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情意
“我不能跟你回去，小舅舅！”陸蓁蓁看着小舅舅，用力地搖了搖頭。她是那樣的固執又堅決，她的眼睛裏仿佛有一朵小火苗在燃燒。
“小舅舅，我今年十八了，不是八歲，我不再是被別人幾句話就哄騙過去的孩子。我知道掙錢有多難，但是小舅舅，你讓我試試看吧！我已經不想再讓小舅舅拼命賺錢養活我了！”
上輩子陸蓁蓁無依無靠，無家可歸，獨自一人漂泊在外。
被坑過，被欺騙過，被嫌棄過，被人瞧不起過，甚至被毆打過辱罵過。每次遇到那些難過的坎，她都是咬着牙扛過去。
正因為這樣的十多年，陸蓁蓁才明白小舅舅的心情和處境。
這世界原本就是殘酷的，錢哪裏可能那麽好賺？
有些人投了個好胎，一出生就擁有家財萬貫。小舅舅又有什麽？陸蓁蓁又有什麽？
他們身處在大坑裏，如果不互相依靠着往上爬，就真的一無所有，小舅舅也會在沼澤裏越陷越深！
所以，請給我這次機會吧！請握住我的手，相信我！——陸蓁蓁發自內心的懇求着。
不知不覺，眼淚滑出了她的眼眶，她卻仍是固執地看着小舅舅。
“蓁蓁，你別哭呀！”徐啓正慌亂地看着外甥女，不斷地為她擦着眼淚。
陸蓁蓁的眼淚卻止不斷地流下來。她小舅舅實在太難了，上輩子也太慘了！
這樣的命運，如果她今生不斷努力，不斷付出的話，也是可以改變吧？
“小舅舅，我們一起努力試試看好不好？過不一樣的生活！”陸蓁蓁哽咽着懇求道。
“好！”這一刻，徐啓正用力地攥起了拳頭。
陸蓁蓁的煎餅到底沒能做到最後，她很快就收拾煎餅車，打算先送小舅舅回醫院。
陸蓁蓁不斷地低着頭，跟那些排隊等煎餅的大叔大媽們道歉，卻沒有人指責她做生意不守時。
排隊的人幾乎都是過日子的普通人。他們知道誰都有困難得過不下去的時候，他們也能理解陸蓁蓁和她小舅舅的處境。
看着小姑娘流眼淚的樣子，看見那位年輕的小舅舅懊悔自責的表情，幾乎所有的人都被觸動了心弦。
特別是徐啓正的那幫兄弟，他們甚至沒敢露面，就那樣站在人群裏，看着徐啓正和他的外甥女。
兩個沒人管的孩子，總是受到別人的虧待。大的那個拼命掙紮想照顧小的那個。現在小的那個長大，反過來要照顧大的那個了。這難道不應該麽？
一幫沖動，暴躁，喜歡惹事是非的不良青年，很自然地被這樣的場景打動了。
他們都很糟糕，做人做事都很混蛋，經常打架鬧事賭錢，不把未來當成一回事。
只是，有了陸蓁蓁這個倔強的頑固的愛哭的外甥女，徐啓正的明天也許就會不一樣了吧？
“小妹，你明天還會過來攤煎餅吧？”站在隊伍裏的一個年輕人，突然忍不住問。
“嗯，我明天會來的！”陸蓁蓁說就小心地看了小舅舅一眼，小舅舅到底沒有說話。
“那我明天也還過來，就等着吃你攤的煎餅，今天沒吃到可遺憾了！”
“好！謝謝你了！”
說完，陸蓁蓁就推着煎餅車和小舅舅一起向醫院走去。
陸蓁蓁抽空拿出一個藍色的太空杯，遞給了徐啓正，徐啓正喝了一口水是涼甜涼甜的，喝到肚子裏，似乎身上的暑氣都消下去了。
徐啓正忍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他改變的時候到了。
夏季的白天變得很長，六點鐘的太陽将陸蓁蓁他們的影子拖得很長。他們走得很慢，很安靜，卻一點都不會孤單。
小巷子裏，身材高瘦的年輕人正靠在牆上咬着煎餅，他的腳邊放着一個旅行背包。
他一邊吃着煎餅，一邊眯着眼看着煎餅妹推着那輛煎餅車，慢慢地從巷口走過。
一直到煎餅車徹底消失掉，他才吃掉最後一口煎餅，側過頭随口對那個影子似的年輕人說道：“我不走了，你在附近幫我租個房子！”
他說話的語氣完全是一種命令的口穩，那個影子似的年輕人卻早就習以為常了。
“這座小城又沒有什麽風景，又沒有什麽古跡。阿孝，你不是打算今天就離開這裏麽？”
“我改變注意了，不行呀？”壞脾氣的年輕人托了一下帽檐，用危險的眼神警告着他。
