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兩萬公裏驀然回首,(9)
去,他停下來,冷冷地白我一眼,說,你到底是不是女的,趕緊把你的假發摘了去。
我一聽,好笑地抱胸看着他,我不是女的為什麽會出現在女生寝室?
說完才發覺,一群人又全體笑翻了過去。
顧北之的臉被我氣得一紅一綠,而我也才知道,今天是另一個舍友兔子的生日,而顧北之以及那一票男男女女自然是兔子的死黨。大家全體是梁上君子,翻牆而來。
我看看兔子,不好意思地說,生日快樂,禮物下回補。
說完看也不看顧北之一眼,就兀自爬到自己上鋪的小床上去了。倒是顧北之,一個勁問兔子我的名字,我看着他戴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真是不明白他為什麽看到我就要笑得那麽難看。
臨走時,顧北之問我要不要改天雙休一起去續攤,我正好困得緊,只求他快快走人我好洗澡睡覺,于是客氣地答應了。
卻沒想到,這一答應,竟然成就了今後那個亂七八糟的自己。
顧北之再來找我時,幾乎每次都說是要去續攤。然後就雜七雜八叫上一票兄弟,卻總是忘記要叫上兔子。兔子說,是人都看出來顧北之的意圖了,我不應該還在裝傻充愣。可是事實上,顧北之卻并沒有表白。
而我,也沒有自戀到要先去對人家說“你放棄吧,我們沒可能”的地步。
瓶子倒是很贊成我每次能去蹭吃蹭喝,兔子說,瓶子鐵定是顧北之派來的眼線。
為了表達對我的關心,顧北之甚至在一星期以後拖上我重新去做頭發了。據他所說,理發店的某小生是他的鐵哥們兒,我去做個頭發只是舉手之勞。我也就不客氣地答應下來,可是當我成功将自己頭頂的稻草轉化為飄飄直發時,我看到顧北之正為難地和人砍價。
我停下來,湊上去問他怎麽了。他一見我,立刻掏出錢包裏的兩張紅色人民幣塞給了那位濃妝豔抹的小妞。
我笑着問,給小費呢?
顧北之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把我推回了座位。
我突然覺得顧北之挺好的。但同時,我又覺得他其實挺沒勁的。對于送上門來的羊,我一向覺得沒有學校裏那些帥氣的狼來得有挑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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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一般來說,像鐘暗那樣的男生都不怎麽搭理我。
但是辦法是人想的呀,我給顧北之下了命令,是我的好哥們兒的話,就幫我追到鐘暗。
鐘暗是校籃球隊隊長,那段時間風頭正勁,顧北之倒是沒有被我逼到向我表白心跡,但我還是看到他皺皺眉,有點兒不情願地說,我幫你是可以,但是追不追得上就看天意了。
我說,沒問題。
我告訴顧北之,我喜歡鐘暗很久了。
但是我卻沒有告訴他,很久以前我就給鐘暗寫過信,那時他還沒有現在人氣這樣旺,我給他的匿名信他都會回,會和我說說生活中的瑣事之類的,一直到後來,信卻突然斷了。我不斷地寫給他,他卻再沒回複過。
我想,大概是有更多女孩像我一樣關注他了吧。
有時候想起這些,我的心裏都還是會很難過。所以對于這份還沒能萌芽就率先被男主角斬斷的感情,我總是想要搏一搏。
顧北之說我要先給他時間,讓他和鐘暗混熟再說。我問他是不是從此也要加入籃球隊,他無奈地看我一眼,說,不然還有什麽辦法?
