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果出人意料,徐惟誠說得方法絲毫沒有起到作用。杜言之的一隊人馬被困勺北山整整兩日,近半數以上士兵因為中了瘴氣而身亡。其餘的死裏逃生才撿回一條命回到營地。
原來勺北山不單多瘴氣,夜間也有大霧。霧氣濃重,濕漉漉的空氣幾乎都能擰出水來。霧氣将士兵撒在地上的銀粉完全打濕了,根本就不會發光。銀粉失效,士兵們很快就在深山叢林裏迷路了,完全找不着北,怎麽走都走不出。
這次行動失敗,折了近三層的精銳士兵,可謂是損失慘重。不單如此,他們對于蠻夷的情況依然一無所有,沒有找到他們的老巢。
情況已經不容樂觀,但屋漏偏逢連夜雨,近兩天蠻夷開始大肆進攻嘉岩關,并揚言年前勢必要攻下嘉岩關,讓它插上陳國軍旗。
徐惟誠帶兵被動應戰,輸得徹底。朝廷那邊又頻頻施壓,八百裏加急傳個不停。他簡直是被逼上梁山。
杜言之這次勺北山一行被瘴氣傷得很嚴重,好在折回營地及時,謝大夫為他診治迅速,方沒有性命之憂。在床上躺了好幾日。
李元熙去看望他,向來健壯的杜言之這次也變得異常虛弱。
他躺在炕上歉意地對李元熙說:“弟妹啊,我這個樣子你也看到了,你随意啊!”
李元熙笑道:“你好好養傷便是,我不打緊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近半個時辰,李元熙方起身告辭。
出了杜言之的帳子,外面難得沒有下雪,只是天色依舊昏沉一片。她望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就生出來許多壓抑感。
不遠處操練場士兵們正在夜以繼日訓練,號角的聲音嘹亮悠遠,震得李元熙的雙耳直作響。
還有兩天就是除夕了,她記得去年的這個光景她還是丞相府的三小姐不知人間疾苦,成日裏跟着二哥到外面肆意瘋玩。
而如今她身處這般貧瘠荒蕪的邊關,戰事緊急,連一個年都過不安穩。
此一時,彼一時,李元熙覺得世事無常大抵不過就是這個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去取快遞順道稱了□□重,一稱發現又瘦了幾斤,這個暑假已經瘦了七斤了,這幾天每天吃不下飯的結果。所以說啊減肥真的不用太刻意,有些時候你不想瘦它就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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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21)
除夕(21)
除夕那天和蠻夷大戰一場,守邊将士頑強抵抗,最終險勝。雖然戰況依然不容樂觀,但這好歹是近段日子以來的第一場勝仗。将士們興致高漲,徐惟誠為了鼓舞軍心,吩咐夥房師傅大肆慶祝一番。
邊關百姓感念守邊将士的辛勞特意送來牛羊米面,糧油蔬菜等,裝了整整一輛馬車。
于是乎,除夕夜的菜色比平日好了不少,有酒有肉,雖然抵不上富貴之家的山珍海味,但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借用徐惟誠的話來說就是将士們辛勞一年,這一年中的最後一天自然要吃好喝好。
李元熙跟着徐惟誠挨個帳子給士兵們敬酒,一圈下來,兩人才回到主帳。
主帳裏一幹将領就等着徐惟誠來開席。
因為難得打了場勝仗,将士們都很高興,放開了喝,放開了吃,席間的氣氛一度很熱烈。
這是李元熙離開家的第一個年,和一群大老爺們一起過,與往年自然是大不相同的。
往年在丞相府裏雖然表面上一派祥和,其樂融融的,但私底下卻是波濤洶湧,暗湧橫流。
從小到大,李元熙最不喜的就是這舉家歡騰的除夕宴。看着二娘在父親面前各種獻殷勤,為自己的一雙兒女争權益。看着大哥和二哥互相看不順眼,各種争鋒相對。看着妹妹巧舌如簧,占盡風頭。
