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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自在地轉換話題,“竹雨我餓了,給我上早膳。”

竹雨看她一眼,“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李元熙:“……”

用完早膳,李元熙才想起那條她“誓死守護”的幼魚。

為了養這條魚,李元熙特意叫竹雨到夥房師傅那裏搬了個水缸來。

安頓好了那條金貴的魚,李元熙才滿意地去補覺了。

清晨老早就被徐惟誠叫醒,這會子正困得不行。這一睡就睡了大半天。

***

徐惟誠特意吩咐夥房師傅給李元熙熬了一鍋鮮美的魚湯。他回去的時候,夥房的人正好送到。

李元熙是被餓醒的。肚子裏空空蕩蕩的,空城計唱個不停。

一陣撲鼻的香味襲來,她的鼻子直發癢。

她人還窩在被子裏沒有起來,就迫不及待扯着嗓子問:“竹雨,什麽東西這麽香啊?”

“魚湯。”

徐惟誠那特有清潤的聲音從帳子口傳來。下一瞬男人瘦削挺拔的身形就出現在李元熙眼前。

她又不禁想起清晨時分兩人在仙女湖的那樁“意外”,一張老臉頓時就染上一層緋紅。

“快點起來趁熱喝。”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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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熙拍了拍發熱的臉頰迅速起來了。

那魚湯夥房師傅是真熬得好,清香撲鼻,味道鮮美。她一口氣喝了大半鍋。

“下午軍營有個射擊比賽,你要去看看麽?”徐惟誠邊吃飯,邊問她。

她擱下手頭的瓷勺擡頭,“都有哪些人參加?”

“言之阿玉他們,還有平日裏和我一起共事的幾個将領。”

自從上次在須臾山出了事,李元熙對狩獵、射擊之事下意識就有些抗拒。

許是看出她的猶豫,徐惟誠善解人意地說:“不想去也沒關系,你就在帳子裏看看書。”

“好。”李元熙點頭,她也不想勉強自己。

徐惟誠用完午膳就沒了人影。

她吃完飯就給她那條金貴的魚喂口糧。

她也知不道魚都吃些什麽,就往缸裏投了一些飯粒和饅頭屑。

那魚湊過來聞了聞,倒是吃了一些。

這可把她高興壞了,之前她還一直擔心真如徐惟誠所說的那樣這魚養不活。現在看來,只要它要吃東西,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她還特地給這條魚取了個名字——二寶。

竹雨對于自家小姐養一條魚是哭笑不得,“人家都是養貓養狗的,小姐你倒是好居然養一條魚。”

“養魚也有養魚的樂趣。”這是李元熙的解釋。

她逗了會兒二寶就準備再去睡個午覺。她和旁人不同,別人是容易犯春困,她卻是犯冬困,一到冬天就整日裏睡不夠。

不過她還來不及躺到炕上,沈玉就火急火燎跑到她帳子裏。

“元熙,射擊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你怎麽還待在這兒?”

☆、射擊(18)

射擊(18)

沈玉這個節骨眼來,李元熙倒是有些意外。這個時候她不是應該在射擊場上麽?

“阿玉你怎麽來了?”

“我沒看到你和仲文一起過去,怎麽,你不想去看我們比賽?”沈玉一身黑色騎裝,飒爽英姿。

“我有些乏了,不太想去。”李元熙打了個哈欠。

“那怎麽行,今個兒可是難得一見的比賽,說什麽你都得去看看。”

沈玉說着就去拉李元熙的手。

站在一旁的竹雨也說:“小姐你就去看看吧,一天到晚待在帳子裏怪乏味的。你都睡了一上午了,再睡晚上該睡不着了。”

