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兩不靠
也不知是有意無意。兩人倒下的地方麥茬子是那麽的密集,那麽的鋒利,那麽的與衆不同。
一時間,整片田野都是鬼哭狼嚎,連剛剛讓人忍受不了的花順安的叫聲都顯得那麽美妙。
梁氏王氏哇的叫出來,奔向自己兒子。
花長宗花長耀落後幾步,也忙跑過來,狠狠瞪向花順水。
花順水脖子一梗,抓着花順安的兩只血淋淋的手晃了晃,那目光陰嗖嗖的。
花長宗花長耀目光一閃,還是威嚴開了口:“二郎怎麽這麽狠?你弟弟們又不是故意的。”
花順風已經站了起來,把花香兒靠在自己身上,又摸了把屁股,火辣辣的疼,拉了把花順水:“不是故意的?二叔三叔是當我們瞎,還是欺負我們爹不在這兒呢?”
“他們也是好心,要送香兒回去,香兒這不是——”
“哼,二叔別當人家都是傻的。香兒親大哥,親二哥,親弟弟,都在她跟前圍着呢,用得着別人?哼,一個十歲,一個八歲,哪個背的了我妹妹?腸子裏打着什麽主意,還要我說出來?”
“你——”
“好心當驢肝肺。”
花順水陰****:“誰知道是驢還是狗。”
花長耀氣得上前要打,花順水立即提起了拳頭,那兇狠的模樣,反倒吓了花長耀一跳。
“爹,你快看看,順齊都摔成啥樣了?”
花順利花順齊被拉起來,手上屁股上腿上,都被戳破了。
花老頭本來煩躁的心,怒火燃燒。連以往覺得挺柔和的王氏的腔調,都聽着跟木頭郎子鑽木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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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頭郎子,就是啄木鳥。
梁氏也委屈的喊爹。
花老頭氣得瞪她一眼。被汗水浸漬的老眼通紅渾濁而兇狠。
梁氏王氏齊齊打了個哆嗦,才反應過來,邊上有人看着呢。
忙喊男人把孩子背起來,又分了人去喊董郎中。
回了家,李氏等人自然都蒙了。
花順水陰陽怪氣一通說,倒沒添油加醋。
張氏立即發了瘋,一人力戰兩雄,把梁氏王氏撕扯的跟要飯的似的。
李氏喝罵。
張氏紅着眼披散着頭發,一頭把要捶她的梁氏拱倒在地:“娘,你可聽清楚了沒?我閨女,我的親閨女,給公裏幹活累暈了!暈就暈了,我們也沒要怎麽着。要那壞心腸的裝好人來顯擺了?我大兒子,你大孫子,我小兒子,你小孫子,全遭了罪。你看看,你看看,孩子身上紮的跟馬蜂窩似的。這是招誰惹誰了?還有沒有天理了?”
李氏板着臉:“行了,別嚎了,孩子又不是故意的。”
張氏哈哈笑了聲,又哭了聲:“娘啊娘,你可真公平。大的小的你都不疼,你兩不靠呀。我們大房是該了你們還是欠了你們的?孩子爹動不了,看着我們好欺負呀。四個孩子累昏一個,兩個還弄得血糊拉的。娘啊,你心偏哪裏去了?”
李氏那個氣,她的孫子她能不疼,可那兩個也是她的孫子呀。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偏着哪一個?張氏怎麽就不能懂事點兒,怎麽就不能退一步?
“好了,好了,不是去叫郎中了?你趕緊去看看香兒。又不是多大的事兒,小孩子家的沒個輕重,他們也不是有意的。不是順水還推了他倆?他倆也出了血。”
梁氏王氏立即哭喊着附和:“就是。我家孩子還不是一片好心,這是心疼姐姐呢。二郎那麽狠的心,看看孩子被戳的血窟窿。”
張氏冷笑:“難不成還要我們陪你們?”
“不然呢?我們是不小心,你家順水可是故意的。小小年紀不學好,對着親兄弟都下得了手,以後還不無法無天了?”
“可不是。我家順齊什麽時候惹過事?曾先生都誇的。大嫂,不是我說你,這孩子就得從小管住了,不然以後惹了禍,你後悔也晚了。那時候可別說我們做妯娌的沒提醒你。”
“小娼婦,敢咒我兒子,看老娘不撕了你那張噴糞的臭嘴。”
張氏撲上去,又是一輪大戰。
李氏氣得直哆嗦,轉身拿了扁擔不分你我的砸下去,好歹把人都給分開了。
三個媳婦眼睜睜看着她,要她給個說法。
李氏頭疼:“行了行了,這事順利順齊做的不好,可順水卻是該管教。”
這孩子,太狼性。
“嘭——”
院裏人吃了一驚。
張氏吓了一跳,忙跑過去:“你咋出來了?快回去。小心腿。”
花長光早把花順風叫進去,問得清清楚楚,恨不得腿立即好了去踹倆小崽子。可他不能動呀,指望張氏給孩子讨個公道呢。
這會兒聽見李氏這樣說,再忍不住,讓花順風扶着出來,把擱在門邊的木盆狠狠往地上一砸。
“娘,順水該管教啥?人家欺負了他親哥,他親弟,他給報複回去,有啥錯?我兒子有血性,知道護着自己人,他咋就錯了?”
