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聞老師啊,”曾廣有些不太記得他了,畢竟高中畢業已經四年多了,再深的印象也能慢慢淡化——這是人體記憶的特點了,他說:“沒太聽着他消息了,聽說是去別的學校了,也不一定,也有人說還在五中。結婚嘛,聞老師都三十二了吧——”
“他……”
對啊,都三十二的男人了,能沒結婚嗎?
他那麽溫柔的一個人,遇到喜歡的女孩子……
時星張了張嘴,名為嫉妒的情緒不問來由的纏繞上他,壓的他喘不過氣,他不再想下去,松開了攥着的拳頭。
時星忽然有些不知道該問些什麽了。
問什麽?
問我離開之後,聞夏有沒有表現出什麽難過的情緒?聞夏有沒有提起過他?有沒有……想他?
時星有些煩躁的拿出煙盒,曾廣一見他這個架勢,有些懷念的說:“我記得你當時經常找我借煙,借了之後也不抽,不知道拿去幹嘛了,搞得我每天出門都想着,我得帶包煙,時星說不定用得着。”
時星手頓了頓,拿出打火機,點亮了煙。
灰色的煙霧很快消散在熱風中。
“你這個打火機,是ZIPPO的?”曾廣湊上前去看,“真好看哎!我早就想買了,覺得那上面的翅膀真挺有範的。”
時星把打火機和煙遞給他,曾廣愣了下,接過,點了煙。
曾廣吐了煙霧:“你在北京上學怎麽突然想着回來了?”
“來這邊任職,适應一下,”時星抽了幾口煙便把煙給碾滅了,扔到了垃圾桶裏。
他存着點私心,A市離原來的高中并不遠,他總期待着能遇着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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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走嗎?”
“不知道,應該就不走了。”
曾廣忽然興奮了下,說:“那下個星期的同學聚會你要去嗎?咱班都說好的下個星期高中的聚一聚,誰也聯系不上你,這下齊全了。”
同學聚會?
時星喉結動了動,他說:“聞老師去嗎?”
“肯定的啊,”曾廣說,“不僅聞老師,還有其他幾科老師,除了英語老師有事不能來,他們都行!”
“什麽時候?”
“下個星期五。”
時星看着天邊,鳥鳴尖銳的劃破長空,不知道哪家孩子的風筝還挂在樹上,随着風動着,時星手虛握了一下,笑着看曾廣:“行。”
A市便是之前時星上高中的那個城市,時星的叔叔在警察局任職,時星便第一次走了後門,要求分配到這個小城市。
為了什麽?
他也說不清——他五年沒有主動和聞夏聯系,偏偏這個時候再回來,大概只能是執念了。
時星剛調來,各種雜事一大堆,跑來跑去的,街坊鄰裏的細碎事也得一塊包攬了。A市還有個大學城,有時候還有各種失戀了的、成績不好的尋死覓活,時星完全閑不下來。
星期三的時候,好不容易的了點空隙,又來了個丢失兒童。
和別的不一樣,人家是自己走到這兒的。
小姑娘長得白白淨淨,穿着白色蕾絲小裙子,踩着一雙公主鞋,睜着大眼睛,嘴一癟就開始哭,時星和幾個警察哄了半天,最後還是時星拿了酸奶才哄住。
寧程碰碰他,說:“看不出來啊,你還随身帶着酸奶?”
“來的時候買的,”時星說。
小姑娘一抽一抽的拆了酸奶蓋,塑料勺舀起黃桃果粒,吃了口,奶聲奶氣的開口:“草莓黃桃的。”
“對對對。”旁邊的林海忙說,生怕一個不順心又讓小姑娘哭得驚天動地。
寧程試着開口:“小妹妹記不記得家裏人的電話啊?”
一提到“家裏人”,小姑娘眼睛一睜大,又要哭,時星忙截了寧程的話茬,哄了哄小姑娘,小姑娘迅速把眼淚收了回去,舀了勺酸奶。
幾人等了一天,也沒人來領,只能貼了告示。時星和寧程合租一個房子,兩人便先把小姑娘給帶回去了。小姑娘倒是不哭也不鬧了,乖乖的跟着,擡起大眼睛問時星:“哥哥,你還有酸奶沒呀?”
時星:“……”
寧程笑着說:“趕緊買去。”
于是寧程領着小姑娘回了出租屋,時星只得去了趟超市。
忙完警局的事兒已經晚上七點多了,夏天天黑的晚,超市裏人也不少,大多都是來買晚上的菜的,冰櫃就在進門處左邊,很近。
時星剛走進超市,手機便響了。
他一邊接了電話,一邊朝冰櫃走。
“适應的怎麽樣?”是時宏。
時星十八歲的時候跟着時宏和莊然去了北京,也算是認祖歸宗了,他第一次見他名義的爺爺,老爺子攥着他的手,還沒說話就先掉了眼淚,憐惜又心疼的摸了摸他的頭發,說了句“辛苦了”。
至于時宏和莊然,雖然是他名義上的監護人,但對他卻很好,給了他足夠的空間,給了他足夠的自由,不幹涉,時宏偶爾會帶他參加一些商業宴會,讓他去應付一些場合,時星也都接受了,時宏他們供他上了大學,他沒理由去拒絕。
只是那種親切裏面還是帶着點疏離——畢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做不到掏心掏肺。
“挺好的,”時星走到冰櫃前,“沒什麽事兒需要處理。”
“本來我想看看你來着,但是你也知道,你阿姨的情況不行,醫生說她得穩着點,畢竟年紀大了,懷了孩子本就不太容易。”
莊然在時星快離開的時候懷了孕,現在已經近三個月了。
“我知道,”時星輕聲說,“叔叔陪着她就行,我過年回去的時候說不定就能看着弟弟了。”
時宏又念叨了幾句,時星便一直耐心聽着。
進了警校,對他的磨練最大的可能就是脾氣吧,嚴謹的紀律意識使他磨掉了過于銳利的鋒芒。時星也沒有再去試圖自殘過,不知道是警校的魅力,還是為了給許多年前聞夏的一句話一個交代。
如果擱以前,給他十分鐘電話來叨叨,他能直接挂了。
挂了電話後,時星一邊拿酸奶,一邊翻着手機。
他想着給莊然打個電話,但是懶得輸號碼,于是翻着通訊錄——不知道是他翻得太快還是忘存了,翻到底也沒有,但他在最下面,看到了一個符號。
“。”
時星手頓了頓。
心裏忽然湧出強烈的思念,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那是聞夏的號碼。
雖然說他即便不用存號碼也能夠記住,但他還是存了,不敢存上他的名字,只是用“。”做代稱——有時候時星都覺得自己過于謹慎了。
時星點開通訊人信息,把那一串數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猶豫了下,鬼使神差的按了綠色的鍵。
購物籃裏已經放了三個草莓黃桃的和兩個藍莓桑葚的大果粒,時星喜歡喝草莓的,不過看起來那個小女孩也挺喜歡的,于是多買了幾個。
他拿着購物籃往後走,手機放到耳邊。
那邊“嘟”了幾聲。
時星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了手機鈴聲。
他心想,這還挺巧的。
電話撥通了。
“喂,哪位?”
時星的步伐猛地頓住,渾身僵硬。
身後的聲音和手機裏的聲音相隔不到零點幾秒重合在一起,清晰的、因電流聲而微弱失真,将他一下扯回五年前,時星拿着手機,一動不動。
“喂,喂?”那人說了幾聲,“聽得到嗎?”
時星轉過身,眼眶發紅,看着那個修長的身影,輕聲、怕驚到那人一般,道。
“聞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