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定海神針
董郎中身體自然也棒,只是董娘子卻是被診出有了身孕,才月餘。
夫妻倆吃驚張大了嘴。
“櫻娘,你有身孕了,怎麽沒跟我說?”
董娘子比他還吃驚:“都多少年了,我的…我也沒想到呀。”
顧大夫笑:“我比你多幾十年的經驗,才號的出來。董娘子身子好的很,不用多注意。倒是花娘子,你身體太虛,我回去給你開個方子,再讓人給你送藥來。”
花長念萬氏千恩萬謝,要給銀子。
顧大夫當然不收,見天色不早,便要告辭:“吃你們一頓飯,得多少花費,有獐子呢,我可是好些年沒嘗這一口了。本來便是我上門打擾,再收你們藥錢,老臉往哪擱喲。”
出了門,顧大夫便把老臉給扔了。
花雲捏着鼻子,指着地上被捆了四肢嘴巴的獐子:“這只很臭,要不要?”
顧大夫憂傷望天,那山就是這姑娘後院把。要,當然得要,就憑這股味兒,能出不少香。
“這可是值錢東西,回頭我讓掌櫃的給你們送銀子來。”
掌櫃的親自來送?花長念萬氏相視一眼,看來真值錢。
董郎中知道內情,連羨慕也沒法羨慕,獐子都在山崖附近活動,還一跳老遠,靈活的很。自己早年也想捉的,可它們聰明又謹慎,從沒得過手,這些年便沒了這想法。
可人家花雲吃飯前扛了一只回來,吃完飯又扛一只回來。人啊,不認命不行。
難道,真是親嬸子保佑着呢?
董郎中朝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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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大夫糾結又滿意的離去,小學徒牽着獐子,遠遠望去倒像老仙人領着仙童帶着仙鹿,飄然遠去,天地逍遙。
只是…花雲嘴角微抿,難逍遙的是人心。
萬氏把幾樣看着幹淨的菜讓董娘子帶回去,好生打趣了番。
董娘子臉蛋紅紅,一臉幸福,跟萬氏背着身嘀嘀咕咕半天,被董郎中伺候着走了。
一家人才一回屋,又有人來。
花老頭。
花老頭臉色不好:“那不是仁和堂的老大夫嗎?上你家來了?”
花長念一頭霧水:“恩。”
花老頭吸了口氣:“他走的時候牽着那獐子,是你家送的吧?”
一家子心裏有數了,這是眼饞了。
花長念不知怎麽回好。說送的,好呀,那再送他一只呗。說賣的,得了銀子正好孝敬他。
花長念真的記着花老頭,也是真心想幫他,可不代表他就能安之若素的看着花老頭高高在上看不上他的那張臉。
實話實說道:“賣的。”又加了句:“顧大夫路過村裏,就來給我診個脈,免得有後遺症。看家裏忙不開,便幫着賣獐子…”
花老頭嚷道:“咋讓個外人幫忙?不怕他昧了你的銀子去?”
花雨氣道:“人家外人還幫着我娘調養身子呢,我娘死不了,如不了別人的願了。”
花老頭一滞,才想起萬氏被李氏磋磨的差點兒沒幾年好活。剛漲起來的氣焰頓時縮了回去。
“咳,我跟你說的那事你想的怎麽樣了?家裏都催着呢。”
萬氏和四個孩子齊刷刷盯着花長念,頓時,花長念被炙烤的想流油。
花雷見他沒說話,便道:“我家我當家,花老爺子有什麽事沖我說,我爹說了也沒用。”
就算我爹要給你銀子,沒我點頭,你也別想拿走一文錢。
花老頭瞪眼:“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麽嘴,一邊去。”
這是他以前對花雷的态度,沒有打罵,但也說不上和顏悅色。
花長念眼睛一黯:“雷子說的對,這個家他當,我說話不頂用。”
“你——”
本來十拿九穩的花老頭犯了躊躇,不敢再說硬話,又開始訴苦水:“長念呀,你幫幫爹呀,你妹子要嫁人,你侄子要蓋房娶媳婦…爹的老腰都被壓斷了呀…”
花雷幾個不齒,按村裏規矩來,能讓你傷筋動骨?還不是自己作的。
花家怎麽作?
有蔡婆子每天時時轉播,好點兒八卦的人都知道了。
李氏咬準了八十兩的嫁妝銀,死活不松口。
這個價兒讓村裏人吐血,八十兩,他家能嫁八個了。
四個兒子當然不願意。态度激烈的是花長宗花長耀,直接不同意。态度強硬的是花長祖,他說的好聽,陪嫁這麽多,沒得讓陳家覺得自家巴着他們,除了他家再嫁不出去呢。态度平淡的是花長光,他只說,別讓兒子孫子寒心随李氏怎麽折騰。
李氏氣得天天上火,嘴邊起了一圈水泡。
花長芳還白天黑夜的哭,說幾個哥哥都不疼她,她只有爹娘了雲雲,以後只對爹娘好雲雲。
花老頭李氏舍不得兒子,卻對着兒媳婦各種刁難,讓張氏幾人吃了不少苦頭。
早上粥糊了,中午菜生了,晚上油費了。剛出了屋喊也不知道收拾家裏,亂得跟草窩一樣。剛進了屋又喊豬餓了雞渴了,衣裳該洗了。連目前最尊貴的方氏都眼瞅着瘦了圈。
氣得張氏幾個湊到一起恨不得紮小人,還以後?還指望着你對她們好?現在就攪得雞犬不寧的,趕緊嫁出去永遠別回來。
一時間,花長芳在幾個嫂子心裏跟瘟神有的一比。
嫁妝這邊,兩頭寸步不讓。
起屋子又起波瀾。
花老頭意思,推了舊屋,起兩間新房。正好給花順風用。
張氏倒是滿意。
可梁氏和王氏便動心思了。生怕兩場喜事把家底子都折騰進去,等她們兒子娶媳婦住不得新房。說,既然是給孫子準備的新房,沒道理給了大房,二房三房沒有。要不然就不起,要不然就一起起。就是說,有花順風的兩間新房,那也得有花順利的兩間,更得有花順齊的兩間。
氣得花老頭肋叉子疼的一抽一抽的,十歲八歲的小娃子,啥時候能用得着?
