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等閑故人
“這茶其實根本不是漢代的喝法，不過按照漢代的喝法，可能沒什麽人會來喝茶吧。”
李雪音一邊手腳利索的展示着她泡茶的手藝，一邊随口說着，似乎在向對面的方志文介紹，又似乎在自言自語。
方志文不動聲色的聽着，根據智腦塞給他的輔助終端提示，他應該選擇的回答是“不知所雲”，可是方志文覺得很有趣，李雪音為何要說這些話呢？她難道不知道自己的NPC？如果她想要測試自己的AI程度的話，用這句話似乎也沒意義，因為即使是AI最高的超一流謀士和政治家，也還是漢代的人，同樣不可能知道茶在未來是怎麽一種喝法，甚至可能連漢代這兩個字的意義都不大清楚。
李雪音瞄了方志文一眼，這句話她跟身邊不少的NPC武将都說過，回答的一般會是“不知所雲”之類的，據說AI較高的會回答類似“何為漢代”之類，還有人傳說洛陽的大能NPC的回答是“此即漢，汝非漢人耶”，但是不回答的話，似乎也算正常吧，AI太低的就不會回答。根據論壇上流行的方法，用一個對NPC來說無法理解，或者無法想像的事情來測試NPC的AI最為有效，往往只需一句就OK。
“對不起，我總覺得你是與衆不同的。”李雪音歉意的笑了笑，随意的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将論壇上流行的判斷NPC具備AI水平的判斷方法說了一遍。
方志文點了點頭，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有些懷念的眯着眼睛：“那，你希望我怎麽回答？”
這茶舍的雅間等同一個密室，沒有主人的允許外人是進不來的，雖然開着窗戶，但是窗外的景色卻不是亂哄哄的大街，李雪音選擇是一個荷塘柳條的庭院景色，荷塘裏的殘雪，枯敗的荷葉，還有光禿禿的柳枝，顯得異樣的安靜和典雅。
李雪音眼神一亮，壓抑住自己心裏翻湧的思緒，側着頭思考了一會，搖了搖頭：“不知道那，不過不管你怎麽回答，我都不會将你的回答告訴別人的，這點你放心。”
“哼，異人不義，這難道是謠言？”
李雪音臉色暗了一下，看着方志文清冷的眼神道：“我替她向你道歉，當時确實是她做錯了，對不起。”
方志文擺了擺手：“你事後責備她了？”
“沒有！”
“呵，親疏有別，人之常情。”
“我……”李雪音語結，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了，方志文也不說話，自顧自喝着茶水，品味着那種熟悉有遙遠的感覺。
老實說，李雪音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對方志文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畢竟是一個NPC，自己為何會那麽在乎一個NPC的感受，如果說是因為女性的感性，但是也不會發展到對一個沒有感情，甚至沒有思想的電腦虛拟任務産生情愫吧，難道自己有戀物癖！？
但是，從她接受了方志文效忠開始，方志文給她的感覺就有些奇怪，方志文雖然表面上看去是一個AI不高的NPC，只會像跟屁蟲一樣跟着自己，自己也會像對着房間裏的玩偶一樣，對着他傾訴。
Advertisement
但是她一直覺得，方志文不一樣，到底什麽地方不一樣她又說不清楚，是那種看似木然實則洞穿世事一般的眼神麽？是那種從不說話卻默默的拼命幫自己忙碌的身影麽？是那種拼命訓練亡命搏殺以求生存的意志麽？
她總覺得，自己似乎在方志文身上看到了什麽，但是仔細追究起來，似乎有什麽都沒有，但是當她放棄的時候，她又會覺得那些是對自己很重要的東西，絕對不能放棄，這種奇怪而模糊的感覺一直困擾着她，讓她十分迷惘。
知道今天，她才知道，方志文真的不同，或者他是屬于AI最高的那一類NPC，難道自己的情緒是因為錯失這個潛力無窮的手下麽？
“你……會怪我麽？”李雪音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這種話問一個NPC自己是不是瘋了？
“責怪你？為何要責怪你？”
“不會覺得委屈麽？不會覺得自己的受到的對待不公正麽？”
“你為何而來？”
“嗯！？……”李雪音愣怔的看着方志文，不知道他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
“我是問你為何到這個世界來？”
“我？為了利益吧。”
“既如此，就當以利益為先，你不是正是這麽做的麽？”
