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是她沒注意到遠處的孤鶴在見到她吃下自己送的食物之後,露出了一個十分愉悅的表情。
“我說孤鶴,你真對那少年感興趣?”一男子搭着孤鶴的肩膀笑道。
“當然。”孤鶴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表情,“我孤鶴看上的人,怎麽能輕易放掉。”
“可是人家可是良籍,又是名男子,不是那麽容易得手的。”另外一人也道。
“這我知道。”孤鶴又朝墨非的方向看了看,“少年不凡,看來得花些心思了。”
“那倒是,我還從沒見過如此出衆的男子,看‘他’的皮膚,細膩如綢緞,摸起來肯定比女人還舒服。”
“哈哈,說的是。”
孤鶴哼了一聲:“這可是我的人,別随便調笑。”
“你先得手再說吧!若你不行,我們可上了。”
“要不要現在就比劃一下?”孤鶴揚了揚手中劍,挑釁道。
其他男人立刻消停了。
不知道自己成了他人調笑的對象,墨非在吃飽喝足之後,便在離衛宣不遠處找了塊平地鋪上席子,仰躺着和衛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待到睡意來襲,便在偌大的星幕下徐徐入睡。
活了二十幾年,即使在數十年前就成了孤兒,她也從沒過過像這些天一樣的艱苦生活,有句話怎麽說的來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嗯,深以為然。但願這樣的日子有個盡頭,她不需要享受榮華,但她渴望安逸。
第一卷:聲名鵲起 中途遇險
次日天剛破曉衆人便先後醒過來。
墨非随手整了整頭發,然後從包裏拿出毛巾去小河邊梳洗。
此時小河邊已經來了好些人,墨非也沒在意,先用清水漱了漱口,然後浸濕毛巾仔細地擦拭臉和手臂。專心清理自己的墨非沒注意到周圍不少人都在偷偷看她,那不經意露出的手臂潔白細滑而線條優美,在晨光的映照下隐現瓷玉般的色彩,分外誘人。
看到這般光景,不少長時間沒抱過女人的大男人們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即使不好男風的人也有了點遐思,剛才還“豪邁”的動作更是不由得“斯文”下來。
衆人倒沒因此懷疑她的性別,一來她的動作太自然,表情太淡定,二來也沒想到有哪個女子會這麽大方地露出手臂。
正在墨非梳洗完畢準備起身時,一塊小石子突然被投入水中,濺起一片水珠。
墨非回頭望去,只見孤鶴正抱胸站在她身後,一臉似笑非笑道:“少年,你真的很可人,某心慕之,你願意接受某的追求否?”
墨非微愣,這是在公然示愛?她垂下眼,站起身來淡淡道:“抱歉,我不好此道。”
孤鶴走到她身邊探身在她耳邊輕聲道:“歡愉不應該被拘束,只要少年願意試試就知道個中滋味。”
停下腳步,墨非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請不要再調戲于我,我雖微薄卻也不容他人輕辱。”
孤鶴勾起一抹邪邪的笑容,沒再糾纏任“他”離開,剛才竟然覺得那鳳眼一瞥也透出了別樣風情,至于“他”說的話,他自動略過。以他的個性,怎會因為幾句話就放棄?
“孤鶴,又失敗了?”旁邊傳來起哄聲。
孤鶴兀自得意地駁道:“高崖之花豈是那麽容易攀折的?”