李元熙無奈只好換了身衣物和沈玉一道去看比賽。

射擊比賽的地點定在操練場。

賽場周圍已經圍滿了士兵,場面浩大壯觀,幾乎所有士兵的興致都很高。

她們到的時候比賽已經開始了。

比賽的順序由抽簽決定。第一場由杜言之對陣軍師随寧遠。

随寧遠身上沒有一點軍人的英氣,反而更多的是文人的斯文儒雅。一身月白長袍,翩翩公子,芝蘭如玉。

但是随寧遠箭術了得,第一箭就正中靶心。

場外當即傳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和各種歡呼聲。

杜言之挑了挑眉,氣定神閑地射出手中的箭。嗖得一聲,也是正中靶心。

兩人的較量不分上下。

十箭之後,杜言之以一環之差落敗。

接着就是徐惟誠對陣督察何孝通。

徐惟誠箭箭命中靶心,贏得輕輕松松。

經過一輪的篩選,只留下徐惟誠和随寧遠,沈玉和徐惟謹兩組進行第二輪較量。

第二輪比射活靶。

所謂活靶,就是由活人舉靶沿着操練場跑動,以一炷香的功夫為期限,環數多的那方勝出。

随寧遠一身文人裝束,徐惟誠則是一身戎裝,一文一武,對比明顯。兩人又同為這軍中骨幹,這樣的較量自然是備受期待的。

徐惟誠騎一匹深棕色鬓馬,日光映照着他深邃硬朗的輪廓,臉部表情平靜又沉寂。

裁判一聲令下,活靶就運轉起來,所有人的焦點都聚集在兩個同樣年輕的男人身上。

這是李元熙第一次真正見識到徐惟誠精湛的箭術,上一次在須臾山狩獵不過都是小打小鬧,這個才是動真格的。

拉弓,射箭,中靶,整個動作一氣呵成,連貫得不得了。

徐惟誠不單箭術好,馬術也好得沒話說。只見那鬓馬馳騁,速度快得驚人,只看到一個黑影在眼前漂移,然後就是利箭穿梭的聲響在人耳旁回蕩。

相較于徐惟誠,随寧遠的箭術也是精湛突出,難分伯仲。

比賽進行地如火如荼,所有人的興致都被兩人帶高了。

“元熙你覺得誰會贏?”沈玉扭頭問她。

李元熙的視線落在徐惟誠身上,搖頭實話實說:“我不知道,兩人都很厲害。”

沈玉微微失笑,“我以為你會毫無猶豫說仲文會贏呢。”

“怎麽你不相信仲文的實力?”她有些不解。

李元熙搖頭,“不是,比賽這種事有千萬種可能,誰都猜測不到結果。”

“元熙,我不這樣認為,我相信仲文一定會贏,他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沈玉異常堅定的口吻,任何人都無法動搖她的信念。

“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李元熙說。

雖然她心裏也是很希望徐惟誠贏的,但是讓她像沈玉這樣毫無雜念,一如既往地相信一個人她是做不到的。除非那個人是母親。

一炷香眼看着就要燃盡了。

徐惟誠其實已經勝券在握了,可是在最後關頭他走神了。于是手裏的箭自然就脫靶了。

最後随寧遠贏了個大滿貫。掌聲如潮水一樣湧來,蓋過李元熙頭頂。

沈玉很是失望,悶聲道:“元熙還是你看得清。”

李元熙認為并不是她看得清,而是這比賽的兩人中,她對誰都沒什麽期待。随寧遠是路人,根本沒有期待可言。而徐惟誠雖是夫君,但還不足以讓她交心。沒有交心,自然不會有太多期待,贏不贏對她而言不過就是個結果而已。

接下來是沈玉和徐惟謹的對決。兩人作為軍中稀有的兩個女戰士,這樣的對決無疑也是讓人熱切關注的。

兩人的箭術都是出自徐惟誠之手,但沈玉無疑是學到精髓的那個。每一箭都射得精準漂亮,讓人大為贊賞。

李元熙一門心思看她們比賽,對于男人的到來渾然不覺。

直到那人在她身旁投下一片陰影,兩人近在咫尺,她才有所感應。

她聽到他問:“不是說不來的麽?”

李元熙:“……”

她擡頭對上男人探究的目光,覺得有些頭皮發麻,捏了捏裙擺,答:“本來說是不來的,但是阿玉一直拖着我來看看。”

“那看得如何?”他問。

“很精彩!”這是她的回答。

“我射得如何?”他又問。

李元熙有些無語,只好答:“很好啊!”

是人都喜歡聽好話,她誇獎他總不會出錯吧!

哪裏想得到徐惟誠會說:“我都輸了比賽了,怎能說是很好呢?”

李元熙:“……”

她怔了怔,暗自打腹稿。過了好久才開口:“只要盡力了,不管什麽結果,都是很好的。”

徐惟誠聽後爽朗一笑,思考片刻後一字一頓,嚴肅非常地對她說:“既是這樣,夫人等下也和月兒比比。”

李元熙:“……”

比比?開什麽玩笑!

她沒聽錯吧?