我就得意地笑了,拍他的肩說,小北,你真好。
顧北之愣了好一會兒,終于反應過來,他說,哦,小北啊,我還以為你讓我笑呗。哈哈。
但是事實上,顧北之笑起來是挺可愛的,很久之後林俊傑唱了一首《小酒窩》,大家就開始也叫顧北之“小酒窩”。
只可惜那時,他已經不在我身邊,我再也看不到他的笑。
顧北之加入校籃球隊的消息不知道怎麽就沸沸揚揚地傳遍了全校,但是大家盛傳的版本卻不是“因為顧北之太帥所以衆望所歸”,而是“某新加入校籃球隊男生為引起某女關注,每天早起苦練籃球”。
可想而知,這個某女,是我。
我覺得我就這樣因為顧北之一炮而紅了。
兔子說,認識我之前顧北之連籃球架都不願意碰一下,三句話不離算術題,笑起來都會注意不要太大聲。
而這真的不像我眼裏的顧北之,所以,我一點兒也不信。
我每天陪着顧北之去練球,看着他的三分球一個比一個準,我樂得拍手稱好,他得意揚揚地說,洋妞,幫我拿瓶水。
顧北之總是這樣喊我,其實只因為我的大名叫易洋。顧北之曾一度覺得這個名字不夠溫柔美麗,就像我那霸道的個性,所以為了讓我變溫柔,他堅持叫我“洋妞”。
我當然不會願意為他端茶倒水,可是他冷不防故意瞥了一眼也在一旁練球的鐘暗,我只好妥協地閃去了小賣部。出來時,我拎了兩瓶康師傅冰紅茶,叮囑顧北之,另一瓶給鐘暗。
顧北之哦了一聲,我便看着他朝鐘暗走去。
遠遠地,我的心都開始緊張得跳了起來,我想即使鐘暗不會知道那是我買給他的飲料,可是我依然可以為自己能替他做點兒什麽而高興好久。
可是,我卻看到顧北之的臉面向了我。
他的右手擡起來,食指輕輕指向了我的方向,盡管就那麽短短一秒的動作。
之後我就看到他走了回來,然後手裏的冷飲還躺在那兒,他說,他不要。
說完他還無奈地搖搖頭。
我忽然就火了,一把奪過瓶子,用力一甩手擲了出去。那瓶冰紅茶就在空中劃了個高高揚起的抛物線,然後墜向操場另一端未知的水溝裏。
我也不知道我在生誰的氣,也許,只是和我自己。
瓶子說我太沖動了,讓在場的觀衆幾乎都明白了我們之間的三角關系。顧北之來找我,等在我的寝室樓下兩個多小時,最後終于撐不住,臨走時留下一個信封,托兔子帶給我。
我打開,原本以為會是大段大段的道歉,卻沒想到,會是鐘暗寫給我的信。
簡簡單單的,只有一句話。
易洋,如果你的心意沒有變,我們交往吧。
我幾乎驚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單薄的一行字,反反複複十多次。一直到兔子拉拉我的衣角,問我說,要答應嗎?
我幾乎是脫口而出,為什麽不?
兔子想了想,小聲說,其實鐘暗可能一直對你有印象,上回沒接你送的飲料,應該是以為你和顧北之在一起。
這些顧北之是不是知道?只是一直瞞着我?我站起來問。
兔子沒再回答。
我又看了一遍那封信,起身大步流星向鐘暗的宿舍樓跑去。邊跑邊撥通了他的電話。
快到鐘暗的宿舍樓下時,我卻聽到兔子在身後大聲喊我的名字。
我回過頭,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為什麽會邁着和我相同的步伐出現在這裏。
易洋,別去找他。兔子說。走近後,我才發覺她已經紅了眼眶。
我打量着她,不知道接下來該問她什麽。
兔子又說,易洋,我知道你不喜歡顧北之,但是他那麽喜歡你,你考慮一下他的感覺可以嗎?
我們兩個就這麽站在沒什麽人經過的小道上,我看到兔子的臉上流下一行又一行的眼淚。我忽然不知所措。又過了一會兒,我說,兔子,你如果喜歡顧北之,你應該告訴他,我現在去和鐘暗在一起,你不是剛好有機會了嗎?
兔子卻哭得更厲害了,她湊上來捏住我的衣擺。
易洋,我和你不一樣,我認識顧北之好多年了,從來沒見他這樣喜歡過一個女孩。從前有女生喜歡他,他都是不冷不熱的,別人約他去看電影吃飯,他都沒有赴約過。也包括我。單單只有對你,他這麽上心。這麽多年,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要和他在一起,所以從來不曾表白。可是,我真的無法眼睜睜看他難過傷心。兔子輕輕拭去了一些眼淚,繼續說,易洋,如果你也有,哪怕是一點點喜歡他,別讓他傷心好嗎?
