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疑窦又重來
高延宗轉向我,目光幽深,輕嘆道:“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此地有外人在場,不便說話,我與他穿過竹林,竹林外有一處小溪,溪水潺潺,田野寬廣,正是說話極好之處。我開門見山:“安排馮小憐進宮,多行不義,如在世妲己,這是不是你指使的?”
“她進宮是我安排的,她進宮後變了許多,是我從前意想不到的?因為她的所作所為,你就恨我?”
我繼續問:“我曾無意中在耿烨的屋子裏發現了一個暗格,你為了花家的財産,害死了花輕屏的父親,對不對?我不在乎花大通的死活,但是言棕哥哥不該是這樣的人。”
“暗格?什麽暗格?你在裏面發現了什麽?”他反應很是驚訝,讓我也有些驚訝了。
我有些疑慮,依舊對他如實相告:“那個暗格暗含陰陽五行之道,是伯父的發明,伯父只教過你和我,才被我打開了。裏面有花家的田契房契賬本,有朝廷官員多年的往來記載,你當真不知道?”
我的話似乎使他大為震驚,他半晌無話,風揚起他的發,吹過他深邃的眼睛,流水潺潺更顯得這裏安靜無比。我的手在他臉前晃了晃,試探的喊道:“鹽粽子?”
他目不轉睛的看着我,嚴肅的對我說:“齊國遍尋不到你,我就猜想你來周國了,但是身邊總是層出不窮地發生了很多事情,讓我無暇走開。你相信我,這些事情都不是我做的,高延宗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也不至于敢做不敢當。”
我有些猶疑,問道:“我相信你,可是不是你,還有誰……總不至于是……”話終究沒有全部說出口,我哪怕懷疑到鹽粽子,都不會懷疑到那個我最尊敬愛戴的人身上。
我甚至不願意繼續往下想,人的思想往往會被主觀意識所牽着偏向于或回避于某一種客觀事實。我與他尋了塊大石頭坐下,石頭被清澈的水環繞着,可以看到水底的小石子,我鞠了一把水,随手說了句:“你看看這裏,真是水至清則無魚。”
鹽粽子閑閑道:“你知道你伯父以前的事情嗎?”
我搖搖頭,道:“不知道,他不說,我也沒問過。”
他揚聲道:“不瞞你說,我私下調查過你伯父,卻沒有查到這個名字昔年的任何痕跡。‘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你有沒有想過,你伯父這個名字是假的?”
“你居然調查過伯父……他是我的伯父,你的師父啊,你懷疑他?”
他不置可否,“正如你尋到了蛛絲馬跡就會懷疑我一樣。”
我無法反駁,盡管伯父在我心裏一直是個正義、威嚴、令人無法質疑的形象,鹽粽子卻是個做事不循常理、特立獨行的人,兩者之間我更容易懷疑鹽粽子。“伯父做這一切又是為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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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經我調查,師傅他曾經在周國呆過很長一段時間,與朝廷有所往來,你在宮裏待了這麽久了,有沒有聽過關于你伯父的消息?還有,你之前中了玉斷魂的毒藥,師傅輕而易舉的就給你拿到了解藥,現在細細想來,你不覺得可疑嗎?”
腦海中接二連三想起很多事,蔣半雲蔣半月早就從蓬萊山出來了,他們被伯父安排去幹什麽了?伯父學問與武功在這個世上都是一等一的,絕不會是泛泛無名之輩,怎麽可能找不到從前的任何蛛絲馬跡?如果耿管家房間裏的暗格真的與鹽粽子無關,那最大的嫌疑人便是伯父。伯父他要做什麽呢?他連我都瞞着。
“那我更不能走了,既然你說伯父曾經在周國呆過一段時間,我想繼續留在這裏,說不定能查出一些蛛絲馬跡。你是與我一起長大的哥哥,過段時間你來接我,我就跟你回去,好不好?”我懇求道。
他稍作思量,點點頭道:“好。”
“那我就先回去啦!”我起身便要回到竹林。
“站住!”鹽粽子突然說。
我停住腳步,腳尖旋轉回去,呵呵笑道:“怎麽啦?”
他雙手交叉在胸前,用審問的語氣道:“你該不會是樂不思蜀了吧?”
我心虛道:“哪有啊,我身在曹營心在漢。”
“以前輕屏跟你争風吃醋,你不高興,後宮裏的女人比輕屏有過之而無不及,你真的想做宇文邕的妃子嗎?你不願做我的側室,竟心甘情願做他的妃子?”
“誰想做他妃子了?”我臉一紅,雖心中愛慕,卻從未想過做他的妃子,只覺得每天陪在他身邊就是最開心的事情。又低聲道:“我才不做他的妃子。”
他上前來,摟我入懷,我沒有拒絕,只聽他柔聲道:“當然不能做他的妃子,要做也是做安德王妃。你不想回去,我也不強求,等你玩夠了,我就來接你。”
半晌,他輕輕嘆了口氣,游絲一樣的聲音傳入我耳邊,“你這野馬一樣的性子,教我如何是好?”