她讪笑,“将軍你當真說笑了。”

徐惟誠擡眸看她,挑了挑眉,鄭重其事的語氣,“我可沒說笑。不是夫人說的只要盡力了,不管什麽結果,都是很好的?難道剛才是我聽錯了嗎?”

李元熙:“……”

這時沈玉和徐惟謹的對決也已經結束。沈玉有些不在狀态,徐惟謹險勝。

徐惟誠拍了拍李元熙肩膀,語重心長地說:“走吧夫人,為夫相信你的能力。”

李元熙欲哭無淚,她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她是有多蠢啊,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徐惟誠走到徐惟謹和裁判身邊低低地說了幾句話。因為隔得遠,李元熙無從得知他們的談話內容。

他很快又在她身旁站定。

沒過一會兒李元熙就聽到了裁判遙遠的聲音,“下面讓我們加賽一場,由我們的将軍夫人對陣徐軍醫。”

此話一出,底下當即炸開了鍋,議論紛紛,各種言論都有。

李元熙真恨不得自己有遁地術,一下子就将自己藏起來。

她狠狠地剜了徐惟誠一眼,犀利無比的眼神,警告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徐惟誠自當沒看見,施施然地說:“別緊張,将我上次教你的都用上,一切都不成問題。”

李元熙沒有退路,只能頂着無數人灼熱的目光趕鴨子上架。

自打上次徐惟誠從中調解後,徐惟謹見到她雖然不會向之前那般态度惡劣,但依然不會有好臉色。

“來吧,嫂嫂。”

她這一聲陰陽怪氣的“嫂嫂”引得李元熙一陣哆嗦。

她跨上馬看到徐惟誠充滿期待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

不就是射擊比賽嘛,誰怕誰啊!她可是李家的女兒,斷然不能在這麽多人面前丢人。

裁判官一聲令下,鼓聲齊鳴,比賽就開始了。

她的馬術是二哥教的,在女子中是數一數二的。拜這良好的馬術所賜,她的速度極快,策馬奔騰,紅色的鬥篷被風吹得呼呼作響。

活靶在她眼前不斷移動,寒風凜冽,風沙有些眯眼睛。開始的幾箭她都沒有射中。

她有些緊張,手裏徐惟誠的弓沉甸甸的,手心濕漉漉的,滲滿汗意。

她的眼神不自覺飄到操練場外,遠處男人一身黑,冷風卷起他的衣袍,他目光如炬,悠遠平和。

她猛得想起那日在須臾山他教給她的話。

“面試前方,眼睛瞄準你要射的點,将力氣全部放在箭上。射出去的時候要快、狠、準!”

“手不要抖……”

“瞄準它,一箭命中。”

……

她長呼一口氣,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清晰了很多。

她猛得拉弓,利箭脫弓,下一瞬正中靶心。

場外頓時傳出一陣歡呼聲。其實更多人是難以置信。

他們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李元熙又一次命中的靶心。

李元熙的速度好似一道閃電,光影穿梭間,箭箭都正中靶心。她很快就要趕超徐惟謹了。

徐惟謹由開始的滿不在乎,變得有些焦躁不安。

“嘿仲文,弟妹這水平還真不賴啊,上次狩獵還什麽都不會的,這會兒就進步這麽大了。”杜言之拍拍徐惟誠肩膀。

徐惟誠的視線一直在李元熙身上,“李家哪有平庸之輩,缺的只是膽量。”

這一點杜言之深表贊同,“你那二舅子這次可是将南邊大放血啊,一口氣折了好幾個元老。我估摸着下一個就是随家了。”

“放心,随家沒那麽容易倒。随家和皇室千絲萬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含元殿裏的那位還沒那麽傻。頂多就是讓李元祺做做樣子,殺雞儆猴罷了。”

“整個随家想想也只有随寧遠還是個人。”

兩人說話間的功夫,李元熙已經順利趕超徐惟謹,一路領先。

底下圍觀的将士鬧翻了天,議論紛紛。

“不愧是将軍夫人,這馬術和箭術都是一流的……”

“能文能武,了不得……”

“太精彩了……”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就到了,鼓聲終止,裁判宣布比賽結果。

“50比45,夫人勝!”