“哈哈,那可別摔下去了。”
孤鶴聳了聳肩,也不理笑鬧的衆人徑自走開。
“怎麽?孤鶴找你了?”衛宣看了看馬車不遠處問道。
墨非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武者都是傲氣而肆意的人,你這兩天千萬要留心,只要到了炎竺城便可分道揚镳。”
“我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奔放不羁,沒有過多的世俗規束,言語大膽,笑鬧由心。她倒不讨厭這樣的民風,只是有點困擾于他們男女通吃的嗜好。
看來以後行事需要更加謹慎,她不能再把原來的行事方式帶到這個時代,即使是男子之姿也依然會招來是非。
車隊緩緩行駛,墨非繼續跟着衛宣練習說話,順便聽他談論時事。
旅程是枯燥而漫長的,在烈日之下行路,每個人都汗如雨下,動作遲緩,精神也顯得有些萎靡。
墨非環視周圍,左邊是高山峭壁,山壁上藤蔓交織;右邊是片茂密的林子,綠意盎然。
這是原本世界難見的風景,青山綠水,十分适合郊游。正這麽想着時,胸口突然一燙,她忙把挂在脖子上的玉符拿出來,入手生熱,還隐隐閃着微光。
這是怎麽回事?玉符竟然在發熱?這可是以前沒出現過的情況。
正在茫然不解時,不遠處遽然傳來一聲慘叫。
“有埋伏!大家小心!”示警聲剛落,就見右邊林子中沖出一群氣勢洶洶的男人,手上或拿刀或拿斧頭地喊殺着。
“是山賊。”衛宣低呼一聲,面色慘白。
一邊的閑子也抱着包袱發起抖來。
墨非心中一顫,動作迅速地從背包中拿出自己的軍用匕首,緊緊握在手中,目光警惕地注視場中的情勢。
圍殺過來的山賊大概有七十來人,而商隊除了雇傭了五個武士行館的武者之外,其他有戰力的不過十來人,剩餘的都只是普通家仆,這些人連一兩回合也招架不住便被山賊殺死殺傷。
不過數分鐘,商隊就死傷一片,慘嚎聲不絕于耳。那五個武者雖然身手不凡,但也沒法顧全所有人,只能優先保護許掌隊和幾個重要人員。
這時有一個山賊舉着刀朝墨非等人的馬車沖來,幾人立刻下車躲避。
面前一刀直劈而下,墨非斜身一躲,眼見刀身從鼻前劃過,她緊接着揚起匕首切過山賊拿刀的手臂,在他還沒來得及痛叫之前又伸腿踢向他的下腹。動作雖然還算敏捷,可惜力氣不夠,只不過将人踢退了幾步而已。
“他nnd!”山賊抹了抹冒血的手臂,又面色猙獰地向她砍來。
糟了!墨非心中一緊,這回躲不過去了。
眼見刀光閃來,她只能屏息僵立,正在危機之時,只聽見“锵”的一聲,旁邊突然伸出一把劍,将砍向墨非的刀猛力擋開。
“嘿,少年,還好嗎?”孤鶴舉着劍對墨非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墨非面無表情,只是眼神隐約透出一絲安然。
山賊自然不是孤鶴的對手,幾個回合便被斬殺在地,鮮血灑了一地,看得墨非有些想吐。
“少年,好樣的,臨危不懼,頗有勇者風範。”孤鶴收劍誇道。
她哪裏是臨危不懼?她天生面癱而已……一直生活在安逸環境下的她,哪裏遇過這樣的殺戮場面?她袖子下的手現在還在微微顫抖。
“小心點。”叮囑一聲之後,孤鶴又沖向其他山賊。
此時商隊的人已經死傷大半,而山賊還有數十人,幾名武者也開始疲累,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正在形勢岌岌可危之時,身後隐約傳來轟隆聲。
墨非忙回頭看去,只見遠處道路上突然出現了一隊騎兵,氣勢如虹地朝這邊快速奔馳而來。
正在酣戰的兩隊人馬不約而同停下來,直直地看着那隊騎兵離這邊越來越近。
這是一隊身着黑色铠甲,陣容整齊,渾身散發着肅殺之氣的騎兵,他們如一陣風般從墨非眼前奔過,掀起塵土一片。
緊接着耳邊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待灰塵散去,墨非驚詫地發現原本還有數十人的山賊竟然已經全部砍殺在地,前方站着的只有商隊剩餘的人以及那一隊威風凜凜的騎兵。
墨非見到商隊衆人都在給騎兵們行禮,而騎兵對他們視而不見,連馬都沒下,只是有幾名騎兵游走在屍體中,遇到還沒死的山賊便補上一槍,直到确定人都死絕了才轉身離開。
場中寂靜一片。
墨非心中不由得冒起了一絲涼意,這是何等狠厲的隊伍!