其實在李家的四個兒女裏,她是最不讨喜的一個,因為她随了楊氏,天生面冷,見着誰都生不出多大熱情。加之嘴又不甜,不會在長輩跟前說好話,母親楊氏也不受寵,在偌大的李家自然不太受人待見。
但是妹妹李元蕭不同,她嘴甜,一張小嘴什麽話都能說,家中的長輩都喜歡她。一雙姐妹裏,李元蕭受盡寵愛,但凡家裏有什麽好東西,父親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元蕭。所有東西都得元蕭挑剩下才輪到自己。
所以只要逢年過節,一大家子的人聚在一起,元蕭都占盡風頭。這也是年歲漸長,李元熙卻越來越讨厭過年的原因。說白了李家過年,過得都是套路,哪裏有什麽人情味可言。
但是今年不同,軍營裏的男人豁達豪爽,高興就是高興,想說什麽就是什麽,除夕夜大夥兒聚在一起有的是年味兒。
想來這應該是李元熙這些年來過得最高興的一個除夕。
有了小年夜的先例,這次除夕宴,李元熙自然不可避免地被将士們要求“意思意思”。她沒有推辭,畢竟她也很高興。剛好那日沈玉帶了她的筝來,她就和沈玉合奏了一曲《解憂曲》。
其實衆多樂器裏李元熙最不喜歡彈的就是筝,但是李晟從小就請了樂師來府中傳授,她多多少少還是學了一些。
在李晟的觀念裏李家的兒女男必須能武,女必須有才,琴棋書畫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相較于她,沈玉的琴藝自然是好得沒話說的。和妹妹李元蕭難分伯仲。
元蕭當年以一曲《思無涯》成功捕獲成王之子林迦尚的心,從此嫁入王府,成為世子妃,備受榮寵。這一度成為坊間佳話,被老百姓津津樂道。
在她看來,沈玉的琴藝絲毫不亞于妹妹當年,只是不知為何無人知曉。
美酒佳肴,又有絲竹管弦相伴,這頓除夕宴大夥兒自然吃得很是盡心。
散席之後,李元熙随着徐惟誠回去,兩人剛到帳子口,竹雨就迎了出來。
“小姐,家中來信了!”
李元熙一聽大叫,“真的啊,快給我看看。”
這對李元熙而言,無疑是這大半年來最讓人興奮的。自打入關以後她給家裏寄了好幾封書信,但是卻石沉大海,杳無音信。徐惟誠說是這邊關的驿站出了問題,很多書信都無法送達京城。家裏應該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一直沒有給她寫信。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說得就是現在這種情況。
戰事緊急,一封書信可謂是越過千山萬水,山一層,水一層,方才抵達李元熙手裏。這其中的厚重自然是不言而喻。
李元熙的一雙眼睛頓時就蒙上了濕意,眼淚汪汪。
她迫不及待地将信取出來看。
信是二哥寫得,是她熟悉的龍飛鳳舞的字跡。
吾妹元熙:
家中一切順利,父親和三娘身體健碩,勿念。你孤身在邊關,戰事頻繁,切記好好照顧自己。上元節過後我要到邊關公幹,屆時再會面。
二哥書
“竹雨你知道嗎,二哥要來邊關了,啊,好開心呀……”
李元熙看完信一把抱住竹雨,高興地無以複加。
竹雨滿臉堆笑,“二少爺什麽時候來啊?”
“說是上元節過後。”
“那可快了呀,小姐您和二少爺好久沒見面了,這次總算可以好好聚聚了。”
“是啊,我從小就和二哥親厚,這麽久未見他還真怪想他的。”
徐惟誠慢一步走進帳子,他的目光落在那封家書上若有所思。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含元殿裏的那位終究是心慌了。
***
年初一早晨,夥房師傅給軍營裏每個人都煮了碗長壽面。在林國年初一有吃長壽面的習俗。
自從知道二哥要來邊關,李元熙的心情就好了不少。
吃完長壽面徐惟誠帶着她到各個帳子轉了轉給士兵們拜了個早年。
徐惟誠關愛士兵是出了名的,逢年過節的慰問自然是少不了的。