李元熙坐在馬上,笑得神采飛揚。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和喻先生出去游泳現在才回來,抱歉更晚了。

☆、小年(19)

小年(19)

射擊比賽結束後過去很久李元熙在軍中的熱度依然不減,很多人對于她這位将軍夫人都津津熱道。

和徐惟謹好不容易有點緩和的關系因為一場射擊比賽又回到冰點。不過李元熙也不甚在意,反正她也不期望和徐惟謹親密無間,能相安無事,不起口角已是難能可貴。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之間就到了小年。

在北邊,小年是和除夕一樣值得慶祝的節日。

小年夜,徐惟誠特地吩咐夥房師傅給将士們加餐。

軍中的将領也聚在一塊兒好好慶祝了一番。

為了犒勞将士們,杜言之還将他珍藏的幾壇好酒拿了出來。

徐惟誠作為最高統帥,怎麽說也得走個形式。

他端起酒杯,長身而立,“感謝大家過去一年付出的艱辛,邊關清苦,仲文無以為報,唯有這手中濁酒敬爾等一杯。将士以保家衛國為天職,我們站着是铮铮鐵骨,倒下時是偉岸豐碑,有生之年定護這邊關數十萬百姓周全。”

說完仰頭一飲而盡。

“幹了!”衆将響應徐惟誠號召,喝光了杯中清酒。

七裏香香氣四襲,彌漫了整個帳子。

“為了這小年夜,我可是把我珍藏的好酒都拿出來了,也不知是哪個小毛賊居然偷了我一壇年歲最久的七裏香,若是被我抓到老子一定饒不了他。”杜言之給每個人杯中都斟滿了酒水,一臉咬牙切齒的表情。

李元熙原本正在埋頭吃菜,聽到杜言之的話,一口氣差點背過去,就差将嘴裏的東西噴出來了。她使勁咳嗽起來,一聲接着一聲。

一大群人瞬間将目光轉向她。

徐惟誠則是神色自若,施施然問她:“夫人這是怎麽了?”

李元熙被衆人的目光瞧得很不自在,雙頰微微發燙,尴尬地說:“我沒事。”

徐惟誠一邊幫她順氣,一邊說:“吃慢點,小心噎着。”

她喝了一口水直點頭,“我知道的,多謝将軍關心。”

嘴上這樣說,心裏是早就将徐惟誠問候了一遍。果然是只老狐貍,這麽從容淡定。

徐惟誠的動作落在旁人眼裏自是別有一番深意。

沈玉遠遠看着,默默地喝着酒。

“将軍,臣早就聽聞夫人才情卓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知有沒有這榮幸見識一二?”

說話的是軍師随寧遠,一身文人墨客的裝扮,和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

随寧遠話音一落下,督察何孝通就忙接話,“是啊将軍,不如就讓夫人随便意思一下,我等也好開開眼界呀!”

徐惟誠扭頭看了一眼李元熙,不語,自顧喝着酒,事不關己,局外人的模樣。

“弟妹吶,我連這珍藏的七裏香都拿出來了,你也就別藏着掖着了,給我們大夥兒露一手。”杜言之呵呵直笑,逼李元熙。

你一言我一語,一句接着一句。

李元熙知道今個兒無論如何她是逃不了。既然橫豎都躲不掉,她索性就不再推辭。

只見她緩緩起身,站于大帳中央,溫婉輕笑,“既是如此,那麽元熙就獻醜了。”

說完又轉向随寧遠謙遜地說:“煩請借随軍師玉笛一用。”

随寧遠的眼中飄過驚訝,不過轉瞬即逝,清淡一笑,“随某自當成全。”

說完就将那只精致的玉笛遞到李元熙手邊。

李元熙伸出白皙的右手接過,朝衆人施禮,道:“邊關條件有限,借随軍師玉笛給諸位吹一首《塞下曲》。元熙技拙,權當給各位助興。”

鹫翎金仆姑,燕尾繡蝥弧。

獨立揚新令,千營共一呼。

林暗草驚風,将軍夜引弓。

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林處。

……

笛聲婉轉流暢,好似高山流水傾瀉而下,任何一個音節都恰到好處,好聽得讓人難以抗拒。

徐惟誠豎着耳朵聽着,覺得這曲子莫名熟悉,可又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直到一曲終了,餘音繞梁,他才幡然記起上次李元熙被困須臾山,她為了求救,吹得就是這首曲子。

只是那時的曲聲要比這次的低沉哀婉,更像是有人在哀鳴。

《塞下曲》是京城的名曲,很多人耳熟能詳,甚至能哼唱一二。在場的将士有聽過的都忍不住跟着李元熙的笛聲哼唱起來。

結束時自然收獲衆人的無數掌聲,掌聲一陣一陣,蓋過李元熙的頭頂。

她淺淡一笑,再次行禮,“感謝諸位犧牲自我,守護這茫茫邊關,讓億萬百姓安康健在。謹以此曲送給所有為我大林抛頭顱,灑熱血的好男兒們!”

