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多情空餘恨
人在大限将至的時候，此生的最愛最恨最遺憾，全部都清明起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蘇綽的眼淚像斷線的雨一絲又一絲地滑落。“是我不好，蓉兒……”
蓉兒雖已大限将至，此時的腦子卻最清醒不過，道：“我的女兒姓慕，你會好好愛她的，對不對？”
蘇綽使勁點點頭，這孩子是蓉兒留給他的唯一的念想，盡管留着慕将軍的血液，他終究還是會好好疼愛她，撫養她成人的。“我會好好照顧她的，你放心。”蘇綽如宣誓一般。
前來捉拿他們的侍衛被蘇綽全部殺了，從此蘇綽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了痕跡。
伯父給我講完這段故事的時候，已經熱淚盈眶，仿佛是昨天剛剛發生的事情。
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後來的故事我已經猜到了，伯父化名風蕭易，手中的女娃娃本該叫慕千語，他不願意他姓慕，奈何蓉兒早就有話在先，因思念蓉兒，便給我取名為慕容千語，對外號稱是友人之女。
風蕭易混入了齊國皇室，但是齊國的在位皇帝是高延宗的叔父文宣帝高洋，他取得了父的信任，當年未出閣的胡氏之女對他愛慕有加，他卻讓胡适之女為他進宮，一步步登上後位，也就是現在的胡太後。高洋對高延宗寄予厚望，見風蕭易多才多能，高延宗熱衷于武學，高洋便允許高延宗跟着風蕭易去蓬萊學武。
在周國，也留下了當年伯父培植的黨羽，這就是為什麽我第一次中了玉斷魂的毒的時候，伯父可以去周國輕而易舉為我尋到解藥。
這一場苦澀的相思，來源高于多年前埋下的那一個種子，一個深居皇位的人，可以簡簡魚單單一句話，讓伯父留下了此生憾事。伯父要自己當皇帝，因為對魏國皇帝、周國皇帝和齊國皇帝的恨。我猛然醒悟，問：“伯父要預備怎麽做呢？”
伯父看着我的臉，淡淡的笑了，道：“鹬蚌相争，漁翁得利，如今高延宗愛惜你勝過親妹妹，周國皇帝又與你……這正式我們的大好機會啊！”我心中一驚，原來伯父知道我與宇文邕，我本該像個羞澀的女孩子向家長承認，如今卻不是那麽回事了。
他的回答印證了我的設想，他果然要走這一步棋，他一邊自認為把握了鹽粽子，一邊我可以對宇文邕有所牽制，他日周國齊國拼的魚死網破的時候，伯父會出來收拾殘局。這是他多年前就布置好的一步棋，冥冥之中我竟然已經按照他的步伐走了好幾步。怪不得我在周國呆了那麽久，鹽粽子尚且能跑去周國尋我，伯父卻沒有一丁點兒動靜，原來這是他喜聞樂見的，他巴不得我與宇文邕更熟悉一點。
我皺着眉頭，道：“可是，高延宗只是個閑散王爺，他并不想當皇帝；宇文邕雖然對我……雖然對我稍有青睐，但他事事以國家為重，斷不會為了我做出任何沖動的事情。”
“延宗會反的，他記得是誰殺了他的兄長。”伯父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像極了一個老謀深算的老狐貍。
仿佛高高的冰川上有一塊冰突然斷裂，狠狠的砸了下來，落在本來冰冷的海水中，表面掀起不小的波浪，海水底下也已經劇烈翻騰。我望着伯父，他在我心中是那樣孤傲的一個人，我曾經覺得世間的一切都配不上我德高望重的伯父，卻原來，他是那樣一個不擇手段的人。“你居然為了逼鹽粽子謀反，殺了蘭陵王？”我的聲音如裂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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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動手，我只是讓耿晔告訴馮小憐，說高延宗志在帝位，蘭陵王礙着高延宗的事了。小憐有心，幾句枕邊風，高緯認為蘭陵王功高震主，便動手了。”伯父的聲音雲淡風輕，一代将領，就這樣被殺了，在他說來竟是那樣輕松平常。
我幾乎站立不穩，向後一個趔趄，我記得鹽粽子說過，是馮小憐自願進宮的，如今看來，許多事情我真的誤會鹽粽子了。