最後一群人都留在杜言之的帳子閑聊天。
杜言之是他們一群發小裏最年長的,頗有老大哥的風範。
杜言之不知從哪裏搞來一副棋盤,徐惟誠一來就非要拉着他一起下。
徐惟誠心思不在這上面,提不起興趣,忙推辭,“改日吧,今個兒有些乏,不太樂意玩。”
杜言之可不依,說什麽都要拉着徐惟誠下上幾盤。
徐惟謹最不待見杜言之看到他這樣不禁扯了扯嘴角,冷冷地嘲諷道:“就你這水平還和哥哥下,一看就知道是輸得料。”
不過徐惟謹說得也是實話,杜言之和徐惟誠站在一起從來都是被打壓的命,無論是劍術,馬術,還是棋藝,書法皆比不過徐惟誠。
杜言之面上挂不住,紅着脖子說:“月兒你別瞧不起人,今天我就贏給你看。”
徐惟誠被纏得沒辦法,只能陪着杜言之下起棋來。
兩個男人下棋,徐惟謹站在旁邊看。沈玉就拉着李元熙坐在火盆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元熙你這些日子身子如何?腳好全了麽?我一直忙着軍中事務也沒時間問你。”
“我挺好的,本身也沒什麽大礙,休養了這麽久早好全了。”
她的腳只是折了,傷筋動骨一百天,這一百天早就過了,她的腳自然早就好了。
沈玉聽她這樣說才放心,“那就好,你身體底子弱,一定要養好,千萬不能落下病根了。”
“我曉得的,哪裏就那麽金貴啦。”
杜言之的帳子裏焚了檀香,煙霧缭繞,香味兒飄飄渺渺,在人鼻尖纏繞。
李元熙這人最聞不得檀香,每次一聞總容易犯困。以前在丞相府妹妹元蕭的房間就總是燃着檀香,她遠遠聞着就頓生困意。
徐惟誠和杜言之下了兩盤棋後李元熙就倒在炕上睡熟了。
沈玉剛想給李元熙蓋件衣服,就看到徐惟誠迅速起身将自己的毛裘披在李元熙身上。動作無比自然,好像做過千萬遍一般。
沈玉的手頓了頓,過了會兒才笑着開口:“我剛想給她蓋件衣服。”
徐惟誠看着沈玉點頭,頗有些無奈地說:“她總是容易犯困。”
沈玉的笑容當時就僵住了。
“仲文還來不來了?”杜言之坐在棋盤前扯着嗓子喊。
“不來了,你和月兒下吧。”徐惟誠搖了搖頭,他本來就不在狀态,陪着杜言之下了兩盤意思一下也差不多了。
杜言之自然看得出徐惟誠的乏陳可陳,不然按照平日他斷然沒有贏的機會。總共就下了兩局,徐惟誠還破天荒輸了一局。
杜言之自然是沒心思和徐惟謹下棋的。他幹脆拿出珍藏的七裏香邀徐惟誠喝了起來。
“仲文我聽說你二舅子要來邊關了?”杜言之擡頭看對面的人,徐徐說道。
徐惟誠端着酒杯點頭,“嗯,上元節過後,我爹已經給我來了消息了。”
“看來聖上是不放心才派個人來盯着你。你那二舅子可不簡單,這次在南邊折了好幾個元老了。皇帝這個時候派他過來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啊!”
杜言之說的徐惟誠又何嘗不知道。戰況緊急,朝廷又下了死命令,李元祺這個時候過來就是來盯着他的。若是上元節之前守邊将士将蠻夷驅逐出境,他安然無恙,李元祺獨身返京。反之,和李元祺一起回京的就是他了。
“南邊現在情況如何?”
“被你那二舅子一搞,南邊現在倒是平靜多了。”
徐惟誠仰頭喝了一口杯中佳釀,神色複雜地說:“這事沒那麽簡單,要平靜也是表面上的平靜,私底下指不定已經炸開了鍋,南邊好多是随家的勢力,皇上這樣做已經是給随家警告了。”
杜言之繼續問道:“你爹什麽态度?”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他這人最拎得清,這種事他向來不會攪和的。”
徐惟誠停頓一下,緩緩吐出,“物極必反,随家這些年做得太過,含元殿裏的那位是看不過去了。李元祺這次入關,除了盯着我,随寧遠多半也是重點關注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去了親戚家,現在才回來,抱歉更晚了。
天熱,姑娘們注意防暑呀!
