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亂世為王
人都走光了,姚淺松了一口氣,發覺自己手上除了掃帚,還握着幾道幹淨的布條,她心中一動,解開床上男人的衣襟,果然見他身上數道包紮好的傷口,即使包紮好,還是有些許鮮血滲透了出來,這哪裏是病了,分明是重傷在身。
姚淺皺眉,她不會治病,第一反應就是去請大夫,但是這家徒四壁的樣子,想來也是請不起的。
正在躊躇之間,一道輕輕巧巧的聲響落在外間,少年清亮的聲音帶着些許的笑意,“喲,人都走啦?我回來的正是時……”
簾子一掀開,少年的表情就僵了,他不可思議的看向姚淺,指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這人哪來的,放我床上幹嘛?”
姚淺朝來人看去,見是一個布衣的少年,他五官只是尋常俊美,一雙明眸亮眼卻十分特別,渾身上下透着難言的痞氣。
姚淺試探着說道:“趙拓?”
趙拓黑着臉:“叫我也沒用,這個人是哪撿來的?趕緊扔出去!”
生氣歸生氣,他倒是心細,知道這男人一臉死氣的躺在床上,不可能是偷人的漢子。
姚淺猶豫了一下,看這男人的樣子,要是就這麽被丢出去,家裏人又沒有及時找到的話,非得死在外面不可,她說道:“我見他實在可憐……”
趙拓擰起眉頭靠近,打量了這男人一會兒,對姚淺說道:“人哪兒撿的?是不是從東邊順着水過來的?”
姚淺哪裏知道人是哪來的,她含糊了一句,被趙拓當成了默認,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東邊是雁門關,那幫反王最多打到那裏,前不久雁門關剛剛被姚軍打下來,無數的屍體被丢進大漠裏,但也不是沒有傳說有人遇到了龍卷風,被吹來這裏的。
趙拓雖然是混混,但這裏混那裏混,有些見識,這男人看上去就不是一般人,雖然穿了他的衣服,但是那氣質……等等等等!穿了他的衣服?
趙拓的臉頓時黑如鍋底:“你拿我的衣服給他穿……你竟然給他穿衣服?”
姚淺被吓住了,結結巴巴的說道:“沒,我……是他,對,是他自己穿的!”
趙拓哼了一聲,見姚淺緊張的話都說不周全,擺擺手:“算了算了,我瞧這個人不一般,等他醒了我問問,沒準救了他,還能發筆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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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淺這才松了一口氣,她說道:“他傷的很重,我想說是不是請個大夫來……”
趙拓瞥她一眼,涼涼的說道:“沒跟你說過嗎,家裏沒錢了,明天我要跟人上街讨飯了。”
姚淺張了張嘴,“啊”了一聲,不知怎麽的,心裏有些難受,小時候姥姥經常說她是享福的命,不知道是不是應驗了,幾世為人,她還從來沒面對過這樣的境地。
見她臉色,趙拓忽然笑了一下:“騙你的,還讨飯,我寧願去偷去搶。”
姚淺小聲說道:“我明天去找份工,總能過日子的。”
她不會旁的,倒是喜歡自己做點心,偶爾做做菜,裴天生每次都能吃光一桌子,他是京城最挑剔的纨绔,連他都贊不絕口,起碼,她也能當個廚娘吧?
趙拓受不了她這個語氣,好像他多沒用似的,其實他很聰明,腦子靈光得很,只要肯花心思,多的是地方收他,但是他沒辦法想象自己去給人做事,給別人當長工,被人呼來喝去的樣子,雖然他知道大部分人都是這樣過日子的。
“不用找大夫了,他只是傷口失血過多,人也沒發燒,熬過這幾天,吃點好的就成。”
趙拓探了探男人的脈搏,他曾經在藥房當過一陣的學徒混飯吃,沒兩年反而比積年的老大夫會看病,揭穿了兩回這老大夫開錯藥之後,他就被趕出來了。
姚淺躊躇了一下,見趙拓擰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終究沒問剛才那些人的事情。
她轉去了外間,廚房是連着的,邊上一個簡單的竈臺,姚淺打開了米缸,裏面只剩下一個底子,估計還夠他們三個人吃上十來天。
沒有菜,竈臺上用碗扣着一盤軟塌塌的野菜,看着就讓人倒胃口的顏色,除此之外,牆上還挂着半邊不知道風幹了多久的豬頭。
趙拓掀開簾子,也看到了這情景,他摸了摸鼻子:“我明天就去買米,你把中午的菜給我熱熱吧,這個人沒醒,醒了也只能先喝粥,不管他。”
姚淺點頭,竈臺大鍋上還剩着幾鍋鏟飯,看上去是特意給趙拓留的,她正要熱飯,看着竈臺愣了。
