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許昳
接連躺了好幾天才有了幾分氣色的小啞巴,到了能下地了後就乖乖的跟在穗禾身後,穗禾走到哪裏跟到哪裏,穗禾讓人喂他吃什麽,不管酸甜苦辣來者不拒,穿什麽也沒有偏好,無論絲綢還是麻衣,小啞巴都溫順的穿着。
風從屋檐吹過,檐角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穗禾捏着眼前的一小堆紙,又看着乖乖在那裏紮馬步的小啞巴,嘆了嘆氣。
“穗兒怎麽不開心?”
平淮王的聲音想起,穗禾立刻起身,看着走在臺階上的平淮王,立刻跑來攙扶着平淮王。
“爹爹怎麽來了?”穗禾一邊扶着平淮王一邊說到,“傍晚濕氣重,這臺階易滑,爹爹怎麽一個人來了?”
“想當年,你爹爹我也是能拿得起刀上戰場的大将軍,這家裏的臺階還能耐我如何?”
“穗兒知道爹爹文能弄墨,武能□□,”穗禾扶着平淮王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輕柔的替平淮王揉着肩膀,溫柔的勸道,“可畢竟歲月不由人,爹爹如今年紀也大了。”
“要是爹爹有個萬一……”說到這裏,穗禾腦海中又回憶起來了前世錦覓凡塵歷劫,自己為了旭鳳殺了自己爹爹的事情,聲音不禁哽咽了,“可叫穗兒,可叫穗兒如何?”
“傻丫頭,”平淮王轉過頭,拍了拍穗禾的肩膀,“就算爹爹有個萬一,也會給穗兒找位如意郎君,讓穗兒一生安康快樂,做這天下間最幸福的女子。”
穗禾原本還能忍着,聽寫平淮王的話,看着眼前慈愛的父親,眼眶不禁紅了。
“爹爹……”
眼淚不禁流了下來,穗禾胡亂的抹去了淚水。
“爹爹,穗禾誰都不嫁,”穗禾說道,“穗禾就在家裏陪着爹爹。”
“司空府沒有男丁,穗禾願意效仿古代花木蘭,上戰場殺敵,以求王上開恩,繼承爵位,抱住爹爹辛苦打下來的司空府。”
“怎麽越說越傻呢?”平淮王聽了穗禾的話,心裏怎麽看怎麽覺得舒坦,果真是骨血至親,即便分開了這麽多年,依舊是他的好女兒,“這司空府,不重要。”
“爹爹啊,就盼着你能嫁個好人家,幸福安康,”平淮王摸了摸穗禾頭,“這司空府,本就是爹爹給我家乖女兒的嫁妝,又何須你這個女孩子舞刀弄槍的去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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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爹爹……”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平淮王說到,“穗兒啊,爹這一生,什麽都不期盼,只期盼你找個如意郎君,幸福安康。司空府也好,金礦也好,都是身外之物,不重要的。”
“穗兒啊,你要記着,你安康,爹爹也就放心了,”平淮王看着穗禾,似乎又透過了穗禾看到了另外的一個人,“長的真像啊……”
“當年你的母親,也是這般風華正茂,”平淮王說道,“你幸福了,爹爹百年之後去九泉之下見到你母親,也能有了交代。”
“可知道?”
“嗯嗯,”穗禾吸了吸鼻子,說道,“穗禾明白了。”
平淮王看見穗禾桌子上的一堆紙,不禁開口問道。
“在看什麽呢?”
“前幾日讓暗衛送過來的關于小啞巴的資料。”
“可有看出什麽端,倪?”
“端,倪倒是沒有,”穗禾說到,“倒是有幾分心疼這個小啞巴的身世,小小年紀,卻是嘗盡了人間的悲歡離合,在生死邊緣掙紮着。”
穗禾說到這裏,看着依舊在那裏紮着馬步的小啞巴,雙腿都在微微打顫,卻依舊咬着牙堅持着。額頭之上是細密的汗珠,出現在那張被大火燒的面目全非的臉上,倒是顯得十分的可怕。只是在這張面目全非的臉上,雙目依舊澄澈的不染塵埃,看見穗禾望過來,雙腿也不那樣顫抖了,胸膛挺得更直,眼裏亮晶晶,如同九天之上夜神那頭喜歡打滾賣萌的魇獸。
看着小啞巴,穗禾不禁失笑了,對方也回了一個燦爛的笑,眉眼彎彎,充滿生機。
“穗兒啊,這小啞巴如何?”
“很好。”穗禾收回目光,滿是感嘆的說到,“在這之前,我從未想過,渺渺凡人,匆匆幾十年,命不過螢火般轉瞬即逝。歷經痛苦波折,小小的身軀卻能挺得過來。”
“最主要的是,這個孩子,吃盡了苦頭,卻依舊眼神清澈。”
“的确是個不錯的孩子,”平淮王看着小啞巴,不禁問道,“穗兒又如何想到把他帶回司空府?”