“行，怎麽不行！我馬上給你找房子！不過，阿孝，回國的事真的不用跟老爺子說麽？”年輕人小心翼翼地問。
“告訴那老家夥幹嘛？他只知道做工作賺錢找那個女人，早就把我這個兒子給忘了！”壞脾氣的青年說完提起行李包轉身就走，年輕人背着個旅行包緊跟在他的身後。
沒走幾步，阿孝突然停下了腳步。
“啊，對了，我都差點忘了。不管我說了什麽，最後你還是會告訴那個老頭子吧？沒辦法，你已經被老頭子買下了，還真是辛苦你了，我曾經的好朋友！
切，那老頭還真是不予餘力地告訴我，這世界上沒有錢買不到的東西！”壞脾氣的阿孝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阿孝，我沒打算說！老爺子真的只想讓我陪着你，照看你一下，并沒有別的意思！”影子似的青年氣弱地解釋道。
“是麽？明天，你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阿孝顯然一點都不相信他的話。
“哦！”年輕人的聲音裏充滿了失落。
曾經的好朋友，真心相待過，現在很難說誰背叛了誰？
陸蓁蓁很快把小舅舅送到醫院了，然後就準備回去做飯，卻被徐啓正攔住了。
“蓁蓁，你今天很累了，就別做飯了，我們一起去食堂吃吧。”
徐啓正還沒說完，就見高明帶着幾個飯盒走進了病房裏。
“我們去聚餐了，我就給你帶來了一些，外甥女也有好口福了！”高明笑着說道。
“是呀，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徐啓正随手打開了飯盒，飯盒裏整齊地裝着排骨，炒肝，魚和炒青菜，都是熱乎的。根本就不像聚餐順便打包回來的，反而像是特意給他們買的。“小明，辛苦你了！”
“哪呀？正哥，就是幾個菜而已！”高明說着就抓了抓腦袋。
“你吃了麽？跟我們一起吃吧？菜這麽多，我和蓁蓁都吃不！”
“我吃了，正哥，我還有事呢，今天就先走了！”高明推脫着。
“那還挺可惜的，其實，我今天特別想跟你喝點酒！”徐啓正遺憾地說道。
“喝酒什麽時候喝不行呀。正哥，你這幾天還是老實點吧，不然，外甥女會生氣的。”高明趁着陸蓁蓁去打水的功夫，提醒了徐啓正。
“哈哈……也是，以後我還是少喝吧！上次喝酒把我們家那孩子吓壞了！”
“那麽，徐哥，我先走了！”
“好。”
高明跟徐啓正打完招呼，就離開了病房。走到樓下的時候，他忍不住擡頭看向徐啓正的那間病房。
此時，陸蓁蓁已經擺好了桌子和徐啓正坐在一起吃飯。
雖然離得很遠，高明卻可以想象得出，徐啓正這頓飯一定吃得很高興。
這些年，徐啓正是他們這幫人中間最狠的一個，打起架來不要命，為了錢什麽都敢幹。
徐啓正在縣城裏有個不大不小的綽號——賭鬼，他總是能很神奇地靠着打牌賺到錢。他們這些人也曾經猜測過，徐啓正會算牌。徐啓正卻說，是上天眷顧了他。
“我要沒有這運氣，賺不到錢，我們家那個小孩子可怎麽辦？”
高明很喜歡跟徐啓正混在一起，他們那幫子人都喜歡跟徐啓正混在一起。徐啓正愛錢，卻從不會讓兄弟們吃虧。
高明清楚地記得在餃子館那天，徐啓正看見黃毛亮刀子就把他推開了。高明想想都後怕，如果不是陸蓁蓁用酒瓶子把匕首拍掉，徐啓正可能真的會出事。
這樣一個好兄弟，好朋友，以後可能不會再繼續跟他們這幫人混下去了。
說沒有遺憾是不可能的。
只是，今天，看着徐啓正去找陸蓁蓁的樣子，幾乎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
徐啓正家的那個小不點的孩子已經長大了，她是不會再讓徐啓正繼續跟他們一起瞎混下去了！
作為曾經的好兄弟，他們選擇默默地放手。不管徐啓正将來做什麽，他們都會祝福他。
黃毛的醫藥費就是他們這幫兄弟能為徐啓正做的最後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