我從沒見過兔子這樣難過,從前和她雖然算不得最好的姐妹,但是她對我也一直蠻好。印象中從沒見她為了什麽事紅過眼眶,遇見倒黴事件時她也總是第一個站出來拍拍我的肩說“沒事的”,所以這一次,我是真的躊躇了腳步。
我卻沒有發覺,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顧北之。
是他的突然現身,讓這場僵局得以破解,他走近了,攬過兔子,看着她哭紅的雙眼以及驚慌的模樣,他說,沒事的,別怕,我先送你回寝室。
說完他瞧了瞧我,又故意堆上一臉假笑說,洋妞,你別聽兔子瞎說,她也就上演苦情戲整人最在行,她就怕你和鐘暗在一起太幸福,所以提前給你制造點兒坎坷。你快去找鐘暗,晚了人家可就跑了。
顧北之一股腦兒說完這些,也沒等候我的反應,就帶着兔子走掉了。我看着他們的背影,心裏仿佛被塞滿了棉花,堵得透不過氣來。
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會在這時做出跟我一樣的選擇,那就是“選擇性理解”了他們的話。因為顧北之在最後說讓我快點兒去找鐘暗,于是我想,我不該辜負了他的付出,更不該辜負了他的囑咐。我捏緊懷裏的信封,繼續朝我的幸福奔赴而去。
那個初夏的傍晚,鐘暗一直站在宿舍樓下等着我的到來。看到我,他跑過來,将我拉入懷。他說,易洋,我就知道你會來。
而那時我卻突然莫名懷念起顧北之對我的稱呼,仿佛他才是和我最熟悉最親密的人,因為連鐘暗都竟然生澀地叫着我的全名。
我仰起臉,想問他為什麽會喜歡我。卻沒有想到他率先捏捏我的臉,質問我說,為什麽以前寫給我的信要突然中斷?你知道我多不容易才查到是你寫信給我,你卻突然消失了。
我迷迷糊糊地搖頭,他又說,以後不許你再跑了。
望着他的眼,我就覺得幸福把我充成了一個大大的球。我想,我之前的辛苦和等待都是值得的。因為王子他,終于發覺了我的存在。
和鐘暗在一起以後,我就很少見到顧北之了。但偶爾還能收到他的短信,天氣變涼的時候,或者快要月考的時候,他的短信就好像是我定制了移動新推出的提醒業務,比鐘暗還準時。但每一次,又都只有一句單薄的問候,當我回複過去別的,他就不再搭腔。
這樣也好,反正鐘暗會陪我一起上學放學,送我回家,無聊時帶我去喝茶。
只是總有那麽一些夏季的傍晚,鐘暗會把我叫到他寝室樓下,然後丢給我一袋衣服,親一下我的額頭,然後說,洋洋,幫我洗一下。
我抱着大堆的衣物往回走,卻在擡頭時看到站在陽臺上的顧北之正遠遠望過來。我沖他做個鬼臉,他卻只是淡淡一笑。
如果不是兔子在晚上不客氣地鑽進我的被窩,恐怕我還是一直不會知道那些關于鐘暗的過往。
兔子問我,易洋,你知道為什麽鐘暗和你在一起嗎?
我窩在被子裏迷茫地說不知道,兔子就欲言又止了半天,終于在我的追問下和盤托出。
原來,鐘暗在我之前交過一個女朋友。
那也是他喜歡了很久的女孩,但是女孩對他卻算不得多體貼溫柔,一星期裏只肯騰出一兩天和他待在一起。後來他們分手,鐘暗不振作了很長一段時間,也就是在那段時間裏,他常常收到我的信。
他覺得你對他好,所以選了你。易洋,可是你覺得他對你好嗎?他總是讓你幫他做這做那,卻沒有為你做過什麽。兔子說。
我仿佛瞬間被擊中了心事,想起在最熱的天氣我還要抱着他的衣物在陽光下走上好久,想起我要在他打球時替他準備好冷飲和毛巾,盡管這本該是女孩心甘情願為男友做的事,可是當鐘暗選擇命令我的時候,我就應該感覺到這不是真心的喜歡。
顧北之一直不讓我告訴你這些,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對你說。易洋,我不再勉強你選擇他,因為我會替你好好照顧他。即使只能在他傷心時陪陪他也好。
兔子說完,轉身抱了抱我,然後跳回自己的床上去。
我的眼前恍惚閃現了顧北之的臉,想起他曾輾轉大半座城市替我買回一只洋娃娃,它紮着兩只粗粗的金色辮子,顧北之說,這個妞是我。
從此這個娃娃就每天陪着我入眠,而今天,我看着它,輾轉反側,想哭卻又哭不出來。
次日清晨我沒有去給鐘暗送衣服,後來接到顧北之的電話。
他約我去看長江,天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顧北之帶了兩把傘出門,他的頭發上沾了淡淡一層水珠,卻沒有将傘撐開。
我迎上去,問他是不是有一把是替我準備的。他卻搖搖頭不說話。
我們就沿着長江一直走,顧北之說,他聽說我最近感冒咳嗽,就替我買了新鮮的百合,是潤肺的。說着他打開背包,掏出一大袋百合硬塞給了我。
我想起上個星期我說要去買藥吃,卻一直拖到現在。鐘暗說讓我自己去看醫生,顧北之卻在雨天給我買來了新鮮百合。
我打開吃了幾片,笑着說,味道還不錯。然後又問他,約我出來就是為了給我這個嗎?
