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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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淺拿着一套用特有的褶皺鋪陳的的古典的紅色嫁衣,蹙了眉頭,狐疑的看着在一旁悠閑的喝茶的安淩霄,“能行麽?”
安淩霄放下手中骨瓷的茶杯,摟過蘇淺坐在腿上,手掌撫着蘇淺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那你是想要等到孩子出生?”
蘇淺經過了兩個多月的孕吐期,現在精神頭也是好的不得了,回頭瞪他,然後別過臉,“我也不想要C市鋪天蓋地的奉子成婚這個詞兒……”
安淩霄扳過她的肩頭,“看在我三天兩頭的坐飛機往返跑,不要甩脾氣了,嗯?”
“誰給你臉色了?”蘇淺跳起來就想要走,卻被安淩霄扯住,“慢點兒,小心着孩子……”
安淩霄順手捏了捏蘇淺瘦削的小臉,很是憐惜,“那個課題還沒有整理完?”
蘇淺靠在他的肩膀上,“沒呢,快好了……你去把音樂打開,每晚胎教必聽……”
安淩霄将蘇淺安安穩穩的放在沙發上,拿出一個靠枕給她枕着,轉身開了電腦,一陣舒緩的流水般清零的聲音流淌而出。
安淩霄靠坐在沙發沿上,溫熱的手掌覆在蘇淺的小腹上,感受着似乎并不存在的小生命,“不到三個月呢,竟然這麽大了,淺淺,你說是個女兒還是兒子?”
蘇淺睫毛輕輕顫着,笑出聲來,賭氣似的說:“淩霄,你不用套我的話,我就是不告訴你。”
安淩霄輕輕的翻過蘇淺的身子,“別扭什麽?你不信我會去醫院也能夠查得出來麽?”
“信,怎麽不信……”蘇淺順勢摟住了安淩霄的脖子,“只是我知道你想要我告訴你,是不是?”
安淩霄俯□,鼻尖相碰,“是啊,知道你想要給我一個驚喜……”
蘇淺笑,撫在他的耳邊,“呃……一對兒人中龍鳳呢。”
江南煙雨,玉簟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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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容易就讓人想到了李清照的一句詞,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當安淩霄牽着蘇淺的手,順着一路蜿蜒的青石板,踩着濕漉漉的霧氣的時候,蘇淺的另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小腹,心裏默念,“孩子們,你在陪着媽媽。”
暗青色層層的重色青苔,牆頭暗紅色即将盛開在拂曉之際的薔薇,地面上盡是深深淺淺的水潭,蘇淺穿着大紅色的刺繡鞋漫步踩上去,連同紅色的裙擺都濕了大片。
安淩霄轉過來橫抱起她,在幾個最親近的人面前,踩上了撒着花瓣的臺階,一步一階。
蘇淺只是淡掃了眉眼,一雙黝黑的眼睛像是含了山明水秀,她手指輕顫,撫上了他的面龐,“淩霄,我總覺得不真實……”
安淩霄在高高的門檻外放下蘇淺,揩了蘇淺因為盈盈的淚而沾染花了眼角的胭脂,撫上蘇淺的肚子,“這裏,有我們的見證,淺淺。”
蘇淺忽然丢下一直擡高的裙角,雙手張開抱住安淩霄,“是真的,我找到了……”
安淩霄的下颌抵着蘇淺柔柔的頭發,手上下撫着她的背脊,“是真的,我逃不掉了,從一開始就逃不掉了……”
陳谌遠遠地站着,濕了眼角,偷偷的抹了淚,冷豔的臉上綻出光輝。
和她并肩站着的是宋兮辰,繼花瀾之後的有一個黑道上的神話,他餘光掃到身邊這個女人淚光忽閃的一幕,将一方幹淨的手帕遞給她。
陳谌垂首,并不做推辭,手指拈起那一方手帕,拭了眼角,道聲“謝謝”。
宋兮辰亦是點頭,“不必。”
陳谌僵了一下,随即笑了,“宋先生,東西你收到了麽?”
