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請兩天假去申城玩啊?行, 你去吧。”奶茶店老板爽快地答應了陸敏的請求,“正好這兩天店裏不忙。”
陸敏道謝,挂掉電話, 着手收拾行李。
她很少出遠門, 也沒什麽旅游經歷,更因為恐飛從來沒坐過飛機,準備這一趟旅程對她來說更像一項未知的挑戰。
杭敬承給她訂了機票,考慮到二九不能一鳥在家,叫她準備好防疫證明,他找人辦了托運。
從提出叫她過去, 到她踏上飛機,前後不過二十小時。
像做夢一樣。
青城國際機場很大, 從值機臺到登機口要做擺渡車的那種大, 陸敏幾乎茫然, 好在杭敬承提前安排了個姐姐來接她,帶她取登機牌、辦托運、過安檢。
到了起飛這一刻, 飛機颠簸, 整個人好像被座椅推着, 心跳鼓噪, 耳朵也很疼, 陸敏不敢看窗外,只緊盯着自己的裙擺, 手指攥緊安全帶, 勒出一道白色痕跡。
然而心裏的期待,大過恐懼。
兩小時的行程很快結束。
下飛機時陸敏站起身在座位上等了許久, 終于排隊下來, 身前還有同一航班的乘客, 她慢慢走着,抿着嘴巴,眼睛裏穿過人潮,亦步亦趨地模仿着。
中途差點跟人去了廁所,她看到頭頂指示牌,腳步一頓,趕緊拐彎。
折騰了一小會兒,還算順利地領到行李和二九,繼續跟着指示找出口。
申城這個機場比青城還要大,陸敏背着琴包,一手拽行李箱,一手拎着二九,走走停停,腿一步比一步沉。
路上有人似乎好奇外帶包裏的二九,時不時将目光投向她,她耷拉腦袋,悶頭往前走。
視線範圍內出現好多雙鞋,從身旁匆匆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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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幻覺,聽見誰叫了自己一聲。她擡頭看了看,沒找到人,低頭繼續朝前走。
杭敬承無奈,伸手将人攔腰截下,“哎哎。往哪兒走?”
“唔。”陸敏小小地驚呼一聲,茫然擡頭,看清身前的人後尴尬地蜷了下手指。
“我沒看到你。”
杭敬承上下打量她一圈,挑眉,接過她手裏二九和行李箱,又取下琴包,“悶頭走當然看不到,我又不長在地裏。吉他也帶過來了?”
“嗯。”她點頭。
杭敬承:“走吧,車在底下。”
她亦步亦趨,乖乖跟上。
到了停車場,很快找到車,蘇浩在駕駛座等着,下車熱情地跟陸敏打招呼,幫忙搬行李。
杭敬承拉開後排車門,叫陸敏上去,随後繞到另一邊,躬身上車。
“嫂子這次來申城玩幾天?”蘇浩系安全帶。
陸敏回答說:“兩天。”
“哦,不多待幾天嗎?申城有很多值得去的地方,比如申城大學旁邊那條街......”