☆、獻計(22)
獻計(22)
過完年沒幾日,雙方又激烈地開戰了。戰火紛飛,嘉岩關一帶炮火連天,滿目瘡痍。
守邊将士節節敗退,傷亡慘重。軍營裏的軍醫忙翻了,不斷有受傷的士兵湧來。
軍營裏軍醫有限,除了攬大局的謝大夫之外就是徐惟謹和幾個資歷尚淺的年輕大夫。傷兵又多,根本忙不過來。所以李元熙自告奮勇拉着竹雨也加入了救治隊伍。她雖不懂醫理,不懂用藥,但是簡單的包紮和換藥還是會的。
她成日裏跟着謝大夫忙來忙去,自然也免不了和徐惟謹打交道。自打她上次在射擊比賽中贏了她,搶了她風頭,徐惟謹見到她就更加沒好臉色了。但是好在有徐惟誠從旁調節,兩人的關系還不至于勢如水火,不可開交。加之李元熙本身也有自知之明,她大多跟着謝大夫,有問題也是詢問謝大夫,盡量不往徐惟謹跟前湊。
李元熙安順了十八年,從未見識過戰争的殘酷。這第一次見識如此血腥的場面還真有些不适應。但是這不适應只是短暫的,她很快就不覺得反感了。因為她知道往後的日子她的生活就是這個樣子的,不習慣也得習慣。其實很多時候一個人的成長和成熟并不是主動的,而更多的是生活推了你一把。
蠻夷進攻的勢态又兇又猛,帶着勢如破竹的強悍,每一場戰役都即将要毀天滅地。短短十多日,整個嘉岩關一帶屍橫遍野,遍地狼煙。
所有守邊将領都深知若是再找不到破蠻夷的命門,照着這樣的勢頭下去,不出半個月光景,整個嘉岩關恐怕就會徹底淪陷。
徐惟誠的眉峰緊緊打成一個結,難以舒展。身為數十萬守邊将士的統領,他肩上擔負的壓力自然是極大的。
看着這般不容樂觀的戰況,李元熙在夜間也忍不住翻閱兵書,偷偷觀察起沙盤來。雖然她知道她什麽都做不了。
轉眼間上元節就迫在眉睫了,距離朝廷最後的期限不過短短三日。
一日李元熙給一位受傷的老兵包紮傷口。這位老兵被炮火擦傷了腿,傷勢不重。她按照謝大夫的指示給他上了藥。其實跟着謝大夫忙前忙後十多日她學到了很多東西,一些小傷已經能夠自己解決了。
老人家上了年紀難免話多,幾個受了傷的年輕小兵又是多話的性子,幾個人湊在一起沒完沒了說個不停歇。
李元熙邊給老人家包紮傷口,邊聽他們談話。
從他們的談話中她了解到,老人原是這嘉岩關一帶的農戶,因為蠻夷犯境丢了生計就加入了守邊隊伍。徐惟誠率大軍入關後将本地的一些守邊小分隊一起收編到大軍麾下,老人家這才成了徐惟誠底下的兵。
“老人家您家裏還有什麽人沒有?”一個年輕的小兵問他。
“本來有個兒子,但被他娘帶走了,現如今早就不知道在哪裏了。”老人古銅色的臉上浮現出許多痛苦。
自從入關以來李元熙聽到太多這樣骨肉至親分離的事情了,以至于現在都麻木了。她專注手頭動作也沒細聽。
小兵說:“我爹娘也是在戰亂裏死去的,家裏就只剩我一人,我是沒得生計才跑來當兵的。如果不是這吃人的世道誰願意當兵啊,當兵的又苦又累,還随時會喪命。早知道我就跟着蒼狼寨那群人當沙盜好了,多威風啊!”
老人家一聽忙搖頭,“孩子啊你還小,千萬不能去做沙盜這樣的營生,我們原都是衛将軍手下的兵,萬萬不能幹這樣傷害老百姓的勾當啊!”
“現在的這位哪裏有衛将軍的魄力啊,畏手畏腳,你看我們大林都被蠻夷蹂/躏成什麽樣子了,只是可惜衛将軍這麽年輕就去了,不然我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憋屈。”
“衛将軍是真好啊,可惜去的早,天妒英才呀!”
一老一少說起昔日的主帥都各自沉默了。
在軍營裏這麽久李元熙不止一次聽到士兵議論這位已故的守邊将軍。
從許多士兵口中李元熙了解到這位衛将軍一生清廉,終身未娶,弱冠之年入關,不惑之年死于蠻夷劍下,受到将士們的深切擁護,在整個嘉岩關享有很高贊譽。
铮铮鐵骨,為國捐軀,自然是備受世人擁戴的。
“好了,記得傷口不要沾水,這樣會好得快一點。”李元熙收拾好藥箱起身,徐徐吩咐道。
老人家露出感激的笑容,“謝謝大夫!”
李元熙淺淡一笑,“不礙事的。”
她提起藥箱欲走,猛的想到什麽,她忙轉身問老者:“老人家蒼狼寨在哪裏?”