不單是她,連那幾名武者也都大氣不敢喘一下,商隊掌隊更是連上前道謝的勇氣都沒有,只是一直拱手行着禮。
墨非站得比較靠後,也沒有跟着行禮,她擡頭便看到了那個像是騎兵首領的男人,同樣身着黑色铠甲,只是與其他騎士不一樣的是,他的铠甲上雕刻着暗金色的華麗紋飾,身披赤紅色的披風,一頭長發緊緊綁束在腦後,面容看不太清,但渾身森冷凜然,只是那麽坐在馬背上,就讓人感覺到偌大的壓迫感。
忽然感覺對方的視線在她身上掃了一下,在她驟然發冷時,那男人卻已經收回目光,帶着人馬轟轟然馳騁遠去,只留下一片塵土。
“呼,吓死我了!”一人突然籲了一口氣。
“是啊!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炤國黑鐵騎,這回也多虧他們路過救了咱們一命。”
“萬幸萬幸!幸好這是咱們國家的騎兵,若是敵人,那我寧願被山賊給殺了。”
“說什麽晦氣話呢!還嫌我們死的人不夠多。”
果然,這麽一看,商隊還活着的只有十四人了,其中還包括了墨非三人。
“浮圖,可有受傷?”衛宣不知道從哪裏走過來關心地問道。
墨非搖頭:“無事。”
“那就好。”衛宣放心地笑笑,随後又嘆道,“想不到剛好遇到黑鐵騎。”
“那些騎兵很厲害。”他們陣容整齊,氣勢肅殺,且騎術精湛,墨非注意到他們的坐騎全都沒有裝配馬蹬,可能馬蹬還沒被這個時代的人廣泛使用,但盡管如此,這些騎兵依然能靈活自如地駕馭戰馬,可以說個個都身手不凡。
“當然厲害!”衛宣頗有些自豪地說道,“你可知為何炤國能在各國混戰中安穩如故?皆是因為黑鐵騎的存在,他們被稱為五國最強騎兵,行動如風,殺伐果決,無人敢觸其鋒芒。”
墨非饒有興致地聽着,不過心下也有些嘀咕,衛宣不是從虞國流亡到炤國的嗎?怎麽對炤國的騎兵如此推崇?
衛宣語帶振奮地繼續道:“黑鐵騎是三十年前由赫連老将軍所創,但真正顯示其威勢的卻是如今的大将軍巫越,此人年僅二十八、九,通曉兵法,治軍嚴謹,十幾歲時就帶領黑鐵騎踏平了西邊游族,将炤國的國土擴大了一倍有餘。數年間抵禦外敵,征伐沖殺,無人敢當,在諸國中威名赫赫,被成為不敗鬼将。”
“鬼将?”
“是啊!巫越此人才能卓絕,但手段狠厲,對敵時很少留活口,所以其兇名與之威名同樣響亮。你沒見剛才黑鐵騎一來,無人敢說一句話。”
墨非了然地點點頭。
這時死裏逃生的許掌隊恢複過來,吆喝着衆人收殓死去的随行人員的屍首,然後整頓隊伍準備離開。
墨非這才注意到周圍屍橫遍地的景象,原本壓下的惡心感有隐隐冒了出來。
“唉,如今戰火不息,各地賊寇猖獗,普通百姓真是越來越難生存了。”衛宣低嘆着,“何時會出現一位能平息戰禍的聖主……”
說到後面,聲音已經低不可聞。墨非也沒注意,她此時心中既為能探知這個時代的面貌而欣喜,又為不可度測的前路而惴惴。
第一卷:聲名鵲起 考慮
經過那場殺戮,商隊幸存的人全都沒了剛開始輕松的心情,一路上氣氛低沉地埋頭趕路,連經常會來和墨非調笑的孤鶴都沉默了。好在之後的路程都比較順利,商隊不到兩天就到了此次的目的地——炎竺城。
比起小城小鎮,這炎竺城才算得上是大城市,因為占據着南北交通要地,四通八達,是各地商人雲集的地方。
許掌隊在進入炎竺城之後就邀請衛宣等人同他一起暫住行館,待他交接完貨物,就能一起前往塹奚。許掌隊的商隊隸屬塹奚連家,乃炤國聞名的大家族,他之所以如此禮待衛宣等人,估計也有着為家族招攬人才的想法,即便招攬不到,拉好關系也是必要的。
衛宣想到前兩天的亂戰,心有餘悸,也感覺同商隊一起行動比較好,便順應着答應下來,決定在炎竺住上幾日。
墨非一個人待在許掌隊派人給她準備的房間裏,靜靜地思考着今後的去路。她現在沒有身份憑證,又身無分文,離開衛宣幾乎寸步難行,可是她總不能一直依附着他,盡管衛宣頗有才學,但依然只是個普通文人,沒有自保能力。況且她也不想把自己的未來交給別人,所以必須有所打算。
