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初雪
人的心啊,都是自私的,就比如此時此刻。
小孩子偷換大人的東西,即使是有原因,但也是不對的。作為一個比他大十幾歲的哥哥,薛易知道,自己應該告訴這樣做是不對的,可偏偏張不開這個嘴,最終伸出手,在他小腦瓜上溫柔地摸了摸。
“以後不許這樣了。”薛易把他扛進琴房,放在琴凳上,自己也坐了上去。
“知道了,我也不能總惹舅舅啊,要不他生氣了又該把自己關房間裏喝酒了。”
薛易終于忍不住了,問宸宸:“他為什麽要藏起來喝酒,是習慣嗎?”
“不知道。”陸子宸捧着腦袋回憶:“好像自從我這次來舅舅家住後就這樣了,我還去問我們幼兒園老師,老師說家長的壓力大,讓我在家一定要聽話,做一個乖寶寶,舅舅才會更喜歡我。”
薛易皺皺眉,“壓力,什麽壓力?”
陸子宸以為薛易不知道什麽是‘壓力’,于是跟他比劃着解釋:“就是很累很累的意思,反正我沒有壓力,我不累,我累了舅舅就會抱着我。對了,舅舅還說小易哥哥你也壓力大,還得抽學習時間來給我上課,我是不是也得乖乖聽你的話?”
“不用。”薛易單手快速彈了幾個琶音:“你爸爸媽媽回來之前,你只聽舅舅的話,別人的都不用聽。”
“那我不用聽你的話,是不是就可以不彈琴,直接去玩小汽車了!”小崽子突然開心,直起小腰,頭發都要高興地立起來了。
薛易摁了他一把,偷笑:“可是你舅舅剛說了,讓你在家聽哥哥的話,你這麽快就忘了嗎?”
“我不記得啊……”
陸子宸想動,卻發現自己已經被鎖住了命運的後脖頸。小易哥哥另一只手搭在他後背上,看似沒用力氣,實則掌握着一切,陸子宸倆小胳膊只能往琴上搭,可憐巴巴的,連往後動都不能動一下。
小崽子一擡頭,他小易哥正溫柔地對他笑,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似的。
陸子宸掙紮無果,慫慫地說着:“……我記得,沒忘,我都聽小易哥哥的。”
“來,乖,我剛剛怎麽彈的,你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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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沒看見你彈的什麽。”陸子宸換了招數,伸手去摟他的腰,在線耍賴,“我真的沒看見嘛,小易哥哥你再彈一遍。”
薛易卻笑,手掌張開,推開他的額頭:“你明明看見了,為什麽假裝沒看見呢。”
小崽子差點就哭了……這輩子走不完的路,就是他小易哥的套路。
“坐直,不要懶散地彈。”
“手打開,不要軟綿綿的。”
小孩子是彈不來太長時間的,九點鐘開始彈,十點多了就嚷嚷着要休息了,薛易把他抱下來,小孩兒腳一着地,就兔子似的跑了,留下薛易光腳站在毛毯上,活動了下自己有些酸脹的手腕。
半個多月前纏繃帶硬上,就留了這麽個毛病,手腕使勁兒的時間長了,就會又酸又脹,有時候疼的很了,連拿很輕的東西都會發抖。
什麽時候再去那個中醫店看一看吧。
“小易哥哥——!”
陸子宸的聲音從一樓傳來,薛易懶洋洋地走過來,雙臂壓在樓梯的寬扶手上朝下看,那小崽子正曲腿趴在一樓窗臺上,激動地朝薛易喊。
“哥哥快下來,外頭下雪了!”
“嗯?”薛易發絲兒一顫,瞳孔也跟着縮了一下,“下雪了,真的嗎?”
“真的真的,快下來啊。”
應該是初雪吧。
去年的雪好像下在了聖誕節,放了晚自習後,他們班裏一群臭小子去撸串,買了三四件啤酒,喝多了之後還揚言要去女子高中扔蘋果,砸着誰就娶誰!結果去了之後一個個慫的跟孫子似得,還被放學的女生當成了賣蘋果的。
這次的雪,似乎早了一些。
“真的不騙你,快下來看啊,小院兒都白啦!”
薛易從樓梯上下來,和陸子宸一起跪在了窗臺上。外面的天空十分的亮,沒有風,小且精致的雪花緩緩地飄落。陸子宸拉開窗,小短手伸出去,被上頭的屋檐擋住了,并沒有接到雪花。
“小易哥哥,你來接!”
手接雪花這種事情一般都會出現在很狗血的言情小說裏,薛易覺得幼稚,手縮進袖子裏不肯伸出來。
“小易哥哥,快點,接住雪花,在雪化之前許願,都可以實現的。”
“我冷。”薛易不願意伸手。
“你可是年輕人,我們老師說年輕人不怕冷。”
“你哪來的歪理。”
“快點來嘛。”
陸子宸抱住他的手臂,硬生生地給他拖了出去,薛易頭卡在玻璃上,半推半就的,半個身子都被擠了出來。小巧的雪花降落在手心上,涼絲絲兒的,一觸即化,留下一陣酥麻蜿蜒地爬進心裏。
許願?太幼稚了吧。要是非要許一個,那就希望老爸那邊能早點認回他這個兒子,媽媽能多回來看看,快要到了的十八歲生日,可以一家人一起過。
不用去哪,吃什麽,就待在一起就可以了。
“小易哥哥,你許了什麽願望?”
“我希望期末考試能拿第一名。”薛易随口一說。
“肯定可以的,我舅舅總說你聰明,你準保是第一名。”陸子宸笑的乖巧讨好,抱住他腰道:“小易哥哥可以替我許一個嗎,就保佑我下次在幼兒園的親子比賽裏拿第一名,好不好嘛。”
薛易笑,點頭答應了,複又疑惑道:“當然可以,不過你們上次沒拿第一嗎?”