原本不過是想了解一件因果,誰又能想到,在鬧市之上看到那雙祈求的眼神,穗禾就想起了當年同魔族大戰,還未成年的自己拉着父母出行的情景。那般滿懷希望,那般祈求着,希望他們能回頭,可是,鳥族戰鼓響将士出,卻再也沒能回來,除了戰死魔界這四個寫在白紙上的那幾個字,竟連一片羽毛都沒有留下……
想到這裏,穗禾身上帶着幾分淡淡的悲傷,慢慢的說到。
“那天在鬧市,我在這個小啞巴的眼裏看到了期待,”穗禾回憶道,“那雙眼裏滿是乖巧與祈求,如同的當年的我,穗禾不忍拒絕。”
平淮王聽到這裏,嘆了嘆氣,也有些傷感。
“穗兒帶回來了,也不過是多了一張吃飯的口,我這司空府不缺這些,”平淮王說道,“穗兒做主就好。”
“謝謝爹爹,”穗禾笑道,“也先替那小啞巴謝謝爹爹。”
“小啞巴倒是小啞巴,”平淮王說道,“這孩子今年十二了,這般稱呼,終究不是太好啊。”
“要不爹爹給這個孩子取個名字?”
“你撿回來的孩子,自應當由你來取名字。”平淮王打趣道,“我可是聽随行的侍衛說,這小家夥可就是你的人了。”
“爹爹莫打趣我了,”穗禾聽到這裏笑了笑,“不過是這個孩子以後由女兒照着罷了。”
“那這小家夥的名字你可想好了?”
穗禾聽到這裏,停下來的手中的動作,垂下眼睑,輕輕的翻着手中那一摞紙。
“不如,就叫做許昳吧。”
“許昳?”
“嗯,”穗禾看着陽光下的小乞丐,滿懷希望的說到,“昳即美好,可日亦有失,就像這世間光與暗,黑與白的輪回。人生在世,變幻無常。希望他能明白這一點,從此遇事波瀾不驚,淡定從容。”
“許他一個平凡的人世,”穗禾笑道,“許他淡定從容,時光荏苒,依舊保持美好,永不枯萎。”
平淮王看着自家女兒,又看着傻乎乎的笑着看着自家女兒的小啞巴,眸中滿是深思。
日子從指尖悄悄的滑落,一轉眼就到了晌午。
小乞丐連跑帶跑的來到了水中涼亭,卻在要靠近的時候,停了下來。
穗禾依舊一襲天青色的紗裙,懶懶的靠坐在一旁的欄杆之上,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書,正認真的看着,嘴角帶着輕輕的笑。
小啞巴知道那是書,也能看到那封面上的字,卻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心下不禁有些難受。
“小家夥,過來。”
穗禾輕輕的朝着小啞巴招了招手,将手中的書放下。
“過來,我給你取了一個名字,想知道嗎?”
小啞巴看着穗禾,眼裏亮晶晶的,不住的點頭。
“許昳。”
小啞巴聽完這話,一臉懵懂的看着穗禾。穗禾這才記起來,這個小啞巴自幼長于市井,遍讓侍女取來了筆墨。
穗禾分別用行草魏碑寫下了許昳兩個字,小啞巴看着那兩張紙上面的名字,依舊不解的看着上面的字。
拉着小啞巴過來身邊,指着上面的字,慢慢的說到。
“許昳,你的名字。”
小啞巴沒有說話,看着穗禾,穗禾卻讀懂了小啞巴眼中的意思。
拿起筆,穗禾又用行草魏碑分別寫下了穗禾二字,并笑着解釋到這是自己名字。
看着小啞巴眼中的渴望,穗禾笑着問道對方可要學,小啞巴不住的點頭。
輕輕的将小啞巴攬入懷中,幫助小啞巴拿好毛筆,穗禾握着小啞巴的手,一筆一劃的寫的“許昳”這兩個字。
侍女送來的墨很快就用完了,穗禾看見小啞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禁揉了揉小啞巴的頭。
“你去磨墨,磨好了再教你。”
小啞巴立刻開心的跑過去,卻因為從未做過這樣的事,臉上衣上滿是墨汁。
看着對方一副做錯事情的樣子,拉着腦袋,穗禾不禁搖了搖頭。
輕輕的擦着小啞巴臉上的墨跡,柔聲安慰着小啞巴。傍晚的夕陽從雲層之中漏了出來,落在了穗禾的背後,天青色的紗裙上渡上了一層清淺的柔光,鼻尖是輕輕的香,臉上是柔柔軟軟的觸感,似乎天地間的一切都遠去了,只有眼前穗禾郡主和他這個小啞巴。小啞巴就那樣直愣愣的看着穗禾,眼睛睜的大大的,絲毫不敢眨眼,就連呼吸都放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