“好!”衆将紛紛起身。

徐惟誠的視線投在李元熙身上,她臉上的笑容溫婉甜美,就像太陽一般發光發熱,讓人移不開視線。她的身上沒有任何深閨女子的矯柔造作,反而更多的是這塞北女子的豪爽豁達,但同時又不失江南女子的溫婉恬靜,矛盾又統一。

一根簡單的翡翠珠釵绾起烏黑如潑墨一般的長發,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圓潤白嫩的耳垂上戴着一對珍珠粉的耳環,更加映襯着她瑩白如玉的膚色。那一張精致的瓜子臉在燭火下也是像白玉一樣光潤透明。

這世間長得美的女人有千千萬,長得美又滿腹才情的女子更是不在少數,但難得有像李元熙這樣既生得好又有才華,還偏不驕不躁、清明通透,能吃苦,心裏還裝着家國天下的女子。

他一直都以為他和李元熙的這段婚姻是徐李兩家争鬥的産物,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這個女子俨然是上天對他的恩賜,讓他有生之年也嘗到了喜歡一個人的滋味。

但是徐将軍此刻還沒有察覺到,看上李元熙的又豈止他徐惟誠一人?

~~

宴席散了已經夜深了。帳子外飄着漫天飛雪,寒風刺骨,冷得人直哆嗦。

徐惟誠在席間被将士們灌了不少酒,這會兒已經有些醉意了。

邊關的茫茫大雪已經在地上鋪就了厚厚的一層,四目所及之處皆是一望無際的瑩白。

李元熙扶着他回去,一路上跌跌撞撞,留下一個個深淺不一的腳印。

積雪沒過兩人的鞋子,很快就将鞋面打濕了,斑駁不堪。

徐惟誠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李元熙身上,她架着他走很是吃力。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徐徐緩緩。

醉酒後的徐惟誠有些意識不明,走路搖搖晃晃的,好幾次都險些摔倒。

開始的時候李元熙還撐着傘,後來沒走幾步路她就發現撐着傘根本架不動徐惟誠。于是她幹脆将傘棄了。

雪片打着圈兒在空中飛舞,一團團,一簇簇,很快就将兩人的頭發染白了。

男人細密的發梢上蒙着水光,濕漉漉一片,在倒映着雪光的夜色裏微微發亮。

每走一步,他腰間的玉佩就會撞擊到他的佩劍,發出一陣有規律的聲響,在靜寂的夜裏清脆如童謠。

因為積雪,也因為走得慢,那一路變得漫長又空洞。

半路上徐惟誠被什麽東西絆了一跤,眼看着就要摔倒。李元熙眼疾手快扯了他一把,兩人緊緊相貼。

四目相對,男人的瞳仁漆黑深邃,就像古井裏的水,望不見底。

近在咫尺,他的呼吸沉重又灼熱,夾帶着滾燙的熱度,還有七裏香特有的沉醉深醇。

席間喝下去的酒水此刻盡數化作徐惟誠體內沖動的源泉,他全身上下每一個因子都在沸騰叫嚣。

他目光炯炯,一門心思盯着李元熙看。李元熙頓時被他看得一陣心慌,心跳驀地漏了幾拍。

男人的身形在她眼前靜默一瞬,無聲無息,又帶着迫人的壓力。

李元熙的一雙眼睛睜得老大,一眨不眨。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徐惟誠突然低頭,溫涼的唇貼上李元熙的。

李元熙只覺腦袋一陣嗡鳴,爆炸似得,響個不停。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她還來不及思考,男人就加快了節奏。

由開始的淺嘗辄止變成炙熱掠奪,速度越來越快,刻不容緩。

她也由最開始的被動承受變成一點一點包容接納,最後成為縱容。

李元熙的口齒裏具是男人傳遞給她的酒香,她的五髒六腑都在翻滾沸騰。

頭頂簌簌雪花飄飛,耳畔打更聲不絕如縷,眼前男人的俊顏無限放大,她的腦袋嗡嗡直響。

這樣的沖擊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過了許久,她混沌的思緒才漸漸清明,散落的理智方一點一點尋回。

嘴上的壓迫感驟然消失,她靜靜等待一會兒也不見男人有所動。她一低頭看到徐惟誠已經靠在她胸前睡着了。腦袋埋在她胸口處,一動不動。

李元熙覺得她真有一股想罵人的沖動。把她當什麽了?暖炕麽?