如今符牌暫時是辦不到,那麽至少需要給自己籌備點錢銀。
她打開自己的背包,把裏面的東西一一拿出來。一套牙刷牙膏,一條毛巾,一面化妝鏡,兩套內衣,兩套外衣褲,兩包衛生巾一包護墊,兩瓶消毒止血藥水,兩捆繃帶,一盒創口貼,一個小型手電筒,一個打火機,一把軍用匕首,一面指南針,一支圓珠筆一袋筆芯,一本筆記本,其餘還有身份證錢包之類的基本沒什麽用,而原來帶的吃的東西也消耗完了。
細細數了數這些東西,當拿到衛生巾時,墨非有些糾結了,作為女人,每個月一次的麻煩事這回可真麻煩了,一旦這兩包用完,她還得想辦法自制幹淨合用的東西,要是手藝不過關,側漏什麽的就丢人了。丢人還是小的,若被發現女兒身,她還不得被人給生吞活剝了?要知道這時代可沒什麽男女平等,連最起碼的人權都沒有。
晃了晃頭,這個暫時先不想了,目前最迫切的是錢。目光一一略過幾案上的東西,墨非看到了自己的化妝鏡。這是一面折疊式的圓形鏡子,外面镂雕着精致典雅的花紋,正中間鑲嵌着一顆人工寶石,炫彩耀眼。打開盒蓋,一邊是鏡子,另一邊則放着一把晶瑩剔透的弧形小梳子。這東西在現代也就上百元,但在這古代,無論做工還是那清晰的鏡面都是絕無僅有,不說價值連城,但應該也能換不少錢。
她很喜歡這面鏡子,可是為了生存,不得不忍痛割愛,一旦賣掉可真的就要不回來了。
墨非把其他東西收回背包裏,化妝鏡則放進了懷中。她決定明天就去找那位許掌隊,以他的身份應該認識不少出得起價的人,再加上他如今要交好衛宣,估計也不至于為了一面鏡子而生出歹意。
正在思考中,耳邊突然傳來敲門聲,墨非開門一看,是衛宣。
她忙請衛宣進屋,順便給他倒了口茶水。
“浮圖,昨日休息得可好?”
“很好。”墨非道,“托文仲先生的福,一切安好。”
衛宣呵呵笑了幾聲說:“許掌隊說三天之後就出發前往塹奚,大概六七天的路程,估計還得辛苦一下。”
“辛苦倒沒所謂,只要不再遇到賊匪就好了。”
“是啊。”衛宣感概道,“但願一切順利,看到那些死去的人,在下心中難受的同時也不得不慶幸自己還能活下來。”
墨非默然。
“對了。”衛宣又道,“記得你以前在為那幾個病亡的流民送葬時,曾誦讀過一段文字,在下一直好奇,想知道那是什麽?”
墨非微愣了一下,回答:“我念誦的是佛教的經文之一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佛教?心經?”衛宣驚異道,“在下知道律教、德教等,卻從未聽說過佛教,不知這佛何解?是何人所創?”
墨非暗想,介紹下佛教應該沒什麽大礙,畢竟這個世界有沒有佛教都是未知數,即便有,等到傳入的時候她估計都作古了。
于是她便道:“佛教是位名為‘釋迦牟尼’的智者所創,傳說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得正覺,徹悟了宇宙人生的根本道理。所以佛也就是覺者,一個覺悟的人,具有大智、大悲、大能。佛教編寫了很多佛經經義,心經就是其中一篇,是我為死者超度而誦讀的,‘照見五蘊皆空,渡一切苦厄’‘心無挂礙,無挂礙故,無有恐怖’,即是說,要用自心的“般若智慧”從煩惱生死的這一邊把自己渡到安樂解脫的那一邊,回歸每個人本有的清淨之心,寂靜之心,光明之心。不要在乎那些虛妄的受想行識,得失榮辱。”
說到這裏,墨非突然想到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刻有‘浮圖’二字的玉符,佛又被譯為“浮屠”“佛陀”“浮圖”,這與她的玉符是否有關?記得上次賊匪出現前,它異常的發熱,莫非是在示警?
衛宣聽得有些沉吟,過了一會他才道:“在下對各種教義都甚有興趣,聽君幾句便覺得頗有深意,也不知這佛教何時能流傳列國?”