鹽粽子去探望了莊師傅後就回到了齊國,莊師傅留在曹晚飛那裏休養生息,我與宇文邕又回到了周國皇宮。
輾轉幾番,我望着宮門口,說:“又回來了,我是什麽時候出宮的來着?”
宇文邕說:“你跟文穎出去聽曲子的時候。”
文穎剛看見我就一把撲了上來,眼睛幾乎溢出淚水:“師傅,你終于回來了嗚嗚,你有沒有受傷,我一直都好擔心你……”
獨孤善依舊是一臉剛正不阿的樣子,對宇文邕道:“皇上,慕容千語出宮鬧出這麽大事來,連累皇上以身犯險救他們,微臣請求皇上将慕容千語禁足,以後不可再出宮門。”
我這一聽氣就上來了,索性這裏除了皇上文穎外沒有他人,決定不再忍着。“我奉皇上的旨意出宮何罪之有?倒是你,武功不濟,大不過玉斷魂,不然我會被玉斷魂帶走嗎?”
“就是就是,”文穎附和道:“要不是師傅舍命護着我,本公主也要被玉斷魂抓走了。”
這個獨孤善是個欺軟怕硬的家夥,公主發話他立刻不嚣張了,慌忙跪下道:“在下護駕不利,罪該萬死,請公主責罰!”
文穎昂起頭,翻了個白眼,不理他。
宇文邕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們打嘴仗,一句話也不說。
皇上本事微服出宮,但依舊瞞不過宮裏的許多人,尤其是那些把皇上一舉一動都放在心裏的娘娘們。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這個故事就拼湊出好多個版本,一時謠言四起。有時候走在長廊上,走到花園小徑碰見幾位後宮嫔妃,她們總是用異樣的眼光将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一番,然後各懷心思地拂袖而去。好在,她們沒有對我實施暴行。
我依舊循規蹈矩地過上掌宮大人的生活,只是每每想到宮中之人的閑言,想到鹽粽子對我說的那些話,我在宇文邕面前規矩了許多,不敢再像從前一樣在他面前肆意妄言。
自從我規規矩矩了之後,在禦前的存在感似乎就弱了一些。這天皇上去上朝,大殿裏只有我一個人坐在角落處發呆,裴遠山公公東張西望地進來,道皇上的書桌上翻來翻去,又把存放奏折的地方翻了一遍,最後找出一張寫着字的東西來,把桌案上的物品恢複了原樣,偷笑着走了。
我偷偷告訴了宇文邕,宇文邕一笑了之,不知道打的什麽算盤。
幾天後,便聽說鎮守東面的将軍沈源儒被人彈劾,名曰私扣軍饷、治軍不嚴、中飽私囊、賄賂官員,皇上在朝堂上詢問大冢宰宇文邕意見,大冢宰曰:“此人雖曾追随老夫多年,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但私扣軍饷罪大惡極,不可姑息。”皇上點頭道:“大冢宰說的甚是。”
宇文邕念在其早年功勞,沈将軍被流放,并未株連。宇文邕趁機提拔獨孤善為征東大将,升宇文護舉薦的
這日下朝後宇文邕很是開心,我奉上一杯烏龍茶,皇上一飲而盡。他笑眯眯地說:“你知道那天裴遠山從朕這裏拿走的是什麽東西嗎?”
我道:“皇上從前說過,沈将軍是宇文護的人,手中握有兵權,是最讓您頭疼的人。裴公公能從皇上這裏偷走東西,一定是皇上想讓他偷他才能偷得走,那裏面應該是對沈将軍不利的東西。”
“不錯!朕那天去宇文護府裏找你,總得打個由頭,就謊稱有人告發宇文護謀逆之物。宇文護一直追查是誰告發他,朕就給他留下一丁點兒蛛絲馬跡,再加上裴遠山從朕這裏偷走的密函,讓宇文護深信是沈源儒投靠了朕。”
“皇上那天真的沒有認出我嗎?”
“宇文護府裏也有朕的人。”他拍拍我肩膀,道:“那麽多炸藥綁在你身上,朕也怕極了,朕很擔心你,回宮後接着就微服出去尋你。”
心中覺得溫暖,卻不知如何表達,只是禮節性地說了句:“多謝皇上關心。”
“你過來。”他輕聲說。
“啊?”我走過去,他拿出一本小冊子遞給我,說:“一個月為限,把這些人處理幹淨,能做到嗎?”
我瞪着大眼睛,不可置信道:“皇上讓我殺人?”
他思忖了一會兒,道:“你是掌宮,處理幾個丫鬟太監的權利是有的。朕本來想格殺勿論,你看着辦吧,只要別讓他們給朕添亂就行。”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忐忑的從他手中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