她拍了拍他臉,完全沒有反應。無奈之下,她只能架着他繼續往回走。

雪依然下個不停,不見有減弱趨勢。身後一大一小的腳印很快就被皚皚白雪覆蓋。

軍營的一角,年輕的男人手握一只玉笛長身而立,目光落在遠處。夜風卷起他的衣角,他的身形英挺羸弱。

“沈從事還沒回去?”

年輕女子聽到他的聲音,霍然轉身,看着他抿嘴說:“随軍師還不是一樣!”

那張精致漂亮的臉蛋遍布着罕見的蒼白,沒有絲毫血色,堪比腳下的積雪。

男人淺淡一笑,狀似沒聽懂女子話中深意,只說:“夜深了,早些休息!”

“随軍師你也一樣。”

女子轉身,迎着雪色夜歸。

風雪夜歸人,映照歸時路。

只是她的歸路好像已經被層層積雪覆蓋了,再也尋覓不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頭痛,感覺我中暑了。嗚嗚~~

☆、蠻夷(20)

蠻夷(20)

小年過後兩天,眼看着就要過年了。江北蠻夷卻突然進犯嘉岩關,在邊境燒殺擄掠,無惡不作。邊關許多百姓為躲戰亂紛紛逃往內地,中原各個省份一時間湧現出一大批難民。

此事一出,朝廷震驚,給守邊将士下了死命令,上元節之前務必将蠻夷驅逐出境。

徐惟誠派遣精銳之師在嘉岩關伏擊了好幾次,但奈何蠻夷太過狡猾,裝備精良,數量也多,收獲甚微。

林國如今財政凋敝,國力衰微,軍隊經費嚴重不足,軍人素質低下,陳國是料定了這一點才這樣有恃無恐,頻頻進攻。

雖然從徐惟誠駐邊以來,他組織手下的将士給了蠻夷幾次教訓,但總體來說守邊軍隊的實力是不足以對抗裝備精良的蠻夷的。

帳子外天光暗淡,雪花紛飛起舞,地上鋪就了白茫茫一層。

偌大的帳子裏,衆将士都面色凝重。

“爾等可有良策?”徐惟誠雙手撐在桌案上,神色肅穆。

衆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紛紛搖頭。

敵強我寡,實力懸殊,這是将領帶兵打仗的頭號難題。

男人銳利的視線一一掃過一衆部下,緩緩地将一卷布帛擲于案上,力道分明。

只聽見他說:“朝廷的八百裏加急剛剛送至,聖上口谕若是上元節之前未将蠻夷驅逐出境,我等皆軍法處置!”

此言一出,衆将臉上的愁容更甚。

看來這個年是注定過不太平了。

有半年前的前車之鑒,這次戰役若是再敗,林國真的就成了天下恥笑的對象。何況周邊各國本就對林國虎視眈眈,若是再敗,想必各國就會紛紛起兵,想要分一杯羹。因而朝廷才會這般重視,給守邊将士下達死命令。

“随軍師以為該如何應對?”良久的沉默過後徐惟誠的目光繞過衆将,最終落在軍師随寧遠身上。

随寧遠外號“小諸葛”,不論是排兵布陣,還是兵法謀略都是極好的,在軍中有很高的威望。他和徐惟誠一文一武,配合默契,合作多年。随寧遠之于徐惟誠俨然孔明之于劉備。

随寧遠的視線投在眼前的沙盤上,“經過前幾日與蠻夷對戰,下官發現蠻夷多集中于嘉岩關以西的勺北山一帶。雖然他們每次都分散進攻,打亂我們的陣腳,但是勺北山一帶的人數每次都是最多的,那裏絕對有他們的大本營。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将軍大可派一隊精銳之師前去勺北山一帶一探究竟。若那邊真是他們的老巢,到時候一舉拿下根本不在話下。”

其實這一點徐惟誠也已經注意到了,他估計軍中很多将領都已經覺察了。但是之所以沒人說出來,是因為勺北山一帶地勢險峻,地形複雜,易守難攻,就算那裏真是蠻夷的大本營,想要一舉殲滅也是極其難的。