宋兮辰的臉色有一點發白,“收到了。”
“那就好,”陳谌美豔的一笑,“我不喜歡收陌生人的東西。”
宋兮辰手指攥起,指節發白,他知道她和其他女子不一樣,“你想要什麽?”
陳谌的眼光凝向相依相扶而去的一對豔紅的身影,曾經滄海,終于成水。“愛情,我要不起,結婚,你要不起……還何談想要與不想要。”
宋兮辰拉住即将離去的陳谌,“阿谌……”
陳谌笑了,手指指着遠黛山水的明秀,“我們一同喜歡這現在我們都有類似的遺憾,所以我們一起漂流在人海……”
這一年,她結束了,她開始了。
屬于阿谌的城堡古廈,層層對壘的陣腳,渾渾噩噩中,過了大半,直到江南頭頂濕濕的霧氣,都濃成了星光。
婚禮後沒有幾個星期,安淩霄蘇淺應鄭銘瑄的電邀,專程回C市,探望那個仍舊鬧騰不已的溫溫。
而蜜月,自然也留在了年後蘇淺的預産之後。
蘇淺還沒有敲門,就聽見裏面傳來叮鈴咣啷的聲音,夾雜着鄭銘瑄怒氣使然的聲音,“程溫溫,你反上天了!”
程溫溫亦是不甘示弱,“我就反上天了,怎麽樣?!”
安淩霄搖搖頭,按下了門鈴。
開門的自然是鄭銘瑄,此時略微狼狽的鄭銘瑄。
程溫溫伸出毛茸茸的小腦袋,撲上來要給蘇淺一個大大的擁抱。
安淩霄眼疾手快的将蘇淺護在懷裏,皺着眉,“鄭銘瑄,讓你家媳婦兒悠着點兒。”
鄭銘瑄已經扯了程溫溫的領子往後拖,惡狠狠的瞪她,“不許動。”
程溫溫這個時候才顧不上鄭銘瑄,只是滿眼放光的瞧着蘇淺的肚子,“哇,小寶寶,天天有伴兒了……”
安淩霄暗自裏下了決心,以後絕對不讓蘇淺單獨來。
蘇淺環顧屋子,“哎,溫溫,你家天天呢?”
程溫溫聽了這樣一句話,哈的一聲,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鄭銘瑄,瞧瞧瞧瞧……”
鄭銘瑄一下子把她按下來,“瞧什麽,晚上就把天天接回來。”
程溫溫很是響亮的哼了一聲,“淺淺,我給你熱杯牛奶去。”說着就轉身走進了廚房。
鄭銘瑄支着肘,嘆了一口氣。
“銘瑄哥,溫溫那十月懷胎是怎麽過來的……也是這麽整天蹦蹦跳跳?”蘇淺看着在廚房裏面一邊哼着歌兒一邊晃悠的程溫溫,疑惑的問。
安淩霄笑了,“可是苦了咱們的鄭大公子……”
蘇淺一下子來了興致,一邊用餘光看着心不在焉的瞄着廚房的鄭銘瑄,一邊說:“淩霄趕明兒告訴我,最後銘瑄哥是怎麽擺平了秦大教授和那一夥兒毒枭的……”
鄭銘瑄還來不及回話,門就被撞得砰砰砰響。
鄭銘瑄打開門一個爆栗敲在一下子沖進來的顏初頭頂,“有門鈴不會按啊?顏初,你瘋癫什麽呢……”
顏初呲牙咧嘴,“鄭銘瑄,你下手這麽重幹什麽?!”
身後的唐王勃不滿了,“鄭銘瑄,你幹什麽?!”
顏初側身鑽進來,看見蘇淺就眼睛發光。
“想死你了——”
蘇淺笑的淡雅,“顏顏,好久不見啊。”
顏初穿着一件大紅色的風衣,下面是一雙及膝的黑色長筒靴,跑過來的時候,就像是一只迎風的格桑,盛夏,開放在西藏厚厚草甸上的格桑。
連同那一只從無依飛過來的鳥兒,溫溫鳥兒。
夜晚,安淩霄輕輕的咬着蘇淺的耳朵,抵着她的臀淺淺的磨。
蘇淺伸手勾安淩霄的脖子,“三個月了,忍不住了?”