“可能……無法廣為傳播。”墨非淡淡道,“我也只是從我老師那兒知曉點皮毛,暫時未曾聽聞有人立教。”
衛宣有些驚詫,暗想難道浮圖的老師或者其師的先輩便是釋迦摩尼,是佛教的開創人?所以這個教派至今無人知曉?浮圖一直對其師諱莫如深,連名字也不願意透露,但這位神秘的長者,絕對是個有大智慧的人,看浮圖平時的一些言行舉止即可知。但顯然此人隐居已久,否則浮圖不可能對現今的時局一知半解。
墨非若知道衛宣竟然猜測她是釋迦摩尼的學生,必然會哭笑不得。
衛宣也不再多做打探,只是再次說:“上次你誦讀時所用的語言在下聽不懂,不知能否請浮圖抄錄一份心經給在下參閱?”
“樂意之至。”墨非爽快地答應下來。
待送走衛宣,她便叫人拿來幾捆竹簡和筆墨。心經是佛經中字數最少的一篇,抄錄起來花不了多少時間,但是她得用古隸書寫,這就需要點時間了。雖然她受老師的影響,經常練習各種字體的書法,但臨摹是一回事,自己書寫又是另一回事,她還要注意不把字寫錯,所以不得不一字一字地慢慢寫。她想,以後多練練,只要徹底熟悉了古隸的書寫,速度便能提高了。
正在她一心專注地書寫心經時,沒注意門外出現了一個男子的身影,那人正是武者孤鶴。
他默默地立在門邊,注視着那個端正地跪坐在桌案前書寫的人,對面窗口照進幾束夕陽,灑在少年身上,透出一圈光暈,寧靜而溫柔,令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孤鶴突然感覺眼前的人有些遙不可及起來,也許“他”一直被他看低了,自己真的能追得上“他”嗎?
“啊,孤鶴公子。”剛寫完心經的墨非擡頭便看到了靠在門邊的孤鶴,她起身招呼着。
孤鶴又挂起笑容,幾步走進來四周打量了一下,挑剔道:“這裏還真簡陋。”
墨非邊給他倒茶邊回道:“飄零在外,能有遮身之所便萬幸了。”
“所以說,”孤鶴大咧咧地盤坐在鋪墊上,“你應該跟着我,我好歹是一等武者,有屋有田,絕對養得起你。”
墨非揚了揚眉沒有說話。
孤鶴也不在意,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後拿起墨非剛才寫的東西看了看,奇怪地問:“這是什麽?”
“一種經文而已,沒什麽大用。”墨非随口答了句,她相信孤鶴不會對這個感興趣的。
果然孤鶴不再多問,只是說:“某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某已經答應許掌隊的再次邀請,一直護送你們到塹奚,之後的數天咱們還有的是時間相處。”說着,臉上還露出愉悅的笑容。
墨非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了句:“那就要請多多關照了。”
孤鶴無趣地撇撇嘴,突然湊到她耳邊輕聲說:“你總是一臉淡然,也不知何時能看到你驚慌或者喜悅的神情。難道……在床上也是如此?”
墨非眉頭一皺就要開口斥責,但孤鶴先一步起身大笑道:“某還有其他事,先走了。”
待這人快走出房門時,墨非突然叫住他:“等等。”
孤鶴意外地回身,看着墨非走到內間,不過一會又走了出來,她把手上的東西遞到孤鶴面前道:“上次你救了我,實在不知如何感謝,只能用這個權當謝禮。”
“這是何物?”孤鶴好奇地接過墨非遞過來的兩樣東西,一樣是個半透明的從未見過的瓶子,一樣是捆白色的紗布。
墨非回道:“這個瓶子裏裝的是止血藥水,對外傷有奇效,另外的是包紮傷口的繃帶。我想你作為武者,常有受傷的時候,這個應該會對你有用。”
“呵。”孤鶴饒有興趣地把玩着手中的瓶子,心想光這瓶子就價值不菲了。
“請務必保管好,這藥水的效果絕對超過其他任何傷藥,說不定還能救你一命。”
“哎。”孤鶴将東西收進懷中,笑呵呵道,“雖然某比較中意你用以身相許來報答,但還是不忍忤了你的好意,就先收下了。”此時孤鶴還不知道這個藥水的重要性,對于醫術落後的時代,外傷沒處理好都有可能丢掉性命,能夠及時消毒止血是非常必要的事情。
對于這個男人時不時的口花花,墨非只能盡量無視,她見東西送完,便做了個送客的姿勢道:“那走好,不送了。”
“真冷淡。”孤鶴狀似不滿地嘀咕了句,轉身準備離開,走了幾步他又停下腳步看向墨非,平靜道,“浮圖,将來若有一天你出人頭裏,聲名彰顯,是否願意讓某做你的護将?”