老人頭也不擡一下,不假思索就說了出來,“在勺北山一帶,邊關的人都知道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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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熙只覺腦子突然被人劈開了一般,茅塞頓開。她怎麽就沒想到這一茬呢?這明明就是最現成的資源呀!
她忙不疊将藥箱塞給竹雨,說:“我去去就來。”
竹雨還沒反應過來,自家小姐就一陣風似得跑沒影了。
她現在只想趕快找到徐惟誠,将這件事告訴他,扭轉戰局。
可是她在軍營裏轉了一圈也沒找到徐惟誠人影兒。她順手逮個士兵問:“将軍呢?他在哪?”
“将軍在主帳。”
李元熙一股腦跑到主帳外,裏面徐惟誠正在給将領們開會。
她平靜了一會兒,最終決定等他開完會再說。畢竟她這樣貿然沖進去對誰影響都不好。
父親從小就交給她越是急迫的時候就越是要冷靜。
天空中雪花飄個不停,天氣自然也是冷得出奇。她下意識攏緊了衣領。
這一等就等了将近半個時辰,她的身上都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雪。
一群将領先從帳子裏出來看到她站在帳子外面都很是吃驚,紛紛和她打招呼。
李元熙一張小臉早就被凍僵了,笑容很是僵硬,完全是象征性地應付一下。
徐惟誠一幹人最後才出來。一看到她男人英挺的眉峰就不自覺攏緊了,蹙成一道褶皺。
“夫人你怎麽在這兒?”
他快步走至李元熙跟前,替她拍了拍肩上的沾染的雪花。
李元熙冷得牙齒發抖,她拼命搓了搓手說:“我找你有要事。”
徐惟誠看到她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心下一驚,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忙拉起她手往帳子裏走,“進去說。”
同時還不忘轉頭對沈玉他們說:“你們先回去吧!”
沈玉神色複雜地點點頭,“月兒我們先走吧!”
徐惟謹一臉嫌棄的表情,憤憤然道:“也不知她給哥哥灌什麽迷魂湯了,這樣緊張她。”
杜言之毫不客氣地賞了徐惟謹兩顆毛栗子,“你哥哥對你嫂嫂上心,你有什麽好不樂意的啊?”
沈玉看着兩人相攜進去帳子後才收回目光,不自覺握緊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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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帳裏燃着火盆,一進帳子徐惟誠就将李元熙拉到火盆旁,“你先烤會兒火,把鬥篷脫下來。”
李元熙聽話地脫下鬥篷遞給徐惟誠,将手放在炭火上。
在外面待得久了,這身體都麻木了,被炭火一烤,她才覺得自己又有活力了。
“什麽事這麽急?”
徐惟誠坐在她身旁,将她的鬥篷放在燃燒的炭火上烤。他發間的玉冠悠悠發光。他的一身白袍被火光映出一片火紅,看得人眼前發亮。
“仲文,我想到法子對付蠻夷了。”她有些激動,一張小臉也不知是漲紅的,還是火光映襯的,微微泛紅。
“哦?”他被她提起興趣,翹着尾音。
“你還記得蒼狼寨的翟當家麽?那日你放他一馬,他揚言日後若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必當萬死不辭。現如今我們就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而且還非他不可。”
“勺北山一帶地勢崎岖詭異,且多瘴氣,我們的人靠近不得,但是蒼狼寨是那一帶土生土長的,他們肯定能夠很好适應,如果我們找他們幫忙,那麽進山自然會容易很多。”
徐惟誠平靜地聽完,臉上的表情分毫未變,根本沒有李元熙想象中的激動。
她有些拿捏不準,臉上的表情頓時就僵了僵,不安地問:“你怎麽不激動?難道我的法子不好嗎?”
徐惟誠看着她搖頭,緩緩道:“我已經想到了,夫人你和我想得一樣,剛才我和軍師他們讨論地便是這件事。”
李元熙:“……”
火盆裏火星四濺,噼裏啪啦響個不停。鬥篷上的雪水被炭火一烤冒着白煙。
李元熙覺得自己好像含了塊鉛塊進嘴裏,被堵得啞口無言。這種感覺很像小時候自己心心念念的好東西被妹妹元蕭搶了一樣。說不失落那肯定是假的,但是要說難過又談不上。她平複了一下倒也很快就接受了。
“這樣說仲文你也覺得這法子可行?”