“因為還有工作。”
“哦。”蘇浩用手背蹭了下鼻子,瞥一眼內視鏡。
陸敏無心讓他局促,只是平時跟不熟的人說話,就是這個風格。
“路上累不累?”杭敬承問。
陸敏猶豫片刻,說:“還好。”
“到酒店休息休息。”
“嗯。”
這句話出口後,是長達兩分鐘的沉默。
實際上陸敏在飛機上幻想過數次重逢後的畫面,然而真到了這一刻,似乎是因為近一個月沒見,或者是因為旁邊有第三個人,她跟他像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似的。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尴尬。
蘇浩似乎也覺察到這份尴尬,打開車載音響,放了首歌。
杭敬承提了提褲腳,換了個舒服的坐姿,視線從內視鏡滑到身側的女人,陸敏習慣靠在車窗上往外看,這次大概是新環境拘謹,沒有靠上去,嘴巴抿起來又松開,淺绛色的唇水色潤澤。
眼睫微動,眼底就多了份柔軟。
汽車似乎上了高架,下午四點,路燈沒有亮起,入目皆是高樓大廈。臺風轉向,沒有過境,但帶來一陣降雨,細雨迷蒙。
是适合睡懶覺的好天氣。
陸敏将十指扣到一起,收回視線,偷偷看向內視鏡。
杭敬承今天穿了條煙灰色襯衫,不知道什麽時候把二九抱懷裏了,袖口扣着扣子,熨帖板正,腕骨清落。
好久沒見的人,還是原來的模樣,她卻有點不知道怎麽跟他交流了。
他伸手臂,攔腰将她勾到座位中間。
陸敏沒防備,整個人歪過去,下意識用手臂撐住座椅,心髒劇烈跳動幾下,杭敬承垂眼看她,豎起食指放到嘴邊,對她搖了搖頭,擡下颌指向駕駛座,示意她不要說話。
前排可能會聽到。
而在第三個人聽得到的情況下閑聊又會很尴尬。
陸敏垂着眼睛,睫毛顫了顫,自覺收回手臂搭到腿上,杭敬承攬着她的腰将她摟到中間偏自己這一側。
“只請了兩天假?”他擡手捺着她耳側,将她攏到自己肩頭。
離得太近,杭敬承的聲音幾乎響在她耳邊,又很輕,不像從聽筒裏傳出來,氣聲直接傳到耳朵裏,讓陸敏心尖一顫。
她稍稍挪開一段距離,“店裏離不開......”
“什麽?”杭敬承似乎聽不清,疑惑。
“店裏......”
“嗯?”
好吧。
她手指揪着自己的裙擺,靠到他肩頭,小小聲:“店裏離不開人,我走了跟我同一個位置的女生就要加班,請太久不好。”
“好吧,能來就很好了。”杭敬承說,“原以為你不會輕易答應呢。”
陸敏扭頭看他,眨巴眼睛,“可是你說食宿全免,還包路費。”
她沒紮頭發,轉頭時發絲摩挲他的襯衫,發出細微的窸窣聲,白皙的耳朵尖露出來。
杭敬承笑,“你也太現實。說點好聽的行不行?”
陸敏抿唇,不看他了,腦袋依舊靠在他肩側,唇線微勾。
他身上有種很好聞的味道,雪松檀香,像冷色燈光下的木質調酒臺,微辛苦調帶着一絲煙草味。
讓人安心。
杭敬承只是習慣性得寸進尺,進不了也無所謂,好歹人在自己身邊。
“坐飛機感覺怎麽樣?”他壓低聲音問。
陸敏往前瞄一眼,車載音響在放席琳迪翁的我心永恒,蘇浩動情地跟唱,沒注意到身後的動靜。
“有點害怕,耳朵痛。你把二九的拉鏈拉開吧,透透氣。”
杭敬承低頭扯拉鏈,順便問:“起飛和降落的時候是不是,嚴重麽?”
“還好。”
“那會兒氣壓變化,可以試試咽口水,或者嚼口香糖,等你回去時捎一盒。”
“好。”陸敏應着,“今天劇組不拍攝嗎?”
“拍着呢。偷溜出來的,等會兒還得回去。”
“喔。”
果然很忙。
杭敬承:“其實飛機上景色挺不錯,回去的時候可以往窗外看看......你戴耳釘了?”
注意到她耳側一個亮晶晶的小東西。
“戴了。”陸敏擡手摸耳垂。
杭敬承偏頭,垂下眼睫,用指腹撥開她耳側的碎發。
半個指甲蓋大小,镂刻玫瑰樣式的金屬,夕陽的光柱映進來,随着車輛晃動泠泠折着光,若隐若現。
他認出是自己送的那副,心情愉悅,掌心覆過她的手背,指腹輕擦耳釘。
陸敏擡眸,眼睫微顫。
杭敬承只是垂眸看着她,手指捺着她的耳垂。
極輕的溫熱觸感,從敏感耳側游移到下颌,慢慢移到下颌,她的心口被攥緊一樣顫栗,連帶着繃緊腳背。
“傷口怎麽樣,拆線了麽?”