墨非一愣,看了他半晌才道:“若真有那麽一天,請務必來找我。”
孤鶴這才笑開,哼着不知名的歌謠大步離開。
第一卷:聲名鵲起 初入塹奚
第二日,墨非将寫好的心經交給衛宣,在他屋中正好遇到了許掌隊。他們二人相談甚歡,墨非也不好打斷,只能放了心經之後便退出了屋子,走到在院子中的石亭中耐心地等待。
沒過多久,閑子将許掌隊送出了門,墨非立刻站起來。
“許掌隊,能否借一步說話。”
忽然被叫住,許掌隊先是微微愣了一下,轉頭見是墨非,忙笑着迎上去。
“不知浮圖公子叫在下有何事?”
“許掌隊是大忙人,在下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打擾您。”
“浮圖公子太客氣了,有何事但說無妨。”許掌隊對“他”的請求頗為好奇,在他的觀察中,這個少年沉穩而寡言,似乎不是輕易會求人的人。
墨非道:“在下孤身飄零,屢遭禍亂,為求能有個立足之地,不得不籌些錢銀。許掌隊是大商人,交游廣闊,在下想請您幫我找個買家。”
許掌隊驚異,暗道難道這個少年想賣身?那麽以“他”的姿容氣質,絕對能賣個高價。想到這裏,他心中都有些萌動了。
不待許掌隊回話,墨非從懷中取出化妝鏡,輕輕放在石桌上繼續道:“請許掌隊看看這個。”
許掌隊還在浮想聯翩,目光随意掃向桌上的東西,只一眼便被那圓盒上精美的雕紋吸引住了。他拿在手中,手指撫摸着正中的寶石,一臉驚嘆。雕刻精美的東西他不是沒見過,但如此小巧還如此巧奪天工的物件卻是少見,再加上這顆鑲嵌閃閃奪目的寶石,确實能讓人一見心喜。
墨非見他拿着鏡子翻來覆去的看了半天也沒打開,不由得開口道:“此物是一面鏡子。”
“鏡子?”許掌隊愕然,又仔細看了看,完全沒想到這是鏡子。
墨非将化妝鏡拿過來,按下鏡盒邊緣的一個突起,鏡盒立刻打開,她又把打開的鏡子遞到許掌隊面前。
許掌隊看着這面清晰無比的鏡子,瞬間被震住了。他走南闖北這麽多年,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鏡子。接着他又伸手取出盒子中的小梳子,晶瑩剔透,也是從未見過的精美。
他內心嘆息:這套小巧的物件,簡直是價值連城啊!
“浮圖公子是想賣掉這個物件?”
墨非點頭:“是的,煩請許掌隊估個價,然後再幫在下找個買家。”
許掌隊沉吟了一會,又問:“不知這物件從何而來?”
“此乃家師生前所制,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寶物。若非到了窘迫之時,我絕不會将其拿出來。”
“原來如此。”許掌隊繼續問,“不知公子是否知道此物的制作工藝?”
“許掌隊。”墨非淡淡道,“若在下知道制作工藝,那如今也就不再此處了。”
許掌隊一愣,馬上明白過來,笑道:“是在下孟浪了。浮圖公子放心,此物價值難以估量,低于300銀錠都不用考慮。”
墨非想了想,1銀錠大概是1200錢,100銀錠就能買個小宅子,一般平民百姓一年的花費都用不到10銀錠,300銀錠已經不少了。
墨非感嘆,有錢人真是闊啊!
許掌隊猶豫了會道:“此物确實稀罕!在下有個不情之請,能否讓在下率先預定此物,公子不要再将其出售給他人,待到塹奚,在下一定會給公子一個滿意的價格的。”
“許掌隊想自己買下此物?”