徐惟誠擡眸看她,“就目前的形勢而言,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辦法,我們沒得選擇。”
她一雙精致的眉眼在燭火下溫婉秀氣,愈加讓他覺得賞心悅目。
片刻以後,他拉着她起身,将烤幹的鬥篷重新披在她身上,替她系好帶子,說:“元熙,我很高興,你對這戰事這樣上心,我真的很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碼字不易,請小天使們多多支持正版。文筆有好差之分,但寫文的心血絕對沒有好差之分,每一個字都是作者的心血。謝謝~~
☆、借兵(23)
借兵(23)
既然要向蒼狼寨借兵,那麽為表誠意,徐惟誠決定自己親自前去蒼狼寨。杜言之和沈玉協同前去。徐惟誠還特意将李元熙帶了去。
一行人找了個當地百姓當向導浩浩蕩蕩地前往蒼狼寨。
蒼狼寨的寨址極其隐蔽,設在兩座山峰之間,地勢崎岖,中途要穿過一條狹窄的一線天。
開始時大家還騎着馬,到了一線天附近,馬匹實在進不去,無奈之下只能棄馬步行。
邊關的隆冬大雪小雪不斷,進寨的路早就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腳踩上去不斷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積雪沒過靴面很快就将靴子打濕了。
還沒走多遠的路,李元熙就覺得十個腳趾頭滲着濕意,寒涼透骨,冷到了極致。她頻頻跺腳,想以此來讓自己暖和一些。
“好了到了,前面就是蒼狼寨。”當地百姓指着不遠處的一處房舍告訴徐惟誠一行人。
蒼狼寨威名在外,那人唯恐惹禍上身,還沒到蒼狼寨就再也不願給他們帶路了。
既是這樣,徐惟誠也不好勉強,好在馬上就到了,也不差這幾步路。他向帶路人道謝,并支付了大額酬金,這是之前就講好的。
餘下的路大夥兒不到半個時辰就走到了。
蒼狼寨和別的沙盜窩不同,雖然地處蒼莽山林,但是卻極具規模,幾處房舍皆整齊劃一,鱗次栉比排列着。就連屋子旁的樹木也是齊刷刷無比整齊的一排。
大門口有手下當差,牢牢護衛着。一行人自然而然就被他們攔了下來。
“來者何人?居然膽敢闖蒼狼寨。”守門男子魁梧健壯,在這大冬天也只穿一件單薄的外衣。
走在最前面的徐惟誠微微俯身說:“在下徐惟誠,冒昧前來求見翟當家的,還請小哥代為通報一聲。”
那兩個當值的男人也不是完全沒眼力勁的,看到徐惟誠一群人無論是衣着,身上的氣質,還是講話的語氣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其中一個丢下一句“在這兒等着”就小跑着進了寨子。
不過片刻功夫,那人就返回了,他對着徐惟誠大聲說道:“我們大當家的說讓你們進去。”
“多謝!”徐惟誠一邊向那通報之人道謝,一邊示意李元熙他們跟上他一起進去。
寨子裏面的世界更是別有洞天,蒼天古木,碧瓦飛甍,一點不像沙盜流寇的老巢,倒更像是富貴人家的房子。
一進大門就有專人給每個人蒙上黑布。然後他們被人牽着往前走。
眼前一片漆黑,李元熙的整個感官變得異常清晰,耳畔不斷傳來簌簌水流和陣陣鳥鳴。那水聲由高而下,清脆空靈,她估摸着這寨子附近肯定有瀑布。
她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腳底都是不平整的石子路,她那雙厚底短靴也抵不住那一粒粒石子,她的一雙腳被咯地非常難受,也不知有沒有被磨起泡。
過了一會兒耳邊的水流聲和鳥鳴都消失了,四周圍安靜地出奇。除了各自的腳步聲,就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響。越是寂靜的環境,就越是讓人覺得發慌,她心裏沒底,也不知到了哪裏。
不過這種安靜并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她就聽到了開門聲,然後她跨過門檻,腳下的石子也消失了,變得無比光滑平整。
她長呼一口氣,心想總算是到了。
果然眼前的障礙物迅速被取走,面前一片明亮。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置身于一個空蕩蕩的房間內。那房間是真的大,比她以前在丞相府裏的閨房還要大出許多。這麽空蕩的地方除了正中央擺了幾張黃花梨木的椅子就再也沒有其他了。