說着,手指就捺在她唇下,輕輕下扯。
她點頭,帶着他的手指一起晃動。
發動機的細微轟鳴與車載音響的律動忽然變得非常遠,相隔了一層玻璃罩子。
杭敬承笑着,她在他黑色的像鏡湖的眼眸中看到自己微亮的眼睛。
他低頭,她下意識屏住呼吸。
一陣撲棱翅膀的聲音,二九大喊:“羞羞羞!”
“什麽聲音?”蘇浩納悶,正好碰到堵車,車子走不動,“又堵了,真——”他抱怨着,伸懶腰,餘光注意到身後不對勁。
老板娘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中間了,剛挪回自己原來的位置,胳膊上站了只小鳥,伸着脖子跟她要啵啵。
老板在另一側沉着臉,看上去心情不好。
氣氛不對勁。
蘇浩收回視線,噤聲。
杭敬承大概是真的忙,到了酒店沒來得及下車,就被電話叫走,蘇浩幫陸敏将行李搬上去,交給她一份房卡。
陸敏折騰一天實在太累,沒有洗澡,喂過二九後,坐回沙發,蹬掉拖鞋,兩腿蜷縮上去,漸漸眼皮沉重。
朦胧間感覺有人在敲門。
陸敏眉頭微蹙,偏頭,兩秒後睜開雙眼,撐着沙發坐起身。
不知道睡了多久,天色完全暗下來,華燈初上。
她出門前看了眼手機,杭敬承沒給發消息。
走到門口,陸敏将手搭到把手上,沒按下去,湊到貓眼前往外看。
正好對上一張清俊的少年臉。
大約十七八歲的少年,裹着酒店浴袍,頭發濕漉漉帶着白色泡沫,手指不知疲倦地按門鈴。
陸敏皺眉,迅速繃緊神經,整個人呈防禦姿态。
也許是按門鈴沒有得到回應,少年開始敲門,“......哥?承哥?二哥?借你浴室洗個澡,我房間......”
陸敏走回客廳沙發,撿起自己正在充電的手機,給杭敬承撥過去。
“對不起,你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
她挂斷,屏息豎起耳朵聽門外的動靜,似乎停下了。
站在原地大約兩分鐘,沒有動彈,門外的人似乎走了。
陸敏松了口氣。
然而細想剛才少年喊的名字,似乎是承哥?
他認識杭敬承?
但是劇組拍戲怎麽會帶這種高中生模樣的男生。
不多時,杭敬承撥回來。
“喂?”
“喂,敏敏,剛才有人敲門了?”
“嗯,我沒開。”陸敏說,頓了頓,試探問:“他是你認識的人嗎?”
“杭維伊。”杭敬承言簡意赅。
“啊,是你弟弟......”
因為相親時沒帶他弟弟,結婚沒辦儀式,她也沒去過他家,所以一直是只知道這個人的存在,不知相貌。
杭敬承笑,“沒事,他房間花灑壞了洗不了澡,問了前臺以為我在,就去敲門了。不用管他,沒什麽。”
那邊人聲嘈雜,似乎在拍攝現場。
陸敏應聲:“嗯,我知道了。你忙吧。”
挂斷前,杭敬承叫她先歇着。今晚早點收工,出去吃火鍋。
經過這麽一遭,陸敏再睡不着,洗了個澡,換身衣服,然後将二九和吉他拿出來排練。
大約晚上七點,又有人來敲門,這次小心許多。
陸敏透過貓眼看到那張清俊少年臉,頓了頓,打開房門。
“嫂子。”杭維伊畢恭畢敬,單薄狹長的眼睛卻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她。
陸敏點頭,“你好。”
“那個。”杭維伊撓頭,“承哥叫我帶你出去吃飯。”
“好。”陸敏往房間內看了一眼,“你稍等一下。”
“好嘞。”杭維伊應着,乖巧在門口等。
陸敏換好了衣服,只回房間安置好二九,拿了個手提包,出門。
杭維伊跟他哥不一樣,他哥是有事說事,他是沒話找話,一路上嘴巴嘚吧嘚嘚吧嘚,說個沒完。
“嫂子我跟你說旁邊這個店,無敵好吃......”
“那個男的我昨天見過,渣男......”
“我哥忙起來就腳後跟打後腦勺......”