一時間衆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徐惟誠倒是不急不忙,徐徐問道:“随軍師以為該如何拿下?”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只要勺北山一帶是蠻夷的老巢,斷了他們的糧草,一切皆不在話下。”

停頓一瞬,随寧遠繼續說:“這次陳國帶兵的主帥是冒頓,下官聽聞此人狂傲自大,盲目樂觀,只要将軍你主動下戰書,冒頓勢必迎戰。到時候來個聲東擊西,将他們的主要兵力引到須臾山附近,那裏是我們的地盤,屆時關起門來打狗,那還不是易如反掌。與此同時派一支精銳隊伍悄悄潛入勺北山,一把火燒了他們的糧草。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軍師說得都對,但是軍師好像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勺北山一帶地形複雜多變,多蒼莽叢林,路徑詭異崎岖,而且還彌漫着嚴重的瘴氣,別說是找到蠻夷的大本營了,就連士兵進山都是萬分困難,一個不小心就會喪命。就算是軍中最精銳的隊伍恐怕也難以靠近,又何來斷蠻夷糧草一說呢?”沈玉安靜聽完随寧遠的想法,很快就提出異議。

“這一點倒是不難的,進山士兵每人可佩戴頭巾,蒙住鼻子,瘴氣自然不是難題。至于路徑詭異,我們可以分三對,分別從東南北三個方向潛入,每走一段距離就撒下銀粉。那銀粉在夜間會自然發光,路徑自然清晰可辨了。”徐惟誠不等随寧遠開口解釋就給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法。

随寧遠滿意地點頭稱道:“将軍說得正是我心中所想。”

一幹将領着實讨論了一番才決定将随寧遠的方法一試。

“行不行還得派人前去一探究竟。言之這次你親自帶隊,挑選一隊最精良人馬前去,人你親自選。”徐惟誠對着杜言之,開始安排任務。

杜言之抱拳,“末将領命!”

“其他人這幾日抓緊時間練兵,到時候給蠻夷一點厲害瞧瞧!”

“末将領命!”

異口同聲,整齊劃一,聲音渾厚。

~~

李元熙深切感受到了這幾日營地的厚重。很多士兵均聲色匆匆,一臉肅穆的神情。就連平日對着她笑嘻嘻一通的杜言之這幾日也是表情嚴肅,每次見到她都匆匆打個招呼就沒影了。

蠻夷依舊在邊境打家劫舍,燒殺擄掠,做惡不停。

徐惟誠回帳子的時間也越發晚了,每次都是她睡了一宿醒來他才回來。回來後也沒有馬上歇下,而是在燈下忙個不停。不是在看行軍圖就是在觀察沙盤。

李元熙深知男人身上的重任。他手下數十萬士兵需要他帶領,嘉岩關數百萬的百姓需要他維護,林國整個北方邊關需要他守護,他身上擔着萬千林國子民的希望。

但是身為他的妻子,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她幫不到他一星半點,除了每晚給他備上一份宵夜,說上一句“早些休息”以外,她做不了任何事情。

每次她一覺醒來,他還在燈下忙碌。

他總是穿一身軍服,燭火映襯着一張瘦削深邃的俊顏,他那雙濃黑的眸子炯炯有神,好像總是不知疲倦。

有時累到極致時,他也會熬不住伏在桌案上睡過去。她有時能叫醒他到炕上睡,有時叫不醒他,只能給他披一件厚厚的毛裘。

清晨時分她醒來,往往身旁的位置都是空的,也不知他什麽時辰起的身。

徐惟誠從不和她講軍務,但是她從将士們異常凝重的表情裏也能得知戰事緊急,戰況不容樂觀。何況每日還有竹雨為她帶來戰事的最新訊息。

除夕越來越近了,營地裏卻沒有任何年味兒,反而更多的是惶恐和不安。

所有人深知這個年是注定過不太平了。

***

兩日後杜言之親自帶隊進入勺北山一帶。

但是整整兩日過去營地都沒有收到他們的消息。徐惟誠隐隐覺得不安。

第三天正午,他和李元熙在帳子裏用午膳。

他飯都還沒來得及扒兩口,士兵就火急火燎地跑到帳子裏來通報,“将軍,杜校尉他們回來了。”

徐惟誠一聽忙擱下筷子道:“我去去就來。”

這一去再回來的時候已是深夜時分了。

李元熙一個人默默地吃完飯,望着空蕩蕩的帳子微微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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