人家說了,早晚用着,現在正好一起起了,還省工錢材料錢。屋子擺在那裏,也讓人知道家裏老人是公正的,對所有孫子一視同仁。
李氏天天的罵兒子,罵兒媳,沒得辦法,最後罵花老頭,逼着他去跟花長念要錢。最好給了嫁妝,還起了屋子,自家一文錢不用動的。
過去幾十年,花老頭早習慣了用花長念來讓下頭四個兒子安分聽話。原以為是送了個禍害出去,沒想到丢的是定海神針。丢出去容易,撿回來難,花老頭便算計着打打親情牌,讓花長念給個幾十兩銀子應付過眼前的難關。
誰知道花長念好對付,可小崽子添亂。
花雷冷笑:“花老爺子慎言,我爹可是分了宗的。當初文書上寫的清楚,一刀兩斷,再無相幹。要不要我提醒花老爺子,當初我爹是癱了,帶着我娘和我們四個淨身出戶,淨身出戶!”
花老頭脹紅了臉:“滾一邊去,怎麽哪哪都有你?你爹是我生的,我養的,孝順他老子,天經地義。”
花雨不服叫道:“我爹是我親奶生的,自己養的。我爹從小就給你家裏做事,伺候着你們一大家子,早還幹淨了。”
花冰也喊:“我爹還救了你兒子。”
“啪——”
衆人一愣。
花長念看着花老頭被架在半空中的大手,視線下移,花冰驚恐又倔強的小臉冒着淚花。
“大姐——”
花雲握了握手指,甩開花老頭的胳膊,淡淡道:“要錢好說,讓李氏帶着她兒子去給我親奶磕頭認罪,再自毀雙目。”
嘶——,花老頭顧不得手腕上的疼痛,頭次認真看花雲。磕頭認罪,能說是氣話,但總有理由。可自毀雙目——
“毒,你太毒。”
花雲仍是淡淡:“又不是要她的命。”
“你——”花老頭本能的怕花雲,那可是打虎的主兒,只好去瞪花長念:“你就不管管?”
花長念心裏又疼又恨,疼自己的孩子,恨自己眼睜睜看着孩子被打卻什麽也做不了。
“花老爺子,你嫁閨女,我自己也有倆閨女呢。你孫子娶媳婦,我也有倆兒子呢。你要起屋子,我家還不夠住的。我家沒餘力去幫別人。”
花長念看着花老頭的眼睛,一字一頓:“我家和你家沒有關系。”
“你——好,以後別來找我。”
說完這句,花老頭轉身就走,手腕疼的不行,擡起一看,娘哎,腫了一圈,步子更快了。
花長念見他走了,立時萎靡下去,跟截枯木似的。
萬氏擔憂不已,扶着他進屋,又是擦臉又是捏手的。
“孩他爹,孩他爹,你醒醒,你醒醒,你到底咋了?”
萬氏喊了好幾遍,急的要花雷去喊董郎中,花長念才回過神來,抹了把臉:“我沒事,可能累着了,歇會兒就好。”
幾人盯着他放下的手掌,那上頭沾了一層水。
“都是爹沒用,都是爹不好,連累冰兒差點兒被打。”
花長念抱着花冰,臉埋在他後背上。
花冰動了動,感覺背後的衣裳濕了,不自在道:“不是,我忘了跑了。”
花長念動了動,花冰覺得更多的衣裳濕了。
萬氏又開始抹眼淚。
花雷咬着唇,目光倔強。
花雨擰着眉,攥着拳。
好吧,自己也得做些什麽。花雲轉身出去,再回來手裏捏着一只蘆花雞的翅膀根子。
“爹,來吧,醒醒神。”
“啊?”花長念茫然擡頭,眼睛紅腫一片,透過濕意,眼睜睜看着他大女兒一手捏着翅膀根子,一手掰着雞頭,兩排小白牙一呲,就那麽輕輕一咬,腥熱的雞血噴了出來。
有那麽一股就噴到了花長念臉上,他抱着的小花冰這次跑的快,花雲剛站定,他愣是逃脫花長念的懷抱溜一邊去了。
花長念看着大女兒嘴角挂着鮮紅的雞血,朝自己遞着脖子咕咚冒血還在抽搐慘叫的蘆花雞,那麽關切一笑,頓時心中一片絕望:這日子怎麽過,自己不過就是傷感了一下下,好好一只下蛋雞就這麽沒了。還讓不讓人好好傷心了?
當晚,萬氏炖了一鍋雞湯。
木着臉端着一碗大小一長串的雞子給花長念看。
花長念無力擺手:“知道了,以後在…孩子面前我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