杭維伊甚至跟申城本地司機聊起來,聊得司機老淚縱橫。
不知道什麽時候聊到工作,杭維伊一轉頭,“嫂子你是做什麽工作的?”
陸敏一頓,說:“原本是高中歷史老師。”
“老師,啊......”杭維伊跟被點了啞穴似的,迅速蔫下去。
陸敏:“但是在考慮辭職。”
杭維伊瞬間康複,“啊,那就好。”
見陸敏疑惑,他解釋:“我那個,我對老師PTSD,一聽見就腦仁兒疼。”
到了火鍋店,杭敬承剛收工,還要等一會兒才到,杭維伊點了鴛鴦鍋鍋底和配菜,撺掇陸敏先去調蘸料。
陸敏找碟子,用勺子挖了點麻醬,放少許小米辣、香醋,又加了點生抽和香油。一轉頭杭維伊已經調好一碟,正在給第二碟加香菜,指甲蓋大小的勺子,居然可以裝下三厘米高的香菜。
兩碟都加了蔥花、香菜和蒜泥。
“喲,吃上了?就等我了。”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陸敏立即回頭,杭敬承姍姍來遲,垂眸對上她的視線,慢悠悠勾唇。
“哥哥哥哥,坐坐坐。”杭維伊殷勤。
杭敬承眼皮一撩,滿臉‘就知道你小子有事’的表情,抽椅子坐下。
“你不來我跟嫂子都不敢吃,還給你調了蘸料,嘗嘗,好吃。”杭維伊将調好蘸料推出來。
陸敏意外,剛才還以為那兩份全是給他自己調的。
杭敬承挽襯衫袖子,視線一掃,“你把賣香菜的打死了?”
杭維伊驚訝:“啊?香菜多好吃啊。”
“我挑食。”杭敬承四下看了看,将杭維伊的碟子抽過來,香菜全挑進去,但發現有小段的菜梗和蔥花。
杭敬承:......
全還給杭維伊,自己推椅子站起身。
杭維伊:“哥你幹嘛去?”
杭敬承頭也不回,“再弄一份。”
“別呗。我來——”
杭敬承不搭理他了。
杭維伊果然有求于他哥,吃飯時跟他要手機,說要買鞋,自己賬號限購了。杭敬承把手機給他,付款時接回來。
“謝謝哥哥!”杭維伊笑得挺甜。
“少惡心我。”杭敬承嫌棄他,看着自動跳轉的訂單詳情,“你現在46的腳了?”
杭維伊打開手機,“去年就44了啊。那個錢微信轉你嗷。”
陸敏在一旁聽着,感覺這兄弟兩個雖然親昵,但是跟沒怎麽生活在一起過似的,對彼此的喜惡和基本狀況都不了解。
打打鬧鬧吃過飯,陸敏跟杭敬承一起回酒店。
後者中途被劇組工作人員叫住,上樓要晚一些。
陸敏先回房間,按下開關,冷白燈光傾瀉下來。
她開了電視,關好門窗将二九放出來玩,随後進洗手間。
中間聽到門外的動靜,知道是他回來了。她洗過手,抽了張紙巾,一邊擦一邊推門。
杭敬承就倚在門口,伸手将她攔下,然後拽到懷裏。
“等你半天了。”他低頭,将鼻尖埋在他頸窩,熱息蹭得她發癢。
“我才進去兩分鐘。”陸敏攥着紙團,任他抱着,“而且是你太忙。”
“嗯,才忙半個月你就跟我裝不熟。”杭敬承阖眸,懶洋洋說。他整個人都要靠在她身上,壓得她後退半步步,挨到牆邊才支撐住。
陸敏兩手抵着他的胸膛,小聲嘀咕,頂嘴道:“本來也沒多熟。”
要不是今晚太累,她是可以推開他的。
杭敬承輕笑一聲,偏頭附到她耳側,氣聲說了幾個字。
陸敏一怔,臉頰飛上紅雲,嫣紅嘴唇微張,說不出半句話。
這人葷|話出口生猛不忌。
杭敬承見狀,心情頗愉悅地拍拍她的腰,“我先去洗澡。”
作者有話說:
羞羞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