安淩霄笑,“忍不住?那忍了三年的,難不成是我一個人……”他的手指在蘇淺的胸前畫圈,聽着她逐漸加重的呼吸聲,調轉了個方向,免得壓着蘇淺的肚子。
蘇淺輕輕的哼,腦子卻清醒的很,她知道如何逗出安淩霄的欲火,比如說現在……
“淺淺……”安淩霄的聲音暗啞,含着濃濃的□嘶啞,掐她腰間的軟肉,“磨死人了。”
蘇淺得意的笑,伸出舌尖去舔安淩霄的唇,細致的描摹着他的唇線,呵呵的笑着。
安淩霄開始淺淺的沖,向上托着蘇淺的臀,控制着自己的力道,手肘撐着床邊,免得傷了她。
和最愛的人耳鬓厮磨,是最幸福的時刻。
蘇淺心想。
窗簾吹開了一個簾角,推開了雲幕的隐溯高垂,露出半爿冷月。
一室光華。
謝謝,在我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最不可理喻的時刻,給了我溫暖。
謝謝,謝謝你愛我,淩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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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暮霭,高暮隐簌。
那一夜,蘇淺順産下龍鳳胎,安淩霄的胳膊都被蘇淺掐成了青紫色,指痕縱橫的,很是觸目,但是安淩霄的眼底,是不可言說的喜悅。
安铮從後面住院部的病房裏,坐着輪椅去産房看了她和兩個寶寶,取名叫安谙和安繁。
可惜的是,蘇淺自己解釋名字的那一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已經随着那個曾經笑吟吟的說“淺淺,好得很,也好得很”的安爺爺,深深地埋入了土地裏,等不到這樣的一刻。
靜谙流水,繁谧花綻,
窗子旁邊細細的沙漏蜿蜒出一小堆細細的沙粒。
蘇淺将飯盒交給一旁的護理,拍了拍懷中安谙的小屁股,“谙谙,叫爺爺。”
蘇淺從坐月子出來,便堅持每日送飯到安铮的病房,安了她的心,也安了他的心。
鄭琳琅笑了,“傻孩子,才滿月的娃娃,會講什麽話……”
小谙谙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在空中亂抓,依依呀呀的說着幾個單獨的音節,依稀可以辨認的清楚,似乎是“爺爺”。
病床上病骨支離的安铮笑了,灰濁的眼底有了一絲光彩,眼角漾起的皺紋,蒲扇子一樣鋪散開來,他伸出枯瘦的手去抓谙谙的小手,“谙谙,真乖。”
蘇淺眼底有點濕潤,別開了臉。
恰好安淩霄抱着安繁走進來,安繁一看見蘇淺便大聲哭起來,向蘇淺這邊揮舞着兩只小細胳膊,一邊坐着的鄭琳琅結果很是乖巧聽話的安谙,靠近了安铮坐在病床邊上。
蘇淺将安繁抱過來,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看弟弟多聽話,哪有你整天粘着媽媽的。”
安淩霄騰出手來,打開食盒,将裏面的粥和幾碟小菜端出,“爸,今天好點沒有?”