“是的。”許掌隊回道,“我連家主母即将壽辰,在下尚不知送什麽賀禮,此物卻是再适合不過了。”
墨非沉默,目光在化妝鏡上流連着。
許掌隊見墨非面無表情,以為“他”嫌價格低,忙又道:“公子請放心,在下雖說不上大富貴之人,但尚算有點家底,相信還是能買得起這件東西的。”
墨非這才點點頭道:“在下當然信得過許掌隊,這些日子多受你的照顧,在下還不知如何感謝呢?如今這樣的小事,在下怎會不答應?”
“那就多謝了。”許掌隊立刻笑逐顏開地抱了抱拳,“明天在下就先奉上50銀錠的定金,待到塹奚,在下再跟公子商量個合适的價格,将此物買下來。”
墨非自然沒有意見,此事其實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價格能賣多高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兩人談妥,相互拜別。
之後剩下的幾日,墨非都一直待在了行館中沒有出去,不是她對這個時代的街市沒有興趣,而是如今沒有身份沒有地位卻偏偏又有點姿色,幾乎不用去細細比較,她也感覺得出自己的模樣在這個時代有些特別,看到她的人都忍不住會多看上幾眼,這當然不是說她真的長得有多俊美,而是……嗯,一種非這個時代應有的氣息吧!
墨非是如此想的。正因為如此,她才忍住心中的好奇,沒有貿然出門閑逛。在這個時代,稍有點姿色的人若非本身家世雄厚,那麽大多都會被權貴豢養。這種事太平常,甚至有一些平民會主動将家中相貌姣好的子女獻給大家族,以換取庇佑和一定銀兩的貼補。
在這個時代,權貴享有一切特權,搶幾個美人殺幾個沖撞他們的平民都跟吃飯一般簡單。墨非暫時還沒有挑戰這個時代法則的想法。為了能安穩地生活……不,是生存下去,除了要有些錢財之外,更重要的恐怕就是要有權力和地位。
突然想起衛宣去塹奚似乎是準備投奔大王子的,墨非也開始考慮這個選擇……
休整了幾日,許掌隊那邊的事情都辦好了,再補充了足夠的人手之後,一隊人馬又踏上了路途。
這次行程倒是很順暢,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什麽波折,天氣也異常的好,熱是有點熱,但遠沒有前些日子的暴曬,以至于墨非經常坐到馬車外欣賞沿途的風景。除了山地之外,她最關注的是農田,開始兩天還多為稻田,可是越接近塹奚,開始慢慢轉變為旱地,廣泛地種植着麥和粟。看這些農作物的生長情況,墨非自然不能把原來世界的情況拿來比較,只能以這個時代發展水平來推論,算是不錯了。
在借宿村鎮時,墨非還着重研究了這個時代的農具,除了鍬、鋤、鐮、犁、刀、斧和鑿等物之外,還發現了一些簡單的灌溉工具,顯然,這個時代已經開始采用精耕細作,雖然各方面還很原始,但這應該正是農業開始發展的時期。春耕、夏耘、秋收、冬藏,除草、松地、培土、排水灌溉,可以想象農民在這類原始農活上花費的時間和精力有多大。
墨非一邊觀察着,一邊暗暗分析着,然後慢慢整理出一些有用的資料。
她可能別的才能沒有,但自從父母雙亡而被導師收養之後,她就一直在考古導師的耳濡目染下,對各個時代的經濟、文化、政治、軍事、農業、藝術等方面的發展有比較深的了解,這大概也是她将來能否立足于這個時代重要依據。
一路兼程,在六天之後,衆人終于到達了炤國王都塹奚。
作為王都,塹奚自然不是一般城鎮所能比拟的,就算是那座商人雲集的炎竺城也無法與之相提并論。無論從建築規模、人口、經濟以及政治地位等等,都是炤國之最。
以衛宣的評述,塹奚是五國七大名城之一,彙聚了來自各國的文人墨客、武者俠士和商人貴胄。
當然,對于見慣了現代大都市的墨非來說,這種程度的繁華還不足以令她驚異,真正讓她震撼的是這雄厚古樸的氣勢和如同《清明上河圖》般的熱鬧景象。那一磚一瓦,一石一木都透着一種古韻,石橋、小河、樓亭林立,商鋪井然;百姓往來行走于街市,小商小販吆喝叫賣;偶爾可見華麗的馬車穿梭而過,衣着光鮮的達官貴人們也随處可見……即使已經粗略見識過炎竺城的墨非,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