“沒有。”陸子宸突然不高興,臉皺成一個包子。
薛易見了,收回手,直接去冰他的脖子,把小孩兒凍得嗷嗷叫,差點從窗臺上翻下去,最後被薛易一把給撈起來,躺在他手臂上,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那你說說,誰拿了第一?”
“是徐佳然。我想都沒想到會是他。”
“為什麽這麽說?”
“老師說他是南方人,有口音,可能會聽不懂他說話,所以還強調讓我們和他好好相處。”
“有口音還拿第一名啊,難道是他長的可愛?”薛易笑着望向窗外的雪。
“他不可愛,但是特別酷的。他爸爸媽媽都來了,一起朗誦了沁園春雪,用的湖南話,老師都說特別棒。”
“哦,照你這麽說,那是因為他們家有創意,所以贏了。怎麽啦,他和你不是好朋友嗎,你不開心?”
“是好朋友!”陸子宸突然激動:“全幼兒園都知道,我們可是把子兄弟,我們倆是幼兒園最酷的小孩兒。”
“還把子兄弟,誰教你的小黑話。”薛易笑的眼睛都彎起來了,揪揪他耳朵繼續問道:“那你剛剛難過什麽,小嘴兒撅的都能挂水瓶了?”
“我哪有!唉,我只是有點羨慕他。比賽前一天他還告訴我他的爸爸媽媽工作忙,不能來,可是比賽的時候還是來了,還帶了好多衣服和吃的。”
“你不是有舅舅呢嗎,舅舅對你不好嗎?”
“舅舅對我特別好。”陸子宸舔舔嘴巴,“可是我覺得,舅舅比我爸爸還要忙。你看,他昨天說好要和我們一起包餃子的,現在人呢,哼,大騙子舅舅。”
薛易靠着牆笑了,手臂自然地架在小孩兒肩膀上方,纖白修長的手指伸直,當做着力點,懶懶地搭在窗框上。
雪還在下着,慢慢有變大的趨勢,陸皓亭的車子從另一側緩緩駛來,遠遠地就看見了坐在窗臺上的少年。
司機将車子熄了火,他坐在副駕駛上遠遠往裏看,雨刷還在有規律地搖晃,透過紛紛揚揚的雪花,是薛易那張乖巧帥氣的臉。
雪是車開到半路開始下的,所以今年的初雪,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外甥,是這個貌似正在耍帥拗造型的小朋友啊。
司機的目光追随自己老板,也看了過去。
“那位不是您的外甥吧?”
陸皓亭笑了笑,搖頭:“不是,那是三中的學生,來教宸宸彈鋼琴的。”
“是嗎。”司機眯起眼睛看了看,那孩子側着身子坐在窗子裏頭,下巴微揚起,正彎唇笑着,他笑的乖巧明媚,側臉的線條卻鋒利,整個人刀削斧鑿般好看。
“這小老師挺帥的呀,竟然還會彈琴。這樣的小孩兒在我們那時候,一般都是一下課就被一堆小丫頭圍起來,問這問那,連上個廁所都艱難。”
“大概是吧。”陸皓亭突然想起來那個梳丸子頭的小姑娘,于是笑道:“這小孩兒聰明,女生緣很不錯的。”
“陸總,說實話,您上學的時候是不是這樣的?”
“我沒有。”陸皓亭語氣很輕,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
“怎麽沒有,陸總不知道,底下那些女員工們日常八卦就是您有沒有女朋友,打算什麽時候結婚之類的。”
“是嗎,不過我還真沒有。”陸皓亭回想了下自己的高中時期:“那時候比較害羞,不敢和女生說話,家裏也管的嚴,我們班同學都覺得我高冷,所以不來堵我。”
是把陸子宸從國外接回來之後,這副膽小的性格才慢慢地有了變化。
“哈哈,陸總您真有趣兒。時間不早了,去拿文件吧,我在這裏等您。”
“好。”
陸皓亭下車,踩着薄薄的雪往家裏走去。
甫一開門,小外甥就飛進了自己懷裏。陸皓亭把他抱起來,揉了揉他軟和的頭發。
陸子宸也不嫌他身上涼,高興地在他身上蹭了又蹭,激動道:“舅舅回來啦!小易哥哥,咱們一會兒一起包餃子!”
“先生回來了。”薛易站在後面,衛衣的袖子拉到手肘,用來掩飾內心激動的,是一副乖巧且誠懇的眼神。
他望着陸皓亭,開口問道:“下雪了,外頭冷嗎,我幫您熱熱茶。”
“不了。”陸皓亭說:“那邊兒還有事兒,我回來取個東西。”
還沒等薛易失望,陸子宸就先不行了,小臉委屈地皺起來,趴在舅舅肩膀上,操着小哭腔大聲道:“舅舅大騙子,說好了今天要陪我和哥哥一起吃飯的,騙子、騙子!”
“下周好嗎,下周舅舅一定在家陪你們。”
“不行!我就要今天,就要今天,今天下雪了,下周就不下雪了。”
“為什麽非要下雪?”
“因為我喜歡下雪,我就要下雪的時候和舅舅在一塊!”
小孩子的無理取鬧總是帶着點依賴的味道,陸皓亭沒辦法責怪他,于是擡頭看向薛易,眼神裏難得帶了些求救的信號,誰知看着白淨乖巧的小孩兒,一開口卻變成了一只不折不扣的小惡魔。
只見薛易眨了眨眼,睫毛輕輕顫動,對陸皓亭委屈道:“先生,我也好喜歡下雪呀。”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可愛小攻我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