那些帶他們進來的人自打一給他們取下黑布就消失了。
“這是哪兒?”沈玉疑惑地問。
寬敞空蕩的空間裏任何聲音都會被無限放大。
徐惟誠沉着臉,表情嚴肅,“先看看再說。”
四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好在沒等多久主人就來了。
來人李元熙自然認得。一個是蒼狼寨大當家翟偉,他們此行要找的人。還有一個就是上次和徐惟謹對峙的大漢,膘肥體壯,滿臉絡腮胡。
翟偉走到徐惟誠跟前,抱拳開口:“抱歉,這是我們蒼狼寨的規矩,還請徐将軍莫怪才好。”
徐惟誠聽後回禮,語氣謙遜和氣,“翟當家言重了,既然是貴寨的規矩,在下理應遵守的。”
“各位請坐,來人吶,給客人們看茶!”翟偉率先在正中央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徐惟誠四人分開兩邊坐下,他和李元熙坐在左側,杜言之和沈玉則坐在右側。
很快就有丫鬟進房間來上茶水。她們的裝扮也和大戶人家的丫鬟無異。這讓李元熙不禁覺得自己是在哪位富貴人家做客。
“諸位請用茶!”翟偉端起杯盞,仰頭喝了一口。目光幾不可察地落在徐惟誠身上。
徐惟誠掃了一眼杯盞裏的茶水,茶葉是上好的明前龍井,碧綠的葉片被熱水泡開,微微浮在表面,茶水也被暈染成淺綠色。
他勾了勾唇角,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誇獎道:“這麽好的茶葉,翟當家破費了。”
上好的明前龍井,一克千金,翟偉倒是舍得。
其餘三人瞥見徐惟誠的動作也紛紛端起杯盞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李元熙小抿了一口,茶香四溢,茶水甘甜,果然是好茶,只是好像少了什麽。
翟偉放下杯盞,看着徐惟誠悠然問道:“将軍覺得味道如何?”
徐惟誠修長的手指婆娑着杯壁,實話實說:“仲文不懂茶,在我一介粗人看來,這茶自然是極好的。”
翟偉一聽淡笑不語,又抿了一口茶水,将目光轉向坐在徐惟誠身側的李元熙,“夫人覺得如何?”
李元熙有些驚訝翟偉會向自己發問,不過面上倒是沒什麽變化,她微垂着眼簾,說出自己想法,“這茶葉摘自清明前茶樹最嬌嫩的部分,用小火精心烘焙,又添加寅時的露水,混合滾燙沸騰的熱水泡制而成,自然是好茶。只是可惜少了一味東西,這茶的味道難免會欠缺一些。”
“哦?夫人覺得少了什麽?”
“少了這寒冬臘月的雪水。正所謂冰為肌,雪為骨,這茶少了骨髓的東西,味道自然就有所欠缺了。”
翟偉聽後朝李元熙豎起大拇指,“沒想到夫人是茶道中人,竟然這般懂茶。老夫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聽到這般獨到的見解。”
李元熙恬淡一笑,謙虛道:“茶道中人談不上,只是我二哥愛茶,喜歡研究茶藝,我從小耳濡目染多少會一點。”
李元祺不但嗜酒如命,對茶也是無比癡迷,總是在不斷搜羅各方好茶。
“夫人當真是謙虛了,老夫自诩愛茶,也斷然沒有夫人這般悟性。”
“我們将軍夫人可是李丞相的千金,悟性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坐在對面的沈玉适時接話。
一衆人這才紛紛朝沈玉看去。
翟偉一聽點頭,“李丞相家的兒女個個都是人中龍鳳,如今看來是老夫眼拙了。”
李元熙沉了臉,聲音驟冷,“元熙只是一介女流之輩,諸位當真是折煞我了,元熙是萬萬擔不起的。”
其實李元熙一點都不喜歡這種感覺,她向來低調,不喜在人前張揚,更不喜歡被衆人戴高帽。從小到大她聽過各/色/各樣的贊美之辭,但是又有幾人出自真心?多半是沖着她這層身份罷了。好像身為李家的女兒,天資聰穎是本分,愚鈍麻木就是罪過。其實她李元熙根本就不在意這些,她只是她,無關爹娘,無關身份,無關其他。
她一直覺得自己和沈玉是交心的,但是現在沈玉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她的心裏開始隐隐覺得不安。
可是她擡頭看到沈玉正含笑望着她,笑容如初,并沒有什麽變化,她搖了搖頭,心下覺着是自己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