安铮點頭,語氣卻很是沉重且吃力,“不礙事了,你,和淺淺不用一天到晚的往這裏跑……”
安淩霄正要端着一個骨瓷的小碗,試了試溫度,放在桌上,半扶起安铮,在他的身後墊上了兩個靠墊。
“給你媽,你和淺淺都累了一個上午了,下午去歇會兒。”安淩霄顫抖的舉起手,指着鄭琳琅。
“不用,我們下午就在這兒陪爸。”蘇淺拍着一個勁兒打嗝的安繁的後背,悉心的給她順着氣兒。
鄭琳琅會意,“帶着孩子回家去,你們不累了孩子也該睡了。”說着便端過粥,用調羹慢慢的攪動着。
“好,爸我們晚上再來。”安淩霄将已經熟睡着的安谙抱起,頭托高枕在臂上,轉身又囑咐一旁的女護理,“記得給爸換藥吃藥。”
女護理忙恭謹的點頭。
鄭琳琅等着這樣一家四口的背影消失在窗外,才将粥又擱在了桌上,“何必呢?”安铮的病也就是這樣遲早的兩天,現在哪裏還能夠喝粥,連水都要靠輸液管輸進去……想到這兒,鄭琳琅的眼眶濕潤,一張已經不再年輕的臉上,隐約還可以看得見當年的風韻。
“拖着一天是一天……”安铮着護理将身後的靠枕拿了,翻身躺倒,任她掖好自己的被角,“淩霄和蘇淺現在這樣,我也就算是放心了……”他阖上了雙目,手卻攥着鄭琳琅的手不曾松開。
鄭琳琅的聲音哽咽着,“不要說是拖着,就是你現在就走,我也一聲不哭……”
安铮笑了,“好樣的,你是鄭家最有骨氣的女兒……”
“大不了陪着你走就是了。”鄭琳琅眼眶中有淚,卻打着轉不肯落下,倔強的像個孩子。
“胡說什麽,還記得我們四世同堂的約定麽?你要替我完成的……”安铮的眼睛裏放出光彩。
“四世同堂……”
年少輕狂,讀了老舍的《四世同堂》,雄心壯志的将來也要四世同堂,鬧得長輩都是一陣好笑。
原來他一直記在心上。
鄭琳琅笑了,好像是那個花開荼靡的盛夏,滿是沉甸甸的花朵的淩霄花,她仰看着春花爛漫的臉,“淩霄,就叫他淩霄吧。”
年輕且事業有為的安铮意氣風發,卻偏偏對這個女孩子着實無法,眼神中都寫着的是寵溺,“依你。”
繁密的深綠色,一直延伸到那邊林蔭的盡頭,踩着地面上綠油油的毛毛蟲,腳步都輕盈。
安淩霄一直緊緊地抿着唇,不說話。
蘇淺怕是吵着正熟睡着的谙谙,輕聲說道:“爸人好有福氣,這次也定然能夠化險為夷。”
安淩霄引着蘇淺走向那邊的石凳,拉着她坐下,“淺淺,我和爸別扭了十幾年,現在我終于可以有家有事業有兒子,想要和他并肩站着的時候,我發現他站不起來了……”
血脈得到延續,看着這樣兩個粉嫩嫩的嬰兒,體會到的是從心底裏發出的歡喜。
當初,父親對于他,同樣如此吧。
只是是時間等不了我們,還是我們等不了時間……
蘇淺靜靜的看着眉眼蒙着一層霜露一樣的安淩霄,“不晚……”
“淺淺,我知道你也猜到了,以這樣的情況,即使是國際上最知名的醫療團隊,也不可能這麽……”安淩霄的肩膀抽動,懷中的安谙翻了一個身,繼續沉沉睡着。
“我知道……”蘇淺伸出手,拍着安淩霄懷中那小小人兒的背,“只能這麽說,而且,爸所希望的,一直是你能讓媽媽過得好,他自己,一直是放在你兩個人之外的……”
“淺淺,這樣的感覺,和當初的感覺一樣……”
蘇淺愣了愣,她知道安淩霄說的是什麽感覺,後悔的餘白和害怕的驚悸,而當初,她也是有這樣的感覺。“淩霄,有我們。”
蘇淺拉着孩子們的兩只小手,覆上安淩霄的手,溫熱成一團。
安淩霄擡眸,日光從樹蔭中傾瀉而出,灑滿斑駁的影子,沉澱出歲月靜好的痕跡。他點點頭,吻了吻蘇淺的眉心,“淺淺,認識你,真好。”
“淩霄,你和爸都彼此放下,讓他沒有負擔的走。”蘇淺輕喃。
…………
……
傍晚,蘇淺讓保姆照看着孩子,去名業大廈門口等着安淩霄。
安淩霄從透明的升降梯下來的時候,就看見穿着一身紫色連衣裙外面套了一個流蘇的小坎肩的蘇淺,在那邊的櫥窗前緩緩地踱步,眉眼間靜淌,攜了山水的明淨。
何非然笑,“淩霄,還欠着我這個表妹一個蜜月吧,許你的假了,帶着弟妹四處轉轉吧。”
何非然說完不等安淩霄答話,便率先走了出去,路過蘇淺身邊,熱情的打招呼,“淺淺,淩霄在後面。”
蘇淺回眸,咧開嘴笑了,“現在我都不知道到底是叫大哥還是叫姐夫了,我姐剛才還給我通電話了呢。”
“随你怎麽叫。”
何非然一開始卻似不喜歡這個女孩子,心思太過于靈透,渾身上下恨不得長上七八個心眼兒,可是接觸了蘇梅,也就慢慢地明白了這個女孩子的苦,“淩霄來了,我先走了。”
安淩霄沒有開車,他越來越喜歡的是這樣歲月靜淌的意味,攜手在路燈下走着,仿佛可以走向地老天荒。
他戲言,“難道是老了?”