顧北之沒有回答,又向前走了幾步,停下來,撐開了其中一把傘。他小心翼翼地将傘向我靠近了一些,然後小聲問我,你願意和我撐同一把傘嗎?
顧北之邊說邊将另一把傘舉在我面前。仿佛在等我的抉擇。
我偏着頭,注意到他的目光中有着少見的溫柔。他見我沒有答話,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易洋,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再把你讓給別人。雖然我知道你幾乎毫無懸念地要拒絕我,但我還是想要争取這麽一次。哪怕這輩子就這麽唯一的一次,我從來沒跟人告白過,但是對你,我不舍得放棄。
易洋,和我在一起。
這個聲音緩緩地、緩緩地抵達了我的心房。顧北之說,他喜歡我。雖然我一直都清楚地知道他給我的關心不尋常,可是這是第一次,我看到他這樣溫柔又認真地對我說,他想和我在一起。
可是我沒答應。
雨越下越大,我奪過他手中的另一把傘,轉身進了雨簾。我想起兔子說,她會替我照顧好顧北之。我給不了他的,不能讓別人也沒機會去給予。
顧北之,對不起。
再見鐘暗時,我逐漸話少了起來。經常是他說三句我還答不上來一句。不知道是為了什麽,我的腦海裏總是會出現那天臨走時顧北之的臉。也不知道他後來是一個人回去的嗎?不知道他難過的時候會去做什麽。
鐘暗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吃臨街新出的小點心,我随口說好。卻在進店面時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裏邊的顧北之和他身旁的女孩。最重要的是,女孩正隔着桌子握着他的手,在我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但我能看到顧北之的眼裏飽含着溫柔與心疼,那眼神讓我覺得那樣熟悉。
頓時仿佛有一道光碾過心頭。
我看到女孩的側臉,竟是兔子。
他終于接受了她。我在心裏對自己說,這樣的結局甚合我心意啊,我該上前去祝福,可是為什麽我卻邁不開腳步?我拉拉鐘暗的胳膊,說,我們打包回去吃吧。鐘暗說也好,又說晚上籃球隊有活動,不能陪我去看電影了。我說好,然後抱着點心送他上公車,我自己去電影院。很久沒看電影了,我不想因為鐘暗的缺席就委屈自己。
可事實上,我吃完點心就無趣地看着看着睡着了。直到電影散場,我出影院時發現手機因為關了靜音而有十多個未接來電。全是兔子打來的。我心下一緊,立即回撥過去,那邊卻已經關機。
鐘暗的電話也是關機。
我一個人讪讪往回走,大約走了半小時左右,電話終于再次響了。顯示的是顧北之的號碼。我接起來,卻是兔子的聲音。
易洋,顧北之出事了。他喝酒了,和人打架了,現在在醫院。你來看看他。
兔子說着報出病房的位置。我立刻攔下身邊一輛Taxi。
我想我從沒想過顧北之那樣的男生也會和人打架,還喝到爛醉如泥。在我心裏他曾經分明是陽光的代名詞,他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他幾乎具備所有男生必備的優良品質,且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是他現在卻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裏,身旁是哭成淚人的兔子。
下一秒,她起身朝我走來。啪的一聲給了我一巴掌。
易洋,你到底想怎麽折磨顧北之。你不喜歡他卻不放了他,明明是鐘暗在惹事,最後收場的挨打的卻都是他,鐘暗跑得人影都沒了。你憑什麽享受顧北之對你的好,憑什麽還要讓他替你男朋友背黑鍋!