方志文淡淡的說着，李雪音心頭巨震，方志文這句直指人心的話讓她明白了，自己在這裏，在這個世界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利益，赤裸裸的利益，而作為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是不可能只為了利益而存在的，那樣的話，是多麽悲哀的一件事啊！
她終于明白了，為何自己會對方志文的事情那麽在意，為何自己在游戲裏越來越難受，越來越覺得自己不能适應這個世界？如果她繼續這麽下去，繼續作為一個只為了利益而存在的個體，繼續塑造一個殘缺的人格存在于這個世界，她所面臨的只有一個結果，人格分裂。
不可以！不可以這樣下去了！雖然這裏是虛拟的世界，雖然這裏的一切都可以不負責任，雖然來這裏的目的是攥取利益，雖然這裏的人都是不負責任的玩家，雖然在這裏面對的是虛拟智能，但是，但是，那些重要麽？真正重要的是，你該怎麽做自己啊！！
君子慎其獨！！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不論何時何地，人都應該真誠的做着自己，而不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将自己的心拆分成七零八落的許多部分，分別扮演着永遠都不可能完滿和真實的各種角色，将自己的希望投入到這些破碎的生命中，這樣的人生是不對的！！只有永遠呵護着自己真實園滿的靈魂，踏踏實實的做着自己，才能真正快樂的做人。
李雪音跪坐起來，鄭重的向着方志文行了一禮道：“受教了！”
方志文眯着眼睛看着李雪音，這一刻的李雪音不同了，仿佛脫胎換骨一般，整個人散發着自信和圓融的氣息，高雅而溫潤，如玉如光，讓人怦然心動。
“不敢當。”方志文遜謝，也正經的還了一禮。
李雪音擡頭與方志文對視，忽然展顏一笑“撲哧！”
“我們這麽客氣幹嘛？”
“是你先客氣的。”
“呵……你現在在哪裏任職？方便說的話。”
“劉伯安手下。”
“哦，那你這是有任務出來？”
“不是，閑得無聊出來逛逛，看看我漢家的大好河山。”
“去哪裏？”
“就在幽州轉轉，離開幽州需要刺史大人許可。”
“真好，我也想四處轉轉，可惜根本就沒時間。”
“找人才啊！”
“找不到啊！”
“古柳鎮還好麽？”
“好呢，剛升了二級鎮，有空去看看吧。”
“不敢。”
“為何？”
“怕去了走不得。”
“呵，不會的，她們不敢。”
兩人随意的說這話，像一對知心的老朋友，李雪音完全忘記了方志文是個NPC，方志文也暫時忘記了他自己是個NPC，直到一只白色的鴿子從開着窗口飛了進來。
李雪音從鴿子腳下取了信紙，展開了看着，末了莞爾一笑。
“時間過得真快，我又得去忙了，真羨慕你啊，有空來找我說說閑話，好麽？”
“嗯。”
方志文緩緩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拱手行了一禮，沖李雪音笑了笑，轉身朝雅間的大門走去。
“志文，你為了什麽？為了什麽來這個世界？”
李雪音輕聲問道，目光緊緊的盯着方志文的背影，方志文擡起來去推門的手僵住了，半晌，才呼了口氣到。
“為了生存！”
“那……那，依附與異人才能得不死之身，我可以，我可以幫你的。”
方志文沒動，似乎在思考，半晌僵硬的身體忽然放松了。
“嗯，我記住了。”
說完，方志文嘩啦一聲拉開木門，一直站在門邊的兩個屬将段子然和宇文伯顏一起扭頭，見是主公出來，齊齊拱手行禮。
“主公。”
“辛苦了，咱們走，去郡守府。”
李雪音沒有起身，輕輕的呼了口氣，臉上綻放出一個驚心動魄的笑容，喃喃自語道：“看着吧，我一定能保護你的。”
方志文出得茶舍，卻見茶舍的外面已經裏三圈外三圈的為了許多玩家，方志文冷冷的掃了一眼，這些玩家的眼裏都燃燒一種叫做貪婪的東西，讓人覺得齒冷。
這虛拟世界最大的好處啊，就是将人們的欲望無限制的放大了，醜陋的更加醜陋，美麗還是那麽美麗，只是美麗的太過稀少了，又或許正是如此，方顯其珍貴。
在非戰争期間，城市裏是安全區，不能動武自然也不能堵人，看上去堵死的道路其實你走過去，系統會自動的将這些擋路的路樁子給移開，贊美萬能的智腦大大。
方志文不理會玩家七嘴八舌的搭讪，只當作是一大群蒼蠅在自己身邊瘋狂的嗡鳴響，帶着自己的兩個怒目四射的手下，直向公孫瓒的郡守府走去，不知道以自己現在的這個身份公孫瓒願不願意見自己。
老實說，跟劉虞相比，方志文更願意在公孫瓒手下做事，至少他對外族是主戰的，主戰就能有戰争，有了戰争就能有功勳，有了功勳就能提升職務，提升了職務，自然就能帶更多的兵，有了更多的兵就有了在這亂世裏立足的根本，就能生存下去。
方志文的邏輯很簡單，所以，他是會站在公孫瓒這邊的，暫時！并且只能是偷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