一股子冰茬子味兒。
李氏愣住了,想說都是親兄弟,沒有外人。這鬼話也就自己這個親奶奶信,人家爹娘都不一樣,咋就是親的了?像花老頭早跟親兄弟老死不相往來了,還是自己支持的。
想到自己以前在孩子跟前還炫耀過這事,李氏心頭一灰,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看看一邊陰着臉的花順水,他看那幾房的目光,可是陰裏透着狠。
自己真該慶幸這孩子像花長光說的那樣,護着自己的親兄弟嗎?
李氏思緒飛了出去,一時無言。
院裏詭異的平靜,人都知道有什麽再也不一樣了。
花老頭嘆氣:“都回去,收拾收拾,等董郎中來了該上藥上藥,該吃藥吃藥。”
随着人都回了各自的屋,大門外聽得津津有味的人群也散了開去。
花雨撇着嘴:“也不知道花香兒那臭丫頭怎麽樣了。”
竟有一絲牽挂的味道。
花雲側目,這丫頭不是說花香兒是個一肚子壞水,老是欺負以前的花雲嗎?
花雨不好意思解釋道:“姐,她是挺壞的,可她沒腦子,現在我又覺得她可憐。”
花雲微微皺眉,心腸太軟,容易被人賣呀,得改。
花長念愣愣出神。
萬氏猛不丁的問:“想啥呢?”
“唉,老爺子可怎麽辦喲?這個搶收——咳——”
花長念反應過來:“吃飯,再不吃就涼了。”
花雷呵呵笑了起來:“涼了才吃,天太熱了。”
萬氏鄙視他的小心思:“省省吧你。老太太手裏有錢,真忙不過來能不請人?三五天就弄好,閑得着你惦記。”
花長念尴尬不已,挾了一大筷子涼面埋頭吃了起來。
萬氏無聲罵了句憨子,也喊着孩子們吃飯。
第二天大早,萬氏蒸了大包子,肉餡兒和菜餡兒的。花香兒偷偷拿了兩個肉包子藏在懷裏出去順着牆根溜了。
花雲看着放包子用的蓋簾,那麽兩個明顯的缺兒,這孩子怎麽不知道挪挪別的包子也好看點兒呢?
半天,花雨回來,看臉色有點兒失落,蓋簾上的缺兒也補上了。
萬氏好笑看了眼她,什麽也沒說。
再一天,又缺了,半天,又補好了。
再再一天,再缺,再補。
萬氏跟花雲牢騷:“你妹看着挺伶俐的,就不會讓人幫着叫一聲。”
花雲笑笑,小孩子的友情真是神鬼莫測呀。
終于,花雲再再再次偷摸了包子出門,見到了自己想見的人。
花香兒中暑沒立即得到緩解,張氏跟梁氏王氏厮打一場,待得董郎中來才得到護理,好一番惡心嘔吐,動一下腦袋都生疼。張氏憑着孩子跟李氏示威,更是讓花香兒躺在炕上不準下來。
她也當真難受的很,因此三天才沒出門,今天剛一出大門,就聽見有人在小聲叫自己名字。
“花香兒,花香兒…”
詫異望去,見對面大樹後頭露出一個小腦袋,不是花雨是誰?
花香兒遲疑,她找自己幹嗎?
花雨往院裏看了眼,着急道:“快過來,快過來呀。”
花香兒往後看,沒人在外面,猶豫再猶豫,走了過去,沒好氣道:“你幹嗎?”
花雨拖着她的手跑到更遠的麥稭垛後頭,仔細盯着她看。
花香兒被她看得發毛:“你看什麽呢?”
花雨噗嗤笑了:“花香兒,你怎麽瘦了那麽些?”
花香兒炸了毛,這是看自己笑話呢。
“誰瘦了,你才瘦了。我好好的呢,用不着你管。你——”花香兒忽的愣了,看着手裏被塞過來的兩個大包子:“你,你,你幹嗎?”
花雨捏住她臉頰使勁扯:“給你吃啊。”
花香兒一手拍掉她的手,氣沖沖道:“誰要你好心。你是來顯擺的吧,不是裏頭下了毒吧?”
花雨也生了氣:“你愛吃不吃,不吃還我。”
雖然這樣說,可卻站着沒動。
花香兒捧着包子,兩人靜靜相對而立,半晌,花香兒輕輕咬了口。
白面的肉包子,噴噴香的肉味兒。
眼裏就那麽一酸。
花雨嘆口氣,不解問道:“我都聽了,你傻了吧?大正午的還那麽不要命的幹活,你真傻了呀。”
“你才傻呢。”花香兒立即嗆回來,嘴裏還含着半口包子,看着對她翻白眼的花雨,突然掉了淚:“我不傻,我只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