兔子說完,反手又是一巴掌。
你可以走了,以後我再也不想見你。顧北之也不需要你。她說。
我沒有可以用來反應的時間,就被她的話趕出了病房。臨走時我忍不住又望了一眼顧北之,他安詳地閉着眼,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我仿佛聽見他在低低地喊着。
易洋,洋妞,你快過來。
他的眼睛卻不曾睜開。
我背過身去快步走掉,一滴淚落下來,沒有人看清。
那天是我最後一次見鐘暗。
我撥通他的電話,在他的宿舍樓下等他。等他出現時假模假樣地過來要摟我的肩膀。我避開他,低聲說,對不起,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喜歡過你。
其實我的潛臺詞是,你是否從頭到尾都沒有喜歡過我呢?鐘暗,你從來沒有用心對待過我。只是,我不想去質問你,也不想再為此癡纏。
我說完那句話,轉身跑出他的視線。我聽不到他在身後小聲地說了什麽,但我想,道歉這種話,沒有任何意義。
從此鐘暗再也沒有來找我。
同樣身在這所學校裏,我們卻從此鮮少遇見。這甚至于讓我懷疑我們是否真的曾經交往過。而顧北之出院以後,就又恢複了從前的嬉皮笑臉。仿佛告白啊打架啊這樣的事情都沒發生。只是兔子不再和我坐在一起聊八卦,而是碰到我就像躲瘟疫。
沒有人知道我去和鐘暗說了分手,而我也無法再鼓起勇氣去告訴顧北之,我後知後覺地不想再失去他。
我常想,如果他願意現在來找我,我一定撒嬌一般對他說,你以後再離開我,你就是小狗。
可是我躺在寝室裏正無聊地翻雜志,卻聽到瓶子和同寝的女生在八卦,她們說,兔子最近好像戀愛了。有好多次,都看到顧北之在樓下等她,還給她帶了盒飯,好體貼。
我的眼淚再也不肯聽話。
我把自己塞進被子裏抽抽搭搭地哭了好久好久,一直到瓶子問我,易洋你是不是病了?我嗯了一聲,說,我胃疼。
瓶子立即說那你先休息,我去樓下幫你買點兒藥。
我也沒多言,只是想起那個高高瘦瘦的男孩終于不再會站在雨裏問我“你願意和我撐同一把傘嗎”,我的雨天再也沒有他。
好像有一首歌裏就這樣唱過,你能原諒,我的雨天,所以情願回你身邊,此刻腳步會慢一些,如此堅決,你卻越來越遠。
待我再睜眼時,望見的卻是兩只并排的人頭。
兔子一臉笑意地問我,易洋,你好點兒了沒?我們給你買藥回來了。
我聽到這句話就明白過來,旁邊那只人頭果然是顧北之。
他手裏正端着一杯白開水,遞給我,說,快吃藥。
我搖搖頭,一用力就推得那個杯子險些掉在床上。裏邊的水濺出來,灑了顧北之一袖口。他卻笑着說,你啊,就是不聽話。
說完把藥放在我的床頭,說,待會兒如果特別疼就一定要吃。現在先吃碗面,墊墊肚子。你肯定是又沒按時吃飯。
我聽話地接過那碗面,随後兔子就推搡着他說,你快回去吧,讓易洋早點兒休息。
顧北之說那好,就走了。
讓我差一點兒就要以為時光倒流回到從前了,回到兔子不怪我,顧北之也對我很好的那時間。可是晚上我卻收到了他的短信,洋妞,好點兒了沒?我下個月就要去上海繼續念書了,你可不要太想我啊。有事沒事地給我打個電話,我陪你聊天。
深夜裏,我的手機熒幕一閃一閃,我不知道要怎麽回複,只好假裝已經睡着。事實上卻是一夜無眠。
再後來,兔子依然對我不冷不熱,顧北之忙着聯系去上海的事情,也很少出現在我的視線裏。一星期以後,兔子興高采烈地從外邊跑進來,抱着瓶子大聲喊,我要去上海啦!!!