蘇淺掐他,眼波流轉的,“不許說老……”這樣的靜谧她很喜歡,就算前面是漆黑一片的深淵,也會義無反顧下去,。
因為,有一個人陪的感覺,很好。
到了安铮的病房,安淩霄尾随着蘇淺走進,就聽見裏面帶着顫音的一聲,“安铮……”
安淩霄踉跄一下,匆忙間被絆了一下,蘇淺扶住他。
“叫醫生——”安淩霄沖着外面喊道。
安铮的手垂下來,好似飄落的枯葉蝶。
蘇淺讀過書裏面的描寫,看到過電影電視劇中的表演,但是,當這樣的場景真正的出現在生活中,并且觸手可及的時候,她仍舊是感到無法抑制的顫抖。
幾個身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從門外奔進來,帶起一陣涼風。
蘇淺咬着下唇,走過去将大開的門關上,将一地的星光關在門外。
為首的美國籍的甄醫生搖了搖頭,“安先生已經走了。”
蘇淺一下子哭出聲來,卻仍舊緊緊地咬着唇,下唇都發白了。
安淩霄走過去将蘇淺的臉埋在自己的胸口,破碎的嗚咽聲從他的胸口溢出,床上的安铮的胸口忽然劇烈的起伏了一下。
甄醫生趕忙看心電圖,仍舊是平平的一條線,沒有絲毫波動。
“怎麽樣?”安淩霄急切的問。
“不行……”
“可是……”
那邊臉色都發白的鄭琳琅忽然出聲,“不許哭!”
蘇淺猛然止住了抽噎的聲音,安淩霄撫着她的背,“沒關系。”他知道,蘇淺對于死這樣一個事請,因了十幾年前的事情,仍舊是無法釋懷。
鄭琳琅坐到了椅子上,眼睛中卻是澀澀的沒有淚水,“打開門,讓他走……”
蘇淺一向不信鬼神魂魄,可是,現在她信了。
門外微涼的夏夜風吹入,即使蘇淺偶爾發出抽噎的聲音,床上的安铮不再動一下。
走了。
安淩霄和鄭琳琅自始至終沒有掉一滴眼淚,兩人依循着慣常的習慣,說話,告別,好似只是尋常的家居生活。
走在夜路上,蘇淺的手臂搭在安淩霄的臂彎,看着他側臉堅毅的線條,和鄭琳琅獨自一人轉身走進病房時筆挺的背影,如出一轍。
“淩霄……”
“我知道,淺淺。”
蘇淺停下了腳步,踮起腳尖,用手掌附上安淩霄的雙眼,“我知道你痛,你哭吧……”因為他的母親鄭琳琅,因為是一個男人,對外,永遠不能示弱,可是,“我不是外人。”
蘇淺的手心被濕潤,睫毛輕輕顫着掃着她的手掌心。
安淩霄的脊背開始顫抖,只是越發抱緊了蘇淺。
“淩霄,一些東西,記得就好,認識更好,而放下,不僅僅是一種雙方的解脫,更是超脫。”蘇淺的聲音好似一定安撫的藥劑,注入了那顆倔強卻堅韌的心,“爸爸會走得好,沒有遺憾……因為,你還有媽媽,爸爸唯一的夫人。”
月光傾瀉着,連同幽藍的天幕,都蒙上了一層輕紗。
靜夜中,那邊一朵含苞的花吐蕊盛放,寫出一個不老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