“馮小憐，是你們安排進宮的？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都是你們讓她做的，對不對？馮小憐一直認為耿晔是鹽粽子的人，對耿晔傳的話毫不懷疑，全部照做，卻不是在為他人做嫁衣？”我為馮小憐感到深深地悲哀，這個癡情的女子自認為為高延宗付出了一切，她為他進宮，為他嫁給個不愛的甚至是很可惡的男人，幫他禍國殃民，幫他殺死兄弟，卻原來，這根本不是高延宗的本意，高延宗根本不知情。
“不錯。”伯父斬釘截鐵的回答道。
我的心仿佛被一些東西揪着，道：“原來你謀反不是為了皇位，是為了報複。”
“什麽謀反，天下英雄本無主，周國宇文護接連殺了三個皇帝，宇文邕鏟除宇文護，也算是個厲害人物。魏國皇帝，還有齊國的這些皇帝，昏庸無德，一代不如一代，伯父我取他們而代之，又如何？難道伯父當不了皇帝嗎？它日伯父再講皇位傳給你，你就是這天下的主人，怎麽樣？”伯父低着頭，眼睛發出雪亮的光，似是在誘惑我對權利的向往。
我緊張的搖搖頭，我從未想過這些。
我的父親慕将軍是被宇文泰逼死的，宇文泰，他是宇文邕的父親。
我母親的死，歸根結底也是被宇文泰和齊國皇帝高澄的聯合逼迫，從而導致生我時難産。高澄，是高延宗的父親。
為什麽要有這些千絲萬縷的聯系呢？我的心冷到了極點，宇文邕和高延宗是我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伯父以外最重要的兩個人，是我的摯愛與至親，如今卻是這個局面。
我蹲下抱着膝蓋，無力道：“我不想聽你說這些，伯父，讓我走吧。”
“你要往哪裏走？”他擰着眉問。
是啊，我要往哪裏走？去找宇文邕還是高延宗？他們的父親母親是被他們逼死的，盡管這與他們完全無關，我卻無法心平氣和的面對他們了。天下之大，原來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伯父拉我起來，溫和道：“千語，現在正是給你的父母報仇雪恨的好機會。”
我睜大眼睛望着他，他道：“延宗觸怒高緯被關入天牢，馮小憐定會想辦法把他救出來，我看得出來，延宗對你一往情深，等他出來後，你便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與他想從前一樣說說笑笑；宇文邕一直要納你為妃，我們正好利用這個機會，讓齊國與周國兩相殘殺……本來齊國強周國弱，在馮小憐的折騰下，齊國勞民傷財，又沒了蘭陵王，兩國勢均力敵，我們只需收拾殘局即可。”
伯父越說越激動，我本能的拒絕聽他說話，搖着頭，腦海中一片空白。
“千語，你難道不要為你的父母報仇嗎？我苦心孤詣地謀劃了這麽多年，把報仇的時機和實力全都捧到你面前，你都不願意聽我的話？你這是不孝啊？”伯父語氣激烈。
“宇文泰和高澄，他們都已經死了，還報什麽仇？宇文邕和高延宗他們不是兇手，他們對我很好，沒有做過傷害我的事情，高延宗一直尊敬你為師傅，你就這樣算計他？還要天下人因為你的私憤陷入水火之中？要報仇随你，要當皇帝随你，我不去！”我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生平第一次違逆伯父，還這樣理直氣壯。
“啪！”響亮的巴掌落在我的臉上，“蓉兒怎會生出你這麽個不孝的東西！他們對你好你就不知道南北了？成大事者，怎麽可以把兒女私情放在心上？”伯父痛心道。
“兒女私情？你不就是因為兒女私情才謀反的嗎？”我好不畏懼的頂撞他。
伯父被我氣得胡子都飛了起來，沖着外面喊道：“來人！”
半雲半月進來，道：“主子有什麽吩咐？”
“把她關到上面的屋子裏，好好反省一下。看好她。”伯父沉聲道。
半雲半月面面相觑，極是不忍的看了我一眼，半月輕聲道：“小主人，請移步吧。”
我被關到了地窖上面的空房子裏，夜已過三更，半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把飯端到我的面前，溫言讓我放寬心。我才想起我今晚還沒有吃飯，夾起一筷子，還是在蓬萊的熟悉的味道，我和暖的朝她笑笑，說：“我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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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下一章，也就是第70章寫的有問題，是要寫番外的，請直接略過去看第71章，69與71章是連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