我終于洞悉了一切。
顧北之,他終于願意接受新的幸福了。
大半個月後,我去為顧北之送行。問起兔子為什麽沒和他一起,他說她下星期估計就能過去。我點點頭,笑着說,不錯嘛。
顧北之就把一堆行李推到我懷裏,霸道地說,洋妞你這回必須幫我拎上火車。
我無奈地拖着大包小包跟在他身後,好幾次,淚都險些落下來。
我想起兔子在清早時把我堵在學校後花園,對我說,以後都不要再去招惹顧北之。她說,一個人做事要憑良心,如果從頭到尾帶給別人的都是傷害,你有什麽資格陪着他。
我覺得她說得很對。
我想,顧北之之所以終于選擇離開,應該是不想再見到我了吧。離開我,去一座新的城市,與新的人在一起。這樣才是他終究要選擇的路。
我有什麽好難過的呢?
即使從此再不會有人替我的事埋單,即使從此他的溫柔體貼都要屬于另一個女孩,即使下一次見面,我們或許要裝作不相識。
但為了他能夠幸福地繼續今後的生活,為了讓我自己不再牽絆他,為了讓我明白這世界上不是什麽都有重來的機會。
我會為他祝福。
顧北之上火車前說什麽都要抱抱我,得逞之後唯一留下的是一本他一直拿在手裏翻來翻去的雜志。說是讓我在回去的公車上可以解解悶。我就随手塞進了背包。
看着他進車廂,又看着他在座位上坐好,向窗外的我招手。我都沒有哭。卻在火車啓動的那一刻,淚如雨下。
只可惜,顧北之是看不到了。
如果被他看到,他一定會得意地笑着說“洋妞你也舍不得我了吧”,可是,我卻不會給他知道的機會。
顧北之,只是直到這一刻我才清楚地知道,我是愛你的。
我愛你,但我竟又懦弱到不懂也不敢去争取。愛的方式有好多種,但對你,我想我選擇了最後一種,便是,放手。顧北之,我給不了你的,我知道你總會從別的女生那兒得到。可不曉得為什麽,一想到這兒,我就感覺心裏痛痛地酸澀。
據說塔羅牌的測試一直以精準著稱,可我還是覺得,從未見過這樣直擊人心的測試。
選1的人已經錯過了最愛你的人,這一張牌是聖杯4,代表愛你的人是在你身邊你卻不自知的那一位,需要時間久了,你才發現他是那個全心全意愛你的人,而且也對你很好。但你當時卻正要去經歷其他人,所以錯過了。
我想起以前在書上看到過的一句話,人的一生中有兩次真愛,而當你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往往已經錯過了一次。
想起顧北之,想起他離開時說,這座小城,也許以後就不回來了。
他說完還不忘拍拍我的臉,笑着補充,洋妞,今後我不在你身邊,你要記得吃好睡好,別不開心。
可是顧北之,即便我好好照顧自己,你又會不會回來看我呢?你不會,我知道你再也不會了。
所以,不管我變成什麽樣,其實也不過成了與你無關的事。
兩年後,我才終于有機會去了次上海,不過是繞路經過,美其名曰是旅行。
在機場的書店閑逛,我看到CD架上有一張梁靜茹的新專輯,翻了翻,無意識地買下。老板在旁邊問我還有多長時間登機,我說還有一會兒吧,她便做主幫我放了其中一首歌。你聽聽看喜歡嗎,這本專輯裏我最喜歡這首。老板笑着說。
“她一個人/她有很多個夢/她迷上旅行/用風景蓋住痛……”我一驚,竟然有點兒戳到我的痛處,“游蕩旅途中/她兩手空空/但心事太沉重/城市裏華燈初上敵不過夜色濃濃/喝盡杯中酒/她淚眼蒙眬/但理智仍清醒/擡頭看滿天星卻挂念某一道彩虹……”
天曉得我終于輾轉來到這座城市,卻早沒了去見顧北之一面的勇氣。我聽完這一首,寶貝般把專輯塞到背包,像對待一件突如其來的禮物。
而上海那麽大,我最終還是沒有巧合到能與顧北之不期而遇。
那本雜志,我也再無心去翻看。所以作為第一女主角的我,永遠也不會再讀到那個顧北之寫給我的故事。不會知道原來兔子從頭到尾都不曾和他在一起,她追随着他而去,只是她不願與他分開。而顧北之對她的好,就只是簡單地出于歉疚。甚至也因為,從兔子那裏可以偶爾得到我的消息。