她給裴天生做點心,和面都是侍女代勞,她只要負責調餡料,再捏個花樣子,放進蒸籠裏,做菜的食材也都是小廚房事先備下的,她每次去都是熱竈,根本沒見過怎麽生火。
姚淺蹲下來,研究了一會兒,拿起打火石,打了半天,兩只小手磨的通紅,也只打出一點火星。
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接過了打火石,趙拓不知什麽時候蹲在了她的身邊,那雙明眸不耐的瞥她一眼:“差點忘了,你不會。”
姚淺手足無措的站在一邊,看着趙拓熟練的生火添柴,把野菜撥進鍋,倒上水,煮了一鍋野菜粥。
飯不多,粥也不多,趙拓給自己盛了小半碗,把另外一碗滿滿當當的給了姚淺,口中卻道:“這世道,要不是跟着我,像你這樣什麽也不會做的蠢丫頭,早就餓死了。”
姚淺端着粥,小心的看了看趙拓,忽然覺得他也沒那麽壞了。
趙拓捏了捏姚淺沒有一絲肉的臉蛋,擰着眉:“豆芽菜似的,看着就沒福氣,什麽時候能長胖一點。”
姚淺被捏了臉,半邊臉有些紅,從趙拓的角度看倒像是忽然被捏臉有些害羞似的,他不知怎的也有些臉熱起來,連忙端起粥碗掩飾。
吃完飯,姚淺搶着去收拾碗筷,趙拓倒沒攔着,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裏間。
天黑的早,油燈貴,趙拓就點了一盞,看着黑洞洞的,姚淺有些害怕,想要早點睡,這才發覺,家裏只有兩張床,都在裏間,趙拓的床被那個撿來的男人占了,此刻他正端着油燈坐在她的床上,慢慢的解着衣帶。
趙拓生的只是尋常俊美,那雙明眸卻是絕色,暗夜裏仿佛透着光亮一般,讓人不由自主的去追尋。
姚淺愣了愣,不知為何總覺得那雙眸子有些奇怪的熟悉,就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
“明天把他弄到這張床上去吧,我的床大一點,兩個人足夠了。”趙拓皺着眉,“真是,自己都養不活還找個麻煩回來。”
這會兒天氣有些涼,趙拓解了衣服,打了個寒顫就進了被窩,見姚淺還呆愣着,以為她是害羞,好笑道:“小丫頭片子,我還對你做什麽不成?趕緊的,上床睡覺。”
姚淺無奈,好在只是睡一張床,趙拓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種會毛手毛腳的人,她解了外衣,窩進被褥裏,磨蹭了一下,才慢慢的把裏面的中單脫掉,貼着裏側,盡量離趙拓遠一些。
趙拓開始沒在意,床小,被褥也不大,姚淺這一背對就讓他有些放不開手腳,被凍了幾下,他只好轉過身靠近了些。
背後一個散發着熱氣的物體貼上,姚淺頓時就僵硬了,發覺趙拓只是虛虛的靠着她,她糾結了一下,還是枕着枕頭閉上了眼睛。
枕頭上有一股淡淡的中草藥的清香,大概是藥枕,姚淺很快就睡着了,趙拓磨蹭了一會兒,也睡了。
兩個人的呼吸聲漸漸平靜,對面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卻忽然睜開了眼睛。
習武之人夜視不在話下,打量了一下四周,姚楚緩緩長出一口氣。
朝廷再怎麽樣,也不會把他安置在這樣的地方,還給他處理傷口,蓋上被褥,邊邊角角都仔細的掖好,他這是被人給救了。
解開衣襟,上面幾道蝴蝶結,他的視線落在了不遠處安睡的姚淺臉龐上,大概是她救了他,他昏迷的時候模模糊糊聽過她對人解釋。
姚楚按了按傷口,臉色又是一白,他受了很嚴重的傷,雖然不致命,但是短時間想要恢複不太可能。
他不知道雁門關究竟怎麽樣了,那時候情況緊急,前後都是追兵,他又受了傷,只能改換了平民裝束,盡量往有人煙的地方跑,後來他就失去了意識,也不知道他那號稱舉世無雙的千裏馬,把他帶到了什麽地方。
若是子然他們拿下了雁門關還好,若是失敗……姚楚眯了眯眼睛。
姚淺睡的不太安穩,她習慣了一個人睡,尤其趙拓是個不顧人的,他喜歡伸一條腿翹在高處,一個人睡翹在被褥上,兩個人睡就翹在姚淺腿上,怎麽掙紮他都能在睡夢之中又找回來,繼續翹着那條腿。
瘦弱的小姑娘和高大的少年郎,怎麽看都有些可憐,姚楚挑了挑眉,把床頭的藥膏蓋子一擲,正打在趙拓脖頸處,趙拓立刻就不動了,翹起的那條腿也落了下去。
姚淺睡夢中擰起的眉頭漸漸平複,姚楚看着,不知怎麽的就生起了一股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平靜之感。
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在想些什麽,姚楚笑了笑,這世道哪來的安穩,所謂的安穩,不過是蝼蟻偷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