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回到彧國,應當有許多事情等着他忙。
想來有他在,哥哥的處境也會好許多。
暗暗思忖着,她的指尖輕輕拂過那桌上沉甸甸的嫁衣,雖在合适的時候未能穿上它,可宋宴初卻笑了。
窗外的日光傾瀉下來,比月光還要柔美。
她從未覺得自己活得這麽有盼頭過。
盼着一個人。
兩國交戰之際,宮內人心惶惶,可禮數并未廢。
又到了須是得去洛芳殿請安的日子。
聽說皇後這幾日憔悴得很,身子也不大好。
天氣有些悶熱,遠遠瞧着禦花園的花開得比往年還要盛一些。
她穿着一身淡藍色的薄紗裙,帶着倩兒去洛芳殿的路上。
剛走出初寧宮沒幾步,就聽到禦花園中傳來女子的哭聲,還有打罵的聲響。
她本不想搭理,可沒走了幾步,就看到那兩個哭哭啼啼的宮女就擋在自己前邊兒的路上。
一個太監半蹲着身子,眦着目就給兩人掌嘴,嘴上還在罵罵咧咧地訓斥着什麽。
兩個宮女吓得不敢躲,亦不敢動彈,只是一個勁地哭。
見她們的嘴角都滲出了血,可見下手着實是狠。
宋宴初看了倩兒一眼,倩兒點點頭,便走過去問話:“這大白天的在禦花園裏做什麽,要教訓手下也好歹找個隐蔽的地兒,也不怕宮裏的娘娘公主們見了笑話——”
那太監沒好氣地瞥了倩兒一眼,本沒打算理睬,可他見着了站在倩兒身後的宋宴初,忙谄媚地笑了笑,“哎唷,是宴初公主。奴才這會兒忙着教訓人,狗眼沒瞧見公主來,真髒了公主的眼。奴才該死,真該死——”
說着,他自個兒輕輕地也笑着往臉上甩了兩下。
接着,他擡腿便往那兩個宮女身上踢了幾腳,兇狠道:“沒見着你們兩擋了公主的路麽!還不快閃開!”
兩個宮女許是跪在地上跪了太久,一時間都起不了身。
太監直接往其中一個的胸口上一腳用力地踹了過去——
宋宴初見不得這種畫面,不由得擰了擰眉,實在是忍不住,開口阻止道:“別、別動手——”
“有話好、好好說便是,非得動手動腳麽?”
倩兒忙過去攙起了那兩個宮女。
她們見着宋宴初為自己求情,哭着便都跑到了宋宴初的背後,想讓宋宴初為她們求個情。
到了這份上,她自然沒有不管的道理了。
“你為何要打她們兩個,她、她們究竟是犯了什麽錯?”
太監瞪了那兩個宮女一眼,又笑着對宋宴初道:“公主有所不知,這兩個賤蹄子在背後說公主的壞話,被奴才聽到了。奴才這是替公主教訓她們兩個,好讓她們長長記性!”
“壞……壞話?”
宋宴初愣了愣。
那兩個宮女便扯住了她的褲腿,委屈地哭喊道:“公主,奴婢們怎敢說公主的壞話!自從順公公上任之後,下令宮裏人只要敢說公主您一句不是,就得割了舌頭,這幾日裏裏外外已經有五十多人了。奴婢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又怎麽敢當着順公公在宮裏這麽多只耳朵下,做這不要命的糊塗事!”
“你說什麽……元順他……”
宋宴初竟還是第一次聽見這荒唐的事。
她從小就好欺負,宮裏人多少愛嚼自己的舌根,多半是嘲笑自己說話不利索罷了,可也不算是有什麽惡意,她也早就習以為常。
可沒想到元順竟然下了這種令……
割舌……
“奴婢與妹妹只是到初寧宮送些東西,無意提到了公主的名諱罷了!并未對公主有半分不敬,也不知怎麽就被這公公聽岔了,硬說是奴婢們在背後嚼公主的舌根!”說着說着,兩人又委屈地哭了起來。
宋宴初也深深呼出了一口氣,還未緩過來。
倩兒在一旁對那兩個宮女柔聲說道:“既然是去初寧宮送東西的,就趕緊去送吧,這會兒的事,你們不必理會了。這是公主賞你們的,記得去禦藥房抓點藥,好敷一敷傷口。”
“多謝公主!多謝公主——”
她們兩個接過那幾塊碎銀,便朝宋宴初磕了頭,匆匆往初寧宮的方向逃去。
見她們溜了,那太監忙上前道:“公主,可不能就輕易放過那兩個賤蹄子,順公公有過交代——”
“你若是再敢多多……多說一句,我便去告訴元順……都是你背後說我的不是——”
宋宴初這麽一句,便教他再也半個子兒都吐不出來,直直地跪在了地上,一想到興許是自己被割了舌頭乃至是更嚴酷的刑罰,他的身子便直哆嗦,差點還尿褲子了。
她懶得再理會這事,直接繞着他走了過去。
雖說救下了兩個丫頭,可心裏頭卻有些煩悶。
到了洛芳殿,皇後還在榻上養病,所以宋宴初直接去了寝宮。
易香見宋宴初到了,忙轉悲為喜,笑着對皇後道:“娘娘,宴初公主來看您來了——”
宋宴初緩緩走到了鳳榻前,跪下行了個禮。
皇後也笑着稍稍做了起來,招她往前走近了一些。
宋宴初仔細打量了下,這幾日,看她還真是老了不少。
眼角的皺紋都足足多了好幾道,面色也憔悴了許多。
不知為何,見着曾經叱咤風雲的那個女人這般落魄,她竟有些心軟。
“禦醫如何說……”
易香嘆了一口氣,道:“娘娘身子本就沒什麽病,只不過是氣急攻心,被氣的,補藥吃了許多日也不見好。皇上這幾日為前方軍事煩憂,倒怪得娘娘為公主與承安王定下的婚事來。說什麽,若不是沒有那樁婚事,霜兒公主亦不會來咱們岚國,就不會鬧出這麽大的事兒。”
宋宴初垂下了睫,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皇後咳了咳,伸手去抓出了宋宴初的手。
宋宴初一凜,往回縮了一縮。
皇後無奈笑了笑,“你今日瞧着也面色不大好,回頭啊讓禦醫也給你開個方子補補。”
宋宴初沉了沉嘴角,搖搖頭:“不必……”
“宴初,說來說去,都是母後的不是。往後你就別再惦記着藺承安了,若是有合适的驸馬人選,母後再給你挑。正好之前,你也不是對他不中意的麽。”
“也、也不必……”
“總是要嫁人的,眼下就岚國與彧國的局勢,你難道還想着有生之年能嫁給他嗎!咳咳咳……”
皇後稍稍激動了些,便止不住地有些咳嗽,十分厲害。
易香忙上去給她順了順氣,宋宴初卻杵在那兒,愈發手足無措。
她生怕再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她就又着急要給自己指一門令她滿意風光的親事。
“既然母後身子不好,那……那兒臣就先不打擾母後歇息,先退退下了……”
“宴初——”
皇後強忍住要咳嗽的意思,叫了她一聲。
宋宴初只好頓住了腳步,低頭緩慢地轉過身來。
“母後問你,你如此放不下,可是對藺承安動情了?”
宋宴初心中漏了半拍,可并未猶豫,不假掩飾地點了點頭。
皇後眼角的皺紋擰得更深了。
她緩緩嘆了一口氣,“本宮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宋宴初福了福身子,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