故事裏說,如果揚揚願意來找我,我永遠等她。
揚揚是顧北之給我取的化名。
人這一生,總要有些無從得知的遺憾,才完整。
【倔強】
你的消息曾有人提起
原諒我那天沒勇氣去送你
你去年幫我寫的春字還在
說要貼倒了春天就來
我去年幫你拍的相片還在
每天都反着擺
希望早一天等着你回來
——丁文琪《春倒》
一次偶然的,青蔓聽到2002年冬天,丁文琪唱過的一首歌。她聽着聽着便抑制不住地哭了,
再後來,她去買了一個大大的相框,把顧青城那張唯一留在她這兒的照片再次洗出來,
裝了進去。她把它倒過來,擺在了床頭。
那首歌叫《春倒》。
☆你來的那天,春天也來到
青蔓的生日是在秋天。
她在高二那一年的生日那天,推掉了幾個好姐妹說要替她辦生日會的提議,一個人去了地鐵站。平日裏都是擠公車回家,而今天,她想在地鐵裏多坐一會兒,聽聽歌,給自己一些休息的時間。
高二的功課已經太忙,她很長時間沒和朋友去過游樂場,也很久沒有去唱過K。
她耳塞裏循序播放着一些舊歌,走走停停,直到遇上顧青城。
那是一個在地鐵站裏擺攤賣畫的男生,她遠遠地就望見他的小攤,旁邊三三兩兩地有人停下來看,但很少有人願意久留,更別提問問它們的價。
青蔓停在了那兒,她蹲下來,随手翻了幾幅,發現那些畫的風格各異,但大多是模仿名家的一些作品,還有幾張是時下很流行的、同時也是青蔓很喜歡的臺灣繪本作家幾米的畫。
畫得還不錯,青蔓想,就随口問男生,這個怎麽賣?
二十。
他的聲音蠻好聽的,畫也賣得不貴。青蔓忍不住微微仰起頭打量他,他看上去也就和她一般大,背着大大的深灰色雙肩包,臉色讓人覺得似乎有點兒憔悴。她的目光停在他胸前的校牌上。
竟是一張和她相同的校牌。
青蔓忍不住笑了,把那張畫從那一堆畫作裏揀出來,遞給他,我要這個。
男生微笑着給她包好,接過錢,禮貌地說“謝謝”。
青蔓卻調皮地故意往他跟前湊了湊,她說,顧青城,這個名字挺好聽的。說完她注意到他略微驚訝的臉,又補充,今天是我生日,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以後我會去找你的。
她說完這些,轉身蹦跳着上了地鐵,身後遙遙傳來的那句“生日快樂”悅耳且清晰。
她果然很快就再一次見到了顧青城。
卻不是她自己原本預期中的“在學校”,而且那個傍晚,她來來回回地坐地鐵,直到看完了背包裏那部小說,竟又回到了方才上車的地鐵站。
她看到列車停穩,莫名就想去看一眼他還在不在。
于是就捧着他的畫,她出現在他面前。顧青城那時剛好收拾好東西,大大小小的顏料瓶統統被塞進了大背包。他背着畫板正要走,看到她,他微笑地迎上來。
生日快樂。他說。
青蔓笑眯眯地看着他,想了想,她說,你陪我過生日吧。
大概只因為他的校牌上,她就跟着眼前還只能被歸到“大半個陌生人”行列的男生雙雙出了地鐵站。那個秋季的夜色很美,而身邊的男生有一張非常溫柔的臉。
矯情的青蔓在許多年後回想起那一天,總覺得她和顧青城的相遇,帶着幾分“命中注定”的意味。
她跟着他走了一條又一條街,卻幾乎沒有聊天,只是塞了一只耳塞在他左邊耳朵,耳機線不是很長,所以她就緊緊跟在他身邊。
後來再想起來的時候,就會讓人覺得,真是很親密。
再後來青蔓還聽過一首歌,但是她只記得其中有一句,是一個女孩子在唱,左耳聽見,左耳聽見。左耳聽見的,都是甜言蜜語。
再晚一點兒的時候,月亮悄悄爬上來,顧青城說,我送你回家吧。
他邊說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