不對？這裏有機關的，機關在哪裏？”我抓住她的衣服問道。
半月低下頭來，不好意思道：“你上次逃走之後，主人就把這裏的機關全換了，只有主人和半雲知道……裏面的東西，除了幾壇子酒，也全部轉移了。”
伯父真是打的好算盤，一開始他想要齊周相争，坐收漁翁之利，結果高延宗這個環節出了問題，為防止高延宗報複，置高延宗于死地，朝中最有本領的兩位王爺被他害死了，再接着番邦之手，逐步控制齊國。無論周齊還是突厥，他一個都不會放過的。
這些都是後話，現在當務之急是先把鹽粽子救出來，地窖裏面雖然是密封的，但石門難免會有縫隙，裏面會有寫空氣的，但是我也要抓緊行動，不然拖得越久，他的危險越大。
我問道：“當時我沒注意，你可記得半雲當時是怎麽讓地窖的石門觀賞的？關門的機關在哪裏？”
“這個……”她支支吾吾地說，“當時情況多變，我也沒注意……”
她這話我自然是不信的，她雖也不忍心鹽粽子這樣死去，但是奈何不能違背主人的命令。我站在當時半雲站的地方，半雲是左撇子，左手使力，我捏了一個他慣用的手勢，順着方向望向地窖入口處，那裏有一個小小的按鈕，只需要一個小石子輕輕一彈，按鈕下去，地窖的石門變關上了。為了害死鹽粽子，伯父當真是獨具匠心。
把這個按鈕按上雖然簡單，可再打開它确實極其不易的，這個按鈕可以把大石頭輕輕移過去，卻無法移過來，也就是說，關門只需要輕輕按下這個按鈕，開門卻需要移開這塊幾百斤重的石頭，這塊石頭塞滿了整個地窖門口，不能滾動，即便有幾個大力士一起去搬它，地窖門口這點狹小的縫隙也裝不下那麽多人啊。怪不得伯父很放心地把我留在這裏，即便是我找到開關，我也移不走這塊石頭。
再沉的時候，我也得弄走它。
我伸手又放了一次煙花，沒過多久，我就等來了急壞了的他們，一見到我就道：“慕容大小姐啊，我們一大早去王府接你找不見你的人，可把我們急壞了，你怎麽跑到這裏來啦？”
我抱歉一笑，道：“幾位大哥實在不好意思，實在是半路出了岔子，我的哥哥被困在地窖裏面了，這塊大石頭挪不開，各位大哥可否幫個忙？”
劉虎呵呵笑道：“慕容大小姐說話，我們哥兒幾個肯定盡心盡力，就是……”他為難的看了那塊石頭一眼，道：“恐怕我們幾個的力氣加起來，也搬不動啊！”
“搬起來是不可能的了。”我沉聲道：“只要将石頭挪起來一瞬間，石門打開，讓他們趁着石門打開的時候趕緊出來，石頭多搬起來一次，讓他們一個一個出來就好了。這裏有很多粗壯的藤條，還有鐵條，用它們綁住石頭，另一端連在磨盤上，幾個人搖動磨盤，挪動石頭便可。只是，藤條和鐵條捆住石頭務必要足夠結實，不然無法承擔那樣的重量。”
“好，這事就交給我們了。”他們沉聲道。
我在地窖門外大喊：“鹽粽子，你能聽得見嗎？”
“聽得見！”明明只是隔了一道門，他的聲音傳過來，卻好像隔得好遠。
“待會兒，石門起來一點點，你立馬出來啊！記住啊，只能打開一點點。”我大喊。
那邊立馬傳來聲音：“好！”聽到鹽粽子的聲音，我很安心。雖然我納悶怎麽裏面其他人沒有一點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